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一起去。”沈箴脸色还是有些不虞,“你吩咐百木到时候把车马备好就是。”

沈穆清应了“是”,借口要把去寺里的时间告诉陈姨娘出了书房。

她一走出门,就提着裙摆去追闵先生。

还好是双大脚,终于在大门口追上了闵先生——他刚坐进暖轿,轿子的帘子还没来得及放下。

看见沈穆清气喘嘘嘘的样子,闵先生很是意外,急步下了暖轿朝她走来:“可是老爷…”

“不是,不是!”沈穆清忙摇头,在大门的门房等闵先生。

守门的老苍头忙退了出去。

沈穆清问闵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我看您和老爷的神色都很是沉重!”

闵先生笑道:“没出什么事!”

沈穆清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老爷如今已是坐六望七的人了,难免有些小脾气…”

没等她说完,闵先生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穆清不由愕然地望着他。

闵先生望着她,眼底满是犹豫。

“到底出了什么事?”沈穆清不禁泪盈于睫。

“穆清,”闵先生斟酌道,“是萧飒。萧飒出事了?”

沈穆清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扶住身边的方桌桌角稳住了身子:“出了什么事?萧飒他出了什么事?”

“殿前失仪!”闵先生悲痛地道,“…被廷杖一百!如今人还昏迷不醒。”

“怎么会这样?”沈穆清脸色苍白如纸,眼泪忍不住簌簌簌地落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谁在照顾他?”

“昨天早上的事。说是大朝会的时候打了一个喷嚏…”闵先生叹了一口气:“他身边的小厮丫鬟在服侍他,已经写信回临城了,估计过几天萧家就会有人来…我是想趁着他人没醒,处置没有下来,想求老爷给想想办法…本来就是欲加之罪,可大可小,怎么着也要把性命保住才是!”

第二百零三章 流放千里

沈穆清就想到了她进屋时屋里的气氛。

“老爷,没有答应吧?”她流着眼泪哽咽道。

闵先生却道:“你要体谅老爷。他毕竟是不在位了…我来求他老人家,也只是想他老人家能指点我一条迷津,看求谁出面把握大一些…”

对于闵先生委婉的劝说,沈穆清很是感激。

“我知道,”沈穆清朝闵先生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老爷有老爷的考虑。”

“你能体谅就好!”闵先生笑容苦涩,“那我就先走了——我准备去曾菊那里一趟,看能不能说动他帮着想想办法。”

沈穆清送闵先生走后,折回了听雨轩。

一踏进屋门,沈穆清就软软地躺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时静姝见她脸色苍白,精神疲惫,忙坐到了炕边,关切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把萧飒的事对她讲了:“…也不知道身边的人有没有好好的服侍!”

时静姝听了也只有苦笑:“要不,让百木送点药去!”

沈穆清摇了摇头:“老爷说过的,不让我再私下接触萧飒。”

时静姝无可奈何地叹气,也不知道怎样安慰她的好。

“也不知道还有苦难等着他…”沈穆清一想到萧飒,眼泪就无声地流了出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怕想做个平民都不行…以前是我想的太天真…实际上我也只见过他几次面,之前也从来没有想到会和他有什么瓜葛…我们要是真的在一起生活了,以他那脾气,说不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可我有时候想,就是这样,也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想到他怎样对我,又想想我怎样对待他,我心里就觉得难受,就觉得欠了他的…现在他昏迷不醒,别说是寻医问药了,就是连个关心的话也带不到…我真怕他恨我…”

“不会的,不会的。”时静姝听着眼泪都出来了,她拿了帕子给沈穆清擦眼泪,“你别这样,让沈伯父知道了,会伤心的。”

沈穆清接过帕子擦着眼泪,却道:“我真希望萧飒不要辜负老爷对他的期望才好…”

时静姝听的莫名其妙,惊讶地道:“沈伯父不是不肯帮萧飒了吗?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捏着帕子没有回答,表情却很是苦涩。

就在这时,时静姝听到了轻弱的脚步声在帘子后面响起,渐行渐远。

她脸色一变,急步撩帘追去,却看见了沈箴穿着一身灰色直裰的背影。

英纷惶恐地解释:“姑奶奶刚躺下去老爷就来了,知道姑奶奶正和你说话,不让我们通禀,一个人呢站在帘子外面听了很长时间…”

想来两人的谈话沈箴都听到了!

时静姝想着,就叹了一口气。

过两天,沈箴让百木请了闵先生来。

“那小子怎样了?”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闵先生听着他那口气十分关心的样子,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忙道:“萧飒一向机灵,被拖下去廷杖的时候,就把腰间的玉佩扯下来给了两个行杖的太监。一百杖打下去,虽然是皮开肉绽,昏迷不醒,却也没有伤到筋骨,回到家里没多久人就醒了,却一直装昏迷。我从您这里出门去了曾菊那里,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我们两人惦记着他的伤势,连袂去见他时,他才‘醒’过来——连他身边近身服侍的丫鬟小厮都不知道他早就醒了。”

沈箴点了点头,道:“你们去见他,自然商量了对策…”

闵先生笑道:“不愧是临城萧家的子弟,出手就是十万两银票。”

沈箴微怔:“难道是想让你们去求林同?”

“正是!”闵先生笑道,“不过,不是让我们去求林同,而是让我把戴贵找来,让戴贵帮着去求林同!”

沈箴良久未语。

闵先生低声道:“说我太过清高,曾菊太过直爽,他身边又没个可用之人,所以拜托我们两位拿了银票去求戴贵,让戴贵出面求林同。辞职查办、千里流放都可以…只求留下一条命来!”

沈箴冷冷一笑:“那曾菊听了想必会骂他趋炎附势,不知廉耻!”

闵先生苦笑。

“你帮他找戴贵了没有?”沈箴又问。

闵先生皱了眉:“戴贵跟着戴胜辉去了宣同巡视,还没有回来。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说着,拿眼睛睃了沈箴一眼。

沈箴哪里不知道闵先生的心思,装做没看见,淡淡地笑道:“那你有没有问问萧飒,如果戴贵不在家,还有谁可以托付?”

闵先生一怔。

沈箴已道:“我们不能保他一辈子。有一些事,还得他自己拿主意!”

又过了两天,闵先生喜滋滋的来告诉沈箴:“还真让您给说中了!我去问萧飒,萧飒听说戴贵不在家,就让我去找王清…”

沈箴微微笑起来:“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闵先生见状一怔:“您猜到萧飒会去找王清?”

“没有!”沈箴笑道,“我以为他会去找梁叔信,然后通过梁叔信求梁季敏帮忙…”

闵先生更是意外。

沈箴却转移了话题:“凭王清的三寸不烂之舌,想那林同定会允诺!”

闵先生点头:“林同愿意出面想今上进言!”

沈箴微微颔首:“能这样,也算是善终了。”

今上对太上皇的忌惮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尽管林同出面说情,皇上最后还是勾了萧飒一个流放岩州卫。

这时候已经是四月初了。

沈穆清听到这位消息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会。

那是个什么地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沈箴不动声色地看了女儿一眼,径直和闵先生说话:“岩州卫在雅州本边,靠近蒙地,虽然偏僻,但好在他生母的娘家在锦州,相距一过一个月的路程。”

沈穆清不由额间生汗。

锦州在四川以西,本来就有些偏,岩州卫离锦州一个月的路程,还靠近蒙地…那岂不是个蛮夷之地?

闵先生却笑道:“听我在行人司的同科说,原准备流放到岭南的琼崖,今上想到前两天死在四川任上的四川总兵杨于,突然把他改去了岩州卫。说起来,这家伙还有点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