那个长着一头红发的中年女人捏着把火鸡似的嗓子向她尖叫:“噢,卡多太太,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我正想问问您,那套骑马装合不合身?要知道那尺寸实在太大了,恐怕不太适合您,可您丈夫却坚持说没有弄错。这还是我头一回做骑马装呢,真想不到您这样优雅的贵夫人也会穿那样的衣服。”

朵拉愣住了,拉长了声音问:“骑——马——装——?”

“是的,当然。”那裁缝大婶装成一副吃惊的样子,“难道您不知道吗?这可太糟糕了,难道您丈夫是为别人做的?噢,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卡多先生是有名的正派人,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嗯…情人呢?”她无辜地眨眨眼,却不知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做作。

朵拉心头升起怒火,可笑的乡下女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握住取笑她的把柄了吗?做梦!她立时摆出一副高傲的表情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前些天我们商量好了,秋天时要到梅顿去骑马呢,想必卡多先生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泰勒太太,您破坏了我丈夫的心意,不过你放心,我会当作不知道的。”说罢高高地昂起头,转身走了,装作听不到身后女裁缝跟鞋店老板娘的窃窃私语。

但她一离开两人的视线,心中的怒火就一下冒了起来。穿骑马装的女人!而且衣服尺寸比她的大!除了维罗妮卡还有谁?!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又回到其顿了?安隆居然还瞒着她?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立时改变方向前往骑士训练所,决定找丈夫问个清楚。

骑士训练所就在小城南边,离他们家并不远,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三三两两的士兵经过,有的牵着马,有的拿着兵器,有的正说笑打闹。朵拉谨慎地避开了那些一身脏乱的男人,慌慌张张地回应了一个穿着半旧骑士服叼着烟斗的骑士的问好,低着头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询问丈夫安隆在什么地方。那骑士吊儿啷当地斜了她一眼,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房屋:“刚才看到他往那边去了,您慢慢找吧,夫人。”

朵拉含糊说了声谢谢,便往那排屋子去了。她还是头一回到丈夫工作的地方来,弄不清楚那些屋子都是什么地方。在撞上一个骑士在跟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亲热,又碰见几个士兵埋头聚赌之后,终于来到了一间看上去比较干净体面的屋子,门口挂着骑士队长的姓名牌。她猜想这大概是队长的办公室,正要敲门,却听到屋里传来丈夫的声音。

安隆说:“真是太谢谢您了,奈特队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骑士队长笑道:“这不算什么,卡多,要知道五月节马上就要到了,这里所有人都不会有心思工作的。何况军备制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家辛苦了那么久,也应该好好放松一下。过去象你这样请假外出的人也不少,只要我们不说,上面的人绝对不会知道。”

安隆笑了笑,想了想,恳切地道:“这或许是个不情之请,但…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请您对外声称是派我出了公差?特别是…对我家里人…这么说?”

“哦?”奈特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换上了一个会意的笑容:“我明白了,放心吧,你太太不会知道的。”

安隆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不是这样的,只是…我有个朋友想让我帮点小忙,你也知道,女人们在男人交朋友的问题上总是很啰嗦,我不想让她知道。”

朵拉在外面听到这里,整个人已经气得直发抖了。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有个朋友想让他帮点小忙?除了维罗妮卡,还会有谁?难道他竟然连五月节都不跟家人一起度过了吗?而且为了帮助那个女人,竟然还串通上司对自己的妻子撒谎?!安隆什么时候学会对她用这种手段了?!

当安隆走出办公室,看到妻子满脸怒气站在屋前时,就知道不好了,连忙走过去安抚她。不等他开口,朵拉先质问道:“你想瞒着我做什么?!”

安隆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好。

朵拉又问:“我刚才遇到裁缝泰勒太太,她告诉我你在她那里做了套骑马装,尺寸比我要高大得多,是不是为维罗妮卡做的?她什么时候回其顿来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安隆不知该如何回答:“朵拉,你听我说,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以为我想的是怎样?”朵拉眼圈都红了,“每次她一来,你都要跟她单独见面,又或者出去不知做什么事,我问你们都说了什么干了什么,你却不肯告诉我。如果你们真的没什么,为什么不能说?我只是想维护自己的家庭,而你居然还嫌我啰嗦?!”她调转头去哭了起来。

安隆伸手拉她,被她甩开了,正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周围的人们已经留意到他们的动静了,私下小声议论着,甚至连队长都饶有兴致地探头探脑。他不想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匆匆说了声:“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回家再说。”然后就硬拉着妻子往家走。朵拉这时稍冷静了些,也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因此只挣扎了两下便跟着他走了。

回到家,明娜扬着大大的笑脸冲了过来,对父亲道:“爸爸,我学会那两招了,你可以考考我。”刚一说完,她就发现父母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吗?”

安隆笑着抱起她亲了一口:“没事,爸爸妈妈只是有些事要商量,你先去玩吧,或者再练几遍,回头爸爸就来考你,如果发现你没学好,我可是要罚的。”

明娜大大应了一声,便高兴地跑出去了。朵拉目送女儿远去,回头冷笑了一声:“你挺善长撒谎的嘛,居然就这样把孩子打发走了。”

安隆无奈地看她:“难道要让孩子知道我们的争执吗?这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朵拉沉默地走进了书房,等安隆关上房门,便道:“现在可以说了吧?维罗妮卡又要你帮她做什么事?为什么你宁可撒谎也要瞒着我?!”

安隆张了张口,叹息一声,决定还是有限度地透露一些:“维罗妮卡生病了,她没有亲人在这里,我只是…我只是照顾她一下…”

“病了?”朵拉有些愕然,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表情,“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是那种心胸狭窄的女人,会跟个病人计较吗?”虽然她心里知道这很可能是事实,但这时候顾不了这么多了:“还有,她生病,你想照顾她就照顾,为什么还要请假?还要瞒着我?你…”她瞪大了眼,“你想要假装出公差?为什么?!你该不会要搬过去和那个女人一起住吧?!”

安隆无奈地道:“我只是想把她送回伊东城,用不了几天就回来了。”

“什么?!”朵拉顿时拔高了声音,“你忘了我曾经说过,如果你要跟那个女人走,我马上就带着孩子回马特港。难道这样你也不在乎吗?!”

“朵拉,维罗妮卡会生病,我是要负责任的。她…她去梅顿找朋友,遇到一些难过的事,因为没人在身边照顾,所以才会病倒了。如果当初我跟她一起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

“那也用不着这样!”朵拉飞快地想了想,“如果只是要把她送回伊东的话,正好,古德温这些天正打算离开。上回我把礼物还给他的时候,他曾经提过的。把维罗妮卡拜托给他就好,他是个真正的绅士,会把那位小姐照顾得妥妥当当,而且他的马车又大又舒适,用来送病人是再好不过了。”

她自认为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但安隆却不怎么看。

古德温·楚洛夫,是前任财政大臣楚洛夫公爵的幺子,他们家族同样在嫌疑名单上。虽然那位公爵大人曾经很有权势,但因为平庸的长子兼继承人无法接过家族重担,甚至要把主意打到女婿身上。他们家现在的势力大不如前了,根据父亲萧天剑的分析,这样的家族很有可能会为了重新获得权势而冒险。而且古德温与维罗妮卡差不多是同时到达北方边境的,安隆写信向埃蒙报告维罗妮卡失踪一事时,古德温也同样在北方要塞里。与拥有二十多年资历的安全署资深分部领导人相比,他更愿意相信,出卖国家的另有其人。

因此他断然否决了妻子的建议:“不行,不能找楚洛夫,他不合适。”

朵拉失望地看着他:“你大概认为只有你自己合适吧?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如果你们之间真的没什么,为什么不能找别人帮忙?”

安隆深深地望向妻子:“朵拉,你难道不能多相信我一些吗?我只爱你一个,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

朵拉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一直是相信的,可我的相信又换来了什么?安隆·卡多,你知道嫁给你之前,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从来不需要为钱担心,也没有什么忧虑,每天唱歌、弹琴、画画、打扮、做衣服、买珠宝、参加舞会,无聊时,就跟女伴们找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开茶话会,聊些有趣的话题。我从小就是这样长大的。可是嫁给你之后呢?”

她看向自己的双手,“为了你的自尊,我拒绝了父亲的资助,心甘情愿跟你来到这种乡下地方过苦日子。我学会了给自己做衣服,学会了泡茶做点心,学会了精打细算,用每月三十个金币的钱安排全家人的生活。我要亲自给花园铲土除草种花剪枝,我要跟肉店和小贩讨价还价,我还要忍受这里的每一个人!不论他们是多么的粗鲁、肮脏、无耻和阴险!我的肌肤变得粗糙,我的容貌变得憔悴,我的言行举止变得粗鲁,可我一直忍受下来了。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你。但是…如果你的爱已经变了,那么我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她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安隆听了,心中难过至极:“我知道你为我受了很多苦,我向你保证,这种日子不会长久的。”军备更换一事结束后,其顿的军备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许他可以趁这次回伊东,向上面请求换个地方。朵拉的确不适合在这种小地方生活。

朵拉收住哭声,满怀希望地抬起头问:“那么…你答应我不跟维罗妮卡走了?”

安隆张张口,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朵拉,我有责任送她回去。这根本是两回事。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我们不要再为这些事争吵了可以吗?”

“清白?看看她看你时的眼神,还有看我时的眼神,就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而你居然要我相信你跟她什么都没有?我也是女人,你和她骗不了我。”

“见鬼,你为什么一定要揪着这件事不放?!”安隆实在不想再争论这件事了,“送她回去的事我已经决定了,我是认真的!朵拉,别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清了!”

“啊?是吗?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朵拉猛然站起,“你终于嫌我烦了是吗?我知道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优雅美丽的姑娘了,但老实说,你那位维罗妮卡小姐也可爱不到哪里去!”说罢便气冲冲地打开房门出去了。

“你要去哪里?”安隆忙追问。

“去见鬼!”然后便是一阵噔噔噔的上楼脚步声。

安隆顿时头痛不已。

他实在厌倦了这种为一点小误会引发夫妻争吵的事,但如果把实情告诉妻子,又免不了要提到他暗中的使命,而这会违反安全署的保密守则。朵拉不懂政治,伊东城的权力纷争,国与国之间的角力,对她而言仅仅是茶话会上闲聊的谈资,她不可能明白这里头蕴含着多少风险。因此,从他选择了这条路开始,就意味着要瞒她一辈子了。可是,难道真的要他为了这种事,与妻子之间产生感情裂痕吗?

他正烦恼着,忽然听到外头呯呯嗙嗙的声音,以及女儿明娜的哭叫,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马上冲到外面,果然看到妻子正拉着女儿,而她手边放着个大行李箱。

“你这是要做什么?”他问。

“还有什么?当然是带孩子回马特港去了。既然我为你做的一切牺牲都没有意义了,那我还留下来干什么?!”朵拉冷淡地道。

“你不能这么做。这根本没有必要!”

“那么,你愿意放弃原来的打算,不跟那个女人走吗?”

安隆看着妻子的脸,良久,才痛苦地下了决定:“不,朵拉,那是我的责任。”

“她是你的责任?!那么我呢?明娜呢?我们又算什么?!”朵拉猛然爆发了。

“你们当然是我的责任,你们是我的家人,而维罗妮卡…”是我的同伴,安全署的法则,是绝不能背叛同伴,不论何时何地。

但他无法把这些说出口,因此朵拉失望了:“说不出来吗?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和孩子不会妨碍你们的。”说罢拿起箱子,拉过明娜,不管孩子的挣扎,就要往外走。安隆忙拉着箱子不放。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萧天剑回来了。

第一卷 传说中的英雄 十、路遇

安隆与朵拉之间的拉扯暂时停了一下,前者犹豫了一下,便开口向萧天剑求助:“父亲,快帮我劝劝朵拉吧,她要带明娜回娘家。”后者却大力踩了丈夫一脚,趁着他呼痛后退的机会抢过了箱子,转头对萧天剑大声道:“抱歉,您不是一直觉得我很啰嗦很刻板无趣吗?想必您更中意好朋友的女儿给您当儿媳妇吧?”说罢强拉过女儿就要往外走。

明娜嘴里大声哭闹,硬拖着母亲的手不肯走。她实在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还要带自己回娘家去。她见自己的哭叫无法说服母亲,只好转头向爷爷求助了。

可惜萧天剑现在已经被惊呆了,整个人愣在那里,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他恭敬有礼的儿媳会对他大喊大叫。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屋子的温妮急急向他解释:“真的很抱歉,伯爵大人,朵拉小姐只是气疯了,她绝不是有意顶撞您的,请您原谅她吧。”

“那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吃惊。”萧天剑脸上的神色充分说明的这一点,“原本还以为她是只啰嗦的小母鸡,想不到居然是只母老虎…”

“噢,伯爵大人,您这样说可真是太…”温妮张张口,不知该如何接话,不过她看看怒发冲冠的女主人,心里有那么一丝同意他的说法。

朵拉见状更生气了:“温妮!我不是叫你去找马车了吗?找到了没有?!”温妮慌忙答道:“噢,小姐,事实上我已经到处问过了,只能借到杂货店老板外甥的车子,他住在码头附近,刚刚给他舅舅送货过来,可以捎我们一程,不过那车子恐怕…有些不太体面。”

事实上她说得已经很委婉了,朵拉可以看到门外停的那辆马车,拉车的是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车子没有车厢和顶盖,宽大的车板上散落着几截草绳,角落里还有两个油腻腻的罐子。穿着灰扑扑看不出原本颜色还掉了两颗扣子的衬衫的年轻车夫脱下边缘严重磨损的草帽,笑着向她打招呼,露出了两只黄色的大板牙。

朵拉倒吸一口凉气。好吧,这车子的确很不…体面,车夫看上去也不太可靠,但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求能尽快离开这间屋子。无论如何,只要她们赶到十公里外的码头,就能换乘船只沿贝比河南下,直达马特港了。

于是她飞快地命令温妮:“去拿你的东西和明娜的箱子,我们马上离开!”温妮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她的脸色,忙急急地去了。

这时候萧天剑已经听儿子把事情大概讲了一遍,尽管安隆十分焦急,但他却没有动,只是低头想了想,便把儿子扯到一边,小声对他说:“就让她们暂时离开吧。我回来前折到北方要塞里偷偷打探了一下,你那个上司真的很可疑,幸好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跟维罗妮卡联络上了,不过一但你们离开其顿,出现在其他地方,就未必能瞒过他了。到时候我跟你都要护送维罗妮卡去伊东,只剩下你老婆孩子在这里,要是埃蒙趁机把她们抓起来威胁你怎么办?不如趁此机会让她们避开,等事情过后,你再去哄老婆回来,不就行了?”

安隆犹豫有,虽然父亲的话有道理,但他实在不希望妻子继续误会下去,那会严重破坏他们夫妻间的关系,而且:“那么马歇尔大叔留下来,不是也很危险吗?”萧天剑略皱了皱眉,道:“如果他走了,谁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何况只要你的亲人不在,谁会抓个管家来威胁你?”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放心,这次回伊东,我顺便去说说情,如果能把你调回去或是派到别的大城市里,说不定你老婆一高兴,马上就原谅你了呢?”

安隆心中一动,转头看看门外的妻女,终于下了决心。

但朵拉却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只看到丈夫和公公说了几句话,便没再追上来,心里的怒火更盛。现在已经不能回头了,如果这时候让了步,安隆以后还会把她放在眼里吗?她使劲拽过女儿,不顾孩子的抗议,便半推半拎地将她弄上了马车,自己也爬了上去,等温妮刚在马车上坐稳,就示意车夫出发了。她们坐的马车就这样摇摇晃晃、咔吱咔吱地拐上了大道。

这个时候,明娜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母亲了,只能大声叫着爸爸和爷爷,祈望他们能出来阻止母亲的行为,可是安隆和萧天剑却都只是站在门边目送她们离开,后者甚至还很快消失了。唯有温妮一边向他们挥动着小手帕,一边哭着:“噢,伯爵大人,小姐并不是真心这样做的,我们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会想念您的,噢,伯爵大人…”

等房子渐渐从视野里消失时,明娜终于接受了父亲和爷爷没有阻止母亲带自己离开的事实,不由得绷紧了小脸,缩到马车角落里发呆。

为什么会这样呢?爸爸一个小时前还在说要检查自己练习小擒拿手的情况呢,爷爷才刚回来,还不知有没有给自己带礼物,为什么忽然间,妈妈就发了那么大的火,不管她怎么哭闹,都坚持要带自己回外公家呢?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吗?难道妈妈知道维罗妮卡阿姨的事了?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吵得那么厉害过,她不想离开爸爸、爷爷和马歇尔爷爷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现母亲也在发呆,而温妮则满脸嫌恶地用手绢擦试着屁股下的车板,想把它弄得更干净一点,不过总算顾忌着暂时还要依靠车主人的帮忙,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明娜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妈妈,您…您跟爸爸吵…吵架了吗?为什么?”

朵拉板着脸道:“哼,不就是为了那个凶恶的女人!你爸爸居然骗我说因为那个女人生病了,所以要送她回伊东去!连五月节都不跟我们一起过了!”她一脸忿忿,但察觉到车夫正好奇地将耳朵往后面凑,便压低了声音:“他骗谁呀?那个女人壮得象头牛,怎么会那么容易生病?!”

“可是…她的确生病了呀…”明娜小声嘟囔着,既然妈妈已经知道了,她应该不算违反了和爸爸的约定吧?

“就算生病也…”朵拉顿时醒觉过来,瞪大了眼睛望着女儿,“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你爸爸瞒着我的事了?!而你居然没告诉我?!”

明娜有些迟疑,难道妈妈是因为爸爸没告诉她维罗妮卡阿姨生病的事,才会生那么大气的吗?她不明所以地说:“爸爸说如果妈妈知道了,就会跟他吵架的,所以叫我不要说。妈妈,您是为了这个才生气的吗?”

朵拉气得直发抖,再也顾不上车夫的探听了:“你快气死我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帮你爸爸瞒着我这种事!你…”

“朵拉?”旁边忽然传来一把男声,一个骑马飞奔而过的男人拉住缰绳,掉转马头来到她们的马车旁,“你怎么会在这里?小明娜,温妮,多日不见,你们好吗?”

是古德温·楚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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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以后,朵拉带着女儿和保姆,已经身处古德温在北方要塞内的暂时住所中了

朵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起居室里样式简单却做工考究的樱桃木家俱,心情有些混乱,不知自己该不该到这里来。她试图让一脸不自在想要离开的女儿安份下来,眼见古德温带着仆人端了茶进屋,便用眼神示意在一旁站立的温妮看好明娜。

古德温微笑着对朵拉道:“那位小伙子我已经帮你打赏过了,行李都放在隔壁房间里。试试我带来的茶怎么样?味道可能比不上萧家商行的红茶,但也是颇受欢迎的品种。”

朵拉勉强笑笑,喝了口茶,看到仆人出去了,便低声对他说:“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其实不需要这样做。”

古德温笑笑:“我们是亲戚不是吗?老实说,我觉得你这个决定恐怕有些冲动了,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这时候去码头是不可能有船的,至少要等到明天早上。放着你们三位女士在外头,没有一个可靠的人陪伴,这可不是我应该做的事。”

朵拉低下了头,她现在比原来冷静了些,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有多么鲁莽,出发前也不想想是否有船开出,更没考虑过没船时去哪里过夜。码头附近只有供车夫或苦力入住的劣等客店,难道她要跟那些粗人挤在一栋房子里吗?

古德温见状,也不忍心再责备她,便转头笑着对明娜说:“小明娜,叔叔最近要回伊东去,给我外甥、也就是你的大堂哥贝文买了些礼物,只是些矮人出品的小玩具,是让男孩子们玩骑士游戏用的,就在斜对面的房间里。但叔叔对孩子们的喜好实在拿不准,听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愿意帮叔叔看一看吗?或许你会喜欢拥有其中一两件?”

明娜本来自见到他就开始防范,听到他这样说,也不是不心动的,但见他又用这种语气说话,便有些警惕:他是不是又开始扮好人了?妈妈是不是又要骂她了?

见她只是坐着不动,温妮急了,连忙说:“这可太难得了,明娜小小姐,你不是很喜欢玩骑士游戏吗?去看一看吧?”然后便向朵拉与古德温行了个礼,扯着明娜出了门。明娜回头看了看母亲,正好见到她微笑着向古德温道谢。

那些玩具,包括帽子、假盔甲、假面具、假骑士剑以及小马鞍等等,都做得十分精致,看上去就跟成人用的正式用具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与重量不同,并且考虑了安全性的问题,剑都没有开刃。若是以前,明娜看到这些,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的,但现在,她看着这些梦寐已久的玩具,却忽然觉得提不起兴趣来。不管温妮怎么引她说话玩耍,她都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斜对面的房间看,心里渴望知道母亲和那个古德温叔叔都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母亲好象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