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做为父亲的萧飒不能来,但郑家还是张灯结彩,帮着萧飒开了三天的流水席,郑家各房的也都来送礼。大太太还特意把郑夫人和房夫人接到锦州来吃酒,待百日礼完后,又陪着两人到锦州一家斋菜做得很出名的痷堂玩了一天,走时,绫罗绸缎装满了车。两位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可一进十一月,萦经县,汉源,沪山县相继被破城,锦州城开始有了几分紧张。

“沪定呢?”沈穆清关心的是萧飒,“沪定没事吧?”

“应该没事。”郑三爷的脸色有些凝重,“听说雅安府的知府派了人手去增援沪定,岩州卫的兵力也集中在了沪定。”

隔得远,消息传来时早已有了新变化,沈穆清就是担心也没有用。

腊八节的第二天,沪定被攻陷。

沈穆清听到消息后呆滞了片刻,高声叫了银良去打听消息:“…看爷是死是活。”

银良应声而去。

沈穆清彻夜难眠。

过了两天,银良和庞德宝来了。

“爷没事!”庞德宝的样子有些狼狈,但精神还很好,“跟在郑大人身边,郑大人如今后悔不已,说当初应该下定决心组织各乡团练的,所以现在事事都以七少爷以尊,七少爷和郑大人这几天就会到达雅安府,和雅安知府商量抗元之事。”

沈穆清稍稍安下心来。

到了十二月初,跟在萧飒身边的庞德宝又到郑家传话。说如今雅安知府把指挥权交给了萧飒,萧飒正组织各里各乡的里长和百姓打扙。

“让百姓去打仗?”沈穆清愕然。

庞德宝点头,笑道:“刚开始大家都不相信少爷这办法能成,后来少爷亲自去说服那些里长,又组织里里的青壮年藏油,挖路挖坑,要么让元蒙人的马折在了路上,要么元蒙人进了村也找不到吃的。”

“那相公他自己怎样?”沈穆清关心的是自己丈夫的安危,“有没有吃的?危险不危险?”

“您就放心,”庞德宝笑道:“现在知府大人吃什么,我们少爷就吃什么,有时候,就连知府大人没有的,厨房里的厨娘都要想办法单独留点好吃的给少爷吃。”

“那就好!”沈穆清只得安慰自己:“能吃能喝,就是福气。”

十二月中旬,沪定那边传来好消息,岩州卫俘虏了四百多元蒙人。

这个消息让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百姓放心下来-----元武三十八年,元蒙人虽然攻占过雅安府,直逼锦州…那年上了年纪的老人对此记忆犹新,现在听到沪定俘了四百多个元蒙人,城里敲锣打鼓地庆祝,好像是过新年一样。

又过了几日,岩州卫在沪山县附近又俘了三百多人。

一时间,大家都看到了希望-----雅安府守得住,锦州就能相安无事。也因这件事,锦州的新年过得比往年冷清,正月十五的元宵节虽然官府依旧组织了灯会,但去逛灯会的人并不多。

沈穆清却在家里天天盯着霁娘,她现在拿什么都往嘴里塞,手脚很是伶俐,稍不注意,东西就进了嘴。

过完年,雅安府把被俘的六百多元蒙人全部推到东城门斩首,然后把脑袋挂在了城墙上,据说,流出来的血把土都染红了,半个月都没有散。

自从那以后,战事对岩州卫越来越有利,二月二,萧飒和一个叫刘忠的里长带领二十四个村民将元蒙人这次负责攻城的将军雅里生擒。

四川布政司和指挥使都惊喜万分-----这可是四川六十年来第一次能生擒元蒙将军。萧飒之名也随之被人所熟悉。

沈穆清知道了忙和郑三爷商量:“…这样的军功反正相公得不到,不如想办法找个能书会写的人,把相公这次的作用写下来,然后派人在百姓中宣扬。”

郑三爷微怔。

大太太已明白,却是很犹豫:“这样行吗?”

沈穆清沉吟道:“我们又不夸大其词,只是把相公所作所为让更多的人知道而已。”

“我赞同!”郑三爷神色凝重,“正如少奶奶所言,这样的军功人人抢,就算落到七爷头上,只怕有人还要清算七爷的旧帐。不如把这件事在百姓中悄悄宣扬,也不枉七爷为人做了一回嫁衣。”

沈穆清也劝大太太:“古有谢安,居会稽而远名扬,萧飒已有忠君之名,如果再有安邦之才,以后不管他能不能得返庙堂,别人想再害他,也要顾忌他的这名声。”

大太太思忖片刻,毅然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是。”

就在四川布政司和指挥司联名向朝廷报喜时,雅安府一带开始悄然流传萧飒的很多小故事。说他如何忧国忧民,说他如何自动请战,说他如何打击元蒙人,说他如何生擒雅里…越说越玄乎,最后还提到他是为什么会被流放沪定,提到他十七岁时怎样中了武状元,一时间,萧飒成了街头巷尾的传奇。

萧飒还专为这件事写信给沈穆清:“…多有夸大之词。甚至说,我因糟糠之妻婉拒附马之荣,实在是不知道这传言从何而起。”

沈穆清不由大笑。

第二百四十五章 接回妻女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大太太不禁感叹,还好当初听了沈穆清的话,要不然,别说是这次生擒雅里与萧飒无关,只怕还要问萧飒一个“擅离居所”之罪。

生擒雅里,首先要论功行赏,上报朝廷。

第一个出面劝慰萧飒的是郑大人:“…不是我不想给你报个头功,只是你乃流放之人,要是朝廷理论起来,你不要辖地,却在天全擒了雅里,实在是干系太大。不过,有些事,我们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朝廷的赏赐,全都归你。这一点上,不会和你争执的。”

这样的结果本是预料,萧飒只是没想到这话会由郑大人口中说出来,不免有几分感慨,只要求:“…想去一趟锦州,把内子和女儿接回来!”

郑大人见萧飒没有异议,自然是十分地答应了。

所以当萧飒出现在沈穆清面前时,沈穆清惊呼着扑到了他的怀里:“萧飒,萧飒…”

萧飒不顾大庭广众之下回拥着妻子:“穆清,我来接你了!”

听到动静紧随而来的大太太望着这两个不管不顾的人,不由咳嗽数声----还好这条街上都住的是郑家的人,没什么人,要不然,这个样子,岂不被人指指点点。

她笑道:“进屋坐吧!”

沈穆清这才红了脸推开萧飒。

萧飒笑着放开了沈穆清,打量了大太太身后跟着的一群人:“霁娘呢?”

明霞忙将孩子抱上前:“七爷!”

萧飒望着眼前有着初雪般皮肤,清泉般眼睛的孩子,不由怔住:“这,这就是霁娘?”

“不是她是谁?”沈穆清笑着抱过孩子,指着萧飒道:“这是你爹爹!”

八个月的霁娘看了父亲一眼,扭过身去冲着街上偶尔路过的行人“咦咦呀呀”叫唤。

“这孩子!”沈穆清很是无奈,“就喜欢热闹的地方。”

萧飒有些无措地摸了摸头:“她长得和满月那会不一样了…那会没这么漂亮!”

沈穆清笑:“女大十八变嘛!特别是小孩子,一天一个样。”

“有什么进屋说!”郑三奶奶见这两个站在门阶就说起来孩子来,笑着拉了拉沈穆清的衣袖,“没想到七爷会这个时候来.....”

大家都很意外,簇拥着萧飒进了屋。互相见了礼,分主次坐下,丫鬟们上了茶,大太太就关心起萧飒的情况来:“…有没有可能特赦?”

“不太可能。”萧飒笑道,“前几天老爷给我来过一封信,还特意嘱咐我在沪定可以高调行事,但出了雅安府,还是低调些的好。”

沈穆清不知道沈箴给萧飒写的这封信,大太太,郑三爷和郑三奶奶也是一怔。

郑三爷就遣了屋里服侍的丫鬟:“…谁也不许进来!”

丫鬟们应声而去,沈穆清也把霁娘交给了明霞,让她抱着霁娘出去玩耍。

“老爷说,太上皇生的恪王知书达礼,纯良孝顺,又在七岁时出过水痘…”萧飒压低了声音,“今上只有一子,却出身卑微,身有残疾…前年皇后诞下嫡子,竟然是死胎…去年晨妃生一子,落地不到两个时辰就夭折了.....皇上为这件事对太上皇很是忌惮,更何况我们这些八河随龙的臣子。”

沈穆清是知道这件事的。

沈箴一心想在今上生了嫡皇子或是立太子时候想办法让今上大赦天下,然后趁着这机会让萧飒脱离困境…可没想到今上在子嗣上极是困难,这着棋可是说是到目前为止落空了。

“恪王今年只有九岁吧?”沈穆清沉吟:“九岁的孩子,又在深宫…只怕是越出众越危险。”

“正是如此”萧飒苦笑,”所以王清前两天来信,想让我救济些银两打点宫中内官。我已经写信给任翔,让任翔以后每年支五万两银子给王清。”

做了母亲的人看事情就会有所不同。

沈穆清只觉得酸楚,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说着,眼角就湿了。

要是自己是太上皇,看到儿子面临险境却没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会心发如刀绞般的疼吧.....

屋里的气氛不由有些沉闷。

“你还有亲家老爷为你策划,”大太太就笑着转移了话题,“比起那些朝中无人的不知道幸运多少…能离开沪定固然好,不能离开沪定,你们好好过日子就是。”

“是啊!”郑三奶奶忙笑着说话活跃气氛,“你们在沪定,我们还可以常来常往。要是回了临城或是去了别的地方,我们见面哪有这样方便。何况霁娘也习惯了郑家的亭台楼阁…”

一席话说得萧飒也笑起来。

沈穆清看元蒙人吃了亏,想着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再攻城了,就提出来和萧飒一同回沪定。

萧飒自然是喜上眉梢,郑三奶奶一句拘留的话都没说,亲自帮着去收拾行李,沈穆清则抱着霁娘给郑家的各位长辈和亲戚行礼告辞。等母女两回到住处,已到了下午,萧飒犹豫着要不要过一天:“…这样就得在城郊的那间客栈打尖了-----那里屋舍简陋,只怕你和霁娘住不惯。要不明天一早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