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背面有山,可以阻挡海上的风雨,周围有果林,屋外不远就是沙滩,又有天然码头,是极好的地点。有不少权贵曾打过这里的主意,只是听说主人是萧天剑以后,才纷纷打消了念头。

小木屋中的生活非常悠闲。明娜每天睡到自然醒(萧天剑比她睡得更晚,因此不会去叫她),饿了可以摘水果吃(这里的水果很稀有,大陆上根本吃不到),或是到海里抓鱼、摸贝壳(收集了些小珍珠小珊瑚,打算送给妈妈),闲了在沙滩上堆沙堡,困了就在岸边的树下躺在吊床上小睡。若是玩腻了,还可以在山上、海里挖野苔或海藻之类的,其中一些可以吃,但大部分都被明娜装进玻璃瓶里充当魔药材料了。

有时她也会跑到别人住的地方去看,但每次都觉得疑惑。那些人明明是在这么好玩的地方住着,却仍穿着整齐漂亮的衣服,坐在阳台上或花园中,彬彬有礼地闲聊喝茶,小口小口地吃着从大陆运来的精美糕点,小声小声地议论着都城的话题,然后女人会掩着口娇笑,男人则随手整理着头上的帽子,即使满头大汗,也不肯摘下。他们不会下海游泳,也不到沙滩上玩耍,顶多就是散散步,吹吹海风,吃点水产而已。

明娜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贵族风度,她从小到大,早已见惯自家老妈的作派了,可即使是母亲朵拉,在魔法之都那种地方,也不会死守着贵族礼仪不放,更何况是在这种度假小岛上?她真不明白,这些人到这里来,跟留在大城市里有什么区别吗?

悠闲的日子持续了七八天,眼看着天气有些阴暗,海风中湿气更重了,萧天剑推测将有风暴来临。他检查了自己和孙女随身带的食物,发现所剩不多,虽然可以靠水果和鱼虾裹腹,但一旦有暴风雨,就不方便出门,于是决定回大陆上去。

但他们找船时却遇到了困难。停靠在岛上的船大多数是私人拥有的,此时都随着主人回多罗去了,而剩下的几艘木船看起来有些陈旧了,船主人不肯出海,坚持要等风暴过去了才走,他们有足够的食水,住的棚子也是避风的,并不担心过不下去。

明娜陪着爷爷坐在岸边的石头上,齐齐叹气。她想了想,建议道:“我们多摘些水果,多烤些鱼,放进手镯和戒指里,不就可以了吗?我还带了魔法炉呢,就算食物不多,我们也可以撑过去的。”

萧天剑想了想,叹道:“只好这样了。”想到要连吃几天鱼,他还是有些郁闷的。

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你们是要找船离开吗?我可以帮你们。”

明娜闻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美貌少女正站在他们身后,黄金色的卷发,雪白的肌肤,一双海蓝色的眼,衬得她的笑容更加迷人。少女身穿一身天蓝色的绣花薄纱长裙,打着一把象牙柄的蕾丝小阳伞,袅袅婷婷地立在那里。明娜记得,她曾经在那些别墅处见过这个少女,正是小声说话小口喝茶掩嘴娇笑的一员。

“你好,请问你是…”明娜礼貌地向对方打招呼。对方甜甜一笑:“我叫比恩卡,我家的别墅离这里不远。我跟我哥哥一起来的,正打算坐船回去呢,你们要一起来吗?”她指了指不远处码头边停着的一只两层大船,船员正忙碌地搬东西上船,显然是正打算启航。

明娜高兴地望向爷爷,萧天剑也笑了:“那真是太感谢了。”虽然留下来也没问题,但能够回大陆,当然更好。

船上有足够的房间招待他们祖孙俩,萧天剑大略看了一眼,便主动提出要向比恩卡的哥哥道谢,船上除了这两兄妹跟仆人与船员外,似乎没有别的人在船上。

他们很快就见到了比恩卡的哥哥,那是一个年纪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孩子,与妹妹同样的金发蓝眼,同样的漂亮、迷人。他指挥着船员们进行准备出航的工作,回头笑着向萧天剑打招呼:“幸会,我是休伯特,休伯特·鲍威,这是我妹妹比恩卡。”接着又转头看向明娜:“还有这位可爱的小姐,很高兴与您相识。”他抬起明娜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

明娜僵住了,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礼仪对待过她,她飞快地缩回了手,忽然想起母亲的教导,才迟疑地行了个屈膝礼,然后掉头看向爷爷,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古怪。

这时,船开了,甲板上升起帆布,还有一面绣着家族徽章的旗帜。萧天剑盯着那面旗,淡淡地道:“我原本以为…你们是韶南的贵族。”他扫了比恩卡身上的裙子和休伯特的白衬衫黑马甲一眼。

休伯特笑道:“我们是伊斯特人,难道您有什么不方便的吗?萧伯爵阁下。”

萧天剑没出声,明娜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们是怎么知道爷爷的名字的?

比恩卡掩着嘴轻笑:“伯爵阁下是不是有什么疑虑?是因为家父吗?”

休伯特笑了笑:“您应该还记得吧?他当年曾经向您提出过挑战,但是您拒绝了。后来…因为他跟马提斯家的继承人交好,吃了您一点小亏,连家族继承权都没保住…”

他顿了顿,笑得更深了:“您是担心我们兄妹会对您不利吗?在家父去世十年后的今天?”

(哎呀呀,猜猜美少年美少女会怎么做?)

第一卷 传说中的英雄 五十三、休伯特少年

萧天剑没有回答,这对小兄妹看样子并不是他的对手,但现在船已经离岸了,孤悬海上,船上又都是对方的人,还是要多加小心的好,更何况,他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他使了个眼色给小孙女,明娜跟他相处久了,已经有了默契,会意地走到他身后,留意起周围来回走动的船员,防备他们忽然发难。

“呵呵呵…”比恩卡笑得花枝乱颤,“萧伯爵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您以为我们会对您和这位小妹妹不利吗?”

休伯特也笑道:“您不必这样防备我们,虽然家父曾经对您有过怨言,但后来已经抛在脑后了,托了您的福,他离开家族后反而过得更好呢。”

“是呀是呀,他被贬到古登堡去照管几处家族小产业,刚开始还过了几年苦日子,但自从他认识了我们的母亲,就一直很幸福。”比恩卡用手捂住胸口,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家母也是望族,还是独生女,她和父亲结婚以后,一直恩恩爱爱。认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是这世间最美满的一对呢。”

“可不是吗?当初鲍威家几兄弟为了继承权争得厉害,家父离开后,反而和家母继承了外祖家的庞大遗产,他们夫妻还携手把家业经营得更兴旺了。相比之下,我那几位叔叔在伊东争个你死我活,连累得鲍威家今非昔比了。家父曾经说过,当年如果不是萧伯爵,他也不会过得那么幸福呢。”休伯特一脸诚恳地说着,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到船舱里去吧?”见萧天剑不动,便对明娜眨了眨右眼:“可爱的小姐先进来怎么样?甲板上干活的都是粗人,浑身汗臭,您这样的小淑女实在不适合呆在这里。”

明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小淑女,她早就习惯跟普通人在一起,并不觉得有什么,便偷偷看了爷爷一眼。

萧天剑不完全相信这对兄妹的话,但他们并没有杀气,眼中也没有仇恨,只是带了些讥讽,甲板上的船员们来回奔走干活,看起来也没有不自然的地方。而鲍威家因为兄弟相争导致家势败落的事,他是知道的。想了想,他也没再推托,顺着休伯特的话,带着小孙女进了船舱。

舱中布置华贵,毛皮地毯,樱桃木家俱,绣花靠枕,银质餐具,彩瓷茶杯,镀金铜枝水晶壁灯,缀有长流苏的丝绒窗帘,跟一般贵族家的客厅摆设也没多少差别,顶多是添加了固定的装置。十来个年轻貌美伶俐的女仆鱼贯而入,服侍主人与客人净手,倒茶,再送上各式各样的精美茶点。她们都身材曼妙,穿着轻薄的蓝绸长裙和白纱围裙,头戴镶有蕾丝边的软帽,脚踏缎鞋,行动间一丝响声都没有,十分恭谨地向主人与客人行礼,只是偶尔抿嘴嫣然一笑,朝自家少爷送去几颗秋天的菠菜。

休伯特热情地招待着客人们,但这并不妨碍他偶尔抽空回应一下女仆们的热情,握握滑嫩的小手,轻轻摸两把后腰,不经意地轻擦大腿,眨一眨他那对海蓝色的眼眸,惹得女仆们满脸通红却仍装作无事地继续干自己的活…比恩卡在一旁坐着,很文雅地喝茶,又劝萧天剑和明娜尝尝点心,对哥哥的行径视而不见。

明娜头一回见伊斯特贵族的作派,有些束手束脚的,但她早已收到爷爷的暗示,完全不碰那些茶和点心,只是拘谨地坐着,跟那对兄妹就天气和珊瑚岛的景色交换一下意见,偶尔提到在岛上遇到的趣事,兴致来了打算好好聊一聊的,但因为爷爷那边仿佛不经意地咳了一声,她便住了嘴。

她做得太明显了,鲍威兄妹几乎是立刻便明白了萧天剑的用意,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忽略过去,仍旧笑吟吟地用非常殷勤周到的态度与客人交谈,即使对方冷着脸沉默,他们也能互相搭话说笑,营造出和谐的气氛,只是这种和谐显得有些诡异。

晚饭时,鲍威兄妹俩还特地让人送上许多精美的食物,焗海螺肉、烤鱿鱼、煎鱼排、海鲜浓汤、炖牛肉和水果蛋糕,甚至还有柠檬汁配生牡蛎。后者上桌时,休伯特非常热情地请萧天剑多多品尝,萧天剑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我跟明娜这些天吃多了鱼虾,肠胃有些问题,还是吃点清淡的东西比较好。这次不能品尝美食实在很遗憾,等我们上了岸,一定请两位好好吃一顿。”

休伯特遗憾地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能够得到著名美食家萧伯爵的邀请,实在是我们的荣幸,我们热切期盼着那一天早日到来。”他彬彬有礼地点点头,然后十分享受地吞下了口中的美食,轻轻发出感叹声,转头跟妹妹议论着今天的牡蛎非常鲜甜美味,得到了烤鱿鱼也很香的回应。萧天剑暗骂两个小鬼坏心肠。

明娜看看餐桌另一端的美食,再回头看看面前自带的几样面包、肉干和水果,郁卒地啃着。

海上的风越来越大了,天色也越来越阴沉。他们这艘船并不是开往萧天剑原本以为的多罗港方向,而是向东面的古登堡行进。那是伊斯特南部的海港城市,也是鲍威兄妹的家。但由于是逆风行船,船帆在离岛后不久就被降下了,随着风浪加大,船舱内也渐渐摇晃起来。

黑夜里,船身发出吱呀的声音,厅中光线一明一暗,人们可以清楚地听到物品在舱内地板上滑动,甲板上传来船员们的吆喝,似乎遇上了不小的麻烦,有一根桅杆被风刮倒了。

明娜听着外面的风声,不知怎的想起了在沙漠里遭遇风暴的情景,紧张地拽紧了沙发把手。不过比恩卡倒是象没事人一样,仍旧笑着问她在魔法之都上学时的趣事。她哥哥同样很镇定,连站在边上听候吩咐的女仆,也没有惊慌失措,只是脸色有些发白。看到他们这个样子,明娜渐渐放松下来,也能跟比恩卡聊几句了。

忽然一阵猛风吹来,吊灯和烛台上的蜡烛都被吹灭了,舱中一片黑暗。明娜只听到有女仆小小地叫了一声,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她从手镯中拿出魔法灯,顿时照亮了厅中的情形。休伯特微笑着向她点点头,拍了拍手,有几个女仆拿着带玻璃罩的油灯出来了,舱内一片光明。

比恩卡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哥哥,很无聊啊,有什么消遣吗?”不经意的态度,仿佛她不是在遭遇大风的船上,而是在自家后园的茶桌旁。

休伯特随手拨了拨头发,转向萧天剑:“萧伯爵有什么好提议吗?不如我们找点事做做吧?”

萧天剑却对这对年轻的少年少女产生了一丝欣赏,不但是因为他们面对冷脸仍然能说笑如常的厚脸皮,单说他们在这种风浪中仍能保持镇静的风度,以及敢于直接面对自己这个仇人的胆量,就很难得了。他心中微微有些遗憾,这么出色的孩子,为什么是那个鲍威生的?

“聊一聊吧,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做什么都不太方便。”萧天剑自知道这对兄妹的真正身份后,头一次和颜悦色地跟对方说话,“你们曾说过令尊是十年前去世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老实说,虽然年轻时我跟他有些不和,但也算是难得的熟人了。对了,令堂的身体还好吧?”

“父亲是出海时遇上风浪不幸去世的,母亲也在五年前病逝了。”比恩卡淡淡一笑。

萧天剑顿了顿,望向休伯特:“这么说…你们在很小的时候就…你先前曾提过家中珠宝生意做得很大,难道是你在主持?”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金发少年笑着抬了抬下巴:“让您见笑了,我比起您还差得远呢。”嘴里虽然很谦虚,但口气中却隐含着强烈的自信。

明娜睁大了眼,心中暗暗算了算数,这对兄妹也就十几岁年纪,十年前是几岁,五年前…这个态度不太正经的大哥哥顶多只有十一二岁,比她现在大不了多少,却能主持家里的生意了,真不简单。

不过佩服归佩服,她想起他跟那些女仆们的互动,却觉得有些讨厌。那种亲密的动作,她曾见怀斯对卢芭做过,但怀斯对别的少女一向是很正经的,这个休伯特却同时跟十几个女孩子调情,想必就是人们常说的花花公子了吧?她瞥了他一眼,不屑地扁扁嘴。

萧天剑却跟休伯特谈起了生意经,谈得越多,就对他越欣赏,只是想到他的父亲,就暗暗可惜,多次在言谈中打探他招待自己祖孙上船的用意,以及对待父亲当年旧事的真正想法。休伯特一直笑着应对,却防得滴水不漏,还趁机为自己谋得了不少好处。

当船经过两天的航行,终于赶在真正的风暴来临前驶进古登堡海港时,萧天剑只能勉强撑着笑脸跟鲍威兄妹话别,拉着孙女转身走进街道后,他就变了脸色:“臭小子!小小年纪不学好,玩女人、耍心计,还敢敲我竹杠?!果然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他在一天一夜里被那少年讨了不少好处去,还答应了让对方和古登堡萧家分行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做珠宝生意,提供的优惠让他心痛不已。而他收获到的,仅仅是对方没有报仇打算这一个情报而已。

明娜轻轻拍着他的背,算是安慰,但想到那个花花公子能让爷爷吃鳖,她倒是很佩服。

他们住进了古登堡的萧家分行,这里的人并没有给明娜脸色看,因为管事小钟斯正是她祖母梅丽的弟弟。当年梅丽怀有萧天剑的骨肉,让她家族处境尴尬,不久就全家被派到古登堡来了。这里只有卡多家的一个中等庄园,人口众多的钟斯家族处境不太妙。萧天剑十几年前在这里购屋,后来把屋子转变成分行的时候,发现了旧日情人家族的困境,便示意手下收梅丽的几个弟弟和侄子做工,其中一个最能干的,在两年前晋升为古登堡分行管事。

这大概也是安隆在为难萧家各分行商队时,放过古登堡商队的原因。

不过明娜觉得那位舅公虽然对她还算不错,但也不太亲近,心中有些困惑。

暴风雨持续了很多天,在这段时间里,明娜只能和爷爷一起呆在分行的房子里,复习学过的魔药和魔法知识,偶尔也练练剑术。烦闷时,也有分行里的老人可以提供各种流言蜚语、八卦消息,这其中就有鲍威家的故事。

原来当年的老鲍威被放逐到古登堡来,足足吃了六七年苦头,直到偶然救了切尔西子爵家小姐的性命,才走了好运。切尔西子爵封邑在古登堡以北五十公里处,有一大片农田和河流,土地肥沃,还拥有一处银矿。身为望族的切尔西家,财富惊人,行事低调,除了一个女儿,没有其他继承人,因此年轻貌美的切尔西子爵小姐是附近贵族人家首选的结婚对象。老鲍威不知走了什么运,居然娶到了这位比他小十岁的小姐,从此过上比当鲍威家继承人时更风光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走运了,他十年前出海游玩时,意外遇上风暴,沉船身亡。死后他那些兄弟还特地跑来“安慰”他的妻儿,对那笔财产不怀好意,不过切尔西家女继承人显然不是软弱之辈,把他们都赶跑了。五年前,切尔西小姐病逝,鲍威家的人又来了,这回却是年仅十一岁的休伯特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智慧与勇气,拒绝了叔伯们的染指,独自支撑起家业,五年下来,鲍威-切尔西家族(这才是兄妹俩真正的姓氏)反倒比他父母在时更兴旺了。

明娜听完后,只是觉得那个花花公子很厉害,而萧天剑却对那少年更加欣赏。暴风雨过后,休伯特亲自到分行来谈先前定下的交易,萧天剑与他谈话时,得知原来先前他与分行这边已经有私下交易了,只是小钟斯碍于旧事,没有大张旗鼓,而这次的交易只是扩大了生意的份额,同时将两家关系转到明面上而已。不过切尔西家的珠宝行却可以趁机将自家的珍珠、珊瑚、贝壳、白银等首饰正式向伊东贵族阶层推介,并光明正大地利用萧家商行的渠道,在王宫内打开局面。

萧天剑没有责怪小钟斯的自作主张,他在谈完生意后,邀请休伯特进午餐,饭后闲聊了个把小时,还小小地玩了一下对剑游戏,金发少年的身手自然是比他差远了,但在同龄人中算是很不错了,他很热心地指点了对方几句。休伯特似乎体会到了他对自己的欣赏,只是笑笑,仍旧不改颜色地从容以对。

不过明娜却有些郁闷,等客人一走,便拿出自己的剑来,缠着爷爷教她剑法。她才是他的孙女啊。

大陆南部的夏末,总是充满了暴风雨,整个港口的船只都不愿出行。萧天剑本来打算继续北上的,见此情形,又不想顶着风雨走陆路,便与明娜商量了,暂时留在古登堡。

当他们重新出发北上时,已是深秋时节。古登堡还是艳阳高照,但船越往北,天气便越冷。到达玛拿多时,明娜已经换上了全套伊斯特风格的绒呢连衣裙,脚上套着厚厚的长筒白袜。长年穿着韶南的纱裙和马甲,再度换上伊斯特的服装,她居然不太习惯了。

第一卷 传说中的英雄 五十四、外乡人

玛拿多位于玛拿多河入海口,而这条伊斯特第一大河途经都城伊东。按理说,玛拿多港应该是不亚于多罗的大海港才是,但事实上,它比古登堡还要小一点。船只很多,来往繁忙,无数来自河道中上游的货船商船以这里为中转站,转向北方三十公里处的马特港。

据说,玛拿多在两百年前是某位亲王的领地,那位亲王有谋反的心思,虽然没成功,但国王为了压制他的势力,大力发展拥有更优良海港的马特,放弃了入海口的玛拿多城,只是在收回这片领地后,才将它发展成中转港口。

秋冬季节并不是海上贸易的旺季,港口内有些萧索,只有几十艘内河航船停在码头边。午餐时分,工人们都休息了,聚集在大大小小的酒吧饭馆中,一边填饱肚子一边说着闲话。

明娜就是在这时候,拉着爷爷走进一家小酒馆的。时间长了,她也知道爷爷每到一个新地方,如果不是到萧家在当地的分行去,就是到当地的酒馆里吃饭并打听消息。玛拿多没有萧家分行,只有一个简单的办事处,他们没有去那里,只打算找个地方吃饭,就出发去马特港。

他们走进酒馆,里面的人忽然齐齐望过来,欣喜地叫道:“总算来了,我们等很久了!”

萧天剑无奈地看看孙女,小声道:“当英雄就是这点烦…”话音未落,他身后却传来一把声音:“等我干什么?你们又想打听什么事?”萧天剑脸色一僵,马上就被人一把挤到边上,一个胖子走进门,立马被店里的人热情地包围住了。

明娜瞄了一眼爷爷郁闷的表情,偷偷笑了,被他敲了一记脑袋:“快找位子坐吧,呆站在这里干什么?!”实际上萧天剑是有些脸红的。

祖孙俩坐下,好不容易把被那胖子那边吸引过去的店员叫来点了饭菜,才对那胖子和其他人的对话引起了注意。

“…这么说,那些宝物是那个外乡人临死时留给你的?他是哪里人啊?”

“我也不知道。”胖子道,“他看起来跟我们长得差不多,眼睛是黑色的,头发是黄色,但发根又是黑的,挺年轻,我估计不到十八岁,瘦瘦小小没什么力气。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发烧时不停地说胡话,说什么…”他说了几个字,似乎是“哇”、“叶”、“会”、“七”,别人都听不懂。

“我说…这人不会通用语,是不是从别的大陆来的?说说看,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有人这么说。

胖子道:“在海边啊,我原本还以为他是巴斯人呢,不是有很多巴斯人被卖到大陆上当奴隶吗?可是后来我又觉得不象。当时他昏倒在一条小船上,好象饿了好几天,身上还受了重伤,我是好心才把他救回去的。”他一脸悲天悯人状。

“你好心,也没吃亏啊。”旁人嗤笑,“我听说他身上的有很多宝物,人一死,就被你拿走了,还送到伍德拍卖行里去,听说伍德老板开价一千金币呢,是不是啊?”

众人惊呼,一千金币,可真不少,对于他们这样的苦劳力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巨富。

然而那胖子似乎并不满足:“一千金币算什么呀?有位大老板说,要是在马特或是伊东那样的大城市,一万金币都嫌少。伍德拍卖行想要低价收购我的宝物,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众人更惊异了,一万金币,那不是只有贵族老爷才能拥有的吗?有人小声劝胖子不要再贪心了,但他并不把这话当一回事。另一个人便道:“不管能卖多少钱,你让我们看一看宝物的样子吧,让我们开开眼。”众人都齐声附和。

胖子轻蔑地道:“你们这些穷鬼,宝物早就送到拍卖行里去了,怎么可能给你们看?”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见周围的人都失望地唉声叹气,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不过…我这里倒是剩下一个小玩意,本来是打算留下自己玩的…”

众人立时挤到他面前去,而一直在自己座位上旁听的明娜也很有兴趣地探头探脑。萧天剑忽然心中有了一丝悸动,本来只是随便听听的,现在也站起身往胖子的方向走了几步。

那胖子拿出来的东西,是一个不到十公分长、两指宽的扁状长方体,蓝色透明的管子,里面装了无色的液体,塞子是银色金属做成的,有一个黑色片状的小机关,当胖子按下机关时,塞子的一头就会冒出火来,足有五六公分高,惊得众人赞叹不已。

明娜也在感叹,自己一直学不会火系魔法,如果有了这个东西,似乎不用魔法也能点火了。

而萧天剑,早已呆住了。

那东西,分明就是打火机。

明娜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那群人的议论,暗下判断着那胖子手中的玩意儿是什么做的,那蓝色的透明扁方管子看起来不象水晶和宝石,塞子也不是银的,管中的液体不知是什么东西,似乎跟管口冒出的火有关系。这会是一件炼金产品吗?除了点火还有没有别的功用?如果只能点火的话,跟炼金术士汉林做的一件产品点火棒有点象,只不过那个要比这个大,又多了照明功能,是用火系晶石碎片作能源的。

酒客们的谈话仍在继续。那胖子得意洋洋地道:“这可是好东西,魔法师你们知道吧?他们可以随时变出火来,但有了这个,就算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能随时随地点火啦。”

“那不是跟火石差不多吗?”有人问了。

胖子立时涨红了脸:“胡说!这跟火石那种东西怎么比?!瞧见没?这可是蓝宝石做的!”

旁人又是一番惊叹,想要靠近了去摸摸,那胖子却不肯了,嫌他们会弄脏了自己的宝物。有人听了不高兴,晒道:“那么宝贝,为什么不干脆一起送到伍德老爷那里去?说不定也能卖个几百金币呢。”

旁边有人嗤笑:“伍德老爷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出钱买这玩意儿?我看它除了点火就没别的用处了,顶多就值几个金币,有这么多钱,足够买一船火石了。”

这话似乎说中了胖子的心事,他羞恼地道:“你们这帮穷鬼都没眼光,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如果不是想到那个外乡人家里可能会有人找上门来,我才不会留下这个宝物呢,伍德老爷可是出了几百金币,我都没肯卖!”众人听了都半信半疑。

明娜早已回到自己座位上,暗暗窃笑。汉林的点火棒只卖两个银币一个,在他的作品中是最不值钱的一种。胖子手里的那东西,根本不是蓝宝石做的,如果只能用来点火,就算新奇,也未必能卖上一个金币。火石用起来也是方便又廉价。如果那个伍德老爷是个称职的商人,绝不可能花钱买这么一个东西。这个胖子,只是在吹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