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沈穆清失声道,“难道您以前一直没有发现?萧家没有人透个口风给您?”

“我以前不屑和人说那些家长里短的。”大太太笑得酸楚:“我,我很傻吧?”

沈穆清无言。

“萧成聪明的很,老太爷虽然不允许他进门,可那孩子十岁生辰的时候还是托人送了一份礼去——”大太太的目光有些呆滞,“所以萧家的产业萧诏要不要都无所谓——几年过去了,老太爷反而认为萧诏有本事——我做不出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事,思来想去,说通了老太爷,把飒儿过继道了四叔的名下,只望他能考取功名,再不要回这个家里争什么家主的位置,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去——结果是,我把飒儿送了出去,他就回来闹,要把萧成认宗——我懒得再管这些事,带几个跟我到萧家的陪房去了广东——”

既然如此,萧飒的父亲已经独立门户了,为什么会按照老太爷的意思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为妻?为什么继萧飒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呢?不知道萧飒的妹妹有多大?长得什么模样?

沈穆清很好奇,却不敢问。

大太太毕竟是长辈,这又是萧家的家事!

“我一去几年,再回来的时候,飒儿已经不认得我了——后来他把祖屋烧了,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知道他恨我——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大太太泪盈于睫,“他不和我说话,也不和老爷说话——你不知道,庞德宝来向我借钱的时候,我有多高兴——还想着,要是他愿意,我会学做女红,以后帮他带孩子,帮他管那些产业——现在,让我给他写信,我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沈穆清忙掏了帕子给她:“您别哭!萧飒不是那样的人。他肯定也和您一样,不知道和您说什么?您随便给他写什么,他听了都会高兴地!”

大太太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似的紧紧攥住了他的手:“真的,他真的不恨我?”

满脸企求,企求沈穆清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沈穆清这才发现,大太太鬓角的根部已有了隐隐的银白。

她想到萧飒在遥望庙外救自己的事,想到老爷落难时他穿着牛鼻裤装成店里的小伙计道家里去讨债——““不会,他心肠最好!”沈穆清语气肯定,“他不会恨您的。他只是不知道怎样表达?”

“难怪他觉得你好。”大太太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别人都说他冷酷无情,只有你明白他,知道他心肠好!”

沈穆清脸色一红。

大太太这话说的——“可能是大家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吧!”沈穆清急急解释,“他和堂兄弟之间有利益冲突,有矛盾也是自然地。”

大太太擦了擦眼泪,点头:“二姐也说飒儿的心肠好!”

沈穆清讪讪然地笑。

“对了,我听二姐说,当时是你把她送到飒儿那里的?”

沈穆清听着一怔。

自己什么时候让萧飒收留她了——这也太能掰了?

大太太眼底锋利的光芒转瞬即逝。

“说是你看着她可怜,没地方去,所以让飒儿收留她。”大太太颇有几分不赞同的样子,“你年纪 轻,看到人落难起了怜悯之心也是自然之事,可收留人,也要看是什么人。二姐惯在风尘里走动,坑蒙拐骗,什么事没见过。这样的人,你遇到了给点钱就算了。以后可不能再领进家里来了。”

这都是什么事?

难道是潇洒为了搪塞大太太所找的借口?

沈穆清心里很不舒服,但当着大太太的面,她实在是不好说什么。万一因此而引起什么误会,萧飒回来了岂不是要怪大太太——本来就已经剑拔弩张的关系到时候就更紧张了。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笑道:“这事还得萧公子做主才是。”

大太太望着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当时萧飒跟我说,她是曾大人的什么人,我一想,在外靠朋友,如果能和曾大人扯上关系,也是件好事。后来又听她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是你让她去找的萧飒,我这才让她帮我引见你的。她这个人说话行事有些小家子气,我看她进去那么久都没有出来,怕是她说话不知道轻重得罪了贵府的姐姐们,这才请您多原谅的。”

沈穆清是聪明人,哪里听不出大太太别有用心的解释。

只是,她和二姐之间的矛盾却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地。

她笑着转移了话题:“您看信里写些什么好?信写好了,我也好早一点让人送到那王大人处——估计他这几天就要动身去八河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方式不同

“——家里的人都很牵挂你,你要保重身体。大丈夫能伸能缩,不要和那些守卫发脾气。常言说的好,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罚小人。他们都是奉命行事的人,你发了脾气,既不能改变现状,还会喝别人把关系弄僵。你一向擅长与人处理关系,多的,就不说了。八河的天气冷,在别人的屋檐下生活,少了炭少了被子是正常。不如多帮那些守卫跑跑腿,消消寒也是好的——”

“能这么写吗?”大太太听着额头生汗。

“是不是太罗嗦了些?”沈穆清望着自己手里一叠纸,“萧飒性情有些犟拗——我真担心他受不了那些守卫的羞辱——”

“那,那就这么写吧!”大太太忙道,“我也没有给他写过信——你给他写过信,想来不会有错的。”

沈穆清汗颜。

自己什么时候给他写过信、她辩道:“我也没有——”

大太太没等她的话说完,已道:“我给他做了一件贴身的坎肩,用上等驼毛绒,又轻又暖和,穿在身上又不显臃肿——别人看不出来。”

沈穆清点头,在信后面加道:“——给你做了件玄色粗布袄,”她抬望着大太太,“用粗布做吧,越是寻常越好。”

“是用粗布做的,”大太太道,“我哪里敢让他在那里惹人的眼啊!”

“那您还有什么东西要带,我一并写了!”

大太太沉吟道:“——我还给他做了一堆羊绒保膝,还有一些江南贡缎做的衣衫、金玉簪子——”

沈穆清一怔,不由提了笔。

大太太解释道:“东西送过去,不免要被人翻来翻去。好的差的都做一些,只要提点他把这两件穿在身上就行了。”

沈穆清觉得大太太的顾忌有道理,低下头来继续写:“你机灵些,记得把那玄色的坎肩和护膝弄到手穿在身上——““大太太,”外面是银杏的声音,“大老爷来了!”

大太太怔住。

在写信的沈穆清也有些意外。她望向大太太,就发现大太太神色有些呆滞。

外面的银杏没有等到答复,犹豫道:“我跟大老爷说您有事,可大老爷他——”

大太太听着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让大老爷在堂屋等。”

银杏应声而去。

大太太有些歉意地望着沈穆清:“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你在屋里坐会,我打发了他就回来。”

听那口气,十分不耐烦的样子。

夫妻间到了这种程度,也有些让人无语吧!

沈穆清想着,忙点头,站起来恭送大太太出去。

“快坐下,快坐下,地上凉!”大太太把她按在了炕上,朝她笑了笑,然后去了堂屋。

屋子里只剩她一人,静悄悄的。堂屋和卧房之间用槅扇隔开的,堂屋里的动静就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大爷,请喝茶!”

大太太的声音过后,是轻轻的碰瓷声。

“大爷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很客气的语气。

一阵沉默后,有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我去了一趟老四那里。老四的意思和我的不谋而合。”声音低沉醇厚,带着几分焦虑,“谁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只怕都不想下来,指望今上把皇上救回来,那是痴人说梦话。”

说话的人应该是萧诏了。

沈穆清思附着,就听见大太太轻轻地道:“那老爷的意思呢?”

声音有些紧绷,她听出了一些试探的味道。

沈穆清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萧飒的父亲会怎么回答呢?

对于这个失势的儿子,他又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呢?

沈穆清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门帘处,轻轻地撩开帘子,从帘缝里朝外望。

她的目光落在堂屋里一左一右对峙而坐的夫妻身上,不由怔住。

原来萧飒长得像父亲——虽然岁月不饶人,但萧诏身板依旧笔直,目光依旧明亮,举手投足间有种利剑藏匣的迫人威严。

“飒儿的事,不能由着你再胡闹了。”他的语气有些冷,“这件事,你得听我的!”

“老爷请说!”大太太笑望着萧诏,目光却如鹰肇般的锐利,“我斟酌斟酌!”

萧诏听了脸色微变,冷冷一笑,道:“说起来,飒儿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

大太太没有作声,只是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