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楚家客厅里放声痛哭,嚎啕大哭。给楚老太太都哭吓着了,她给儿媳倒水拿药,频频叹气出声。

然后也不知哪下子没喘上来气,太激动了,梁吟秋哭过去了。

楚老太太声都变调了,有事儿找毕月,这已经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印在她脑海的,一个电话就给毕月叫回了家。

毕月边开车边按大哥大叫救护车。

后来吧,毕月觉得她一点儿没夸张,她公公到了医院后,能看出来那腿儿都像发软似的。

医生说没啥大事儿呢,她公公还小心翼翼问:“其他方面也没事儿吧?”

等她和楚亦清轮番去了两天医院伺候完婆婆,24日,全国政协七届一次会议举行。

工商界代表毕月脖子挂牌开始天天开会,这会议一直开到四月十号。

她前脚刚“放风”,后脚她娘一屁股摔在院子里,摔的好几天走道不利索,根本看不了孩子们了。

原因是小溪和小龙人现在越来越难带,没个好体格真照顾不了俩。

刘雅芳就洗菜的功夫,一个在她腿边儿绕唠嗑呢,分散注意力。另一个小龙人居然跨过门槛出去了。

等刘雅芳倒洗菜水出了屋一瞧,当即吓的她连菜加盆全扔在了地上。

胖小子正趴在井边往下望呢。

刘雅芳着急过去拽孩子,还怕吓到外孙,心脏砰砰乱跳,都不会迈步了,当即摔倒。忍着疼靠爬行给小龙人抓回来了。

等学车回来的毕铁刚一露面,刘雅芳情绪崩溃大骂道:“你给我赶紧把它填了!我最膈应这京都城院子有口破井,妈的一个个有毛病!”

完了,正突飞猛进学话儿的小溪,在见到她麻麻的第一句话就是:“妈的!”

第六七五章 进步

毕月觉得用鸡飞狗跳来形容她的生活,太形象了。

她和她闺女大眼瞪小眼。学会骂人了是吧?

又把扯过小龙人。你还扒井玩,欠揍。

她此时是多么想人巴掌,按那胖揍顿。

毕月沉默的运着气。

小溪抱着小拳头,露出豁牙露齿的笑容,脸无辜道:“妈妈?”

至于小龙人就更情感外露了,被没好气的扯到跟前儿,愣是看不出眉眼高低。

见到毕月开心的笑出声,还伸出小胖手试图要拉住妈妈的手指。

毕月望着这俩小坏蛋,她在想,到底是打还是不打?结果别说打了,连教育几句都没空。

因为他爹娘见到她就跟空气似的,在院子里打起了嘴架,真是不够乱的了。

“你说你又不是七老十了,看个孩子你都能摔着?废物点心。”

刘雅芳揉着后腰,坐地上仰脖干仗:“你不废物?你天除了吃喝抽跑的比谁都欢,你还干个啥了?我告诉你毕铁刚,赶明儿我不住这了,你自个儿赖在这吧。咱俩分开过!我住楼去,我还不信了…”

“你可拉倒吧。住楼他俩淘气爬窗户呢?你瞅你那个没用劲儿。”

“你再说我句?我住楼,咋的吧?让你干啥你干啥得了,给我填了,哪那么多屁磕!”

“我现你…”

毕月赶紧上前作两手分离状:“你俩好好说话。别坐地上干仗啊。”说完又扶起她娘:“咱去医院看看吧,啊?”

刘雅芳瘸拐的,眼里又着急忙慌找俩宝。还推了把毕月,意思你别挡我视线。招手叫娃们。

她现在被吓的都不敢错眼了。

刚才那么不中用摔倒,主要是腿软。这要外孙有个啥闪失,他们家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走吧,娘。咱去拍个片儿啊是怎么的?”

刘雅芳用有些颓败的语气拒绝道:“不的了。我吃点儿药躺两天就好。你不用管我。就是这俩孩子咋整?你瞅瞅我这饭都没做呢。”

能咋整?继续倒腾回奶奶家呗。虽然奶奶也是刚出院没两天儿。

毕月给孩子们装东西。瓶瓶罐罐吃饭常用的小碗儿,玩具衣服,四月中旬的天儿,装东西愣是能忙乎满身大汗。

俩娃懂,这是要出门,非常兴高采烈。

他们这兴奋不要紧,毕月往兜子里装什么他们拿什么摆弄,拿样抢样,不给啊啊跳脚叫唤,还全都烀在妈妈身边。

毕月再次运气,试图讲道理:

“你,玩具熊。”递给了闺女。

“你,小皮球。”递给了儿子。

“就这两样,给我抱好了,不能多要了。再闹我可生气了。你们看看,姥姥为了你们都摔倒了,病了,得吃药了!”

小溪抱着玩具熊,站在炕下歪头瞅刘雅芳。

小龙人抱着他的小皮球,也脸似懂非懂。

毕月拎兜子叫俩娃:“这回消停了吧?真病了吧?走吧,去奶奶家,我看你们还怎么作。”

孩子们明白了,不是起?

小溪冲刘雅芳跺脚:“姥姥!”意思你快起来啊,别把你落下。

梳着蘑菇头的小男娃也指刘雅芳,急了:“走!”

恰巧毕铁刚进屋了。他啥时候没影子的,屋里人都不知道。手里拎袋子东西扔炕上了。

有吃的口服药,有膏药,有喷剂:“你娘明天不好,我领她去医院。你不用惦记。”

毕月没说话,她打算送完孩子们再回来。手扯住个拼命挣扎的小人儿,刚走到院子里又听到她爹娘在掐架:“你咋不把药店包了呢?买这老些。”

“活该你疼,不知道好赖。吃面片儿啊?”

“吃啥面片儿啊?我饭都焖锅里了,都走了对付口得了。”

毕月本来都停下脚了,打算随时进屋劝架。听到这,这才放心离开。还挺纳闷:那老两口是咋的了?现在咋好话不会好好说了?

奶奶很欢迎宝宝们回归,迎接方式就是随便玩吧。

俩宝刚开始有些焦虑,并没有急着当小霸王。频频瞅门口,还问梁吟秋:“姥姥?”

梁吟秋既欣慰又伤心,奶奶对你们不好吗?

毕月带着刘雅芳到底去了趟医院,检查番后她才放下心来,看她娘上炕都费劲咋不心疼呢,这都是给她带孩子累的。

所以特意抽空连续两天都泡在毕家,给她爹娘和弟弟做饭还惹来嫌弃。

她娘不停撵她。

狗蛋儿更直白:“姐,没你我们也饿不着,我中午回家做饭。”

第三天毕月真不去了,她不怕被人嫌弃,可她真的嫌弃她爹。

“打舵,往左打,哎呀。”毕月无语扶额:“爹,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左右咋都不分了呢。”

毕铁刚比谁嗓门都大,他还脸怒气喊道:“岁数大反应慢。你慢点儿说!”

“教练没教吗?”

“忘了。”

“…行。您挂挡,再挂。度上去了,你不挂?挂啊,您瞅我干啥?”

毕月下了车深呼吸,双手抱着大哥大就按号码,边按还边评价道:“不行。您这样不能上路,不安全。等我给你叫大成当陪练哈。我有会得先走了。”

毕铁刚脸上气愤的红晕就没下去过。

谁说闺女是小棉袄的?出来。他倒要问问,他这棉袄咋都是窟窿,点儿没有耐心烦儿。

毕成找到他爹,将西服扔后座上,笑嘻嘻地哄被晾在荒山野地小时的毕铁刚:“爹,你咋那么想不开呢?找我姐教您简直受罪。来,儿子教您。”

“你瞧瞧,得亏多生了几个。你姐啥玩应呢。”

而毕月却抱着电话仰天长笑,跟楚亦锋是这么夸自己的:“我说,我现在性格可真好,简直没脾气,你感受到了没?”

“嗯。感触老深了。”楚亦锋盘腿儿坐在训练场上,拿着大哥大,他现在这模样都快敢上特种大队景了。特真挚表白道:“时间排的这么满,个事儿接个事儿的,你还没跟我哭鼻子,简直是奇迹。”

“那是!”

毕月能不自我感觉良好吗?

她这半年:对公司手下能耐心解释决策;见到商圈同行完全能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政府领导们装的谦逊的不得了;伺候完婆婆住院又带老娘看病的;关键家里这俩小崽子怎么闹,房盖儿揭开了,她也能做到挑眉间压下火气,不动声色给找家教。

是的,毕月给俩宝找家教了。

小溪你不是会骂人了吗?小龙人你不是天天闲出屁可哪瞎溜达吗?

妈妈既然打骂你们都不明白,给你们弄外语家教。也不用刻意教,天天围着你们说外国话,弄氛围烦死你们。

周后…

小溪抱着玩具熊,小龙人抱着小皮球,俩小娃跟打枪换个地方似的,又被毕月折腾回毕家了,姥姥继续接手。

而此时毕月和楚亦清陪着梁吟秋,身在机场。

四月底的都机场,气氛太容易让人潸然泪下。

毕月觉得她置身事外的人,望着那些等待接机的人,再看看那些横幅,都跟着鼻酸。

“骨肉隔绝四十年”

“白娘,盼儿归”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

第六七六章 小心眼

随着一架架飞机呼啸而来,随着机场走出很多拄着拐杖的老人,随着国内国外各路媒体高度关注不停拍照。

种种一切,让没经历过这时代的毕月,有些能感同身受婆婆为什么会接个电话会住进医院。

她想,或许任何人身处这种氛围中,都会动容。

她们身边站这认亲的,老太太白发苍苍,八十多岁的高龄,归来的老兵带着儿子女儿孙子外孙女,一大帮人,当即就呼的一下,阵势强大的跪下。

估计走时,那老兵还不大呢,更不用说成家了。而现在头发白了。却抱着他母亲腿哭的像个孩子。

毕月一想到要是她的小溪和小龙人,有一天会被迫离开她近四十年…

正想到这,那老太太忽然声音嘹亮,口齿清晰一声乳名唤出口,乳名太起渲染效果了,周围所有人全都跟着哭了。

毕月眼圈儿红红,攥紧婆婆的手。婆婆这手潮乎乎的还哇凉。

她和楚亦清看周围认亲的看的这个激动,倒是此刻的梁吟秋,她只顾盯着走出的人群。

梁吟秋还问她们:“我这头发乱没乱?”

楚亦清和毕月对视一眼,俩人赶紧一起安抚:“妈,您一点儿也不老。”

“妈,舅舅指定一眼就能认出你,放心,您没变模样。”

“他怎么还没出来?啊?不能又等几个月跟下一拨吧?”

楚亦清也翘脚探头瞅,边眺望边肯定道:

“不能啊。都通知了能回来。”

话音儿刚落,从远处走来一拨人。

楚亦清眼睛一亮,赶紧挥手:“嗳?妈,您看那是不是舅舅和阿毅哥?”

毕月闻声望过去,隔着人群翘脚一看,入眼先注意到的是四个整齐着装一身黑西服的高大男人。

然后是戴墨镜、一身米白色休闲装,港派十足的中年男人。

他正搀扶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装拄着拐杖的老人。别看那名老人腿脚似乎有些问题,但精神矍铄极了。

毕月眼中,婆婆先是瞬间捂嘴,好像愣了一下后,忽然又化身成了年轻人。

真是飞奔一般的跑,前面全是人,婆婆愣是能逮个空就钻过去,然后她就听到婆婆声音极其欢快地喊了声:“哥!”

毕家客厅里。

毕月一边咬苹果,一边盘腿大坐握话筒,对楚亦锋学道:“早知道我不去了。我多坚强一人呢。等我坐到车里一瞅,鼻子都哭红了。简直了。

你妈那哥喊的,唉。我现在都忘不了那一幕。

还有,她喊完了,你舅那手是哆嗦乱颤的摸他中山装衣兜,我还以为掏啥呢,结果是一袋槟榔糖。

你说,哎呀,楚亦锋,这可见走的时候你妈还吃零食呢,当哥哥的估计每次回家都给妹妹带吃的呗。”

“没有记者采访舅舅吗?”

毕月赶紧汇报:“有,尤其是国外媒体,我发现他们好像看热闹从不嫌事大。你舅说了好几句。我记得有一句是百战留得余生,才识老来更苦。他说想家是人类的天性。

还有一句是Oldsoldiersneverdie,Theyjustfadeaway。”

电话另一端的楚亦锋沉默了下,才高速道:“那是西点的军歌。意思是老兵永远不死,他只是凋零。”

毕月放下苹果,这回认认真真评价道:

“见到舅舅那个人,就能想象得到当年该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而且楚亦锋,他这趟回来除了给你妈带那包糖,你猜还带啥了?这就是我说最感人的地方。

他居然让助理还有你梁毅哥背回57个骨灰盒。

我们在外面等半天儿,他们比别人出来的晚就是在办这个手续。

楚亦锋,一个骨灰盒十公斤啊,57个。

他被采访时,说这都是当年跟他一起参加远征军的同乡,更是他的属下。

他说他能活着回大陆,也一定要让这些离家的人魂归故里。

梁毅哥和我还有你姐说,为了办理这个手续,为了能被批准背回来,足足奔走了两个月的时间。他两个月时间什么事儿都没干成。

总之那一幕…

真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估计舅舅背57个是审批的最高标准了,要不然啊,他能带回更多。

太、震撼。”

电话另一端这回干脆没声了。

毕月却停顿了下继续道:“我那一刻忽然明白,你为什么腿受那么重的伤,我还坐月子你都不回来,非要给苏桐城送回家乡。我觉得以前我真的有很多不太理解的东西,我真是有差劲的地方,真是…”

电话里传出轻笑声:“这怎么说着说着改批判自己了?媳妇,你可别这样。来,再跟我说说舅舅他们后来呢?”

“噢。”毕月马上拐回正题。

她学了给大家都带到了会所,说舅舅梁吟生是真有文化,说话办事,情绪激动时还能挥毫泼墨。

跟楚亦锋还吐槽道:难道人家是经历过那个年代高等教育的事儿?还是你姥姥家是几代望族的事儿啊?

明明都住四合院,院子面积也都差不多,她家怎么摆设怎么住都一股农家院儿的味儿。

结果到了梁吟生的宅子一瞧…毕月还强调:“我第一次去,楚亦锋你得允许我惊讶,那家居然配备老管家,而且是老家来的人。

据说以前老一辈就是给你姥姥家当仆人的。

你说都隔了四五十年了吧?至不至于还有那种老式观念?怎么就能这么忠诚。

我要没亲眼见着都不敢想象,这什么年代了,没钱什么能干得了?

哎呦,置身那院落就觉得我俗透呛了。

不过一瞅见你姐,呵呵。我被治愈了。她带着你姥姥家基因居然比我还俗气。”

“所以我说…”

“你先听我说。嗳?就你舅,他在匪军那面以前什么职位啊?我怎么瞧着比咱爸还、咳咳,看起来有派头。”

楚亦锋经提醒想起重点了:“妈跟舅舅要回老家吧?舅舅这次应该是能呆三个月。那咱爸那面现在说什么了没有?”

“啊?我住娘这面儿呢,也没回去看啊。”

男人斟酌了下:“你应该回大院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