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依你,晚上的时候差人来取吧。”左边搀扶老太太的是笑意吟吟的大儿媳,右边的搀扶老太太的是千伶百俐的二儿媳,好一副婆慈媳孝的场面。

谁能看出这三个人各有心思,各有算计呢?

“妹妹,你身子可是全好了?”吴凤拉了妹子的手细问,吴怡抬头看自己这个只有十五岁,在现在还是初中生的姐姐,自己像她这个年纪唯一需要烦恼的就是青春痘,而自己的这个姐姐要嫁人了呢。

“已经大好了,劳姐姐挂心了。”

“你是我妹妹,我不挂心你挂心谁呢。”吴凤仔细打量着妹妹,妹妹比三年前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些,虽然还是一团孩子气,可是看她说话做事已经浑然似个大人了,“这些年我不在太太跟前,烦劳你替我尽孝了。”

“姐姐,我还是个孩子呢,不给太太添乱就好了。”吴怡有些羞愧地说道,她一直是躺在那里等待刘氏的照顾呢。

“五姐姐一直很贴心呢,前几日还送了太太一个荷包。”吴柔也凑上来说话,现在老宅的仆役下人都在旁边看着呢,她不能给他们留下吴柔是大房多余的庶女的看法。

“是吗?”吴凤心里对庶妹们一贯不怎么待见,对于这次母亲竟然把吴柔带回来了颇有不满,可是她不是吴承业,心里不喜脸上也不会带出来,“等下我倒要欣赏一下五妹的手艺了,七妹也长高了,变漂亮了,我看着你倒比四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漂亮些。”

“我在大姐姐面前哪里看称漂亮啊,我刚才还在想呢,这个仙女似的人物,竟是我的亲姐姐不成?”

“可不是亲姐姐,难道还有假吗?”那位二房的二房姨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大姑娘才貌双全在京城里都是有名的。”

吴怡听着她们吹捧大姐,不由得暗暗苦笑,吴凤看见了,偷偷捅了她一下,免得自己这位傻妹妹落了行迹,脸上却只是淡淡的笑,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吃饭

吴家老宅是传统的四合院格局,老太爷跟老太太的卧室正是正院北房,外间是空空的一个长方形屋子,只靠墙摆了几个椅子,里面有一间类似起居室的屋子,地上也是一溜的紫檀木的椅子,只不过靠着南墙的不是太师椅跟八仙桌,而是一方软榻,中间摆着紫檀木的炕桌,铺着厚厚的绿色绣了暗八仙的褥子,屋里最显眼的是摆在榻上的双面绣炕屏,紫檀木刻了寿字纹的外框,绣的内容是一边麻姑献寿,另一边却是百寿图,吴怡认得这个是母亲特意请最好的苏绣师傅给祖母绣的寿礼,祖母摆在自己的起居室,想来是极喜欢的,老太太果然很喜欢君子兰,桌上、窗上摆的都是君子兰。

祖母坐在榻上,拉着刘氏的手说话,过了一会儿又把吴凤跟吴怡叫到了跟前,拉着吴怡坐到自己旁边,“五丫头啊,还记得祖母吗?”

“记得…母亲说我刚到扬州的时候天天哭着要祖母。”

“祖母也想你啊,你小的时候你母亲要管家,你哥哥姐姐也小,一直是祖母带的你,你走的时候祖母哭了好几场,可是我已经留了吴凤再身边,再留下你的话,岂不是要了你们母亲的命吗?”老太太摸着吴怡的头说,眼睛里满是慈爱之色。

“是儿媳不孝了。”刘氏低下了头。

“唉,都是当娘的,把大姑娘跟大小子留下来,你的心已经挖空了一半,我也不是那些个不慈的婆母,怎么会强留你们呢?”原来老太太是不赞成儿媳妇跟着儿子上任的,只打算让儿媳遣姨娘跟着,听说儿子在扬州纳了新宠,这才派长媳去压服,她原以为长房夫妻恩爱呢,谁想到分开才多长时间啊,就出了妖蛾子,可见男人都是馋嘴猫,没人看着不行,“听说你又给老大纳了位姨娘?还是位良家出身的?你也太贤良了,如今你们大房也不缺子女了,老大过份了,他回京时我要好好说说他。”

“那位姨娘是正经的良家子,秀才家的千金小姐,是个本份人,长的也如花似玉的,老爷在扬州公务繁忙,松泛松泛也是应当。”刘氏自然听出了婆婆说的话没几分真心,如果想要骂自家老爷,纳妾之前已经把事情写清楚了打发人回京禀告二老,怎么没听说二老有反对的意思?

“你啊,就是贤惠过份了,事事顺着老大。”老太太满意的笑了,果然还是自家长媳识大体啊,“可不能再纵了他了,他也不小了,当心亏了身子。”

“媳妇省得。”

“当日老太爷上表辞官,圣上不准他养老,要他卸了户部的苦差事,偏又要他在朝中为官,说是老太爷年老德勋,可为百官榜样,老太爷回了家就令上上下下改了称呼,一心只含饴弄孙再不管内外的事,我本来也想着把这上上下下都交给了你,谁想到老大蒙皇上恩典外放了,你也跟了去了,如今你回来了,我跟你弟妹可算是把这个家完完整整的交给你了。”

“老太太,瞧您这话说的,您要是再这么说这屋里可没媳妇下脚的地方了,我立时带了几个孩子回扬州去。漫说媳妇这次回来是来打发大姑娘出门子,就算是日后老爷回了京,有老太太在哪里轮得上我掌家?我原说是管家,也要老太太时时处处提点,在大事上替我掌着眼,我才睡得稳,这回啊,我是立誓不当这苦差了,我盼着老太太长命百岁,我好享福呢。”

“你啊…惯会躲懒…在扬州掌着知府衙门后宅,可累到了你?”

“可不是嘛,我到了扬州日日倒要念叨老太太三五遍,直说我一人掌着小小知府后宅就累成这样,老太太随老太爷京官外官当了个遍,可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你啊…难道我日日耳朵发烧呢,原来是你这猴儿念个不停…”老太太笑得脸上像开了朵菊花似的。

她们说了一会儿话,那边有一个干净利索穿着深黄绸衫,头发梳的光光的一丝不乱,戴了个银鎏金的攒子的仆妇进来说话,“老太太,老太爷那边喊传饭呢,您看摆在哪里?”

“摆在偏厅吧,那地方大,一大家子人正好亲亲热热的一起吃饭。”老太太沉吟了一下说道。

刘氏跟宋氏都站了起来,原本就没有坐位的那位二房的二房也赶紧站到了宋氏身后,跟老太太告了罪去帮忙摆饭。

老太太留下了刘氏,“你刚回来,不忙立规矩,让你弟妹伺候你一回。”

“多谢老太太疼我。”刘氏自是知道自己的一番应答得了老太太的欢心,老太太素来最怕有人跟她分权,当初自己在京城的时候说是管家,却要事事问老太太示下,她这才安心,如今自己在扬州回来,老太太自然要探自己的口风,见自己没有争权的意思,以后也不打算争权,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在扬州的时候,府里立规矩的是姨娘们,在京城老宅,立规矩帮忙摆菜,盛饭、布菜的是二婶跟小二婶,二叔房里也有别的姨娘通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连在老太太旁边立规矩都轮不上她们。

虽然是一家人,然而男女七岁不同席,却是分了男女两桌的,中间隔了一个花开富贵的屏风,有道是食不言寝不语,虽然有将近十个人吃饭,丫环仆妇将近二十人侍宴,却是只有些许声响。

二婶跟小二婶替所有人布了一轮菜,老太太才说你们也辛苦了,坐下一起饭吧,这才告了罪坐下,吴怡注意到小二婶坐的是凳子而非椅子,用的米也跟他们不同。

其实吴家因为媳妇较少,只有两个半,规矩不算最大,规矩大人口多的人家媳妇们是要另开一桌的。

吴家老宅是京城口味,多油多肉少蔬菜,吴怡穿越前就是肉食动物,倒还忍得,吴柔就有些吃不惯了,只拿筷子离自己近的捡青菜吃,勉强吃了小半碗饭就吃不下了,又不敢撂筷子不吃,像是吴家这样的人家,盛多少吃多少,剩饭是万万不准许的。

刘氏拿了食碟夹了一碟子虾仁波菜命丫头给她端过去,吴柔这才就着菜勉强把自己的那碗饭给吃了。

宋氏看见这一幕,不以为然的敝了敝嘴,大嫂惯会装相,她不信有谁会真心疼爱自己丈夫跟别人生的孩子。

她想到这里又瞪了一眼习二姨太太,习二姨太太吓得手一抖,筷子上的粉蒸肉掉到了桌子上。

老太太眼睛一横,念了句:“谁是餐中餐,粒粒皆辛苦。”习二姨太太赶紧把掉桌子上的菜又夹回食碟里,吃了。

吴怡只觉得这顿饭看戏都看饱了,更不用说她本来就是北方人,京中食不厌精,以肉为主的口味更合她的胃口了,要是荦素抬配一下就更好了,幸好还有老太太特地命厨子做的淮扬菜,只不过摆的地方离母亲近些罢了,她大大方方的示意丫环拿了小碟夹了不少给自己,根本不用刘氏惦记,吴柔坐的其实比她离那几盘淮扬菜还近,可是她就是拘着礼,生怕被人看低了,最后还是刘氏亲自夹菜给她。

吴怡眼睛雪亮,自是看见了老太太满意的神色,她暗想,难道是吴柔刻意的给刘氏表现的机会?

她又看了眼吴柔,吴柔只低头吃自己的饭,罢了,她是庶女,自然千方百计讨好嫡母,这种有粉擦在脸上,里面两光的事不管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都只能给大房加分。

三叔、三婶

吃罢了饭,丫环们端上茶,铜制走兽足痰盂,跪在了各位主子面前,高高举起,比在扬州时规矩还要严三分,吴怡漱了口,把茶水吐出,暗自想着自己也过了回林妹妹的瘾。

吴家喝茶的规距跟他们在扬州时是一样的,要过了一刻钟再上茶,茶是最去油腻的普洱。

“五丫头、七丫头不习惯这些规矩?”二婶宋氏笑眯眯的扯过吴怡的手问道,两个小姑娘看见有人跪在她们面前举着托盘,表情都有点不自然,当然没有瞒过这位有心找茬的二婶的眼睛。

“嗯?虽然是跟着老大在任上,老大媳妇你可不能委屈了孩子们。”最重规矩的老太太听了果然不高兴了。

“我们跟了老爷在任上,自然规矩简薄些,老爷是四品官,因为赴外任做的是从四品的职,不敢排场太大,怕被御史参,再说孩子们还小…”刘氏笑着解释。

“她们是四品官的女儿,可是当朝一品大员的孙女儿,前任首辅的外孙女,谁敢因为这些小事乱说嘴,老大媳妇啊,你小心太过了,没得委屈了孩子们,以后就按规矩做起来,女孩子也就是在家时能享几年的福,不能让她们受一点委屈。”

“是,老太太,是我想的不周到。”

吴怡暗地里砸舌,她跟吴怡都是一步出八步迈的,直接伺候她们的有十几个,更不用说不能到她们面前的,这样还成了受委屈了。

众人又聚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有人来报:“二老爷回来了正跟老太爷和三老爷在书房叙话,三太太带着大姑娘等着给老太太请安,给大太太请安呢。”

原本还笑吟吟的老太太脸一下子就板了起来,“来的倒快,我乏了不见,你们也散了吧,老大家的你在你房里见她吧。”

“是。”

众人鱼贯离了正房,吴怡他们在院外上了轿,走了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另一个院子,这个院子在吴家老宅的东侧,也是五间正房,院子里种着四时的花卉,此时正是花季,开的姹紫嫣红,生机盎然,刘氏牵着吴怡进了院子低头问她:“你可记得咱们的院子?还有院子里的樱桃树?咱们走的时候正是樱桃树挂果的时候,你非要把那未熟的青樱桃全摘了带走。”

“不记得了。”吴怡脸一红,记得也得说不记得了。

“脸红了自然是记得了。”刘氏笑笑,刘氏的屋子格局跟老太太的差不多,收拾的整洁舒适,自有一股温馨的味道。

她们进了屋,一个收拾的头脸整洁的老嬷嬷走了进来,进屋就要给刘氏磕头,刘氏赶紧扶她起来。

“五丫头,七丫头,这是你赵嬷嬷,是我的奶嬷嬷,因为身子不好我留她在京里守着屋子,五丫头,七丫头快给赵嬷嬷见礼。”能让刘氏放心留在京里守屋子,又是奶嬷嬷,吴怡跟吴柔不敢怠慢,赶紧福了一福,赵嬷嬷却不敢受礼,把两位姑娘扶了起来。

刘氏让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陪着她说话,还没说几句,就有人说三太太来了。

“快请。”刘氏听说三太太来了时,却是极开心的,“你们这位三婶婶,可是个财神爷,还是个大才女,你们可是要跟她多亲多近,能学得她一成本事这一生就受用不尽了。”

“嫂嫂这么夸我,我可不敢当。”人未至,声先到,轻脆响亮如同珍珠落玉盘一般,丫环撩开帘子,只见一个一身银红,梳了牡丹髻,戴着赤金红蓝宝石头面,丰乳肥臀,生得妩媚至极的少妇走了进来,手里牵着个刚会走路梳着牛角髻的小姑娘。

“你啊,还是这张嘴不饶人。”刘氏亲自起身迎接,握着这位三婶的手请她在身边坐了。

吴怡跟吴柔给这位三婶见了礼,吴怡心里想着,这位三婶放到现在就是一性感女神啊,虽然影视圈里兴的是骨瘦如柴的伪小白花,三婶这样的扔大街上得有一群男人追,三叔真的是好艳福。

“可心,快给你姐姐们见礼 。”三婶让小姑娘给两个姐姐见礼,小姑娘刚会走路,礼施的却有板有眼,惹得吴怡跟吴柔直笑,赶紧拉了小妹妹到一旁说话,拿果子给她吃。

“我一猜老太太就不耐烦见我,我也不耐烦见她,只是你回来了,我又不能不来看看。”三婶话说的爽脆,嘴皮子是极利索的。

“你啊,还是这样 ,老太太终究是长辈,要敬着些。”

“哼,本就不是亲生的,面上情到了就好,家已经分了,我进了门就出去单过了,她还想怎样?我就是商贾之女上不得台面的,她瞧不起我一分,我倒要瞧不起她三分,总说要贤良,明里暗里说我不肯给我家三爷纳妾纳通房,她又贤良到哪里去了?几位庶出的姑奶奶有几个嫁得好的?就这么一个庶出的爷们她也容不了,三灾八难的总算靠着哥哥暗中僻护活了下来…”

“弟妹,你再说我可要请你出去了,这话你说得我可听不得。”刘氏板起了脸。

“好了,我知道你难做,我是来看侄女们的,看完就走,不给你添麻烦。”

“你瞧你…怎么又浑说上了。”刘氏摇摇头,三婶把吴怡跟吴柔叫到跟前,叫丫环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个小匣子递给她们俩个。

“这是我娘家给宫里做的宫花,还有几样时兴的小玩意儿,侄女们拿着玩吧。”

吴怡跟吴柔看了眼刘氏,见刘氏点了头,就收下了。

就在这时,又有丫环来报,三老爷领着两个少爷来了,说见大太太一面就走了。

“请进来吧。”

吴怡这才知道,自己的这位三叔家的两个哥哥是跟自己年龄仿佛的一对双胞胎,都是极俊秀的人品,然而再俊也俊不过自己的这位三叔,搁现在要是进了娱乐圈那些影星什么的全都不敢称偶像派只敢称实力派了,最难得的是虽然这位三叔是极俊的,却无一丝脂粉气,唯一称得上缺点的就是一双桃花眼,瞧人时不是故意也带着三分勾引,天啊,她这个成熟的少女灵魂啊,她怎么不穿到她三婶身上啊,不过这么妖孽的三叔,竟然一个姨娘通房都没有,三婶不光好身段,也是好手段啊。

三叔跟三婶一样,见到刘氏都是极亲热的,只不过守着男女大防,只是简单的问候几句,他们年龄相差的又不算大,三叔现在也才二十六岁,向刘氏见了礼,又让两个儿子吴成栋吴成梁给刘氏磕了头,两口子就走了。

“娘,我这个三叔是干什么的啊?”他们一走,吴怡就蹭了过去,吴柔虽没说话,也满是好奇的看着刘氏,她对这位三叔也快要一见钟情了,这样的美男子生在古代糟蹋了啊。

“你三叔啊…”刘氏笑了笑,“你三叔当年是京城有名的神童,长得又漂亮,十三岁就考上了举人,却不肯再考了,整日里研究诗词歌赋,又有花魁勾引,被你父亲抓了回来爆打一顿,拘了在家里让他读书,他却再不肯求功名,你父亲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哄也哄了,到了十八岁时皇商罗家的小姐一眼看上了你三叔,央了父亲提亲,言明不要聘礼,陪嫁良田千顷,商铺十间,黄金千两,只有一条,要出去单过,罗家虽然是皇商,却颇有些来历,你们爷爷觉得儿子读书不成,却是个风流种子,又是庶出,就准了,成了亲果然让他们出去单过,谁知道成了亲之后你们三叔却改头换面,连个通房妾室也不肯纳,他才名满天下,人又长得俊,京里也好,江南也好,青楼楚馆的花中魁首们以得你三叔一首词、一副字为荣,你三叔却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三叔是吴胜衣?”昔有沈郎不胜衣,吴胜衣的名声可以说是响遍大江南北,既便是吴怡、吴柔也听丫环们说过无数次。

“正是,你三叔大名叫吴敏,胜衣是他的字。”刘氏点头应了,“不过这些你们可不能当着你们祖父跟父亲说,他们觉得你三叔会的都是奇淫巧技,上不得台面,也最恨三叔不求上进,你三叔也最畏惧你父亲,你父亲在扬州做官,他连江南都不肯去了,江南的那些美人若是知道原由,怕是要恨死你们父亲了。”

这真是太震撼了…

“太太,为什么二婶跟小二婶还有祖母没给我们礼物,三婶却给了呢?”吴柔问道,她来京城可是准备了大收见面礼的。

“傻丫头,咱们回京城是回家,哪有回自己家还要收礼物的?你三婶他们搬出去住了,回来是做客,久别重逢给你们礼物也不为过。”

“原来是这样。”这古人的规矩可真多啊,吴柔现在完全不敢小看古人了,光是规矩就足够她这个穿越女学几年了,幸好是童穿,要是穿到成年人身上真的是没活路了。

“大姑娘来了。”丫环微笑着进来通传。

“请。”

吴怡回到京里老宅才知道传统古代大宅门的规矩,不要说是主人,就算是丫环仆人,出现在主人面前都是要笑眯眯的,但不能大笑,那叫轻狂,又不能笑的让人看不出来,更不能板着脸不高兴,说话要轻声细语,但又不能让人听不见,听不清楚。

想起来她们在扬州时,真的活的轻松多了…大宅里的气氛让她精神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吴凤已经换了见客的大衣裳,穿了身半新不旧的袄子,头上只是插了个珠钗,更显得清新雅致青春无敌,她进屋还没等见完礼,就被刘氏搂在怀里一顿的揉搓,心肝儿啊,肉啊的叫个不停。

吴凤也泪水涟涟的,当着老太太的面她们母女相见也得端着,否则就是老太太不慈祥,对孙女不好,才惹得她们母女相见哭成一团,招老太太的眼。

吴怡跟吴柔看她们哭,虽然原来觉得跟她们不是血亲,触景生情也都哭了,刘氏张开双臂把她们也搂在怀里,吴怡不知不觉跟着哭的极伤心,她这个时候才觉得血脉亲情,她也是吴家的闺女,刘氏的女儿,吴柔哭的好看,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小小年纪就梨花带雨的。

刘氏收住了泪,拿着帕子给女儿们抹了脸,又招她们的贴身丫环进来,端了水盆、拿了帕子、把镜、胭脂、香膏替她们洗了脸梳了妆。

因为前头老太太已经点明了不能委屈姑娘们,吴怡跟吴柔都是跟吴凤一样的,一个小丫头子跪下把水盆顶在头顶,二等的丫环拿了东西,大丫环夏荷、冬梅替她们掩了衣服,轻轻的替她们把脸洗了,又重新梳头,化了妆,吴凤因为年龄大些,围着她的人更多。

吴怡心里叹了口气,这回彻底享受红楼梦里小姐们的待遇了,曹公果然是大家族出身,写这些规矩与这里的只有细节上的区别,别的地方丝毫不差。

她们刚弄完,又有人来报大爷、三爷、四爷来了,他们跟大姐相见,又是一通的亲热。

“母亲,你为什么不把九妹抱回来,我知道有了她,就一直想要好好抱抱。”吴凤靠在刘氏肩头说道。

“她还小呢,扬州离京城千里之遥,舟车劳顿,天气又热,我怕她受不住。”

母女卧谈

刘氏回京的第一个晚上是跟吴凤一起睡的,母女俩分离了三年之久,这次回京又是为了送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吴怡跟吴柔的房间都是正院后罩房,一人一间屋子,看屋子里的摆设倒也没有什么区别,她们一路上舟车劳顿,船上虽舒服但终日随着水流起伏,吴怡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所以既便是从来没有睡过的炕,她还是沾枕既睡了。

刘氏的卧室里刘氏正搂着女儿卧谈,母女俩个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刘氏知道婆婆将吴凤这个长孙女祝若掌上明珠一般,但终究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况且婆婆是个古板不知变通的性子,虽然刘氏把最得力的嬷嬷赵嬷嬷留下看顾,吴凤的奶嬷嬷是赵嬷嬷的亲生女儿,也是刘氏从小到大的贴身丫环,比亲生姐妹还要亲,又是个极精明妥贴的人,刘氏一想起大女儿,还是牵肠挂肚。

“母亲,这里是我家,虽然爹娘不在儿的身边,但是我有弟弟有祖父母,过的自然是极舒心的,二婶虽然有的时候会犯浑,可是有祖父母看着,她也不过是说一两句酸话罢了,女儿当成没听见,到是母亲…听说父亲在扬州竟然纳了一个又一个的新宠…母亲你…”

刘氏跟吴宪在京城时是极恩爱的,虽然有两个姨娘,但都是捡刘氏的剩饭吃,只在刘氏小日子来的不方便或者是怀孕的时候才有机会近前伺候,就是这样也要时时看刘氏的眼色,刘氏那怕掉了根头发丝,吴宪都看的比天大。

“母亲老了,守着你们几个就好。”就算表面上撑着官家主妇的面子,眼见吴宪搂着年龄只有自己一半的新宠,刘氏说不吃醋难过是假的,只不过她自小所听所见所闻都是如此,像她们这样身份家庭的女子,到了三十就躲进庵堂,把自己当成枯木死灰,再不盼丈夫恩宠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吴宪喜新却不厌旧,她也只得忍了。

谁教她命苦,托生成个女子。

“母亲就是太贤德了。”吴凤冷声说道,她是个胸有大志的,她才不要像母亲一样容忍通房妾室,得了个贤德人的面子,倒落得个独守空房的里子。

“胡说,咱们这样的人家,纳妾收通房都是平常,姑爷也是有通房的,你可不要学你二婶,到最后把自己弄的里外不是人,还跟夫君结下了仇。”刘氏拍了女儿一下。

“妾室通房自是要有,要怎么拿捏却要听我的。”吴凤说起来性格更像老夫人,最是倔性,也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吴家上一辈只有两个嫡子,一个庶子,这庶子还是外室所生,五六岁了才到的吴家,因为聪慧得了老太爷的另眼相看,敲打警告了老太太无数次,这才留下命来的。

“你觉得老太爷跟老太太夫妻感情好吗?他俩若好你祖母怎么会二十三岁就停了怀,生了你父亲跟你二叔,还有你姑姑之后,再没别的子女?”

“我自然不会手段那么平庸,让人看出来。”二十三岁…现在吴凤才十六,觉得二十三岁还很远,但是听起来…女人二十三岁就被搁到一边,何等的凄凉,原来祖父也是宠妾灭妻的。

“你啊…”刘氏点点女儿的额头,“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吃过亏的,真要撞到头破血流不成?我当年志气比你还大呢,架不住情势比人强,你以为我生来就这样吗?还不是磨出来的,要不是为了你们六个讨债的,我倒是出家做了姑子干净!”

“哼,外公虽然致了仕,但是他是抚孤之臣,说起来朝中现在把持朝政的都是他一手提拨起来的,母亲做什么如此软弱?”

“软弱?傻女儿,女子强到你祖母,你二婶那样,有什么好处?你外公自小就教我们要外圆内方,我怎么生出你这个蠢的?有些话我原不想现在对你讲,现在不讲不行了,我当年嫁过来就是长子长媳,上有婆婆,现有小姑,嫁进门第三个月你二婶就嫁了进来,她是老太太嫡嫡亲的侄女,跟你父亲、二叔都是青梅竹马,当初老太太本来想聘她做长媳的,老太爷说她精明外露不够憨厚,难为长媳,这才做主聘了我,她进门心里就有疙瘩,又有老太太撑腰,在家里门路又熟,光是应付她,讨好老太太我就不知道花了多少心神,我又硬撑着不肯让陪嫁丫头做通房,宁可费尽心思挑孙氏跟王氏内斗,又要收拢你父亲的心,又要生孩子,三年抱俩说起来容易喜庆,焉知我的辛苦,可是没有嫡子我如何立身稳?我要是进门就发卖通房,别说你父亲如何,老太太第一个容不得我,到时候她再赐更美貌的通房,甚至纳了良妾进门,我又能如何?”

刘氏想起当年初进门时的举步维艰,不由得两眼含泪,“咱们这样的人家是不兴休妻也不兴明面上宠妾灭妻,可是恩爱夫妻什么样,夫妻不合过的又是什么样,你还没看懂吗?什么修理通房妾室全是假的,拴住男人的心才是真的,最最真的就是能生,生儿育女越多越好。”

“可是…”就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呢?男人怎么这么贪心呢?她还记得小的时候二叔跟二婶好,两个人好的蜜里调油,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结果二婶连连掉胎,老太太脸越变越难看,刚开始安排妾室通房,二叔还推脱,甚至跟老太太闹一场,后来还是依了,结果通房妾室越来越多,随着通房妾室的孩子一个一个的占不住,一个一个的惨淡收场,二叔跟二婶之后竟然跟仇人一样,互相之间好好说句话都难。

“我的儿,谁让你不是男儿身呢…女子自古就是命苦的…我的儿,我原也想给你找户好的,诗书传家也有家风严谨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谁知道你祖父母竟做主把你嫁进公孙家…我如今也无话可说了。”

“公孙家的公子不好吗?”吴凤并没有见过公孙家的那位长公子,只是听祖父说人品学问不差,听祖母说模样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她也遣了丫环绿柳帮她相看,回来也只说是模样极俊,没想到母亲对这桩婚姻竟是不满的。

“他自是个好的,无论模样性情学问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才有个大大的不好。

“啊?”吴凤只吓得脸色发白。

“你那婆婆跟我自穿尿布时便认识了,却没有深交,只因为她是个心空眼大的,她儿子如此优秀,怕是她会以为配个公主都委屈,如今却聘了你,少不得要为自己儿子委屈委屈,你们若是夫妻不恩爱她会踩死你,你们若是夫妻恩爱她会嫉恨死你。”

“这…”吴凤更害怕了,婆婆想要揉搓儿媳妇,简直是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自古婆媳是冤家,你不必怕她,只需捧着她哄着她就好,她若是软硬不吃,你就远着她,只需哄好公孙家老太太就好,你父任满了一任,再做一任满打满算三年你父亲必然回京,我回京城对她自有一番道理,你公公是个精明的,上面还有老太爷,老太太,料她也不敢太轻狂。”

“我…”吴凤心中忐忑,暗恨祖父母只为吴家前程,不为她这个孙女考虑,竟要把她送到恶婆婆手里,可是她却不敢说出退亲不嫁的话来,好女不配二夫,她若是被退了亲,怕是只有找根绳子上吊这一条路了。

“我的傻儿,这世上好婆婆少,当菩萨供着就行了,真把婆婆当成亲娘吗?”

“娘…”

“首辅之家,自然家风严谨,我的儿啊,你只需要拴住夫君的心,那通房…娘亲自会找人帮你查探底细,我儿要摆布她们容易的很,顶顶要紧的是要生,早生,还要生贵子。”

“娘…”吴凤羞红了脸。

“我们刘家自有一套调养女儿身子的方子,我这次提前回京就是为了好好调养你的身子的,你是嫡长孙媳,说别的都是假的,能生才是真的,你早早生下一两个嫡子,后来人再受宠,也越不过你去。”

“娘生我时,可曾失望?”吴凤想到自己的心事,不由得问母亲。

“不曾,先开花后结果,有你这朵花我才有了后面的福气。”刘氏摸着女儿的脸说道,当年要不是压力巨大,她又怎么会挣命似的三年抱俩,女儿未出百天便再有孕?

要不是刘吴两家合力调理她的身体,她早就没命了,但是这些话她是不会对女儿说的。

吴凤辗转难眠,她小的时候就立志不要做母亲那样的贤良人,可是…似乎除了做贤良人,她再没别的路走,想起二十三岁就守空房的祖母,跟二叔相敬如宾的二婶,她打了个冷颤,可是又想起表面风光的母亲…她又不甘心。

她真的不想认命啊。

全福人

刘氏母女在一起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夜的话,天光将要透亮时才迷登了一会儿,卯正时分吴怡跟吴柔来请安时,刘氏正在跟三位哥哥说话,吴凤微笑着坐在一边陪着,脸上虽有一丝倦色,心情却是不差的。

刘氏一看人来齐了,就带着儿女们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留了他们吃早饭,这次刘氏依礼立了规矩,布了菜,得了老太太的准许这才安坐吃饭。

吴怡跟吴柔这时才有机会仔细看看他们的二叔,他们的二叔吴鸣跟面目方正英俊官威十足的大哥和以俊美多情闻名的三弟比起来,只是个平常人的样子,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是个有才的人。

他跟自己的二婶互相之间连目光交流都少,偶尔说几句都是不得不说的话,他是成年男子,自然不能在内闱厮混,凑趣说了几句之后就去衙门了。

“你这个二弟啊,哪里都好,就是人太闷,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在衙门里对着上官也不知道顺情说好话,只怕对前程有碍啊。”他走之后老太太拍着大儿媳妇的手说道。

“婆婆这是小看二弟了,我家老爷常说他是个内有锦绣的,我父亲当初也说过,千言千得不如一默,二弟的前程远大着呢。”刘氏自然是有预备好的好话宽慰老太太。

“嗯,亲家的见识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可比的,他们兄弟齐心,我也就放心了。”老太太最怕的是什么?现在眼见大房威势日起,刘家虽然退出朝堂,但在朝中,在皇家哪个不高看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又是个处理圆融妥贴的,书也念得好,现在看小儿子在礼部这个清水衙门里闲呆,宋家又日见势微,自然是着急万分,一枝独秀不是春,老人多是不患寡患不均。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亏心,我家二爷在部里也是极受上司器重的,外放的机会也不是没有,只是他说大哥已然外放,若是我们也离了京,家中老人谁来孝顺?这才留在京里没有动。”宋氏可不是那种听着别人贬低自家相公不说话的人,她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言下之意自然是暗指老太爷偏心,给长子谋了外任,却把二儿子留在京里。

“正是如此,过三年我家老爷任满回了京,二弟自然就可以谋几任外任了。”刘氏见老太太脸色稍有些变化,立刻拦了话头,顺着宋氏的话说。

“若是这样可倒好了,我现在万事不操心,就是惦记着把大姑娘打发出门子,给祖哥儿把媳妇娶回家,抱上重孙子,我就是闭了眼也有颜面去见吴家的列祖列宗了。”

“老太太,您这话说的,我们还等着您长命百岁,抱重重孙子呢,再说九姑娘如今还不满周岁,她的亲事我还等着老太太您给掌眼呢,老太太您偏心大姑娘,也要一碗水端平不是?”刘氏赶紧笑着说道。

“你啊,难道要将你那几个姑娘小子的婚事都赖到我头上不成?”老太太说着了笑了。

宋氏听着却不是滋味,大嫂外有贤名她可以不嫉恨,但是大嫂能生养,又容得妾室生养,这一对比让她竟成了京城贵妇圈子里的笑谈,哼,如果不是大嫂进门就成了长女长子,怎么会有底气让妾室随便生?

她想到自己没留住的孩子们,心中恨意更深,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好运气竟然全往大房那边送,老太太接下来说的话更戳她的心窝子。

“大后天恒馨家的大小子要娶亲了,正缺全福人,一听说你要回来了,可把她给乐坏了,就等着你去给铺房帮她娶媳妇呢。”

“哎哟,我说我这回回来姑太太竟然没来看我呢,原来她们家守豫娶媳妇竟是这几天,我可是过糊涂了。”刘氏一拍手,乐呵呵的说道。

吴老太太这辈子就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名唤恒馨,在家时宠若珍宝,定给了永安候家的嫡三子,进门头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叫定豫,比吴凤要小一个月,没想到成亲倒成在了吴凤前面。

“既如此,你过会儿就带着孩子们去,也让孩子们认认姑姑的门。”老太太听她如此说,也是开心,自己的大儿媳妇有儿有女,父母、公婆俱全,在京里时就常有人请她做全福人,说起来老太太也是颇为得意的。

宋氏在那里听着,却是一股一股的冒酸水,不比不知道,大嫂一回来,真的把她比得低到尘埃里了…

吴怡看她的脸色,心里面对她既怜且忌,难怪母亲说不要跟二婶过于亲近呢,二婶心胸狭窄,对母亲又妒又恨,母亲有这个一个妯娌也是辛苦。

吴柔看着宋氏,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她是个对于机会极为敏感的人,刘氏有儿有女,立身极稳,对她这个庶女自然是无所求,这个二婶却是个可怜人…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