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您说,跟人算计,我有心眼也好,小心眼也罢,可那都是对外人。

跟自家人,我从来就没那个闲时间算计来算计去,也没那个必要。

我要是真跟您隔了心,我告诉你钱放哪是要闹哪样啊?!

我这不是做梦了嘛!

就你这性格,寻思您别一顿瞎藏,藏到最后再藏的找不到哪是哪了,咱那数额现在能算是巨大了,去银行补办怪麻烦的,我自个儿管。

再一个,那钱以后干点儿啥还得用呢,我还许诺给大成买房子。

放你那,你这事儿那事儿的再拦我,问东问西的,麻烦,我用着也不方便!您明不明白?我的天啊!”

毕月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身心疲惫,她觉得在她娘面前,干控制都控制不住。

呦,闺女跟她想一块堆儿去了。主动提了要给大成买房子。

啊,闺女不是跟她隔心,也不是不放心她管钱啥的,是怕她拦着干正事儿。

刘雅芳眼里含笑了,表情略显复杂,上前拽住毕月的胳膊,看毕月自个儿在那像是较劲似的,她叹口气道:“我发现你这孩子,脾气咋那么大呢?这家伙,跟我说话又瞪眼又跺脚的。你说你这样的,将来给人当儿媳妇,那婆婆能容你吗?”

好嘛,她娘又扯几年后了。

刘雅芳斜睨毕月,撇了撇嘴:

“我和你爹有多少,不都是给你们攒的吗?那还能攒别人兜里去?

你要干正事儿,娘指定不拦着。我不给你是不放心,我保证。啊?闺女?”

毕月借势甩开刘雅芳的手,板着小脸儿约法三章:“咱可先说好了,我要用,必须给我。”说完抬腿就走。

第二八一章 新三年旧三年,一唠就唠从前(二更)

“干哈去?”

“出去一趟。”

“出去是上哪去?”

真烦。咋啥都管呢?

毕月无奈道:

“去趟饭店。年根儿底了,算算账好关门,让大山哥不行先回家过年。

就我小叔那小夏利,能坐下这么多人啊是咋地?得提前买火车票啊?”

刘雅芳马上瞪大眼,兴奋了,俩眼冒光:“啊,去那算钱啊?那你等会儿我,我跟你一块堆儿去。”

毕月烦了,叹气道:

“您去算干嘛的啊?”

刘雅芳真就开始找头巾子了:

“你说是干啥的?一个是大山那孩子,他爹娘都回村儿了,我和你爹来了,理应得去瞅瞅。

二一个是,你不说了吗?算算账,你一个大姑娘家身上揣钱不安全,咱娘俩正好算完账去银行,趁着人没关门都存上。”

刘雅芳越着急越在屋里转圈儿,她头巾子呢?

一拍脑门想起来了,被陈翠柳都哭的脑门冒汗了,摘下扔那屋了,边要往外走,边继续絮叨道:“可挺好。看看那面能收多少钱,我昨个儿睡不着觉还和你爹合计呢,要是能凑上八万整,那一年光利息就老了…”

“得得得!您可快打住!”毕月伸出一只胳膊拦住。

细了高挑的毕月,微侧身站在屋门口,没了刚才的无奈和情绪激动,有点儿公事公办的意思,告知刘雅芳道:“娘,那钱您可甭惦记。您要是去看大山哥,行,明天去。

我是去算账,不是去唠嗑的。

算的还是给大山哥分成的钱。

我那份存不到咱家折上,不动你那折上钱就不错了,那还是怕账目乱套才没动的。没八万的事儿哈。”

“为啥?啊,不拿钱还要搭点儿是咋地?”刘雅芳不明白。啥?白忙活啊,饭店成赵家的啦?

“为啥?因为我小叔出资买的门市房,写的是我名。那本该是我掏钱买的,我当时哪有啊?

我小叔又不分利润钱,我不得把挣的钱存上,把房钱还给我小叔吗?

我饭店那头,现在别说一分钱都拿不到,我还欠着外账呢。”

刘雅芳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脸上的喜色不见了,嘟囔了句:“那你小叔那,管你要了是咋的?还是…”

毕月也没想到,没想到她娘居然这样:

“您咋能那么想?他不要是不要的。娘,您可别再说没结婚前是一家。

您管我们仨,管了也就管了。咱是一家人。

人我小叔都三十多岁了,我爷奶都不在了,他有多少都是他的,跟咱家可没关系,咱们不能那样,您明白不?”

我啥不明白?

我要是那占便宜没够的嫂子,我现在就提过去,你小叔就是再不乐意,也得把钱交我这。

刘雅芳“哼”了一声,跟毕月撇嘴嘀咕道:

“你这孩子,从来都跟外人这个那个的臭讲究,跟我你就会使厉害。就像我怎么回事儿似的?

你啊,当时你小,备不住都不记得了。

过去搁一块堆儿过日子那阵,你爹挣公分养你叔,结果你叔偷摸开手扶车出门拉沙子挣的钱,你奶偏心眼都给他单独攒着。

这票那票的,说是给他将来娶媳妇用,不给咱家花。

你奶啊,有时候也挺让人寒心。要不说偏疼儿女不得挤呢?怎么样?到了是我和你爹养老送终吧?

你奶眼瞅着你那棉裤脚短的都要盖不住脚脖子了,她都不说给买点儿棉花。

后来没招了,我把我棉袄后背那块给拆了,掏了点儿棉花找块破布给你补的。

还你奶亲,你小叔亲,到真章谁行?我告诉你,大妮儿,别不知道个里外拐,到啥时候也得是我和你爹。

那时候你叔岁数小,我和你爹就跟养活四个孩子似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那老人说的话就没有差过的。

他一顿二大碗,全家就他一人吃饱了。

你和大成半夜饿哭,哭的跟野狼嚎似的,你们在炕那面哭,我在这面抹眼泪儿的。

你爷奶那么大岁数能挣几个公分?还不都是你爹和我受累挣?累的一身病,养活他。

我这个嫂子还咋的?对他毕铁林实心实意。那时候那么穷,我都没说啥,我现在还有啥想不开的?

唉!我要是那横不讲理的,他现在没成家,当年也都没分家,现在有俩钱儿了,交给我管咋地?理应的!”

毕月也想叹气。

她发现了,她娘现在有点儿更年期,话那个多,特别能扯。暑假回家那阵,胖大娘指使她娘干活,她娘都不敢吱个声,还给她气够呛。

现在再一看,真是刮目相看,都快要给她啰嗦哭了。

前三年后三年的,要是陪她唠,那没个头。

瞧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对还想继续挑理的刘雅芳道:“娘,咱回来再唠成吗?

再说一码是一码。您别老提过去那些老皇历。

人我小叔也没跟咱家分你的我的,这不是我嘛,是我不想让账目混乱不清,该怎么着怎么着,没那个必要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

你说咱家现在又不缺钱,让我小叔给买门市房算怎么回事儿?对不对?

不像是缺钱应急,再说手头不是宽裕吗?饭店那面的利润我用不着,一点儿一点儿的,到月分红就存上,我不想写我名的房子,闹个我小叔给花钱买的,那会显得我很无能。”

这算是毕月破天荒的安抚?总之,效果不错。

刘雅芳虽还是一副不痛快的样儿,但点点头:“那你快去吧,刚出院,算明白了就痛快回家。你招点儿家,让娘省点心儿,行不?”

毕月系着一米来长的米白色毛线围巾,边走边一圈儿又一圈儿的往脖子上绕。

刚走到大门口,刘雅芳喊道:“下晌想吃啥啊?”

“随便!”

陈翠柳站在屋门口,看着大门那闪出去的倩影,红肿着一双眼睛,真心的羡慕毕月。

她不明白,同样都是女人,她也没比毕月大几岁,怎么命运就这样?被拒绝还是羞辱的方式。

刘雅芳正拎暖壶往大铁盆里倒开水呢。

她得给毕月那些在医院用过的床单被罩洗喽,还有她闺女来月经弄脏的线裤啥的,忙完还得抓紧给她闺女做点儿好吃的,听到开门声抬头:“翠柳啊,到底是咋的了?”

“雅芳姐,我想回家。”

第二八二章 急了拐弯儿的小心思(一更)

翠柳说啥?回家?啥意思?

甭管啥意思?回家可挺好。

刘雅芳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意思是让陈翠柳坐下。

她自个儿坐在大铁盆前,拿起搓衣板上面的皂胰子,往被罩上边抹边假装关心问道:“翠柳啊,你这是想家了吧?”

“雅芳姐,我…”陈翠柳一副又要掉泪的架势。

刘雅芳赶紧洗刷刷,她可见不得哭哭啼啼。从水里面捞出被罩,按在搓衣板上,刷刷地搓着,搓出动静打岔道:“我就知道你一准儿惦记家了。

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回去买买年货啥的,挺好。

我估摸着你是第一回 离家这么久吧?回家行,回家准备准备过年。

等你姐夫回来的,我让他吃口饭就去给你买票。快别哭了。今儿个走不成,明天也能走了,坐上车就快了。”

“雅芳姐,其实我…”

刘雅芳眼角堆起了褶子,笑道:

“哎呀,跟我你还解释啥?我这是奔儿女来的,要不然我也得惦记家,别看我那大破家不咋地。正常!”

其实刘雅芳心里明白。

陈翠柳要么是整景跟她哭诉,想要逼着她对那事儿上点儿心。

要么就是觉得没戏了,可不再这闲呆着丢磕碜了,不打算浪费时间了。

“翠柳啊,呵呵,这是你跟我说,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咋跟你说呢?那啥,刚你没听着啥没?”

陈翠柳咽下了嘴边儿话,她还没等说啥呢?雅芳姐都说出让姐夫连夜给她买火车票的话了,这是盼着她走啊。

“啥?没听着。”

没听着好。刘雅芳就怕那“八万块”说的声大,正搁心里犯嘀咕呢。

说瞎话道:

“说那啥?这不嘛,俺们村儿有个小子在京都呢,听到信儿了,还寻思跟咱们一块回去呢。

这大妮儿知道了,刚才跟我俩一顿分析,说是她小叔那汽车坐不下那些人,就俺们一家五口那都强塞下。

大成那个样,还得坐一会儿就得躺下。我们五口都得估摸着大的抱小的。

大妮儿那孩子啊,比我个老婆子还操心。她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可不是咋地?你说我都没寻思那事儿。

说是要再加个人,俺们就得有个人趴车盖子上啦。

我还寻思呢。妹子,你要不提,姐还别说,心里真挺为难。

我本来寻思跟你姐夫合计合计,那就得单有人买车票陪你坐火车,那小汽车确实搁不下。

这么的挺好,你先回。我让你姐夫给你买票,管是多贵的票呢…”

陈翠柳越听越气愤,越听越寒心。

眼睛盯着刘雅芳,早没了想掉泪诉委屈的心理,心里除了生气还是生气。

但她压抑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现在还没回去呢,人生地不熟的,得指望着刘雅芳。

车票钱?

陈翠柳不接话。

她人被折腾的不像样,总不能到头来,还让她搭车票钱吧?她没管毕家要点儿啥就算够仁义的了!

刘雅芳心疼肉疼肝疼,强装大方许诺道:

“买不着座的话,就是买铺也指定给你买。

这个钱,姐掏。

只要翠柳你安安全全到家。

这就够那啥的了,让你一人回去,姐这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屋里除了搓洗衣服的动静,没人说话了。

刘雅芳心里叹气,到底把人给得罪了。

她这说完了,翠柳连句客套话都不说,一句话都不接。

也不说过来帮她拧拧床单子啥的,一扭头直接看窗外装上了林妹妹。

你说说?这事儿闹的。

刘雅芳心里也挺委屈。

这要是像原来似的,毕铁刚和毕金枝那兄妹俩非得让领来人,她现在还有个人埋怨两句。

可陈翠柳是她提议的,你说她是不是倒霉催的?

小叔子那头没落句好话,备不住还得寻思她这个嫂子,咋那么不开眼!

她呢?领人操心不算,还得搭她闺女儿子的血汗钱给人买车票。

她自个儿都舍不得花钱给老儿子买根糖葫芦,那火车票钱老贵了…

哎呦,不能细寻思,怕憋屈死自个儿!

陈翠柳不吱声,刘雅芳就跟没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似的,刷刷地继续洗啊洗,两手紧掐住被罩,用力搓,想把憋闷劲儿搓出去。

陈翠柳哀怨地长叹了一声,没了往常圆脸笑眯眯的喜庆劲儿,没什么精气神道:“那雅芳姐,我先回屋了,睡一觉。你洗吧。”

陈翠柳前脚一离开,后脚刘雅芳也一声叹息,这给她憋的,停下了手里的活。

东寻思寻思,西琢磨琢磨,七年谷八年糠的,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想起来了。

大概也是刚跟毕月抱怨完的原因,刘雅芳一时陷进了一直吃哑巴亏的委屈中。

图啥啊?你说她这一天天的…

你都说小叔子现在能耐了,对她家够意思,对金枝家也够意思,一出门,别人打听铁林都给买啥了,就像是怎么回事儿似的。

咋就没人想想,他们也是做到那了?

过去那是啥时候?那就不是多吃一口少吃一口的事儿,那是少吃能饿死,多吃就能身体好的年月。

毕铁刚和毕金枝那就不用说了,他们都是亲兄弟几个,多了少了的,心甘情愿。

要照她看啊,毕家现在能过上这好日子,毕铁林能有今天,都是她这个当嫂子的憨厚。

但得她这个当嫂子的,稍微差点儿劲儿,给小叔子点儿亏吃,学着别人家碗架子里藏吃的,学着自私点儿,不管不问小叔子在监狱里的死活,孩儿他爹只要给小叔子搭钱,她就跟着干架,那毕铁林就没今天。

你说她心理能平衡吗?凭啥不占点儿便宜?再说那是占便宜吗?

谁对不起谁啊!

谁没付出过就擎等着得好处了?

那都是一本糊涂账。

难的时候,那都拧成团儿,因为都是一家人。

可现在呢?铁林有钱了,她也没咋地啊,没像人家似的提出啥无理要求的,闺女都提醒她,就差说:“娘,你可千万别惦记我小叔那俩钱儿。”

刘雅芳站起身,猫腰两手用力拧着被罩,心里又多了件事儿:要是孩儿他爹真要年后来京都,哪是光给大成买房子的事儿啊?

他们这几口就一直住这院子吗?

完了,手里那俩钱儿,咋越算越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