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征讨大军之中的范将军是我的朋友,他就是领着皇帝的命令来劝降的。”林雪霜点头道:“端木淳派死士来这事极为隐秘,他并没有得到皇帝的许可。”

海棠默然。大梁皇帝对端木夜还有一分长辈对晚辈的感情在,而端木淳对端木夜,却没有什么兄弟之谊。就算大梁皇帝得知端木淳刺杀端木夜之后大为震怒又如何?他还能把自己的亲儿子给杀了?更何况端木夜犯的是谋反的大罪,在朝堂之上,所有人都会站在端木淳这边,有无数人会为端木淳求情,他什么事都不会有,反而剿贼有功,最后还是会当上皇帝。

海棠抬头看向远方,那是端木夜书房的方向。他的身边有那么多人,还有武功高强的姚炳,那些所谓的死士,应该不会成功的吧?

海棠不能在林雪霜面前表现出对端木夜的担忧,她只能保持沉默。没过一会儿,车夫出现,他与林雪霜也没多说什么,让两人在板车之中躺好,而他在两人身上盖了块布,上面用一些烂掉的菜叶作伪装,用马拉着向外走去。

海棠的身体随着板车的前进而轻轻颤动着,布之下视线昏暗,她干脆闭上了眼。前一刻她还在明亮的室内等待着发现端木夜的机密,下一刻她却出现在这儿等待着离开,这一切对她来说就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梦一般。

板车走了一段路,前方传来一阵人声,板车随之停下。

有巡逻的侍卫将车夫叫停,稍微说了几句,只随意地看了下板车上的东西,见是一些烂菜叶,便嫌恶地吸了吸鼻子,挥挥手让车夫赶紧走。

车夫心里也是捏了把汗,忙赶着车离开,车内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刀剑交击的铿锵声响,随之而来的是逐渐混乱的呼喝声。

林雪霜眉头一皱,低声道:“糟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林雪霜的话,两人所待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林雪霜忙出声道:“立刻走,别停!”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车夫收了林雪霜不少钱,足够他下半辈子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有钱人也胆大了,听林雪霜吩咐,他立刻催动着马儿跑得飞快,什么也顾不上了。

板车瞬间变得颠簸起来,海棠赶紧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虽然她看不到外头的情况,却能猜到大概,恐怕是端木淳的死士动手了,府里现在是一片混乱。

混乱声渐渐临近,很快前路上便出现了不少身穿黑衣的袭击者和王府侍卫们互相砍击的身影。那车夫何时见过这阵仗,吓得瑟瑟发抖,眼看着一把刀剑劈砍过来,他立刻丢下车抱着脑袋就跑。

板车没了车夫,便只能停在路当中。被周围兵器相击的声音,喊打喊杀的呼喝声以及忽闪而过的刀剑反光所惊吓,拉着板车的马也骚动起来,不住地抬着蹄子。

林雪霜知道情况不妙,忙拉着海棠掀开身上的布下了车。

海棠曾经也直面过刺客的袭击,刺客周围虽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血液残肢,她却能强作镇定,在林雪霜的保护下慢慢向外行去。上一次没有什么人护着她,她能活下来都是靠运气,现在有林雪霜保护她,她还怕什么呢?

海棠紧跟着林雪霜,有些狼狈地躲闪着,她视线一转,忽然看到不远处端木夜在姚炳等人的保护下前进着。姚炳看到板车上套着的马,冒险过来一刀将绳子砍下,控制着马让端木夜上去。

这一次端木淳真是下了血本,死士的数量很多,各个身手不错,在这么多人的围攻之下,端木夜也只能暂时避其锋芒,选择撤退。

上了马之后,端木夜立刻选择了人最少的一个方向突围,他骑出了一段路,无意间一回头,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海棠。未及多想,他调转马头,在身边忠心护卫的惊呼声中又回转战场,冲海棠而去。

看到端木夜突围而去,海棠心中是松了口气的,她立刻便收回了注意力,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她自己的小命。可很快,她听到马蹄声渐近,一转头就见面容肃杀的端木夜驾马临近。

林雪霜见状,拉着海棠便往旁边躲去,海棠跟着走了两步,端木夜已到,他抬剑劈向林雪霜,后者只能矮身躲闪,端木夜便趁着这机会俯身将海棠拦腰一抱,丢上马锁在自己胸前,转身离去。

“海棠!”林雪霜惊呼一声,想追过来,旁边却有死士不分敌友地向她攻击而来,她只好回身抵挡,再也顾不得其他。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海棠回过神来之时,她已经在端木夜的怀抱之中,随着他一道向外逃去。马儿在端木夜的驱策之下跑得飞快,很快就出了府,连他的护卫也都和死士一样被抛下。

胯.下的马渐渐不支,速度慢了下来,端木夜正要开口,海棠却看到他背后的街道旁的屋顶上,有黑衣人拿着羽箭瞄准了他!

“小心后面!”海棠惊呼道。

端木夜眼神微变,也不去看后头的情况,一剑刺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便狂奔起来。海棠被颠得差点掉下马去,赶紧抱紧了端木夜。清冷的街道上,端木夜夺路狂奔,然而路上埋伏的弓箭手不少,两人狼狈不堪。好在原本落在后头的姚炳不知什么时候夺了匹马赶了上来,替端木夜拦住那紧追不舍的弓箭手,端木夜甚至没能跟姚炳说什么,打马狂奔。

这时候,海棠不能给端木夜惹麻烦,她紧紧抱住了他,缩在他的怀中,紧闭着眼不去想不去看。她甚至没有心思去想,现在这情况,她到底是该高兴好,还是难过好。

马儿很快就跑出了城,最终力竭在城外的一座山下摔倒。端木夜抱着海棠一跃而下,没让她伤着。海棠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正不知道该跟端木夜说什么,就见端木夜忽然身形一晃,单膝跪了地。

“世子!”海棠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而他的右腿和后背上,还各插着一支箭。

端木夜一把抓住海棠,此刻他的脸上满是汗水,咬牙吩咐道:“进山。”

海棠知道他是担心端木淳的死士还会继续追来,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慌失措。旁边倒地的马儿眼看着是不活了,如果她有力气,她一定会想办法将它毁尸灭迹,可现在,她只好将这重要线索丢着,扶着端木夜走入山中。她现在只希望端木淳在死士刺杀失败之后能稍微收敛,不再死追不放。

两人往里走了一个多时辰,海棠走得两腿都快断了,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在一块大石头旁停下。她知道箭继续留在端木夜体内会持续不断地撕裂伤口,她应该将箭拔.出来,可她也不是专业人士,箭一拔恐怕就会血流不止,要是止不住血…

海棠正犹豫,却见端木夜反手握住背上的箭,用力一拔。他将那箭丢了,还要去拔腿上的箭,海棠吓得赶紧抓住了他的手,急道:“你别拔!”

端木夜右腿上的箭插.入得很深,如果硬拔,恐怕不只是血流不止的问题,很可能还会拔.出大一块肉来。这种伤一定要做手术取出来,她哪来的那本事?

制止了端木夜的乱来之后,海棠先不管那还在腿上的箭伤,赶紧走到端木夜身后,去看背上的那伤口。伤口本来并不深,但被端木夜蛮力那么一扯,伤口就有些撕裂了,看上去太过狰狞。

“世子,奴婢为您包扎一下伤口,您忍着点。”海棠说了一句,便打算脱了他的衣服,却被端木夜一把抓住。

端木夜将海棠扯到跟前,望着她,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你怎么会跟林雪霜在一道?”

之前情况混乱,端木夜看到海棠定是要将她带走的,后来出了府,一路上就没停过,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回忆清算。

“先让奴婢为您包扎吧…”海棠皱眉道,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她只想先为他包扎。

端木夜虽受了伤,手劲却不小,他用力抓着海棠的手腕,厉声道:“回答我!”

手腕上的剧痛令海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她望着端木夜,低声道:“她是来带我出去的。”

端木夜死死地盯着海棠,一时间脑中转过各种念头,没有立刻开口。海棠本不该认识林雪霜,认识林雪霜的人是林二小姐,但眼前之人,却似乎对林雪霜毫无陌生感。

海棠有些不愿再继续隐瞒下去,可她知道如果她说出了一切真相,端木夜必定暴怒,甚至可能会当场杀了她。

“您想知道的事,我晚些时候一定知无不言,然而现在请让我替你包扎伤口。”海棠道。

端木夜表情肃杀,没有对海棠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海棠咬了咬唇,继续道:“松开我的手吧,这样我没办法给你包扎。”

端木夜又望着海棠半晌,忽然松了她的手腕,冷笑一声:“海棠,你一直在骗我。”从一开始,她就一直在欺骗他。

海棠心中微颤,她垂下视线道:“对不起。”这句对不起,是她个人对他的道歉。

端木夜嘴角抿起,就那么死死地望着海棠。在说出那句话之后,他是期望着她能否认,能解释的。但她没有。

“我先帮你包扎。”海棠低声说着,又要动手,谁知端木夜忽然抬起手,一把将她推开。

海棠没提防,一下撞在旁边的石头上,额头顿时一片淤青,脑中也嗡嗡声响个不停。她深吸了几口气,看向端木夜,却见他扶着石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从来就没有什么‘林二小姐’,是不是?”

海棠摸着额头看向黑暗处的人影,此刻天还是黑着的,她看不到端木夜此刻的表情,他的声音却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是。”海棠回道,“我一直是我,从没有失去过记忆,也没有被孤魂野鬼抢走过身体。”

“这些时日你时常来我书房,只是为了探听军情?”端木夜又道。

“…是。”海棠道。

“今夜的袭击,也是你与林雪霜里应外合搞出来的,是不是?”

“不是。那是太子派来的人,我事先并不知情。”海棠忙道,是她做的事,她承认,不是她做的,她没道理乱认。

端木夜冷笑一声。

海棠不知道他信不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再如何解释是好,只好恹恹地闭上了嘴。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她还能怎样呢?

“你做得不错。”端木夜的声音里仿佛带着丝笑意,“我竟被你骗得团团转。”

端木夜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一个丫鬟骗了一次又一次,一个他平生第一个喜欢上,也唯一喜欢上的丫鬟。想他冷酷一世,唯独对她一再忍让,她却从未回以真心。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背后的人是谁,都无所谓了。胸腔中汹涌着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忽然上前,抓起刚才被他随手丢在一旁的箭,箭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海棠没有躲,她也躲不过。脖子上的冰凉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仰头望着端木夜。

端木夜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已经变得凌乱,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他的脸颊泛着非常淡的红晕,配着他嘴角的一丝鲜血,骇人的同时也透着股妖异。

海棠道:“先让我替你包扎吧,等姚炳他们找来,你再杀我也不迟。”说清楚了一切,海棠反倒放松下来。

端木夜眉头一皱,冷笑:“好给你对我不利的机会?”

“若我想对你不利,之前早就可以下手了。”海棠道。

端木夜冷冷地看着海棠,他已经无法再相信她了。手下是她温热的肌肤,他只要稍稍用力,她就会血溅当场,死在他的手中,再也无法欺骗他…

海棠目光平和地跟端木夜对视着,直到他忽然头一低,下巴枕在了她的肩头,而他握着箭的手也滑落下去,锋利的箭尖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伤口。

他这是…昏过去了?

海棠试着推了推端木夜,他一动不动。她心中微微一松,这样也好,省得他不肯让她为他包扎。

端木夜大腿上的箭,海棠实在是没本事拔.出来,只能将箭折断,让露在外头的部分越少越好。而他背上的伤,她就干脆扒了他的衣服,用他自己的中衣扯成条,包扎了他的背。

做完了这些,她也无事可做,只能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她知道迟早有人会找来,她希望那个人是姚炳。她还希望,那时候端木夜依然昏迷着,姚炳带走他,而她则独自离开。如果找来的人是林雪霜也好,那样的话,她会请求林雪霜放端木夜一马,将他安置好之后,她会跟着林雪霜回去。若找来的人是那些死士…她总要想办法将他们引开的。

跑了一路,海棠有些饿了,她之前跟林雪霜走时顺手拿着的绿豆糕还在身上没掉,她拿出一块来,小口地吃了点,看了看端木夜,掰下一半放回去,剩下的一半慢慢吃了。

她想,她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不然现在就得饿得半死。

天色依然漆黑,距离天亮还早,海棠为端木夜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躺了,自己坐在他身边,靠着石头休息。没一会儿,困意袭来,她慢慢睡了过去。

天亮的时候,海棠也睁开了双眼。她看到身边的端木夜依然躺着,面色潮红,她忙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触手滚烫。他受的伤不轻,伤口可能已经感染了,再加上昨夜就这么在地上躺了一夜,发高烧也是正常。

海棠忙到站起身搜索了一圈,很快就在附近找到了一处小溪,溪水很小,水也很清澈,她身边没有什么容器,只能将手帕放溪水中浸湿,然后跑回端木夜身边,滴在他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因为高烧干得蜕了皮,水一滴下去,他便下意识地动了动唇。

海棠找遍了两人的身上,没有找到任何火折子,她没办法将水煮沸消毒,不敢喂端木夜喝水,只能用帕子将他的额头,身上擦了又擦。要是有酒精就好了,冷水降温的效果跟酒精比相差太远,她才刚擦过一遍,他的身体又变得滚烫。

无能为力的感觉太难受,海棠现在迫切希望能看到人影,只要不是那些死士,谁都行。

午后,端木夜还未清醒过来,不过不知道是海棠的降温法起了作用,还是他本身的体质足够好,他的高烧总算稍稍降了些下来,没之前那么烫了。

海棠想去寻求帮助,但她又不能丢下端木夜,可若要将他带上就更不可能了。之前能走进山里,是她扶着他,他自己也用了劲的,现在他人事不省,她又怎么可能带着他出去?

海棠进退两难,只能继续留在原地,时不时替端木夜擦身降温,还抽空试试看能不能钻木取火,可自然没有成功。

天色又一次晚了下来,海棠在不远处找到种果子,被虫子蛀了不少,想来是没毒的,她先自己试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过了一会儿见自己没什么事,就将果子置于端木夜嘴唇上方,挤出汁液来让他咽下。

很快那一大把果子就挤完了,她只要再去果树那儿摘,然后,她看到不远处的山头,有一队士兵正在搜山。

74|6.26〔jinjiang〕

海棠一看到那队士兵就立刻找地方躲了起来,那队士兵到底属于哪个阵营的她也看不明白,自然不能轻易现身。

等那些士兵渐渐离远,海棠才赶紧摘了些果子,回到端木夜身边,继续挤了喂他喝下。她检查了端木夜的伤口,不禁皱了眉。现在天气虽冷了下来,但他的伤只是简单地包扎止血了,没有做过任何的消毒,太有可能感染化脓了,伤口已经有些往那个方向去了。海棠又忍不住摸了摸端木夜的额头,高烧还在,他的嘴唇越发苍白,她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感染发烧死去,她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海棠刚要起身,却感觉到手上一重,一只火热的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忙低了头,就见端木夜正睁着眼睛望着自己。她心中一喜,忙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端木夜注视着海棠,眼里却不见任何情绪,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再加上此刻他模样狼狈,竟显得有些可怜,海棠从未见过这样的端木夜,心里忍不住有些酸涩。

她轻声道:“姚炳他们一直也没找来,或许他们…没办法来了。”她想,端木淳既然能派死士来刺杀端木夜,就不可能没有后续行动,说不定还配合着军事上的行动,利用端木夜被刺杀的消息劝降那两位都督或者什么的,她是不知道外头的形势如何,但既然连姚炳也没找过来,就说明情况不太好。端木淳的人一定不会放弃追杀端木夜,她现在唯一能求救的,恐怕只有…“我听林姐姐说过,皇上派来的范将军是来劝降的,不会伤害你,你的伤势太重,再耽搁下去恐怕会危及生命,我们去找范将…唔!”

海棠话还未说完,就觉手腕上一阵剧痛,端木夜冷如冰渣的视线转了过来,阴沉沉地说:“你敢!”

因为发烧,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而无力,却挡不住他语气中的阴冷。

海棠一怔:“范将军他是皇上派来的人,不会…”

“住口!”端木夜怒声说了句,便似乎是没了力气,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只是胸膛却剧烈地起伏着。他向来高傲,绝对无法忍受失败,若让他成为阶下囚被俘虏,他宁愿战死。

海棠闭嘴不语。

她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一心只想端木夜早日失败,可真看到他此刻狼狈颓废的模样,她又觉得心痛难忍。

大梁皇帝还活着,他不会杀端木夜,她只希望端木夜能度过这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再度振作起来,不再去觊觎并不属于他的东西。即便她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让端木夜不再肖想那个皇位太难太难。

感觉到端木夜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稍稍松了些,海棠轻轻掰开他的手,拿着帕子去不远处沾湿,回来后继续替端木夜擦洗降温。

端木夜眉毛微动,他还醒着,却不愿睁眼。只要看到海棠,他就会想起她对他的欺瞒,给不了她任何好脸色。她动作轻柔,仔细地一点点擦拭着他的身体,就像从前她还仅仅只是他的丫鬟时那样。

他忽然睁开眼,冷冷地看过去:“滚!”

海棠扯了扯嘴角,她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得知她的欺骗之后,他不会对她有任何好脸色,她只要离开,就能获得她一直想要的自由。

“听不懂吗?”见海棠不为所动,端木夜又怒喝一声。

“好…等你没事了,我就走。”海棠低声道,仗着端木夜现在动弹不得,她并不怕他。

很少有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端木夜对她怒目而视,想撑起自己,却因全身酸软而无能为力。

海棠只当看不到他的眼神,仔细地替他擦拭过降温,便退到一旁,不再出现在他眼前。她骗了他,以他的自尊,怎么可能在得知真相之后不恨她?她还是不要总是在他面前晃悠惹他动怒了。

端木夜没一会儿又昏了过去,海棠休息了会儿,叫了他一声,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便起身四下行走,观察着情况,也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暂时离开端木夜,下山打探一下情况。

端木夜的伤势不容拖延,她已经看到有化脓溃烂的迹象,要是医治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海棠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又有一队人正在搜山。那队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但她发现,他们手上拿着的刀是特制的,跟昨夜刺杀端木夜的死士手中的一模一样!

海棠心中一跳,她和端木夜所在的位置距离那队人马并不远,好在大石头旁边的树木还算茂盛,一时半会儿他们也不会发现,然而他们若是一寸寸搜索过来,这里迟早会暴露。

危急时刻,海棠也顾不得太多,她回到端木夜身边,将他的外衣往自己身上一套,又打散了头发,挽成个简单的男子发髻。然后,她捡了旁边的枯枝,快速地在端木夜身边盖了一圈,将他牢牢遮掩住。做完这一切,她才悄悄地离开了这儿,走了足够远,才隐藏起身形。

静静地等待了会儿,见那些死士越来越近,海棠站起身便往与端木夜所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这一跑便弄出了不小的动静,那群死士很快便发现了她,互相招呼着便追了过来。

海棠拼了命往前跑。她之前在高地看到几百米远处有一处峭壁,那儿正是她的目的地。她知道她这样引开死士并没有什么大用,他们很快就会追上她,而一旦追上,发现她不是端木夜,就会明白端木夜就在附近,而她只是为了引开他们的诱饵罢了,他们只要往她逃走的相反方向去找,很快就能找到端木夜。

所以,她必须顶着端木夜的壳子“死”在他们面前。只要她跳下峭壁,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知道她不是端木夜,等他们下去找到她的“尸体”,那也已经为端木夜赢得了不少时间,说不定会有转机。而且,跳崖也不一定会死,说不定她会有奇遇,找到隐藏的山洞,发现不传秘籍,练成绝世武功重出江湖…瞧,多美好的未来?

海棠一路深一脚浅一脚,后头的人越追越近,她心中着急,就怕自己无法在被他们追到前跳下峭壁。慌乱中,她一脚踩空,竟直接从一处缓坡上滚了下去,咕噜噜滚了好远才停下。她头昏脑涨,勉力撑起身体,眼前却一片晃动,抬起手抚着额头,触手却是一片温热,额头磕破了。

不能停,她要继续跑。

海棠踉跄着站起身,脚下却是一扭,整个人又一次摔倒在地。追击的人声更近,她好像听到他们已经包围了她,前后都是脚步声。她又一次支撑起身体,眼睛里却不自觉地流出泪水来,她真是枉为穿越女,竟然连引开追兵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鲜血有些流入了她的眼睛,她睁不开眼,只等着对方将她拿住,正绝望之时,却听耳边一阵兵器交击声,有个年轻的男人在她跟前道:“你是…海棠吧?”

听这声音之中似乎并无恶意,海棠忙擦去脸上的鲜血,抬头看去。只见眼前是个不到二十五岁的英挺男子,身着盔甲,表情尽量柔和地看着海棠。

海棠余光一扫,便看到一对士兵跟那些死士战成一团,士兵的数量占优,那些死士且战且退,丢下一地尸体后幸存的少数全都逃离了。

“在下范英,林姑娘先前同我说过,你被世子殿下一道带走,抱歉,我来晚了。”男子朗声道。

范英?

他就是林雪霜曾经说过的范将军!

海棠顾不得许多,死里逃生的喜悦也压不住此刻心中的急切,她抓着范英的手道:“世子受了重伤,危在旦夕,还请范将军救他一命!”

范英忙道:“世子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