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就倒了一杯茶来,“我看兴儿也有些害怕起来。胡乱摸了一把,就说‘人没了’…十六爷就慌慌张张地领着人走了…后来,寺里的师傅出来,把姑娘抬到了这里,让奴家守着…姑娘才刚醒过来,小大姐就到了…”

沈穆清托起锦绣的头,喂了一口热茶给她喝:“你别说话,闭着眼睛养养神。有什么事,我们等珠玑她们来了再做打算。”

锦绣无力地轻点了一下头,就闭上了眼睛。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

沈穆清听着锦绣的呼吸声慢慢地均匀平和下来,就朝着二姐做了一个手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厢房。

小沙弥惠源正无聊地蹲在门口,见她们,朝着沈穆清喊了一声“姑娘”。

沈穆清就把庞德宝给的那个银锞子递给了惠源:“去,山门口等着,见了我们家里的人,叫快来。”

惠源应了一声,接过银子,一溜烟地跑了。

二姐有些奇怪地打量着沈穆清。

沈穆清也不理她。坐在堂屋的门槛上,一边解着脚上的汗巾,一边问二姐:“你和徐三什么关系?”

二姐望着沈穆清的脚,有些恼火地低语:“小大姐,我敬你是沈家姑娘身边有头有脸的人,才会跟你说这些的…说起来,我也算是救了你们家姑娘一命。小大姐待人也忒不客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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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小鸦小雀

更新时间2009-11-9 18:35:02 字数:3052

沈穆清愕然。

这倒是奇了。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当成丫鬟。

又见二姐盯着自己的脚看,想起红衣少年不屑的眼神…

她不由地苦笑。

算了,自己没有当主子的自觉性,也不怪人家误会…总不能敲锣打鼓地逢人就说自己才是正牌的“主子”吧…

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沈穆清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发现自己的脚下有水泡破了,绫袜和书页都粘在了脚上。

难怪痛得像刀扎似的。

沈穆清一边轻轻地把粘在脚上的纸揭了,一边淡淡地道:“你不和我说也可以。不过,要是主子们问起‘怎么出了这样的事’来,还麻烦二姐你说句话才好…”

“你这小大姐怎地这样一副硬心肠。”二姐就心虚地嘟呶道,“又不是我把那门推翻地!”

“那是。的确不是你推翻的,是徐三推翻的。”沈穆清拿话吓唬她:“我听人说,一惹上了官司,作见证的都要暂时收监,等上了堂,有理没理先打个三十大板再说…为的就是让人原告不要诬赖他人,见证的不要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这事是真的是假的…”

二姐果然慌张起来:“你这位小大姐,你不要吓唬我,我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我,我十一岁就在京都翠花胡同唱小曲了,说起‘小芙容’涂小雀涂二姐,哪个不认识…”

沈穆清把纸从脚上揭了下来,这才发现红衣少年撕破的书是本《论语》。她抬头冷冷地盯着二姐:“你既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就当我没有说。”说完了,继续低头去揭脚上的绫袜。

二姐望着低头再不理她的沈穆清,望了望冷冷清清的廊庑,突然觉得很是孤单。又想到徐三偷偷溜走后自己被主持和尚强行留了下来,还有走时嘱咐小沙弥时望向她的那若有所思的目光…二姐心里不由一阵发寒。

自己是无根的萍,略有风吹草动就得随风飘浮,更何况是遇到了这样的事…指不定就被人当了块烂肉抛了出去。

她咬了牙,沉思半晌,才低声下气地对沈穆清道:“小大姐,我,我告诉你,你放我走吧…要是沈家的姑娘说起,你就说,我,我偷偷跑了…”

沈穆清本来就没有准备留二姐在这里。

袁、沈两家的矛盾,已不是有什么证据或是证人就能来个“分辩忠奸”的事,看得是谁更有权势…如今已经死了两人了,何苦再拖一干人下水做了牺牲品!

她淡淡地笑,静静地望着二姐,像在谈判桌上和对手谈判似的,营造出了一种志在必得的坚持氛围。

在这种静态的沉默中,二姐越发忐忑不安了。

她喃喃地道:“徐三,徐三是我当家的!”

没想到两个是夫妻!

沈穆清有些意外。心里升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继续凝视着二姐,好像二姐的话早在她的预测之中似的。而二姐在她这种态度下当然捉摸不透沈穆清到底知道了些什么,为什么要问她和徐三的关系,自然也就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只有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我们两家都是戏班子出身,定的娃娃亲,从小一起跟着杨师傅学戏。我和哥哥学的是旦角,他学的是丑角。他天份好,嗓子亮,什么戏一看就会,我和哥哥模样好,唱功却不行,两家人都指望着他有一天能有大出息,在戏园子里挂头牌,像连奎班的杨师傅那样,进宫去给太后娘娘唱戏。”说到这里,二姐脸上露出怅然之色,“谁知道,先是我父母去世了…后来是我公公婆婆去了…我和哥哥到了翠花胡同唱小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学着人家赌博…我嫁过去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了,就是三间青瓦房,也早就抵给了人家…这一次,又是欠了人家的债。说和我到药王庙里躲几天,等风声过去了,再想办法还债…谁知道,竟然惹下了这么大的麻烦。”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沈穆清暗暗叹气,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二姐拿手帕擦着眼睛,迷茫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翠花胡同暂时是不能去了的…我让人带信给我哥哥了,看他怎么说…”

两人相对无语。没多久,廊庑上就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沈穆清和二姐循声望去。

竟然是那红衣少年、庞德宝和一个穿着石蓝色八答锦道袍的陌生年轻男子。

庞总管没有把红衣少年劝走吗?

沈穆清想着那少年的心性,有些意外,又觉得是意料中的事。

她刚站起身来,就听见二姐一声惊呼,旋风似地跑了过去扑在了那陌生男子的怀里:“哥哥,哥哥…”

沈穆清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二姐的哥哥一眼。

她们兄妹长得很像。都是高佻的身材,乌黑的头发,白净的容长脸,细细的柳叶眉,红艳艳的樱唇。这相貌长在二姐身上自然是个妖妖娆娆的美人,可长在一个男子身上…就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了。

做哥哥的抱着妹妹,不停地在她耳边低语,安慰着她。

红衣少年就朝沈穆清走了过来。他低声地喝斥沈穆清:“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清天白日头的,竟然坐在门槛上摆弄那双大脚…”

是有点不雅观…被这样一个少年这样的说,还真是很不好意思的…

沈穆清就朝着他讪笑着站了起来。

红衣少年的脸色更阴郁了,

庞德宝则站在那少年身后不停地朝着沈穆清眨眼睛。

沈穆清不知道庞德宝是何用意,想到他阴晴不定的性格,又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扬了一个笑脸,对那少年道:“少爷怎遇到了二姐的哥哥?这可真是巧啊!”

“你回去后用山栀子和白面、烧酒和匀了作成饼,贴在脚上。”他突然无头无脑地冒出一句来。

沈穆清愕然,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红衣少年墨玉般的眸子里却是风卷云涌。

沈穆清可不想捅了这马蜂窝,立刻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回去就立刻照着少爷的叮嘱用山栀子贴脚。”

红衣少年就冷冷地斜睨着她,虽然一副很是不屑的样子,但眸子里惊涛骇浪却渐渐风平波静,恢复了原来的清亮。

沈穆清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头大如斗,除了顺从,不知道还能什么其他的办法和他相处。

“这里还有其他人没有?”红衣少年突然道,“要是没有其他人,你偷偷把这个涂小雀放了!”

怎地突然管起这桩事来?

沈穆清眼里闪烁着困惑,但还是很快地回答他:“姑娘受了伤,正在厢房里歇着。我们正在等去明因寺上香的妈妈回来!”

红衣少年就低了头,贴在她的耳边道:“这涂小雀的哥哥叫涂小鸦,是诚意伯曾菊的贴身随从…与其让二姐到官府里去做见证,不如卖个人情给涂小鸦,让他在诚意伯面前周旋周旋。虽不指望他能顶得上事,至少能吹吹风!哼哼,让那个镇安王伤伤脑筋也不错。”

他的呼吸绵长,热乎乎地扑在沈穆清的脸庞,能闻到带着淡淡的松柏草香。

沈穆清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

不像是衣裳上熏的香,仿佛从身体里面散发了出来似的,带着一股被体温贴暖了的温意,如丝似缕地钻进人的肺腑间。

沈穆清的心绪变得有些飘忽,就听见那红衣少年在她耳边喝道:“喂,和你说话了,你听清楚了没有!”

啊,怎么会这样…

她神色一凛,忙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心里却腹悱道:涂小鸦一个随从,能说上什么话,吹上什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