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那个表情倨傲的红衣少年,曾经对她敝开胸怀,那些如鲠在喉的话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萧飒!”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回荡在屋子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平静,“人生是你自己的。我纵然有千错万错,可配享太庙也好,写入青史也好,都是你自己的。碌碌无为,也是你自己的…”

谁说六月的天气像小孩子的脾气,今天的天气,也像小孩子的脾气似的。刚才还探了个头的太阳,现在却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天空中乌云翻滚,如打翻了的墨汁,整个天地间都暗了下来。

要下雪了吧!

沈穆清站在朝熙堂正房的台阶上,

空发了一会呆。

就这样吧!

人生苦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有些事,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李氏的病,梁家婚事…而她最担心的,还是镇安王这把悬在大家头上的锋刃。

如果沈的计策失败,自的生命也不会太长了吧!

沈穆清长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李氏手里拿着一本厚厚帐册,正聚精会神地看着。

听到动静,她只是匆匆抬头撇了她眼,然后神色自若地翻了一页帐册,语气随意地道:“还有什么事没有办的吗?”

沈穆清怔住,晌没有吱声。

李氏入下手中的帐册,笑望。

望着李氏憔悴的脸,沈穆清失笑:“太太,您还有什么事情不知道?”

李氏呵呵地笑。

沈穆清坐到李氏的身边,抱着李氏的胳膊倚在她的肩头:“有一天会不会变得和您一样的睿智!”

李氏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头:“傻孩子,得到这样的睿智,是要付出代价的——做母亲的,都不希望儿女有这样的睿智。”

“可没有这样的睿智您又会担心!”沈穆清笑着,“太太,我小时候是不是让你很头痛?”

“嗯。”李氏哈哈大笑起来,“很固执,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李氏回忆着往事,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外面,稀稀落落地起雪来。

钦天监说,沈穆清和梁季敏的八字五行相配,是天做之合。

第二天庆侯府的大少奶奶、梁季敏的舅妈王氏把用泥金全红柬书着沈穆清八字的庚贴带回了梁家。梁家请钦天监的看了日子,于十一月十六日辰时按照江南的风俗取“一定如意”的吉祥意思给沈家送来了一锭雪花银和一支赤金如意,又抬了二十四台八色果品和茶叶。

梁家接了茶定的礼品,招待柳夫人和冯王氏吃酒。

酒席摆在东厢房,四热荤、四冷荤、四双拼、四大碗、四中碗、四小碗,然后又上了四烧烤、四冷素、八咸点、八甜点。

柳夫人用乌木箸指着奶油灯香酥笑道:“沈太太要招待我们用御宴了。”

李氏亲自为柳进的夫人斟了金径露:“两位辛苦了也只能做点吃的喝的表表谢意!”

待到为冯王氏斟酒的时候,冯王氏执意不愿接受,反而夺过李氏手中的酒壶为李氏斟了一杯:“我知道夫人进药,喝不得酒。我斟这一杯,也是表表我的敬意——说起来,如果我们也是一家人了!”

李氏一怔柳夫人已拍额道:“是啊,是啊,这酒要敬,要敬!”

李氏呵呵笑:“既然如此,我就受了这一杯。”说着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冯王氏微怔,颇为感动地道:“夫人太抬爱我了!”

李氏笑拉着冯王氏的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冯王氏连连点头起来给李氏夹了一块蟹肉海棠果,道:“夫人把我看得真那我也就不说那些客套话。我看,趁着您精神还好不如早把日子定下来吧!”

李氏一怔。

柳夫人也在一旁点头:“就是,就是。这眼看着要过年了,朝庭上的事本来就多,皇上还说要让内阁派大学士去西北犒军…到时候,沈大人只怕是忙得脚不点地了。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

李氏迟道:“穆清还小…而且季敏也要参加会试,我原准备再等几年。”

柳夫人和冯王氏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冯王氏没有说话,夹了一个鲜虾扒水饺,轻轻地咬了一口。

柳进的夫人却笑道:“就是因为季敏要参加会试了,所以更应该早点定下来。常言说的好,成家立家。这不成家,哪能立业啊!”

李氏的神色间还有几份犹豫。

柳夫人已笑道:“我是女方的媒人,自然是清楚这做母亲的心情。说句大少奶奶不爱听的话,穆清的年纪的确小了些。”

冯王氏笑道:“谁说不是。只是这话是太夫人嘱咐我的,我少不得要为她老人家讨沈太太一句话。”

李氏笑道:“既然是太夫人说的,您就容我考虑考虑。”

冯王氏还欲说什么,那柳夫人已夹一块七彩冻香糕放到了冯王氏的小碟中:“你尝尝,这可是从御膳房里学来的。据说,每次御膳房里做这个的时候,太后娘娘都要多进一碗粥的。”

话题被叉开,也就没有再提起。

第六十六章 待嫁风波

待冯王氏走后,柳夫人的拉着李氏到西稍间说话。

她一改刚才的嘻笑,正色地道:“刚才冯家大少奶奶在这里,有些话,我不好当着她的面说。”

“哦!”李氏眉角一挑,俯身对柳进的夫人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柳夫人就看了看左右服侍的人。

李氏闻音知雅,立刻把人遣了。

柳夫人见屋里有了人,这才低声对李氏道:“皇上年后,要动吏部了。上次吕家的亲事,我也觉得不妥,可因为是宫里托的,所以就硬着头皮来了…您一说请我出面与梁家议亲,我可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看这事,还是早点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李氏很是迟:“可穆清的实在是小了些,生儿育女,可是一道鬼门关。”

柳夫人掩袖笑:“您啊,关心则乱。成了亲,也不一定就要圆房啊!”

“可梁家会答应吗?”李氏怔道。

“有我出面。他们敢不答应。”柳夫人着胸。“您就听我地好消息好了。”

柳夫人办事地确是厉风行。

第二天下午。梁家地太夫人亲自来

李氏很意外。扶着太夫人东厢房坐下。

丫鬟们奉了茶。沈穆清出来拜见了太夫人。李氏就和太夫人关起门来谈了一下午。等沈回来。李氏告诉他。梁家把日子定在了十二月二十日。

沈箴并没有十分吃惊,神色间反而有几分犹豫:“穆清怎么说?”

李氏然泪下:“我们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可穆清的日子还长着呢,她嫁到梁家,就是梁家的人了可别把女儿往火炕里推啊!”

“你放心!”沈箴笑道,“到时候,梁家只会比现在更显赫!”

“我不是要他们家显赫!”李氏掩面而泣,“我是要给穆清找个如意郎君。”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同意让穆清早点嫁过去。要不然,我怎么会和王盛云做姻亲。”沈安抚李氏,“再说了梁家号称‘不倒翁’,梁渊此人不仅老谋深算,而且有卧薪尝胆之韧比起别家来,嫁到他家去更有保障。”

完全是对牛弹琴!

李氏擦了眼泪,正襟危坐道:“我想把白纸坊四角胡同的那幢三进的院子给穆清做陪嫁!”

沈箴大吃一惊:“这…”

“你种的因,现在让穆清来吃这果,你还好意思说。”李氏已面有厉色,“我可只有这一滴骨血留下来了…”

沈箴讪讪然地点了点头身去了陈姨娘那里。

他实在是不想看到李氏那带着质问的眼神。

陈姨娘见到沈箴,很是吃惊,忙起身服侍他更衣,又亲自下厨做了宵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