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雅芳掏包裹找毛巾。

坐火车坐的又是硬座,熬夜熬的,再加上哭了一场又一场,脑袋嗡嗡地,听到毕月提起陈翠柳,随口介绍道。

毕月抬眼看向陈翠柳,发现那大姑娘家也就是二十岁出头。

看着陈翠柳腼腆的对她笑,多瞅了几眼那位冻的通红的俩耳朵。

陈翠柳也知道自己现在状态很不好。

一个是紧张,另一个是在外面没戴帽子被冻的够呛。

外面冷,屋里热,耳朵现在发胀还痒痒,自个儿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此刻一定是张大红脸蛋子。

毕月和站在毕成脚边儿的楚亦锋对视了一眼,又侧头看了眼毕成。

她娘介绍是介绍了,这还不如不介绍呢?她咋感觉好像没听懂呢?

“啊,小姨,你搬凳子坐那。你看我俩这个情况,我爹娘他们直接就来了,我们还不知道。让你进门就碰到这么个事儿哈,不好意思。”

陈翠柳被毕月几句话说的,平时能说会道的人,愣是只会连连摆手。

很拘束地站在那,愣了几秒后,想起毕月说搬凳子坐那,又原地转圈儿找板凳。

还是楚亦锋递了过去,她才赶紧靠边儿坐下。心里就跟有个响鼓似的,紧张的不得了。

突发状况太多,还是在京都,毕铁林就在外面。

陈翠柳回想刚才毕铁林进屋时,连瞟都没瞟她一眼。异地他乡的,不是熟悉的地盘,心里更加不知所措了。

但又一想,等一会儿进屋,毕铁林指定得和她正式说话,陈翠柳心里慌张地琢磨着:到时候,她跟铁林哥先说点儿啥呢?

刘雅芳掏出毛巾,这回知道注意点儿形象了,连鼻涕带眼泪的,又是擦眼睛的,好好抹了把脸。

拽了拽衣襟,心里惦记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又不能在病房里没完没了的问,关键是床上躺的俩死孩崽子都不搭理她那一茬。

刘雅芳说了句:“我出去一趟。”离开了病房。

毕月看着她娘走了出去,不自觉地长叹出声。

刚才被忽然涌进来的几个人给吓的,憋屈的,像是不敢大喘气似的。

“你叫什么?”楚亦锋的声音辨识度太高,此刻显得格外低沉。

毕月给毕晟翘起的衣服领子捋平,小声提醒道:“问你话呢?告诉他,你是谁?”

毕晟那一双大眼睛里布满防备、疑惑,但回话时却紧盯楚亦锋的双眸,发现楚亦锋对他善意地笑了笑,他却板着一张小脸,不躲不闪,不卑不亢,沉稳回道:“我叫毕晟。这是我姐姐,那是我哥。”

毕成咧嘴乐了,毕月也笑着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毕晟的脑袋瓜。

第二四一章 也没个防备(二更)

毕晟的几句回话,楚亦锋感兴趣了。

挂着泪滴还能不躲不闪直视人说话,口齿清清楚楚,淡定的小做派。

他弟弟楚慈是傲气,可眼前这个小少年是有点儿不急不缓、稳稳当当那么个意思。

刚多大点儿孩子?瞧着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楚亦锋对毕晟,有种莫名的好感。

他刚才一直在观察毕家几口人。

毕月的父亲,明显心粗的要命。知情识趣上也稍差点儿,确实和小叔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是能够看出来,人很淳朴,性情老实低调。

打扰到别人会第一时间主动道歉,这样的人,得到帮助也会真诚道谢。

其实无论是富甲一方,还是一贫如洗,为人处事只要注意到这两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这样简单。

可毕月却和淳朴沾不上边儿,甚至沾了那么点儿狡诈不讲理。嗯,不像毕父。

而毕月的母亲呢,真是不敢苟同。能够看出来和毕月明显不对付。

从进屋开始,毕月的母亲,说话、哭,动作,行为,一会儿这么的,一会儿那么的,楚亦锋作为旁观者都看的脑仁疼。

未来的老丈母娘眼里只有毕月和毕成,他多少还出声说了两句话,可毕月的母亲,连瞅都没瞅他一眼。

说实话,他现在心里实在是纳闷,毕家到底是怎么培养毕月的,不像是这一家人的孩子。

不像毕成,身上还带点儿乡土气息,能多多少少在毕家父母身上看到点儿影子。

但是当楚亦锋看到毕晟,看到那双清透的双眸中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戒备,小大人一个。

你还别说,眸子里那丝丝不服输的倔强劲儿,嗯,楚亦锋觉得这对儿姐弟俩才是真的像。

楚亦锋的大衣角在路过陈翠柳时,刮过一股风。

陈翠柳终于从游魂的状态里抬头,认真地观察周围了。

鼻头微耸,咋有股香味儿呢?

眼神上瞄,陈翠柳这才瞅清。

登时心肝一颤。

她从来没见过长的这么精神的男人。

大高个,皮鞋锃亮,板正的军大衣,黑裤子中间笔直的裤线。

手里拎着的一看就是纯皮的黑皮包,那皮包样式都怪好看的。

年轻小伙无论是从发型,还是到那张脸,再到露出的脖子…

陈翠柳脸一红,赶紧低头,穿着红色条绒棉鞋的两只脚,不自觉地往板凳下回勾着缩了缩。

只觉得到了京都了,没见识过的太多太多了。怎么着都感觉拘束,看什么都新鲜。

楚亦锋瞧了一眼毕月后,才抬手放在毕晟的脑袋瓜上,又很自然地上手要解毕晟脖子上的围脖。

毕晟往后一躲,楚亦锋笑道:“我叫楚亦锋,是你姐的,嗯,对象!对象是什么意思,你这岁数该懂了吧?”

这一句话扔下,虽没造成一石激起千层浪,但是也起到气氛微妙。

毕月惊的瞪大眼,瞪着楚亦锋。

毕晟木在那,任由楚亦锋不见外的给解围脖。等他反应过来了,侧头盯住毕月瞅,还挺温乎的小手拉了拉毕月的手,等答案。

毕成干咳了两声,躺在病床上对毕晟招手喊道:“狗蛋儿,给哥倒杯水。我这嗓子啊,痒痒的厉害。哥这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你快过来瞅瞅我!”

“啊?啊!”毕晟赶紧凑到毕成的面前,没敢掀棉被,怕碰到毕成伤口,公鸭小嗓子问道:“哥,你都哪坏了?”

坐在一边儿一直处在尴尬中的陈翠柳,抬眼认真地看看毕月,又仔细地看看楚亦锋。

心里的直观反应就是:你说上哪说理去呢?这念大学的她就是不一样啊!哎呀妈呀,找对象居然能找到个这么带劲的!

别说这几个相关的人了,就是被吵醒的隔壁床病友,中年男子姓李的,听到这句话后都翻了身,面向墙壁,憋不住乐了。

毕月仰头拧眉瞪视楚亦锋。

怎么就对象了?对象,这词真屯!

再说我都被骂成那样了,还当你对象?

你就不寻思寻思我能不能咽下那口气?还回家又洗澡又抹脸的又换洗衣裳的?你咋不敷个面膜得了呢!

瞅瞅我让那个丁丽掐的,胳膊上都青了!

毕月狠狠地剜了一眼楚亦锋,眼神的意思是:“你等着消停的!”

说的那是啥?我弟弟狗蛋儿刚多大点儿?都当你似的呢!

迁怒,气不顺,烦得慌。

毕月从那天转移回自个儿地盘——人民医院后,她看楚亦锋就是这样的感觉。

怎么的都不行了,就像是怎么着也不对味儿了。纠结,陷进了一个怪圈儿里,心眼窄到一直没透亮过。

毕月生气的小模样,却看的楚亦锋心里一烫。

他要跟别人说被瞪还挺高兴,恐怕别人得骂他神经病。

但事实上,就是如此。真挺高兴。

哭啊,闹啊,摔东西,骂人,生气,大笑,那都是在他眼中真实的毕月。

真实不防备的状态,就该是在嬉笑怒骂中展现。

总比装作视而不见…那样不该是他和她。

楚亦锋低头回望满眼怒气的毕月,嘴角含笑,挑了挑眉很真诚地问道:“表情这么丰富啊?别控制。你这到底是要和我说点儿什么啊?”

呸!我能现在说啥?我爹娘都来了!

毕月狠叨叨地再次剜了一眼楚亦锋,恰巧毕铁林推门出现,他身后跟着的刘雅芳还哭呢。

“嫂子?这是?”毕铁林这才注意到坐在门口的陈翠柳,礼貌的一笑,回身问哥嫂。

而陈翠柳慌乱地站起身,两手紧张地攥住棉袄底边儿。

刘雅芳抹了把眼角,迷迷瞪瞪脱口而出道:“她叫翠柳。这就是给你介绍的对…”

毕铁刚赶紧截住抢话道:

“这不你嫂子舅家二嫂的表妹吗?你们见过一面。她工厂到了冬天没活了,跟着俺们来进城溜达溜达,跟你嫂子是个伴,省得没人陪你嫂子,她哪哪都转向!”

屋里的几个“人精”,就没有一个是不明白的。

毕月、楚亦锋、毕成,仨人再次齐齐看向毕铁林。

心里不谋而合就一句话:这可够乱的了啊!

毕铁林就跟没听懂似的,手指微动了一下,拿他哥说的话当真事儿听,挺热情周到地打招呼道:“噢,想起来了。那翠柳妹子,来趟京都好好玩玩,别见外。咱们这就是实在亲属关系。”

话音儿刚落,胖乎乎的小圆脸在病房门口出现,她好奇地抻脖子看里面,软软糯糯问道:“怎么都堵在门口了?月月?”

毕铁林脊背一僵。

楚亦锋瞬间将拳头放在嘴边儿,低头笑了,被毕铁林和毕晟都捕捉到了。

第二四二章 半红脸儿(两章合一)

梁笑笑无辜地瞪着熬夜没睡好的大眼睛,虽没有以往的神采奕奕,但圆咕隆咚的,也算是炯炯有神。

她就那么的杵在门口,和前面的几个人,你瞅我、我看你的。

小声喊毕月:“月月,这都是?”

而实际上眼神最终却落在了毕铁林的身上,等着那位开口说话介绍介绍。

毕铁刚和刘雅芳一听梁笑笑喊毕月,都看向了他们家大妮儿。

心里多少都有点儿猜到了,这可能是他家大妮儿玩的好的小同学,但出人意料的是…

毕月穿鞋下床,彻底坐不住了。

有谁看热闹的,没有她看热闹的啊!

管咋的,除了当事人,也就剩她最清楚了。

毕月刚要开口向梁笑笑介绍她爹娘,没想到毕铁林率先说话了。

他在毕月之前介绍道:

“来,笑笑,我得给你好好介绍一下咱家人。”

说完,还冲梁笑笑摆了摆手,面带笑容。

在毕铁林看来,即使这时候不是介绍的好时机,那也得说了。

要不然等他大侄女再一说是同学啥的了,到时候想再改口往上调一辈儿,那才叫真乱了呢,估计都得给他哥整迷糊喽。

从这病房门被推开,从毕铁林将目光放在她身上,陈翠柳紧张到明明能听清毕铁林说啥,却又像是听不懂似的。

而这一刻,有一种直觉…

直觉就是让她不再是紧张、心慌,而是激动无措的心再慢慢转冷。

陈翠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眼睛死死地盯着梁笑笑,看着梁笑笑那张粉嫩的小圆脸,盯看了几秒后,咬住下唇、垂下了眼帘。

她似乎好像搞懂了,那种直觉叫:她有可能会很难堪。

梁笑笑懵懂好奇地看向毕铁林,边往毕铁林跟前儿走,边解开大围脖。

“笑笑,来。这是我哥,我就这一个亲哥,呵呵,也是月月和大成的父亲。”

梁笑笑马上浅笑言兮,礼貌地行了个礼,脱口而出喊道:“叔叔,你好,我是毕月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的好朋友。”

毕铁刚和刘雅芳在梁笑笑说完后,脸上同时浮现出笑容,陈翠柳也悄悄地松开了拳头。

楚亦锋把玩着毕晟的棉帽子,听到这,嘴角边儿又控制不住上挑了。

毕铁林微皱眉头:

“笑笑?要叫哥哥嫂子,不是叔叔。哥、嫂子,她叫梁笑笑,是我女朋友,处了有段日子了。”

说完后,毕铁林根本没给震惊的哥嫂一个反应的时间,指了指刘雅芳继续对梁笑笑介绍道:“这就是嫂子。来,你开口叫嫂子。”

…梁笑笑那张苹果脸瞬间通红一片,手上还攥着围脖,有点儿无措地瞪大眼睛侧头看向毕铁林。

毕铁林倒不再是一副严肃表情了,而是轻笑了下,大掌很自然地拍了下梁笑笑的后背,强调道:“傻了啊?叫人啊?”

露出发傻表情的怎么可能只是梁笑笑。

毕成躺在病床上都觉得有点儿躺不住了。

毕月呢?

她扭头看向毕成,想跟毕成对视一眼,奈何她大弟根本没空瞧她,只能轻抓了抓短发,以缓解自个儿不平静的一颗心。

在楚亦锋看来,这也算是毕家的“历史性时刻”了吧?

谁尴尬、他都没有觉得尴尬。

楚亦锋直勾勾地盯着站在床尾边儿的那几个人,认真地瞧着热闹。

“哥,嫂、嫂子。”

…梁笑笑到底开口叫人了。

可梁笑笑却心情真是复杂的不得了。

毕月的爸爸妈妈?她叫哥哥嫂子?

哥哥嫂子比她父亲岁数还大,看上去更比她父亲老多了。

然而,她却混了个平辈儿?

毕铁刚觉得自个儿脑袋不够用了。

刚才眼前这丫头还说她是他家大妮儿的同学朋友的,怎么转眼间就成了铁林的对象了呢?这都哪和哪啊?

刘雅芳更是愣在当场,她手还在脸上放着呢。

刚才她只顾抹眼泪,又哭又一宿宿没睡觉的,这一刻真怀疑是自个儿脑袋糊涂了,以至于听力出现了幻觉。

反应慢到刘雅芳以为女朋友和对象是俩意思,京都人说话跟她们东北不一样呢!

“啥意思?”刘雅芳直接问毕铁林。

毕铁刚这个当哥哥的,同一时间也质问他弟弟道:“不是月月同学?”

说完直接找毕月,盯着毕月追问道:“不是你同学啊?”

梁笑笑只觉得自个儿这张脸啊,热的她像是被火烤了。

她觉得她又成了熊货了。

如果屋里有个地缝,她指定不假思索地钻进去。

就是现在、此时此刻,她也有种想转头推门就跑的想法。

剩下的爱咋咋地吧,反正还有毕铁林收尾,然而腿脚却像是长了钉子钉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