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都没回本呢,买的房子欠老鼻子钱了,都没给上铁林。下黑睡不着觉,我合就计过,得个几年能还利索就好不错了。”

刘丰和嘎巴嘎巴嘴,抬眼瞅瞅毕铁林,他有点儿怕他,咽下了嘴边儿话。

瞅他姐夫愁的那个样儿。

要他说啊,不给也那么地了,咋地?还能逼着亲哥哥还钱啊?不行,等赶明儿得告诉告诉他姐。

舅姥爷瞅了眼毕铁林,端酒杯感慨道:

“唉,苦了你这孩子了。穷亲戚多就是这样。

你也刚出来小一年,没啥底子,还帮哥姐置办家产啥的。那咋整?家家底子都太穷闹的。

不过你哥说的对。不能一家不是一家,两家不两家的。到时候等你成家,那都是罗烂。

你看几家帮一家,都不闪腰岔气儿的。要是可你一人帮大家伙,你也累得够呛。

铁林不容易啊!

所以我今儿特意让老二开车拉我来呢,来,好小伙子,咱爷俩喝一个。”

刘雅芳低头寻思,她舅说的那话,咋和上次嘱咐她的不对卤子呢?上回还教她咋划拉小叔子钱。这老头,两面派。

她不知道的是,老头还是为她考虑的多啊,操碎了心。

舅姥爷寻思这钱得还。

毕铁林那面找的对象不是翠柳了,那万一要找个厉害不是物的,就他外甥女那囔囔不喘的样儿,再因为没给房钱让人把饭店房子熊回去,那可白折腾喽。

你看铁林这小老爷们现在是一个吐沫一个钉的,那是因为他自个儿一人。

到时候成家了,他是男的,他太知道了,要摊上心眼子多会哄人的媳妇,备不住就当不起家了。

刘丰和干了二两酒,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了。

尤其一抬眼看到毕月啃猪爪子啃的那个香啊,香不要紧,跟表舅舅们一口一句舅的,拿他这个亲的不当干粮。

刘丰和舌头有点儿大,怕毕月不瞅他,还上手拽了把毕月胳膊:“我说毕月啊,你个小毛孩子。你搁那糊弄我呢是吧?

问你工作的事儿,你唠着唠着整出拉饥荒来了。

啥意思?没我能干的活,完了还得让我给你掏两个还饥荒呗?你那大饭店,干活都打白工不给钱啊?”

就你挎兜里那俩干嘣吧!

毕月仰头看她胖舅舅:

“没啊。那谁给你干吶?缺厨师,还缺切堆儿的。厨师最起码做菜得色香味吧,饭店不是食堂。”

说到这,毕月又瞅了眼毕铁林,心话了,一锅会了吧,省得小叔豁不出去脸面。

“我小叔那年后倒是缺人。他要挖煤去。缺干活的工人,住工棚不带家属。得能吃辛苦的。

至于烟酒那一块,他那一个萝卜一个坑。

除了那几个跟他合伙的老板站柜台呢,再雇的人要求是京都本地人。

得有人脉啊?一年到头得让工厂啊啥的,过年过节的,烟酒在他那买。”

说完,毕月一摊啃过猪蹄的油手。

毕铁林接过话题,但他不是解释给刘丰和听,他就没瞧得上他,侧头和舅姥爷道:“大鹏这小子到我那,也是跑跑腿,搬搬货啥的。

我们老毕家这头,就剩那一个没出五服的三大爷了。那小子是他亲妹妹家的孩子,也算亲戚家的孩子了。

说是到我那,供吃供住就行,他年龄小,不要工钱。我也没想给。

您说半大小子,干啥都得练练。是那样的,等十八岁再开钱。不是那样的,我就给他送回来。

大舅,我这头吧,倒不是说拉拔谁不拉拔谁的。

是我那些活都是挺脏挺累的,能挣到钱,但很辛苦。

这几天,我和我哥跟村里人吃饭,人来人往的,也有挺多人打听,那不前段日子我们村儿有家发生惨事儿了吗?

他们备不住寻思扑奔我托底。我跟他们都说了,要是能认吃辛苦,年后就过去找我,没有啥工头,更没啥轻醒活。

您说我都得干活呢?对吧?像您说的,咱这底子薄!”

毕铁林的话外音就是,谁去京都找他都行,但是你得能干了活。别跟他扯是谁家亲戚啥的,他那不养大爷。

还有通过这个事儿,毕铁林和毕月同时想到一点,那就是有事不能跟毕铁刚和刘雅芳说。这嘴太松了!

毕月看着心不甘的刘丰和,提议道:

“嗳?舅,我爹年后去京都做手术,下不了床。你要手头没啥事儿,能不能去照顾两天?”

“我、我不种地啊?家里一摊子事儿呢。”

毕月在工作这个话题上陪着笑脸,即便死命看不上她舅,她也时刻提醒自个儿,那是她娘的亲弟弟。别让娘为难。

但忍来忍去,到底还是前功尽弃了。

舅姥爷一家人坐着手扶车在天擦黑时就走了,还顺道捎走了舅妈。

家里的外人就这胖舅舅。

刘丰和往炕头一歪,愣说要在这呆几天。没招啊,谁能当着刘雅芳的面前撵人呐?

毕月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眼前一洗衣盆油乎乎的饭碗盘子啊,皱皱着小眉头,用衣服袖子蹭了蹭额头。

边拨愣水,边小声碎碎念抱怨。

从她看到她娘刷碗糊弄接手那天,真的,毫不夸张,她恨不得顿顿得刷一洗衣盆饭碗。

那碱面子烧手,烧的她天天晚上得抹一层厚厚的雪花膏。

洗衣盆刷第一遍,还得挨个放大锅里再洗一遍、烫一遍的。回家过年,一点儿没胖,倒好像又瘦几斤。

“毕月啊?”

听到刘丰和喊她,毕月装聋没回话,还回身看了眼在大门口跟胖婶家正唠嗑的刘雅芳和毕铁刚。

“毕月我跟你说话呢!”

毕铁林泡茶的动作一顿。

毕金枝正在扫一地的烟头,她接话道:“你喊月月啥事儿啊?那孩子干活呢,是要喝茶水醒酒是咋地?”

刘丰和不在意的一摆手:“毕月?给舅端盆洗脚水,要烫点儿的。”

毕成捂着小腹走出了屋。

“姐啥姐,惯的他。”毕月抢下了脸盆。

她就纳闷了,咋家里这么多人呢?乌央乌央的。

姑姑舅舅的,村里的。

啊,她要烦死了!

刷碗干刷刷不完,正闹心巴拉的呢,这一句洗脚水算是戳她肺管子上了。

毕月使劲拽开了屋门,瞪着俩大眼睛,一看就是要找人吵架的架势:“舅!你咋好意思说的?我凭啥给你端洗脚水?我忙的脚打后脑勺你看不见啊?!”

“嗳?”刘丰和腾地从炕上爬起坐在那,指着毕月骂:“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说话呢?这要是你弟弟,我大嘴巴子就得抽他。给长辈端个洗脚水你还叽叽歪歪…”

毕月往前上了一步:“你敢?你抽我一个试试?”忽然扯脖子喊道:“你说你到底要要啥,哪样吃喝你看上眼了,你说出来,我都给你装走!

我娘兜里没钱,我早在你来之前就划拉干净了,甭指着借钱…”

毕金枝一手拽着毕月的胳膊,一手半堵住毕月唔唔的嘴,边往外拉走,边心里直折个儿。

她真怕毕月下一句就是撵人的话:“你给我出去刷碗去!”

这边儿,毕铁林已经像是劝架的架势,架着刘丰和往外走,边走边说:“来,我开车送你。别跟她一样的,孩子嘛。消消气。估计是活多累着了。那孩子一天天不出门,竟在家帮我嫂子干活了。憋屈着了,气不顺。”

毕铁刚和刘雅芳回身,看到毕铁林和刘丰和“搂脖抱腰”出来了,傻愣在门口,两口子异口同声问道:“咋的啦?”

“没啥事儿,我送他回家,喝多了。”

刘雅芳拉下了脸,对毕铁林不满道:“不是说不走了吗?这天儿都黑了。”

刘丰和借着酒劲儿,几步路被毕铁林硬搀、搀的直晃悠:“姐啊,你家毕月是头子。行了,啥也不说了,你们就惯着吧,再见,姐夫!你好好惯着吧!”

厨房里的毕月,给她胖舅舅都气走了,她还没消气呢,那饭碗被她摔的叮咣的,看的毕金枝也火冒三丈。

“再看不上他吧?有些话也不能直说啊?”

刘雅芳气呼呼地进屋:“你又咋地他啦?”

毕月嗖地扭头:“爹,你就喝吧。天天招一堆人喝,身体不要了?娘,你就护着你弟弟吧,你今儿要敢骂我,我连夜买火车票走!”说完,一拧身子直接进屋,往炕上一趟,挺尸状态。

那副样子,看的所有人生闷气。

毕成默默不语,他心思:他姐走,他也走。以前那些寒假暑假,他是咋熬过来的呢?放假是最无聊的时光。

第三百一四章 月亮快哭了(二合一大章)

平日里不显,看不出毕月有个好人缘。

她这一明晃晃的急眼了,一声不吭的生上闷气了,连着碎嘴子刘雅芳干啥都放轻动作。

就怕招着毕月的眼,再炮筒子放起来没完没了。

这眼瞅着家家吃完晚上饭要闲出屁来了,有点儿动静,人家都能听见。

毕月闻着满屋子剩余的菜味儿和飘散的酒味儿,她心里堵的厉害,翻了个身。

那味道在她看来,老臭了。

不知道的,以为不是搁家呆着呢,是在那种环境脏乱差的小饭店。而且她这个服务员还不挣钱。

最先开口哄毕月的,不是默默坐一边儿靠火墙看书的毕成。

他怕他姐啊。

就他这双胞胎姐姐,上来那股劲儿,根本不听劝,毕成觉得只要一开口,他姐准保喊:“你给我闭嘴!”

也不是嘴碴子厉害的毕金枝。毕金枝是怕劝多劝少的,她嫂子在跟前儿呢,再小心眼跟她不乐意。

而是满身凉气刚进屋的毕铁林。

毕铁林两手拄炕撑着身体,坐在炕沿边唏嘘地自言自语道:“唉,这给我冻的,让你舅好顿支使,可着他们村绕了好几圈儿,一会儿你起来跟我加油去。”

没人接话,继续道:

“又被扯着见村长啥的。你说我也不认识。”

刘雅芳不接这尴尬的话题。那是因为她用脚丫子猜都能猜出是咋回事儿,就不废那个话了。

其他人都碍于刘雅芳,也没人说话。

毕铁林没尴尬,那张脸不知是冻的还是喝的,通红通红的,回眸拍了下毕月的小腿,示意我是跟你说话呢,搭搭茬,问道:“听说你要买火车票回去?不跟我一起走?”

毕月翻了个身,给她小叔后背,也没给她小叔面子。

她觉得她小叔自从回了老家,智商减半。跟谁都哥俩好,烦死了!

闷声闷气道:“嗯。”

毕铁林眼里带笑:“是亲侄女吗?咋那狠呢?我一人开两千多公里啊?”

毕月嘴不让人,一点儿没停顿回嘴道:

“是亲叔吗?开车累的我再腰间盘突出,一辈子的大事儿,你才狠吶!”

毕金枝憋不住乐出声。

再一联想到刚才侄女和刘丰和大眼瞪小眼,用着特别无奈的语气扯嗓门喊“你要啥,都给你装上”,“我娘兜里没钱啦,早在你来之前我就划拉干净了”,在那直个小脖,两个小手气的紧着拍手背儿喊话,她就觉得更是搞笑。

毕金枝这一乐,乐的刘雅芳心里那个不爽啊!

刘雅芳心话:养女随姑,随你这个姑姑,不讲理劲儿,一样一样的。

不过随着毕金枝这一乐出声,屋里不再是沉闷的气氛了。

只不过,不再沉闷是指人姓毕的,这里不包括姓刘的。这功夫了,就看出来里外拐了。

刘雅芳心里十分不满,虽然毕金枝和她还有毕铁刚说了因为打洗脚水,可她觉得闺女给亲舅舅端盆水咋地啦?就是上手帮着洗脚又能咋地,舅舅是长辈,不应该吗?

别看刘雅芳平日里护着毕月护的不行,但一到她弟弟那,她就偏心眼。

倒是毕铁刚知道咋回事儿后,唉了一声,意思了一下他的无奈,转头就出门蹲茅厕去了,真就没说毕月半个“不”字。

不高兴是不高兴的,但刘雅芳还得压抑着,因为那不是收到她闺女提前警告了吗?不敢大声骂。

嘟嘟囔囔道:

“你刚多大点儿?你腰眼子还没长全呢,你还腰间盘突出。

以前回回考第一,还能有个方面突出。

现在一问名次,你就跟我俩打马虎眼,哪个学校不排名次?大学多点儿啥?竟跟我使厉害的能耐。

我看你现在就剩这脾气挺突出。

就那一个舅舅,都给人气走了,你还来气儿了。

那还让我们咋地?你上天得了呗?!”

毕铁林真怕她嫂子再给毕月拱的火更大,赶紧抢话道:“你要是腰间盘突出,我自个儿开到家就得腰肌劳损。考虑考虑?跟我一块堆儿回去吧。你坐火车吃香的喝辣的,不够意思啊大侄女?”

话音儿刚落,一股凉风吹进了屋。毕晟被毕铁刚连推带搡地赶进了家门,就差上脚踹了,只听毕铁刚骂道:“东一趟西一趟的,打回来你就不招家,跟狗蹦子似的天天蹿达。

你是大马猴子啊?个缺心眼的东西,又不戴棉帽子出门,你个傻小子火力旺的都不知道冷热了!”

毕晟用袖子蹭了把鼻涕,不在意回道:“我又不是冻死鬼托生的。”

哐地一下,直扑热炕,探头瞅毕月:

“姐,嘎哈呢?不是要给我做糖葫芦?咋地了?没出门还被冻感冒啦?爹啊,你看我姐,就搁家圈的,上火啦。”

毕月扭头给她弟一个后脑勺,懒得搭理。

她有点儿咋哄也不开晴的状态。

要不说毕晟那孩子的无心之话才说到重点。

毕月确实上火了,她从没有拿出过好多天时间闲呆着的时候。

关键她还谁都不认识,不能出门溜达。

谁来了,除了说一些车轱辘打招呼的客套话,再就说不出其他来,就跟哑巴瞎子一样。

啥啥不道,谁谁不熟,赵大山还躲着她不商量饭店的事儿。

每天炒菜烧火刷碗洗衣裳,被她爹娘指使着拿着相机,拍跟这个照那个合影的,她还得调动起情绪配合。

总得对来人露笑脸吧,怕别人尴尬放不开不好意思,她就得显得积极点儿,无奈至极且憋屈。

刚才毕月跟胖舅舅拌完那几句嘴,被毕金枝薅到外屋刷碗时,她看着手边儿一大堆饭碗,差点儿自己把自己给气哭。

而毕金枝看到毕月眼圈儿红了,当时给理解成是毕月脆弱了。毕竟以前的毕月,就属于神经敏感爱偷着哭的那类人。

毕铁刚摘下棉帽子扔炕里,瞅了瞅他那个趴在炕上放挺的闺女,特意板着脸道:“起来。没黑天呢趴窝,还横躺着,像什么话?让你姑你叔坐哪?去,大姑娘啊,给爹打盆洗脚水去。”

毕晟特有眼力见儿,知道他姐生气了,赶紧走着,要接活替他姐,毕铁刚立起眼睛制止,使眼色让他老实一边儿呆着。

毕铁刚还不信那个劲儿了,就要看看毕月起不起来。

毕铁林憋不住笑。扯了一把毕成看的啥书呢?咋还包个书皮呢?

看完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不是好眼神瞟了毕成一眼,没吭声。现在这孩子们这么难管了吗?

毕成的脸当即红透了。

毕成没想到毕铁林能注意他,太突如其来了。

这书是罗麻花放假前送他的,说是好东西,他第一次看时咽了咽口水,从那之后平时都藏好这书,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合上了,再激动也不好意思继续看了。

而毕月听到她爹喊她,不自在地挪了挪地方,往旁边让地方继续趴,不过只停顿了几十秒,她就爬起来下地去厨房舀水了。

毕月一起身,毕铁刚特意大嗓门,看着刘雅芳笑道:“人俺闺女不是不能端洗脚水,是分给谁端!”

“嘚瑟!”刘雅芳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