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该来看看他谢伯娘,一直没倒出功夫来…”柳婶说道。

“是我老是不招家才对,我们当家的没本事,不像柳管事那样在主子面前得脸,家里家外全靠我支应着,也就是二奶奶来了,我才得了些空闲,能哄哄孙子。”谢嬷嬷说道。

“都是替主子尽忠的,有什么得脸不得脸的。”柳婶说道,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进了屋,柳婶把礼物往炕上一放,“早就该来看看老姐姐,这点心是京城八宝斋的,送给老姐姐尝尝鲜。”八宝斋的点心可以说是京城第一贵,这么一盒子,少说也值个五两银子,够中等人家过一个月了,更不用说还有上等的衣料、烟叶柳家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谢嬷嬷看着那些礼物,笑得更开怀了,“这八宝斋的点心,我倒是吃过的,都是主子们赏下来的,没等吃够呢,就没了,这么一盒子,我可得多吃些。”

“谢姐姐若是把我的事办成了,别说这一盒子,您的点心钱,我们家包了。”柳婶说道。

“我可得问问什么事,我老婆子想吃点心,也得掂量自己的斤两,看看这事能不能办成。”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那老闺女到了二爷院子里有些时日了,一直没安排上事由,整日闲得难受,烦请老姐姐求了二奶奶找些事做,端茶倒水的事做不上,能倒倒夜壶都是好的。”

“你这话说的,你那丫头我见过,出落的跟水葱似的,你倒舍得让她去倒夜壶。”谢嬷嬷说道,这倒夜壶说起来是低贱的活计,大家子里的姨娘倒夜壶却是本职,柳家的人心也真够大的了,可这心也太狠了,以柳家的家底,柳意的人品才貌,嫁到殷实人家做少奶奶也不难,却非要去做姨娘梦,谢嬷嬷对这一点很是看不惯。

“我这不就是这么一比方嘛。”柳婶脸上也有几分的尴尬,但若是柳意混上了姨娘,再生个一男半女的,整个柳家也算是熬出头了。

“行了,我看看能不能在二奶奶跟前说上话吧。”谢嬷嬷说道,柳婶子得了这话,千恩万谢的走了,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玲珑半句。

玲珑家也不弱,算起来跟周成家的还有些亲戚,她娘亲更是肖氏身边的二等丫头出身,玲珑不言不语的,找了个藉口出了院子,拿着自己亲手做的荷包就到了肖氏的正院,求见周成家的。

见着周成家的,没说几句话就哭了,“婶子您说说,有我爹娘这样做老家的吗?我本想着堂堂正正的嫁到个好人家去,我娘偏说我们全家都受太太的恩情,要拿我来还恩,非要我进府来伺侯二爷,结果连二爷的面都没见着,二爷是正人君子,我自不能怨二爷,二奶奶也是个厚道人,从来没有为难过我,可这底下人的嘴跟刀子似的,我实在是受不了,求婶子让太太发话,把我放回去吧。”

周成家的见她这样也直叹气,“唉,你娘当初一心想要嫁到外头做正头娘子,如今却这般的心狠,你既已经进来了,担了这名份,出去了好说不好听的,能有什么好人家可嫁?再说了,二爷是个和善人,二奶奶也厚道,你在将来自有好前程。”

“那好前程能在哪儿呢。”玲珑哭道。

“你既已经求到我这儿了,说不得要豁出这张老脸,给你找点事做,一来二去熟悉了,自有你的好日子。”周成家的说道。

吴怡第二天上午,送走了谢嬷嬷又一来了周成家的,主题都只有一个,两个通房不能闲呆,要找些事情做一做。

“那两个老货,不知道收了人家什么好处,都来为难奶奶,奶奶难道要把那两个送到二爷床上去不成?”夏荷说道。

“送我倒是不会送,闲呆着也确实不是办法,知道的是二爷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善妒的,把她们两个叫来,问问她们都会什么吧。”吴怡对这样的事也烦,一个一个的倒认为给老公制造机会找小三是她的义务一样,她稍不积极,就是她的错。

吴怡心里这么想的,见着两个丫头的时候,脸却没带着,脸上那三分笑也没有收敛,“你们两个来府里也有一阵子了吧。”

“回二奶奶的话,奴婢们来府里一个月二十天了。”

“嗯,是了,全哥儿也快过百日了。”吴怡说道,“你们总闲着也不是回事,我却不知道你们都会什么…”

“回奶奶的话,奴婢的娘亲年轻时伺侯过太太,有一手梳头的手艺,奴婢在家时曾经学过些粗浅的梳头功夫。”玲珑说道。

难怪周成家的一求就来了,原来是这样的关系,“好吧,你过来给我重梳一下我这头,我正觉得今个儿的头有些板呢。”吴怡摸着自己的头发说道。

玲珑福了一福,走到吴怡的身后,把吴怡早上梳的圆髻给拆了,动作熟练麻利地梳了个牡丹头出来。

吴怡照照镜子,确实头梳的不错,微微点了点头,“行,以后你就留下给我梳头吧。”

柳意见玲珑留了下来,不由得急了,“二奶奶,奴婢在家的时候因祖母年老体弱,又摔断过腿,跟着跌打的大夫学了按摩的手艺,常给祖母揉肩、捶腿,祖母常说奴婢手把不错。”

“嗯,那你就来给我揉揉肩吧,正好这几天我总觉得腰酸背疼的”吴怡说道,柳意赶紧谢了恩,过来给吴怡揉肩,手法确实是不错,吴怡却直想叹气。

这两个人这回在吴怡的身边留下了,能不能达到目的,就要看她们自己的手段了——

把两个如花似玉、跃跃欲试的姑娘留在自己身边,光明正大的诱惑自己的老公——她这放在现代怎么样也构得上一心理变态的级别了。

沉思齐回来的时候见吴怡身边多了两眼生的丫头,也没多想,就直接搂着吴怡献宝了,“看看我在洋行里淘到了什么宝贝。”

“你又去洋行了?”章掌柜是七舅舅的心腹,每年的分红也都是经由他的手分出去的,自然知道吴怡是股东之一,很多时候一些小物件就不要钱或者是低价给沉思齐了,倒让沉思齐去出了瘾头,幸好他知道轻重,见章掌柜不好意思赚他的钱,每每挑回来的都是些不值些什么的精巧小物件。

“今天章掌柜捎信说来了批好东西,让我先去挑。”沉思齐笑道,从怀里掏出一只怀表来,怀表的表壳是珐琅的材质,刻着一个长着翅膀的男人,打开表盖之后,里面镶的是蓝宝石,这怀表作工还算精致,说不上有多好。

“这东西有什么好的?”

“往常见西洋画上的天使都是光屁股娃娃,这回总算见着个大人了。”

吴怡心却一沉,仔细看了那表面——“这表还是收起来吧,光着上半身的男人,看着怪羞人的。”她特意忽略心底那丝不祥的预兆说道。

“我就自己戴着玩。”沉思齐略微有些脸红地说道,“今个儿管家怎么样?”

“就是备着三弟的婚事,有成例在那里呢,又有祖母留下的嫁娶银子,倒是不难办。”沈家老三的婚事,比照着沉思齐的办就是了,钱都是公中出的,有钱就好办事。

“二奶奶就是能干。”沉思齐亲了她一下,“二奶奶辛苦了,为夫的替你揉揉肩。”

“今日怎么这般慇勤啊。”吴怡笑道。

“我哪一日不慇勤啊。”沉思齐说道,“今日去见了几个朋友,聊到曹淳,觉得二奶奶实在难得就是了。”

“怎么?”吴怡听到曹淳的时候并不多,差不多都是曹淳又办成了什么事,得了圣上的喜欢,又参了某个人之类的事,曹淳现在基本上就是圣上的心腹爱将,四处清查贪腐,加上有冯家做靠山,做事犀利得很。

“曹淳家底子本来就薄,他媳妇是庶子的嫡女,在冯老太太那里不受待见,嫁妆也不多,冯五爷那是文官,有势无钱的主儿,日子不好过,他媳妇又不会当家,人情往来上办了几件事都不算好看,这女子齐家也是学问,曹淳媳妇贤惠是真贤惠,也从不摆侯门公府后族之女的架子,就是掌家这事——曹伯母没少为这事生气。”

“这事就得是长辈教着,小辈自己看着,我在娘家时十一、二岁时就跟着姐妹们一起学着管家了,就这样知道的都有限,若不是太太兜着,福嬷嬷、夏荷提点着,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曹家弟妹在家里又不受老太太的待见,怕是也没学过掌家,要从头学起,犯错也是难免。”

“我们也是这么劝曹淳的,总得慢慢来的好。”沉思齐说道,“我倒没想过这内宅的事,太太好像也没教过沈晏和沈珊什么,以后她们嫁了人可怎么办啊,不如你教教她吧。”

“你这个当哥哥的倒是尽责。”吴怡笑道,男人的想法就是这么简单,上下嘴唇一碰就说让她教,没有婆婆肖氏的话,她敢教吗?

“这事我跟太太去说,一说她保准就准了。”沉思齐说道,在他眼里肖氏简直是完美嫡母,对两个庶妹好得很。

“算了吧,这事不是爷们该管的,我去说吧。”吴怡说道,“大妹妹也不小了,亲事订了没?”

“原也说了几家,太太都嫌不好,她在家的时候没人嫌弃她是庶出的,到了嫁人的时候终究差了一层,太太又疼她,不忍见她受委屈…”

吴怡点了点头,“这事确实难办。”吴家的庶女们嫁得差吗?依吴怡看,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除了吴柔之外都是正头娘子,最差的吴莲现在也熬出来了,嫡女们里子面子都有了,庶女们就算失了面子,也得了里子。

但是肖氏会不会真心为着沈晏这么想就不一定了。

“说起来大妹妹也命苦,她生母本来是进京备选的,我小的时候也哄过我玩,大人们都以为我不记得了,却不知道我记事早,她生母半夜哭着找老太太做主,大着肚子进的门,我还记得太太偷偷搂着我哭,祖母在我跟前也没少骂她生母是贱妇,谁知道生下她就难产去了,太太对大妹妹倒像亲生的一般。”

沈晏今年十四岁周岁、虚岁十五,吴怡刚给她办完生日宴,沉思齐十八岁,他确实记事很早,把这些事记得清楚,不过自己的父亲勾搭上了自己的“小姨”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事,对于任何孩子来讲,都是一种刺激吧,他这些年记得牢牢的也平常。

“如此看来,太太倒是个宽厚人。”宽厚?怕是碍着沈侯爷吧,沈侯爷跟肖氏这对夫妻,虽不像是吴宪和刘氏那么好,关系也是不错的,沈侯爷就算有一两个爱婢,对肖氏也是不一样的,吴怡经常能看见两人在一起说知心话,偷小姨子,可不比偷丫头,在古代也是严重的出轨事件,男人出轨了,犯错在先,肖氏却宽宏大量对待出轨的产物如同亲生,想必是狠狠地在沈侯爷面前给自己加了分。

两个人在一起亲亲热热的说话,夏荷早就带着丫头们悄悄地走了,玲珑和柳意忍不住回头看沉思齐,年轻的沉思齐穿着粉白的缂丝斜襟袍,雪青色的长裤束在粉底官靴中,腰扎玉带,头发整整齐齐的束在金冠里,唇红齿白眼眸晶亮,说话时总带着三分的笑意,看着吴怡的眼神专注温柔,活脱脱的翩翩佳公子,就算没有那些权势富贵的光环,也足够让人倾心了。

吴怡已经答应了沉思齐要教沈晏、沈珊管家,自然是要提的,正巧肖氏犯了牌瘾,让吴怡陪着她打牌,这回凑成一局牌的是肖氏、二太太孔氏、吴怡和周成家的。

孔氏自然是不会让着肖氏的,两个妯娌经常为了谁出错了什么牌说几句闲话,吴怡看着肖氏倒比平时跟她们玩牌还要高兴些。

孔氏也提起曹家的事,“这曹家啊,眼见得是又势起了,曹淳确实不错,连二老爷得起来都赞不绝口的,就他那个媳妇不成,说起来也是侯门后族之女,掌起家来却不像样,曹家被她管得乱糟糟不说吧,人情往来上也不像样,可怜那宁家姐姐,还要自己拖着病体照看着,怕一眼照顾不到又出事。”

“你是不知道他们冯家的事,曹淳媳妇是庶子的嫡女,那冯五在圣上跟娘娘面前得脸,在家里可不受他们老太太待见,连带着媳妇闺女都倒霉,我亲眼见过冯老太太当众骂那女孩又丑又笨,上不得台面,可怜那小姑娘被骂得脸通红通红的,她母亲在家里也是个受气的,在家里想必也没学过管家,更没人告诉她人情往来,嫁了人犯错是难免的,就是咱们在家里学了那么多年,到了婆家还不是一样要从头学起。”肖氏对冯家的根底也是清楚的。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冯老太太年岁越大越…”孔氏话说到一半又停下来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的意思,这庶子的嫡女也是冯家女,嫁了人闹了笑话,丢得也是冯家的人,冯老太太怎么就算不过这个帐来呢。

“提起这事二爷回家也跟我一通的说呢。”吴怡说道,“说是在朋友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事都觉得曹贤弟可怜。”

“娶了后族女,他又能说什么。”肖氏一针见血,“当初我还以为他要娶吴家女呢。”

“我家的妹妹们六妹已经订给了卢家,七妹是个一心向佛的,倒没想过招他做女婿。”吴怡说道,满清十大酷刑加身,她都不会承认吴家女跟曹淳有过瓜葛。

“如今看你管家举重若轻的样子,亲家太太想必没少费心。”孔氏对吴怡准备自己长子的婚事很是满意。

“全靠着太太提点,我在家的时候就是帮着打打下手,真要我自己做主啊,没有太太在身后帮衬,还真的不行呢。”吴怡笑道。

“说起来晏丫头和珊丫头也不小了吧…”孔氏说道,看肖氏瞬间僵硬的表情,吴怡庆幸这话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是,是不小了。”肖氏的脸色转换的也很快,很快恢复了平静,“我倒是忘了,还觉得她们像是我怀里抱着的娃娃呢,这事就劳烦二奶奶了,管家的时候带着她们,让她们也见见世面。”

“是。”吴怡站了起来,福了一福。

“你这孩子,就是规矩大,晏丫头嫁了人若是像你一样,我也就放心了。”肖氏说道,“我也乏了,这局牌散了吧。”

孔氏暗暗咬牙,她跟肖氏多年妯娌,自是知道肖氏的,肖氏对沈晏可没安什么好心眼,否则也不会挑三捡四的到现在也不肯定下沉晏的婚事,她提了这么一句学管家的事,倒让肖氏生了气,哼,生了气她也要说,沈晏可是沈家的闺女,真的被肖氏胡乱嫁了,又不会管家,丢的可是整个沈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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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晏的来历还有别的曲折,以后的故事里会提到,总之吴怡这次的差事不轻松,两个小姑子,一个不怎么诚心的婆婆,教多教少,教好教坏尺度不好把握——

●● 129、坠海

吴怡揽下了这桩差事,心里却没几分的准谱,肖氏不似刘氏,刘氏对庶女们虽然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不出大格不会特意的提点,她不会拦着庶女们诚心学本事,吴家的女孩又都是精乖的,在学掌家这事上,都很上心,至少不管是嫁了人从孙媳妇做起,还是进门就当家,没有谁出过大差错让人看笑话的。

肖氏就不同了,她对沈晏就安什么好心眼,吴怡做为她的儿媳,在这件事上却没办法跟她保持一致,毕竟吴怡虽然说盼着自己生的都是儿子,省得生女儿在这个世道受罪,但谁也不保准吴怡生的就只是儿子,沈家女儿的名声坏了,她也要跟着受连累。

再有就是沈晏,这丫头按照吴怡在现代的奶奶的说法就是浮灵,表面上看着精,内里蠢得很,没准以为学管家这事是吴怡有意为难她呢,做嫂子的说深说浅都不合适,这件事,真的是难办得很。

到了下午,吴怡在劝勤堂对帐的时候,两个姑娘都来了,沈晏还是带着三分的娇矜,沈珊还是一副焉焉的样子。

吴怡站了起来,“两个妹妹都来了,快坐,这屋子不比咱们平日住的舒适,来来往往的婆子多,人杂乱,你们两个先喝口水,歇一歇。”

“太太说让我们来帮二嫂的忙。”沈晏说道,“不知道二嫂有何吩咐?”

沈晏拿眼睛一扫,自己的二嫂在看帐,下首一套下人用的矮桌凳上坐着个穿了浅米比甲的丫头,低头正在打算盘,一双纤纤素手划在算盘上像是行云流水一般。

这个时候正是对帐的时辰,往来交领对牌的婆子不多,都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样子,这劝勤厅人虽多却不乱,都是说公事,说完就走,没有在这里说闲话的。

自己的这位二嫂,管起家来真的不差,太太让自己来只说是帮忙,路上沈珊却提醒她太太是让二嫂教她管家,沈晏终究没有笨到底,知道自己无论嫁到什么人家,什么都不懂是不行的,只是斤斤计较算计银两,在她眼里终究不是闺阁女子的本份。

“我眼睛看了半天帐有些花,请大妹妹帮我看看这帐本。”吴怡说道,她现在对的正是老三沈仁成婚沈府的采买帐,婚期还有不到十天,东西除了婚宴上要采买的蔬菜肉类瓜果,全都备齐了。

她放出去几张对牌,都是买什么的,领了对牌的人在帐房支了多少银两,这要有借据,交回多少东西,拿着商家印了现银交讫印的收据来抽走自己的借据,返来返去的漏洞就在这里,到最后发出去的对牌要跟帐房交上来的帐两个对照,一钱银子都不能差,吴怡现在看的是帐房交来的总帐,一旦看出漏洞来,就要查明细帐。

这事说起来辛苦,因为有了彩鸾这个丫头,吴怡做起来也不难。

沈晏坐到吴怡对面的位置,伸手去拿帐本,见那帐本边缘已经微微发黑,不知道多少人摸过了,又把手收了回来,“这帐本脏得很。”

按照沈侯府的规矩,交到管事奶奶或太太手里的帐是由侯府总帐房于老帐房亲自誊的,用布包了用封条封了交给送帐本的小厮,一路上虽然有传递,但是只有到了劝勤阁,在吴怡的面前才会打开,之后只有彩鸾跟吴怡碰过,能脏到哪里去?吴怡脸上温和的笑有些要挂不住了。

“我给再给大姐誊写一遍。”沈珊说道。

“好吧。”吴怡点了点头,先让她们折腾去吧,反正交给她们的帐是已经对完确认无误的。

到了第二天,沈珊来的比吴怡还早,沈晏却是在吴怡点完卯才到的,这姑娘也算是用了心思了,眼睛有些红,显然是没睡好。

吴怡往下发对牌的时候就看出沈晏这姑娘有话说,却没理她,发完了对牌,婆子们都散得差不多了,沈晏终于憋不住了,“二嫂,三哥成亲要花那么多钱吗?”

“你看的帐只是粉刷修缮、移植花木的帐,九百两不算多。”吴怡说道。

“可是咱们府上,年年都会粉刷修缮,花木也都是现成的…”沈晏觉得吴怡花钱太大手大脚了。

“你三哥娶媳妇却不是年年娶的,再加上你三哥的院子从去年就开始扩建,完工后,空出不少地方,花木都要重植。”吴怡耐心地给她解释。

“还有你给二妹看的布匹、香烛帐,二哥娶妻时新买的红布、红绸,到了三哥娶妻怎么又要买?”

敢情这姑娘是说她不够节俭了,“这些是沈侯府的体面,跟侯府对你三哥婚事的重视,当初世子爷娶妻的时候,也撤下来不少的东西,在库里搁着,二爷娶我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出来用呢?”

沈晏不说话了。

“嫁娶是大事,都有成例摆着,省银子不在那一时,大钱都流水似的花出去了,小钱上省有什么用?让亲戚朋友看笑话?说长房薄待二房?”吴怡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说重了,又往回收,“大妹妹年纪小,却有着居安思危,为侯府省银子的心思,实在是难得的,太太也一直说要勤俭持家,说得也是这个道理。”

沈珊拉了拉沈晏的袖子,沈晏瞪了她一眼,想了半天总算是也说了软话,“是我年轻见识浅,闹了笑话,还请嫂嫂不要见怪。”

“这倒没什么,我十岁时第一次帮我家太太看帐,也是不知道柴米油盐价,闹了不少的笑话。”吴怡笑道,也微微的提点沈晏,别人家的女孩子,最早七八岁,最晚十三都学着管家了,沈晏已经比别人晚了。

也不知道是真想明白了还是假想明白了,沈晏至少是不找茬了,安安静静的跟着吴怡做事。

吴怡这边按下了葫芦,二房那边又起了瓢,三爷沉思仁有一个特别宠爱的通房,因着婚期邻近撒娇邀宠,却被孔氏给撞上了,孔氏直接赏了她一个耳光,撵了出去,沉思仁是个痴情的,竟然半夜爬墙想去看那通房,结果把脚给扭了。

如果不是扯头发实在不淑女,古人的头发梳起来也不容易,吴怡真的想扯头发尖叫了,这都是什么破事啊,到了迎亲的时候新郎倌一瘸一拐的实在不像样,更不用说孔氏大怒,要把那通房远远的卖了,沉思仁那傻子却苦苦哀求了。

吴怡向有些被沉思仁的傻吓着了的沉思齐使了个眼色,沉思齐硬拉着沉思仁去了暖阁呆着,吴怡又赶紧的劝孔氏,“二太太,二叔和祖父都是重规矩的,这事若是传到他们耳里,三弟怕是要挨一顿板子…”

“就让他们打好了,打死了我好省心。”孔氏说着狠话,声音却放小了些,吴怡使了个眼色,示意丫头们看紧门户,不要让二房东院这事传出去。

“三弟还是年龄小,不定性。”吴怡说道,“二太太不妨让一步,把那通房送到乡下庄子里,等婚事过去了,自然由着二太太处置,这当口可千万要稳住,体面要紧。”

“这通房妾室的,就是乱家的根本,依着规矩却偏偏要有。”孔氏说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事我听你的。”

“当下先要把二弟的脚治好,我家四哥成婚前还舞刀弄棒的,也没少伤筋动骨,都是找耳朵眼胡同的莫瞎子治的,他虽是个瞎的,治跌打却是一绝,不如让他来看看,好歹把婚事圆圆满满的办了。”

“嗯。”孔氏点了点头,“要不怎么说你婆婆有福气,有你这么个好媳妇呢。”

“二婶福气更大,要有四个好媳妇呢。”

“如今要娶的这个老三媳妇,外祖家是杀猪的,能有多好的教养,我只盼着不要被活活气死就好了。”

“黄翰林如今甚得帝喜,听说要外放做道台,呆个一年半载就要回来做侍郎的,这样的家世,三弟妹的家世教养哪会差啊。”吴怡说道,沈家二房娶的媳妇确实没办法跟大房比,但是黄家也算是不错了,在新贵里很突出,公孙首辅当初根底也极浅,否则也不会长媳是同是新贵的王家女,次媳是沈家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女了。

说起来大齐朝做到首辅的,勋贵世家子一个没有,累世官宦有几个,从头做起的寒门子弟倒是最多的,吴怡想着想着,又想到自己父亲身上,她知道自己的父亲这辈子最大的想头就是做到祖父一直没有做到的事,做首辅,可这难度…

孔氏见吴怡出了神,以为吴怡想的跟她想的一样呢,不由得微叹了口气,“只是你大嫂命苦,听说怕是不能再生了,长生的身子也不好,你听二婶的,趁年轻,多生几个,过继一个出去,也算是全了你婆婆的心事。”

吴怡被这一句话惊得像是耳边响起炸雷一样。

沈崇是个活泼的孩子,能坐起来就不爱躺着了,给个纸团就能玩半天,见着谁都是笑,见到吴怡笑容更多。

吴怡看着他却有些笑不出来,冯氏不能生了,沈寿虽说现在看着能吃能睡的,可是不对比不知道,一跟沈崇比就能看出区别来了,那孩子明显眼神比沈崇呆滞,整天懒懒的也不爱动,虽说两个孩子有两个月的差距,沈崇比沈寿领先得也太多了,更不用说沈寿还不到百天,已经病了三回了,没多少奶,药却没少吃。

“保全儿啊,你可要保着你弟弟啊。”吴怡握着沈崇的手说道,过继不是小事,无论过继谁,以后她自己亲生的骨肉都要叫她二婶,叫冯氏娘了,什么爵位权势在吴怡看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跟她的孩子在一起。

夏荷看吴怡靠在床边对着保全发愁,也不由得叹气,不知道要不要把一个更坏的消息告诉吴怡。

“二奶奶…”

“夏荷,有什么事,你说吧。”

“咱们家大爷——坠海了。”

“你说谁?”吴怡站了起来,抓住夏荷的胳膊。

“承祖少爷,坠海了!”

吴承祖坠海的消息最先经由刘七爷的商行传到了吴府,刘氏一听见这个消息就晕过去了,欧阳氏呆呆地坐着发愣,吴三奶奶孙氏还算镇定,一边打发人请大夫,一边扶着刘氏回屋,又派人去衙门里找吴宪和三爷吴承宗。

等吴怡禀告了肖氏,得到准许,赶回娘家的时候,刘氏已经情绪很稳定的在跟媳妇们说事情了。

“老大媳妇你不用急,这人坠海总有个被救起来的时候,老大是朝廷命官又是在亲家的眼皮底下没的,亲家肯定派人找了,没准儿下一封信就是人找着了,有惊无险呢。”

欧阳氏起身福了一福,表情却由镇惊变成了某种坚定。

“这阵子老三媳妇你要辛苦点,帮着管管家,老四媳妇你没事多陪着你大嫂。”刘氏又吩咐道,吴怡觉得无论多大的重压压在这个女人的肩上,她的腰永远是挺直的,可是现在她的长女早早的守了寡,长子又失了踪,这个女人的腰,挺直的让人辛酸。

吴怡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跪倒在刘氏的膝下,“太太…”

“莫慌,都是孩子的娘了,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刘氏搂着吴怡说道。

欧阳氏回到自己的屋子,阮嬷嬷正在哄着欧阳氏的长子吴伯年玩,欧阳氏见到了儿子跟父亲肖似的小脸,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蹲□搂着儿子默默的流着泪。

“大奶奶…”

“我爹心怎么这么狠啊!那是他的亲姑爷!我守了寡他也就心疼吗?祖宗攒下的金山银山,欧阳家吃十辈子也吃不完,他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放手呢?非要把儿女们全赔进去才肯罢休吗?”欧阳氏虽说是长在闺阁的,但是沿海风气开放,她扮男装出去玩也不是一回两回,也常跟着父亲身前身后跑来跑去的,自然知道所谓的坠海是怎么回事,吴承祖也不是第一个“坠海”的朝廷派到福建的命官,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父亲竟然舍得对自己女儿的丈夫动手。

“大奶奶…”阮嬷嬷也只有叹气了,她一个人跟着欧阳氏嫁到京城,全家却都还在福建,对这事她更是无话可说,可是欧阳氏是她从小照看到大的姑娘,她又不得不说,“大奶奶,您还记得老爷有个岛吗?”。

“那岛没名字,因为形状像纺棰,我常说叫纺棰岛…岛上除了石头也没什么了,可是老爷喜欢去海钓…”

“当年有个陆大人‘坠海’之后,在那岛上关了两年…才又‘坠海’了。”阮嬷嬷小声在欧阳氏耳边说道,她全家都是欧阳家的心腹,长子更是欧阳侯爷的亲兵,这些内情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你是说…”

“老爷最疼二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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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吴怡的平静日子,可以说从她嫁人的那天起,就结束了。

●● 130、强作欢颜

吴怡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嫂子欧阳氏,她不是刘氏,做不到镇定如常,有意的将自己的儿媳跟儿子的“意外”区别开来,她看见欧阳氏想的是这个女人的父亲为了贪欲害死了自己的大哥。

所以当欧阳氏提出要去福建寻夫时,吴怡根本没有别的考虑,只说了一句——“年哥儿还小,嫂子虽然是回娘家,但是孩子却是不能带的。”

无论是欧阳氏是真心想寻夫,还是想要回去投靠自己的父亲,吴怡都不会让她带走吴伯年,至于不能带走儿子,身为母亲的欧阳氏的想法吴怡没心思管。

“还是小姑想得周全,只是年哥儿…”欧阳氏咬了咬嘴唇…

“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年哥儿还小,还是不要带着了。”刘氏说道,她的声音虽轻柔,里面却带着十二万分的坚决,身为儿媳的欧阳氏这回连不甘愿的表情都不能有了。

“那就要辛苦太太了。”

“自己家的孙子,有什么辛苦的。”刘氏说道。

无论是刘氏还是吴怡,都没有拦着欧阳氏,往好的方面想,欧阳氏回福建是因为听到了吴承祖别的消息,往坏的方面想欧阳氏回福建无非是知道吴承祖的坠海彻底激怒了圣上,欧阳氏回福建打算跟自己的父母同进退,无论怎么样,吴家都不会拦着她。

欧阳氏把孩子抱到了刘氏的院子里,第二天天没亮就坐着车走了,欧阳氏的三叔亲自护送侄女回娘家。

吴怡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正巧柳意从屋里往外走,看见了她立刻福身施礼,“给二奶奶请安。”

“谁在屋里呢?”

“回二奶奶的话,二爷在屋里看书,奴婢刚才进去送茶。”

吴怡现在心情极差,懒得去顾及名声了,微微使了个眼色,夏荷立刻上前一步给了柳意一个耳光,“二爷身边自有端茶递水的人,你进去送的什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