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望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病病歪歪,一个清瘦憔悴,突然间悲从心起。

自己这一走,再也能随便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像她一样有事无事天天在李氏面前晃,让她不寂寞;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在她伤心的时候愿意故作憨态傻势,逗她笑…念头一闪,眼泪已夺眶而出。

李氏一见,立刻掩面痛哭起来。

沈箴的眼角也闪现着晶莹。

一时间,屋了里充满了离别的气氛,有人跟着小声抽泣起来。

冯王氏见情况不对,立刻将盖头搭在了沈穆清的头上,扶起沈穆清就往外走,嘴里还喊着“吉时到了,吉时到了”。

沈穆清刚喊了一声“太太”,还没有来得及说那句“谨遵父母之命”就被塞进了花轿。然后一个小小的颠簸,鼓乐齐鸣,花轿被抬了起。

她立刻泪如雨下。

这些人就这么急着让她嫁吗?是不是只要这桩婚事成了,他们的心才能放下来…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升起一股愤恨来,连带着也有些怨起沈箴来。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安安逸逸地熬到致仕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去抢那个头名,让家里的人都担惊受怕的。特别是李氏,女儿还这么小就出了嫁,心里不知道多难受…万一李氏身体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梁家准不准自己回去侍疾…

她的眼泪也就流得更凶了,一路哭着去了梁家,直到轿子停下来,有人在炮竹喧天的嘈杂中高声地喊“花轿到”,她才勉强控制住了心情擦了擦眼泪。

帘子被掀开,她被搀了出来,随着旁边人的提示跨火盆,拜堂,进了洞房。

沈穆清刚被人搀坐在了铺着花生大枣粟子的炕上,旁边就有人起哄:“三哥,掀盖头!”

沈穆清就听到王氏的声音:“掀什么盖头,这里是乡间闾巷吗?都给我出去!”

“三哥,三哥可是答应过的,是你成亲,就让我们闹洞房的。”

说话的很年轻穆清隐隐听着有些耳熟。半晌她才想起,这说话的人就是那天在她家屋外问澄心“看到新娘子没有”的魏国公家的十三少爷了。

想到那天梁幼惠的小女儿样穆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她年纪小,你们别吓着了!”梁季敏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笑意,“等过几天,过几天我让你三嫂亲自下厨招待你不好?”

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她听到有人讪笑。

“三哥,你不能只请十三,还有我们呢?”

“都请,都请!”梁季敏安抚着。

大家又是一阵笑,然后就听到有人外走的声音:“算了,算了今天我们就暂且放过三哥。”

有人应好,有人大笑,不一会儿,子里就变得很安静了。

在全福人太太念完了“一把花生一把枣,大的跟着小的跑”之类的吉祥话后清眼前一亮,头上的盖头被掀了下来。

她瞪大了眼睛,就看见梁季敏帽上簪花、身上披红角含笑地望着她。

沈穆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一种“事情终于快要结束”了的如释重负。

有头上插小红石榴花的妇人端了合卺酒过来。

沈穆清和梁季敏并肩而坐了合卺酒。落梅打了赏,几个妇人笑脸盈盈地给两人行礼道贺贯着退了下去。

两人婚前也只是在有长辈的场合见过两三回,根本谈不上有什么认识,更别说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了。现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穆清按着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梁季敏却有几分的不自在。

他沉默了一会,笑望着沈穆清轻声地道:“你要不要梳洗一下!”

按规矩新娘子和新郎官要在无人的屋子呆上半个时辰,叫做坐床。完成了这个仪式,男女双方就算是成亲了。

等坐完了床,女方家请的全福太太就会来给新娘子扯脸、梳髻,标志着新娘子从此以后就是结了婚的妇人了。

到时候自然会洗脸梳头。

沈穆清就摇了摇头。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显得有些冷清。

沈穆清就思忖着要不要找个话题和梁季敏说些什么,谁知道人家梁季敏却先开了口:“今天这么热闹,怎么也不见幼惠。”

坐床都没有结束,梁幼惠做为小姑子怎么会出现。

必然属于无话找话,但梁季敏这种积极的态度还是影响了沈穆清。

她笑道:“要不要去找找她。”

梁季敏一听,就忙喊了一声“春树”。

一个身材高佻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她年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眉清目秀,穿着件官绿色的妆花比甲,头上戴着石榴红的绢花,满脸喜悦。

梁季敏吩嘱她:“叫了碧云,把二姑娘找来。”

春树笑着给沈穆清行了一个礼,这才应声而去。

沈穆清望着春树离开的方向,笑道:“刚才那就是你屋里的春树啊,好像挺能干的。”

梁季敏笑道:“是挺能干的。还有一个叫碧云,也挺不错的,很会磨墨。我听说你很喜欢画画,也喜欢练字,以后让她给你磨墨…”

“好了!”沈穆清笑道,“我屋里的原来专给我磨墨的是锦绣,她要嫁人了,所以没带过来。”

梁季敏听到锦绣的名字,表情一怔,笑着转移了话题:“原来准备让春树、碧云他们明天给你请安的,没想到幼惠这一乱跑,大家都急着去找她,倒没能规规矩矩地给你磕个头。”

第六十九章 新房打赏

沈穆清笑道:“那有什么关系。以后我们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不用讲这么多的虚礼。”又问:“我要不要给她们红包?”望着他的眼神很犹豫,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说不定,这样和自己开口说话都要鼓足了勇气…

梁季敏心里一软,看沈穆清的目光变得很温和:“是从小服侍我的,你给个红包当然更好。”

沈穆清点头,商量他:“太太给我包了好几种红包,最多的是十两。

给两个十两的红包,少不少?”

真是出手大方!

沈家虽然世代官,但没有在官场里混的人是不知道官场里的艰辛…如果不贪不刮,拿正常的俸禄和火耗银子,积积攒攒的,致仕的时候能回家乡买几亩良田养老,那就是好的了。更何况沈一向清廉…这次嫁女儿,沈家只怕把老本都拿出来了…

想到这里,梁季敏只觉得里一酸,说话的声音更发的柔和了:“不用给那么多。给个八钱的银锞子就行了。以后打发人的时候多着了,一开始给的太多,以后一旦给少了,人家会不舒服的。”

有了这番交,两人之间自然多了。

“还有没有什事我要注意的?”沈穆清请教梁季敏。

“也没什么。”梁季敏笑道。“们上有长辈。下有小辈。只要别强拿强做地出风头就行了。”

沈穆清连点头然就有人隔着窗户轻声地提醒:“三少爷。三少爷。要敬酒!”

半个时辰这么过去了…看来。和梁季敏相处并不是那么困难地事嘛。

沈穆清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未来又多了几份信心。

可梁季敏脸上就露出几分犹豫。并没有立刻起身。

沈穆清虽然不清楚梁季敏为什么犹豫。但想到酒席上肯定会很多长辈和权贵。如果因为敬酒迟了而让人对梁季敏生出倨傲之感。那可是件很麻烦地事——封建王朝地官场。最讲论职排辈地。

沈穆清忙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是我能帮忙吩咐我就是。”

梁季敏迟疑道:“我之前跟幼惠说过,让她早点来陪你——你刚来,又一个人…我还是等幼惠来了再走吧!”

沈穆清怔住。

原来梁季敏是怕自己刚嫁过来不习惯…

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根的弦被轻轻地拨了一下。

她的语气变得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温顺:“不要紧,你快去吧!”

“那你呢?”他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

“我叫了身边的丫鬟来陪我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