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和凝碧就服侍沈穆清脱了衣裳钻进了时静姝的被子里,紫荆她们少不了重新上炭,在床头暖炉里温了茶水,放下帐子,这才和明霞等人一起退了下去。

等屋里没有了别人,时静姝望着沈穆清的脸色就有些肃然:“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泪盈于睫,把萧飒被飞鱼卫带走却没有回京都的事告诉了时静姝:“--也不知道萧飒现在怎样了?这都到了家门口了,我真怕他这个时候出事!”

“不会,不会!”时静姝忙道,“今上总得留几分体面,说不定是把飞鱼卫派去吓唬吓唬太上皇--他们不会有事的。正如你所说的,现在都到了家门口了,今上就是想怎样,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吧!今上登基的时间毕竟还浅。”

沈穆清知道时静姝在安慰自己,遂把她和沈箴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萧飒没有出事之前,老爷是同意这桩事的,只是我为了涂小雀的事有些恼他,不想掺进那浑水里去。可我想通了,老爷的口风却全变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伯父也是为了你好,怕你以后跟着萧飒吃苦。”时静姝思索道。

“我怎么不知道!”沈穆清苦笑,“可我想不通的是老爷这突然的变化?”

“穆青,你别急。”时静姝听了沉吟道,“沈伯父宦海沉浮几十年,他自然有他的考虑。你现在关心则乱,不如静下心来等一段时间。先看看情况再说。萧飒才回来,皇上会有怎样的雷霆雨露是谁也不知道的。而且你自己不也说,只想和萧飒试一试,你不要一听说老爷反对就心中不快,对这干--”

沈穆清忙辩道:“我怎么会和老爷对着干呢?我是怕老爷为了我的事摞手不管了--”

“说你关心则乱,你还嘴硬。”时静姝不由笑道,“沈伯父是什么人?怎会为了儿女私情不顾社稷安危。想当初京都被围,他完全可以避祸江南,但他最后却选择了与京都共存亡。穆青,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冷静才是。”

沈穆清脸上露出几分羞惭来:“静姝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老爷那么一说,心里就乱了,脑子里胡成一片--不想再多作考虑了--”

时静姝不由叹息。

穆清这段时间为了萧飒的事心里憔悴,看到萧飒回来,人松了一口气,又听到沈伯父反对两人来往,她害怕之余自然也就没有了以前的灵敏!

可现在萧飒生死未卜,既然穆清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也不要点破为好!免得萧飒真有个三长两短的,穆清白白为他伤心!

念头闪过,时静姝笑道:“快睡吧!关键在于明天--看沈伯父的信会不会有效果!”

可沈穆清哪里睡的着。

她想翻身又怕吵到时静姝,想想又后悔不该跑到绿萝院来。再一想,不来找人说说自己的担心和害怕一个人胡思乱想更痛苦。

时静姝闭上眼睛,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知道沈穆清睡不着。可想到她要再这样担心下去,只怕身体要拖垮了,遂不理她,只管调整了呼吸佯装睡着了的样子。沈穆清翻来覆去了好一会,终于声息均匀地睡了。时静姝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睡觉。可当她正朦朦胧胧要入睡的时候,又被沈穆清的呼叫惊醒。

“怎么了?”时静姝张开眼睛,看见身边的沈穆清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

她忙起身,从枕头下拿出一条帕子给沈穆清擦汗。

沈穆清接过帕子,声音颤抖:“我,我梦见萧飒--被杀了!”

时静姝叹了一口气,正欲劝她,听到动静的明霞和紫荆已撩了大红罗的帐子走了进来,看见沈穆清汗透衣襟,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待沈穆清擦了身子,重新换上褁衣,天色已经发白。

反正也睡不着了,时静姝索性起了床,吩咐明霞去给沈穆清熬燕窝粥,自己则和沈穆清一起梳洗了一番。黄昏的灯光下,屋子里弥漫着香粉的味道,驱散了冬日早晨的寒冷。

沈穆清勉强自己吃了一小碗燕窝粥,时静姝见她神色还是有些恍惚,就和她说起茶铺的事来。

“--虽然庞管事管着,生意也好,但你毕竟是东家,年关的红包、明年生意上的打算,还有福建的茶场--你都得拿个主意才是。”

自己可以不在乎茶铺生意的好坏,可还有很多像周秉这样的人指望着茶铺维生呢?自己当初开这个茶铺一来是为了有件事做不至于胡思乱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怨妇,二来也是想为李氏给的陪房们找个营生,不至于什么事都依靠自己,造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

沈穆清想着,敛了心思,叫了六禄去连升客栈找萧诏问萧飒的情况,这才坐下来和时静姝一起算账。

茶场还只是初具规模,都是一些流水账,两人很快就算清楚了。

沈穆清看着时间不早了,起身去给沈箴请安。

时静姝趁机商量她:“不如把一文茶铺的帐算算!”

沈穆清知道这是时静姝怕她乱想给她找点事做,想着自己不做点事也的确难受。沈穆清笑着向时静姝道谢,然后去了沈箴那里。

沈箴见到沈穆清,只是让她这几天在家里好好的歇歇,其他的话一律没有讲。

沈穆清也不好问,闷闷地回了听雨轩。

六禄还没有回来,庞管事已着人把一文茶铺的账册带了过来。

沈穆清和时静姝就在算盘声中度过了一个上午。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惊无险

吃过午饭,六禄还没有回来,时静姝借口算账太累了要沈穆清陪着她一起歇个午觉,沈穆清虽然担心萧飒,可看着时静姝眼睑下的青色,又想到她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很是过意不去,笑着陪她一起在临窗的炕前歇下。

两人刚躺下不久,时静姝就睡着了,沈穆清睁着眼睛,没有一点睡意,想着自己昨天的噩梦,又觉得心酸…正在这不好受的时候,她突然听见有小石子打窗户的声音。

沈穆清一怔,静下心来仔细地听着。

果然有人用小石子打她窗棂。

她悄然起身,披着衣裳打开了窗户,就看见常惠像蝙蝠似地挂在屋檐下晃悠。

沈穆清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

常惠指了指窗户:“我有事跟你说!”

沈穆清一听,立刻悄声道:“你从大门进来吧!炕上还睡着时姑娘呢!”说着,又忘了时静姝一眼,见她睡得熟,这才蹑手蹑脚地披了披风去了堂屋。

还好沈穆清不是那种有架子的人,因为天冷,没有安排人在门外服侍。常惠悄无声息地从屋檐下落了下来,沈穆清撩了帘子让他进了屋。

“出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沈老爷不是让我去送信吗?”常惠笑嘻嘻地道,“我想着萧公子下落不明,就在城外跑了一圈。”

沈穆清望着常惠的笑脸,一个念头浮上来。她满脸的震惊:“你发现萧公子的下落了?”

常惠笑着点头:“飞鱼卫的人把太上皇和王夫人、萧公子这些从八河回来的人带到了西山大营。”

西山大营沈穆清是知道的。

那里是皇上的亲卫,和飞鱼卫一样,都由皇上亲自调管,但也因为如此,在那里当差的官兵多是功勋子弟出身,常有些聚众闹事、争风吃醋的丑闻传出来。

沈穆清听着不由一喜:“西山大营可是有名的粉脂营,拉出来摆摆威风还可以,让他们干点正事,只怕有些难。难道今上根本就没有杀人的意思?”

常惠笑得得意:“本来是有的,可今上偏偏选了西山大营,这事估计要黄!”

沈穆清一怔。

常惠眉眼带笑:“我摸到西山大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了,除了南边有座小院里还有灯光透出来,其他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我当时就摸进了小院。你别说,我还真找对地方了。当时那小院的偏厅坐了七、八个人,都衣饰华丽,我听那口气,不是西山大营的副使就是佥事。”

沈穆清点点头。

飞鱼卫的人把太上皇带到了西山大营,西山大营的人怎么能睡的着?

“其中有个老头说,不管今上是什么意思,反正太上皇不能死在西山大营。要不然,被当成替罪羊给杀了说不定还要被泼一身脏水。大家听了直点头。那老头见了,就点了一个叫‘汪图’的人,让他带几个好手去太上皇住的地方守着。还说,要汪图好吃好喝、恭恭敬敬地把太上皇服侍舒服了,没有今上的圣旨,就是飞鱼卫指挥使来了,也不能把人给带走。”

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沈穆清又惊又喜:“这样说来,他们都没事了?”

“何止是没事!”常惠笑道,“我悄悄地跟着汪图去了太上皇那里。看见汪图不仅给太上皇行大礼,还抱着太上皇的腿说了很多奉承话。他从太上皇的屋里出来,还让人找几个漂亮的侍女来服侍太上皇呢?”

沈穆清听着有些啼笑皆非:“这个时候,谁还有心让侍女来服侍?”

“可不是。”常惠眼底全是笑意,“说实话,他找来的那些侍女还真的很漂亮。不过,太上皇说这段时间赶路太辛苦,把人全给退回去了——我就是趁着退人的机会跑进屋去的。”

“那你见到萧飒了?”

常惠点头:“不仅见到了萧公子,还见到了太上皇。你不知道,太上皇看到我可高兴了。听说沈老爷让我给人送信了,他还让我给沈老爷带句话,说大恩大德,永生不忘——我就是来给沈老爷捎话的。”说到这里,常惠唏嘘道,“能让太上皇说上这样一句,沈老爷这一生可算是没有什么憾事,功德圆满了!”

只怕沈箴不这么想。

“太上皇说的有什么荣耀的?要是皇上说的还差不多!”

“沈老爷可能和你想的一样。”常惠道,“我把这话带给沈老爷的时候,我看沈老爷也不是十分的高兴。”

沈穆清苦笑。

想到沈箴让她和萧飒断绝来往的事,她就很彷徨。

违背沈箴的意愿是不可能的…可想到萧飒对自己的好——这样放弃又觉得很遗憾!

沈穆清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事,问常惠:“那萧飒他们现在如何了?”

常惠道:“应该没事。我来的时候,汪图正在服侍太上皇吃早饭。那个叫汪图办事的老头子也在。他还再三向太上皇保证,没有今上的圣旨,西山大营一定会保护太上皇的周全。”

“那就全看今上还顾不顾颜面了!”沈穆清叹了一口气,对常惠道:“老爷不让我再管萧飒的事。我现在不方便出门。你如果有萧飒的消息,就来跟我说一声吧!说起来,这件事走了九十九步,我想知道最后一步是个怎样的结果!”

常惠笑着点头:“你放心吧。我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沈穆清刚送走常惠,六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