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娜点点头,快速将干干的烤饼吞下,又喝了水,再度任由爷爷抱着上了马,再度出发。

他们一路往南走,开始的两三天,他们担心会有追兵,所以赶路赶得很急。萧天剑虽然身手不凡,但在沙漠中战斗,他始终比不上本地人熟悉,加上又带着小孙女,自然是能避则避。后来,他见一直没人追来,才相信了弗里多真的没有向那些黑帮告密,速度也放慢下来。

他们调整了作息时间,每天都是日落时才出发,然后在太阳升到中天前休息,睡的是弗里多事先备下的账篷,吃的是干粮和水。在这干旱的沙漠中,似乎连凝聚水元素变出水球都显得格外困难,因此明娜也不再浪费魔力,只依靠水袋里的储存解渴,有时候被太阳晒得厉害,才用上一个小小的凉风术,让自己和爷爷凉快一些。萧天剑对此大加赞赏,还鼓励她多练习风系魔法。

日头晒得厉害时,固然可以吹点小风降温,但当沙漠上刮起大风时,夹杂着沙粒尘土的风吹进人的嘴里、鼻孔里,可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事。来自北方高原上的大风袭向万里黄沙,将沙粒卷向天际,又再度落下,掩埋了无数生物。明娜他们祖孙俩明明走在山脚边,仍免不了受到风沙的袭击,不到一个小时,两个人都变得黄扑扑的,稍微拍一拍身上,就是一阵烟尘。

明娜苦着个脸,爷爷从储物戒指里找出一块纱巾盖住她的头,让她好过些,但那沙子打在脸上的疼痛却是免不了的。这条路什么时候能走完啊?

萧天剑苦笑道:“不会很久的,我估计现在快走到一半了,只要再过七八天…”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风沙刮来,他的嘴里满是沙子,呸了半天,还没呸干净,他只好唉声叹气地闭了嘴。他以前还没在春天时走过沙漠呢,正是多风的季节,只能忍了。

然而,老天仿佛要跟他开玩笑似的,某天傍晚,就在他们刚刚出发不久的时候,北方的天边忽然象是被血染了似的,一团暗红色的云迅速向他们前进的方向袭来,同时来临的还有比往日更强烈的风。

明娜心里慌慌的,拽住了萧天剑的袖口:“爷爷,那是什么?”“是沙漠风暴。”萧天剑沉声回答,他操纵着身下的马,加快速度向前跑,只要跑到前面三公里左右的一块突出的山壁后面,他们就安全了。在那块山壁之前,左边的山脚下连块大些的石头都找不到。

然而,事与愿违,不知是风暴的移动速度更快,还是马已乏力的关系,当风暴即将袭来时,他们离那块山壁还有将近一公里的距离,萧天剑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只得纵马登上了左边的山坡,紧紧抱着孙女落了地,然后死拽着马往一块门板大小的山石后躲去。

明娜只觉得狂风卷着沙不停地打在脸上、身上,纱巾早已不知被刮到哪里去了,她几乎无法呼吸,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只能将头死死埋进爷爷的怀里。

风越来越大了,周围已全是黄沙的世界,萧天剑抱着孙女埋头伏在石后,手中的缰绳却越来越紧。无处避风的马嘶叫着疯狂挣扎,他快要无法再抓住缰绳了,只能暂时放开了孩子,试着将马背上的行李拉下来,但迎面被风卷过来的碎石打断了他的努力,缰绳也断了。

他想到马背上有近五天的食水,正想追上去,却听到孙女一声惊叫,回头发现那块山石居然在晃动,大骇之下猛扑过去护住明娜,而那匹马,早已消失在漫天风沙中。

(事实上…我准备虐老的…PK结束了,再度感谢各位的支持,某L在此伏首拜谢~~~)

第一卷 传说中的英雄 四十三、星空下的回忆

明娜紧紧闭着双眼,把头埋在爷爷怀中,狂风鬼哭狼嚎般在她耳边呼啸,沙土在她脚边流动,草根、泥块、碎石等物打在她的身上、头上,全身刺痛,而被她拿来当挡风牌的山石,则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刮走了。她死死抓住爷爷的手臂,心中不停地祈祷着,这场风暴快点过去。

老天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喊,没过多久,风声便渐渐小了,慢慢地,世界重归于平静。

明娜小心地睁开了双眼,稍稍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形,便悄声唤道:“爷爷,风好象停了。”萧天剑肩膀一动,也抬起头来,全身抖了抖,落下一堆堆沙土。

明娜看到爷爷全身都是黄扑扑的,象是个泥沙人似的,忍不住笑得全身乱颤,结果她身上也抖落了不少沙土,原来她自己也没强到哪里去,同样是个小泥沙人。祖孙俩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大自然的威力果然不可小看,劫后余生,他们的心情都显得格外好。

只是萧天剑笑得厉害了,才发现背上一阵一阵地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还以为会被风刮走呢。”明娜犹自嘟囔着,忽然发现了爷爷的异状,忙道,“怎么了?爷爷受伤了吗?”转到萧天剑身后,果然看到他脏兮兮的衣服背上隐隐透出血痕。

“只是被吹过来的碎石刮到了,皮肉伤,不要紧,趁着现在没什么风,咱们快点赶到那块山壁后再说吧,免得待会儿再有风来,我们可未必能再捱一回。”萧天剑没把那点伤当回事,只是催着小孙女快走。

明娜虽然担心爷爷的伤,但听他说不要紧,也就没啰嗦。她现在才留意到,马不见了。

沙漠经受过风暴后,原本起伏的沙丘完全变了个样子,而祖孙俩所处的山脚地带,现在也满是沙石。没有了马,这一大一小只能用脚走路,这区区一公里走下来,鞋子都被碎石划破了,明娜还摔了一跤,幸好仅仅是破了皮。

转过山壁,情况却大不相同。这块山壁,其实是这片山脉中突出的一部分山体,如同是转了个角般,背后山脚下大约半公里宽的区域,没受到风沙吹袭,不再是黄沙满地,而是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干泥块和石头,山坡处也多了几分绿意,长着稀落落的野草,虽然没有树,暮色中,却隐约能见远处有沙棘和仙人掌。

萧天剑找了块平整的地,开始脱上衣,背后的伤口血液凝结,沾住了衣服,他呲牙裂嘴地撕下来,反倒把原已愈合的伤口撕开了,痛得不停吸气。

明娜瞧得心疼,围着爷爷不停地转圈,却不知该怎样帮忙,得了爷爷的提醒,才恍然大悟地聚集水元素,使出水球术为他清洗伤口,然后飞快地敷上止血剂。看到伤口的血渐渐止住,她心里闷闷的。森内特老魔法师做的止血剂能让她受的伤在一夜之间完全结疤,第二天连疤都没了,效果又快又好。可她自己做的却只是勉强能止血,稍稍一用力,伤口又会裂开,真是太没用了。看来她还需要再努力一些。

萧天剑见小孙女似乎很难过,便劝道:“没事,真的是皮肉伤,过两天就好了,小明娜不用担心。”明娜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帮着爷爷换上干净的衣服。

萧天剑觉得身上舒服多了,可惜头发和脸还是脏兮兮的。遥望前方,沙漠仍是一望无边,不过如果他们依旧沿着山脚走的话,差不多再走跟来时同样远的路,就能到达安可城了。可惜马没了,他们只能靠两条腿走路,而马上原本带有他们祖孙俩五天的食水,现在都不见了,只剩戒指中的储存,大概仅够两三天吃的。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实在太大意了,本该把所有的食物和水袋都放进戒指才对。

不过,他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厉害的沙漠风暴,从前虽然有过一两回经验,但程度和持续时间都比这回差远了,所以他才没有引起重视。现在,他甚至有些怀疑,弗里多让他们走这条路,会不会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让他们死在风暴里。

看来还是要给那小子一点教训才行。

明娜不知道爷爷心里转的念头,只是在得知两人所处的困境后,想了想,便很豪气地大力拍了拍爷爷的背,道:“没问题的!我们之前在雪山和诺嘉都走过来了,还怕沙漠吗?一定会顺利走出去的!”

萧天剑咧咧嘴,稍稍移开了身体,笑了:“没错,那么多艰辛险阻都走过来了,还怕这小小的沙漠吗?”

祖孙俩休息了一会儿,又吃了点东西,恢复一下体力,在拂晓时分,又重新踏上了南行之路,继续前进。

没有了马,也没有了足够的食水,即便明娜能使用水球术,他们的生存条件还是比先前差得多了。他们路上一遇到仙人掌之类的植物,就会砍掉几棵储存起来,预防万一。为了减少水份蒸发,他们尽可能在夜晚或阴天时行动。

有时候,他们晚上赶路,为了克服想睡觉的生理欲望,就会把注意力放在夜空中的星星上。在四下无人的荒野里,漫天星斗也是他们解闷的好途径。

明娜会把从妈妈、温妮和马歇尔那里听来的关于星星和月亮的故事告诉爷爷,而萧天剑也会将自己所知道的星座知识传授给小孙女。有时候,他提到的一些星座无法在天空中找到,明娜问起,他便会陷入沉默,过好一会儿才会改换话题。明娜不明白爷爷为什么沉默,常常困惑不已。

一天晚上,明娜发现天空中有几颗星星连起来看,很象是一个大勺子,便把它当成是趣事告诉了爷爷。萧天剑沉默良久,才低声道:“这是北斗七星,勺柄的尾端指向另一颗星星,叫北极星,是指向北方的。”

明娜抬头看看那星星,歪了歪脑袋:“可是勺子柄明明是指向西方的啊?”

萧天剑低低地笑了:“是啊,在这里,它是指向西方的…而且勺子也比在地球上看到的大一倍…”

“地球?”明娜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词,“那是什么地方?在哪里?”

“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它是一个星球,就象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星球一样,但它比这里还要大,重力也比这里重,有很多很多的国家…有一个叫中国的,是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那里…有我的家…”

明娜睁大了眼:“爷爷的家,不是在亚罗大森林吗?”或者说是东方大陆?不过爷爷上回好象说过他家不在那里。

萧天剑轻笑:“亚罗大森林只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早落脚的地方,我真正的家…是在中国北方的一个小城市里…”他放慢了脚步,整个人陷入回忆中:“我记得…那是个三居室,是我父母单位分的房子,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还有个小阳台,在当时算是很不错了。我爸爸妈妈都在国营企业上班,家里虽然不算富裕,但我从小就吃穿不愁。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爸爸妈妈把我送到乡下爷爷家,让我跟邻居大爷学武术,直到小学毕业时才回到城里来…”

明娜不解地问:“爷爷,什么是国营企业?什么是小学?”为什么有那么多词她根本听不懂呢?

但萧天剑没有回答她的话,仍旧回忆着自己的过往:“我刚上初中时,总是贪玩,爸爸动不动就打我,但事实上他常常为了我担心得整晚睡不着觉。妈妈却从来不骂我,总是变着法儿给我弄好吃的。我那时候不懂事,只会让他们难过,直到上了高中,才开始用心学习,我考上大学的时候,他们都高兴得哭了。可我不懂得体谅他们,在大学里只会跟朋友们到处玩,打游戏,看小说,从没想过以后。毕了业,找不到工作,又不肯受气,厚着脸皮回了家,爸爸妈妈托人情让我当了个小职员,我还嫌辛苦,跑到外省去闯,好不容易凭着小时候学过的功夫当上个保镖,每个月几千块工资,公司包食宿,有奖金,我想的居然是有钱花了,可以交个漂亮的女朋友,却没想过让父母享享福…”

“爷爷,我听不懂…”

“我真的很不孝,是不是?”萧天剑已经不再往前走了,眼中含着泪水,“如果早知道我会从那个世界消失…如果我能回去,我一定…一定会孝顺他们的…”

“爷爷…”明娜惊讶地望着萧天剑的泪水,她的印象中,爷爷几乎没哭过,这是为什么?是因为爷爷的爸爸妈妈吗?

“你听不懂,是不是?”萧天剑抬起袖子擦擦眼泪,转过头看向小孙女,嘴角带着苦笑,“没关系,不但你听不懂,这个世界根本没人能听懂!这里的人跟我完全不同,我想的他们不理解,他们想的,我也不理解。有时候我真的快要疯了。我试过给自己找个伴,可是根本找不到!我不明白你奶奶梅丽为什么不肯跟我走,我不明白米拉贝尔为什么事事都想着家族,我不明白芙诺雅为什么老端着个架子,我不明白紫雅有钱有势,为什么还整天想着要找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当依靠!”

他急喘几下,才继续喃喃道:“我不明白那些大臣和贵族的想法,明明听我的就能获得巨大利益,他们却情愿放弃也要把我踢开;我不明白威沙明明有石油和铁矿,这里的人为什么不肯开采,却要去赌去抢;我不明白…地下公爵那么精明的人,为什么会愚蠢到相信他那个侄子…他本来还算得上是我半个知己…我不明白的事实在太多了,可这个世界的人同样不能理解我,我真的…好寂寞…”

明娜听得鼻子一酸,她的确是完全不能理解爷爷的话,但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现在心里很难过。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手臂,眼中泪花闪烁:“爷爷,你不要伤心,明娜会陪着你的,还有爸爸、妈妈、米拉贝尔奶奶、大伯父、大伯母、贝文哥哥、贝莉尔姐姐、曼达姐姐,还有小拉和他妈妈…我们都会陪着你的,你不会寂寞,真的…”

萧天剑摸了摸小孙女的头,苦笑道:“傻孩子,这不一样,爷爷想要的…是真正能理解我的人,如果不能回去跟我家人团聚,至少…再来一个吧…”他抬头望向星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似乎是发生了爆炸,一睁眼就在亚罗大森林里了。我走遍了这个大陆,希望能找到回去的路,又跟魔法师们交好,希望他们能研究出传送到其他星球的方法…可惜,终究还是妄想…”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叹道:“真可笑,我来了三十多年,却还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或许明天醒来,会发现自己只是在医院里昏迷了几天。我在这里什么都享受过了,名誉、财富、地位、美女、权力…可我心里,却希望自己还是那个每月领两三千块工资的小职员,晚上能回家陪陪爸妈,周末跟朋友泡泡网吧,过两年找个温柔贤惠的老婆生孩子,一把屎一把尿地当奶爸…年轻时只觉得这种日子没意思,可现在,我宁可过这样的生活,也不想在这里继续寂寞下去…”

他蹲下身去,埋首哽咽。明娜吸吸鼻子,陪他一起蹲,想到自己哭的时候,大人们安慰自己的法子,便伸手轻轻拍着爷爷的背,小声说着:“别哭,乖,别哭…”

不知过了多久,当星空渐渐明亮起来,阳光透过山背照射在远处的沙漠中时,萧天剑终于抬起了头,脸上已没有了泪痕:“爷爷居然哭了,是不是很丢脸?明娜别笑话我,好不好?”

明娜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接着又道:“爷爷不要难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说出来,明娜虽然听不懂,但我会一直陪着爷爷的。”

萧天剑笑了,摸了摸孙女的头,看向前方:“感伤时间结束了,但路还要走下去。我们出发吧。”

明娜点头应了,跟着爷爷继续前行。

食物渐渐地快要吃完了,只剩下两个烤饼,之前因为明娜不爱吃,没放在马背上,所以才逃过一劫的。萧天剑知道,必须要想办法找食物了。

所幸他们这一路走的都是沙漠边缘,在这里,他可以找到毒蛇、蝎子、沙虫,偶尔还会有一两只鸟飞过,仙人掌和草根都是可以裹腹的东西。由于孩子肠胃娇嫩,明娜又刚中毒不久,萧天剑下了狠心,把所有烤饼都给了小孙女,顶多让她吃点沙虫、烤小鸟或仙人掌之类的,毒蛇草根则都归了他自己。

尽管在吃下肚前,已事先处理过那些有毒的生物,但由于材料所限,萧天剑还是中了轻微的毒,他的舌头发麻,手指僵硬,眼睛开始看不清了,只能靠明娜给他指路。为了让孩子不至于走错方向,他不得不向她传授一些简单的沙漠生存技巧。

明娜觉得又累又饿,她已经连续两天没吃饱饭了,爷爷走得越来越慢,她拖得很辛苦,但她知道,不能放弃,如果她放弃了,那爷爷怎么办?他是全大陆的英雄,虽然他会哭,但不能因为吃不饱饭就饿死累死在沙漠上。更何况,没有了爷爷,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家,她要回去见爸爸妈妈,就象爷爷会想念他的爸爸妈妈一样,她也很想念家人。

抱持着这样的信念,明娜就这样拖着爷爷走了不知多远,她的喉咙干得快要着火了,头顶上的太阳快要把她烤成焦炭,但她不能停下,爷爷现在这个样子,不知还能坚持几天,所以能走就要走。

萧天剑虽然头脑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心里还算清楚,知道小孙女辛苦,便把水留出来让她喝。他心里算算日子,应该差不多到了。

就在完全断粮的那一天下午,他们终于遇上了进入沙漠后首次见到的活人。这是一个来自威沙南部某个绿洲的小商队,正打算前往安可城入货。他们当中也有人搭伙同行,因此很热情地收留了萧天剑和明娜祖孙俩,并且送来了食物和水,同时高兴地收下了一袋金币的报酬。

萧天剑躺在用来运货的大马车上,半睡半醒着,享受着难得的休息。明娜伸直了脚坐在旁边,脚上磨穿的几个大水泡正火辣辣的疼,但比起走路时的痛觉,现在无疑舒服多了。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吃着干干的烤饼,味道虽然比不上弗里多给的,但在此时此刻,却是无上的美味。

有个人爬上了他们所在的马车,沙哑低沉的声音传进来:“孩子,要不要让我看看?”

明娜好奇地伸手去掀开布帘,却看到一张可怕的脸,惨白的皮肤,光溜溜的头,没有眉毛,双眼通红,扁塌的鼻子,两只鼻孔一大一小,无法合拢的嘴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色牙齿。当这张脸笑起来时,即使外头太阳正好,也让人心中不可遏制地升起寒意。

明娜倒吸一口凉气,当即吓得往后退。萧天剑听到声音,张开了眼,当他看到那张脸时,眼中射出厉芒:“汤姆·里德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没有愚人节的感觉?)

第一卷 传说中的英雄 四十四、小河弯弯向南流

那张可怕的脸上呈现出困惑的表情:“你是…”明娜这才发现,这其实是个人,虽然长得很可怕,但他穿着全白的粗布袍子,脖子上戴着细细的银链,坠子是一枚银制的八角星。这是一位光明神教的修士。

明娜自小从信教的母亲那里听说过不少光明神教的事,一发现眼前的人极有可能是位神父,心里的恐惧就放下了大半,不过鉴于对方非人类所能拥有的丑陋面容,她还是不敢上前跟他说话。

萧天剑认识这位神父,他不需要看清楚对方的容貌,只看那光溜溜的头和惨白的脸色,再加上那把沙哑的声音,就已经猜到这是谁了。他直直瞪着对方,冷然道:“如果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那我真是走运了。你不是一直在蒙里看守孤儿院的吗?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丑陋的神父恍然大悟,总算认出了萧天剑:“原来是萧伯爵阁下,真是很久不见了,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此时此刻的史诗英雄,风尘仆仆,形容狼狈,还光着一对血淋淋的大脚板,跟他印象中意气风发的形象相差太远了,难怪他认不出来。

萧天剑不愿多说自己的事,只是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那里德尔神父也不再多问,解释说他是被调到安可城的神殿去了,刚刚从威沙西南方的绿洲布道回来。看了看萧天剑和明娜脚上的伤,他有些殷勤地问:“你们伤得不轻呢,我为你们治疗一下吧?”

明娜听了大喜,刚想点头答应,却被爷爷的话打断了:“不用你假好心!我家商行每年都会花钱做善事,没打算捐钱给你们花!你少打我们的主意!”明娜转头去看爷爷,只见他正瞪圆了一双眼,只是眼眸中的浑浊暗示了他目前的不妙处境。

她张张口,觉得很为难。跟爷爷相处了那么久,她当然知道他不喜欢光明神教,可是她听说神职人员们都是十分善良仁慈的人,为什么爷爷要讨厌他们呢?会不会是因为马车外的这位神父长得太丑了,所以爷爷才不想让他进来?可是爷爷的情况实在很糟糕,请神父施放一下治疗术,不就能好起来了吗?她小声地叫了句:“爷爷,神父可以用魔法…”

“那种魔法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萧天剑打断了孙女的话,“只是表面的伤口愈合而已,实际上伤根本没治好。我从来不相信这些神棍们的所谓治疗术!”他抬头赶那位里德尔神父:“快走吧,我们用不着你。”

里德尔神父叹了口气,也没勉强,放下帘子便离开了他们所坐的马车,不过片刻后又再回转,递给明娜一小瓶东西:“这是本地人用来治疗脚上的水泡的草药汁液,商队老板的东西,拿去用吧。”

萧天剑正要拒绝,被他按住了手:“伯爵阁下,这并不是我的东西,你总要为孩子着想。”萧天剑没再出声,明娜便高兴地接了过来。她开始觉得这个长相可怕的神父其实是个好人,甜甜地笑着向他道谢。里德尔神父笑着摆摆手,裂开的嘴唇间露出脏兮兮的牙齿,整张脸变得很可怕,明娜见了一僵,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药汁很管用,明娜觉得脚上好多了,再给爷爷涂,他扭捏了半天,还是听从了孙女的意思。

明娜小声问着那个里德尔神父的来历,又问爷爷为什么那么讨厌他。萧天剑挠挠头,道:“他以前是蒙里孤儿院的主管人,我看不惯他到处找人要钱的样子,而且他那个名字…一听就不是好人,更别说那个长相…”明娜回想起那张惨白的脸,打了个冷战:“的确,他长得太可怕了,怪不得爷爷会讨厌他。”

萧天剑扯扯嘴角,不知怎么向小孙女解释,如果告诉她“汤姆•里德尔”是某个系列小说里大魔头的名字,那个大魔头也是个肤色惨白的光头怪物,恐怕要牵扯的事就多了。这个世界里的里德尔神父,据说并不是天生貌丑,而是中了诅咒。但他在这个世界生活了那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人会因为所谓的诅咒变成怪物,自然不会相信传言,这么一来,这个里德尔就显得格外可疑了。

路上和他们一样,向东南方向前进的行人和车队马队渐渐多起来,也有不少是走向相反方向的,路边也渐渐开始出现了小绿洲和居民点。当夜幕降临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安可城。

这是位于威沙与韶南交界处的一个城市,背靠着梵阿的高山,山上一泓清流蜿蜒而下,从安可城边流过,形成一条小河,直向南方。这条河隔开了安可城与梵阿边境的一道山口,两边都有居民住宅和市镇,因此,也可以说安可实际上是位于三国交界之处。

尽管城市的西面还有不少沙地,但东边与南边的绿色却比蒙里还要多。这里是威沙南部地区的经济中心,同时也是韶南北部的边境重镇,街道两旁有许多商铺,但时不时有军人挎着腰刀经过,这些军人的打扮跟明娜见过的几国军人都不一样,悄悄问过爷爷,才知道那是韶南的军队。

自从三十一年前威沙沙盗入侵后,韶南就加紧了边境的防守,即使明知沙盗已经解散,除部分人员编入正规军外,大部分都成了黑帮,只顾着在国内争地盘了,韶南还是不敢放松。

作为一个经济重镇,安可城同样有萧家商行的分支,而且很幸运地,这里的分行并没有撤退。跟明娜见过的其他分行不同,安可分行的人大多数是韶南当地出身,除了副管事是伊斯特国内来的以外,就只有少数护卫或学徒是威沙国民。管事是个白胡子老爷爷,非常热情地接待了萧天剑祖孙俩。让明娜高兴的是,正因为这个分行的人大多数来自当地,他们虽然听说了安隆的事,却没有把事情迁怒到小孩子身上。

明娜在隔了十几天后,终于洗了个热水澡,全身刷得干干净净的,然后美美地吃了一顿不坏的热食。分行里有专门为员工配备的医师,不过医术只是平平,明娜脚上的水泡他可以对付,萧天剑中的蛇毒蝎毒,他却束手无措,甚至提议去城里的神殿请一位神父来施展治疗术,气得萧天剑当时就把他赶了出去。

最后还是请教了邻居家的几位威沙老人,他们对这种事相当有经验,送了几贴土方,才让萧天剑恢复了视觉和味觉。

明娜看到爷爷平安无事了,大大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平稳舒适的环境后,她到此刻才真正放下了心中的担忧。然而,乐极生悲,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处于紧张状态中,忽然放松下来的缘故,明娜病倒了。

她只觉得身上热得厉害,一会儿却又冷得全身发抖,脚上的伤火辣辣的,肚子不知何时也火辣起来,嘴巴里、鼻孔中喷的都是热气,唇上开始长水泡,耳边象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响,吵得她脑门生疼。病了两天,情形都不见好转,甚至她体内还出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在到处乱转,腿上时不时有刺痛的感觉。

迷迷糊糊间,她只听到爷爷在跟几个她不认识的人交谈着,说着什么“毒药的残余”、“劳累过度”、“超出极限”、“魔力混乱”之类的话,接着,有人喂她吃一种又苦又臭的药,喝下去后,一股凉意从喉咙处直入腹中,她觉得好受一些了,睁开眼,便看到爷爷坐在自己床前。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中满是担心:“好些了吗?真没想到那种毒药居然还有残余,幸好弗里多当时给的药水还在,能暂时把毒性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