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愕然。

李妈妈讪笑道:“我半截要入土的人了,可我们月桂的好日子还长着。那郭先生是个读书人,与我们不一样。要是他同意,以后每个月给些粮米我过日子,月桂就让他娶回去吧!”

疼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

沈穆清不由拉了李妈妈的手:“你是我的陪嫁妈妈,自然由我来养老送终。有我一碗饭,就有你一碗饭,以后的事,不用担心。”

李妈妈眼泪落下来,哽咽着喊了沈穆清一声:“奶奶…”

愿意退一步,自然是皆大欢喜。

郭先生孤家寡人一个,萧飒借了二百两银子给他,他请了县丞夫人做媒人,买了吉礼到(看不清楚)。沈穆清的预产期在九月,夏天又不是成亲的好季节,就把日子定在了五月初二。时间虽然有些紧,但李妈妈几年前就开始为月桂准备嫁妆,如今也不过是多绣几幅门帘、枕套罢了。大太太依明霞的例,赏了一百两银子来,婚事自然办得很体面。

这期间,沈穆清又收到了时静姝和萧芸娘的信。

萧芸娘在信中委婉地劝沈穆清平安是福,而时静姝的来信却对萧飒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戴家已经拿出姿态来支持太上皇登记。

信在路上要走一个多月,现在怕是大事已定了!

她不由眉头微蹙。

戴贵却与沈穆清想的不一样:“大家各有立场,能在关键时候不落井下石就值得一交了。”

“难道就没有肝胆相照的朋友?”沈穆清有些不服气。

“有。”萧飒笑道,“常师傅就是一个。”

提起常惠,沈穆清不做声了——常惠一直想收萧悦影为徒。

“穆清,”萧飒劝妻子,“常师傅练的是内家功夫,又讲究动作舒缓从容,非常适合女子练习。悦影是女孩子,有一技傍身,我们也放心些。”

“我就怕’满瓶子不响,半瓶子咣当’。”沈穆清叹道,“到时候弄巧成拙。”

“她现在年纪还小,先学些内家功夫,这种功夫讲究气定神闲,说不定还可以改改悦影的脾气。你就让她试一试吧!悦影也是我的心头肉,我不会害她的。”

口吻中带着一丝哀求,她没办法拒绝这样的萧飒:“那就先试试。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她脾气改不了,这功夫就不能再练下去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萧飒松一口气,亲自去对常惠说这件事。

常惠听了很高兴,对萧氏夫妻道:“也不用拜师,先跟着我学一阵子,要是你们觉得行,再拜师也不迟。”

尽管这样,沈穆清还是按照拜师的规矩给常惠送了银票和衣裳。

常惠是个洒脱的人,接下道谢不说,开口向沈穆清要人参、灵芝、首乌、血藤之类的名贵药材。

沈穆清奇了:“你这两年每隔三五个月就要这些药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常惠嘿嘿笑:“我在给大姑娘做药疗。”

沈穆清张口结舌:“敢情你一直没有放弃。”

“常言说,穷习文,富习武。”常惠笑道,“这固然有人穷了只有想办法参加科举改变家庭状况,而人有钱了就想习武健身的意思在里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要习得高深武艺,除了天赋和师承,还需要一些药材做辅,帮着调理身体,使其血脉更旺盛…人参灵芝,一般的人家哪里负担的起。”

“那你怎么习得一身好武艺?”沈穆清有些抬杠地问常惠。

常惠摸头:“我那时候家里还有些余资…不过后来也没能力承担,所以学了个半成不落。”

“自己都是半成不落,可别把悦影教坏了。”

“不会,不会!”常惠笑道,“我就是没办法提高了,倒不是不会。”

两人斗嘴,常惠处处让着沈穆清,沈穆清心里终于好受了些。又怕悦影受不得苦,常惠教习悦影的时候,沈穆清有时就会偷偷跑去看,常惠也不点破,就当不知道。沈穆清见常惠只是教悦影跑跑跳跳,并不是那种扎马步扎到两腿发颤的事,就和潇洒说起这事来:“…内家功夫就这样练啊?”

“不是。”潇洒笑道,“悦影年纪还太小,先活动活动筋骨,血脉通畅了,以后学武就事半功倍了。”

反正沈穆清不懂,她也相信常惠不会害悦影,渐渐放开手脚,每天早上让悦影随着常惠习武。

到了六月中旬,太上皇复辟的消息还没有在沪定传开,但李县令已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他亲自登门拜访,沈穆清让人备了好酒好菜,他和萧飒称兄道弟,说了好多体己的话,直到月上柳梢头才打道回府。

第二天,郑大人来了,与萧飒又是不同往日的亲切。他还没走,已是雅安知府的彭大人来了,三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忆起当初同打元蒙人时的情景,彭大人直夸萧飒有勇有谋。

萧飒年纪虽轻,经历的事却不少,本来就是颇有城府的人,这下更是喜怒不行于色,与来拜访的人应酬,一时间大家也探不到他的底。可私底下,萧飒却是苦笑:“如果皇上要用我,六百里加急,四十天就到…还是老爷经历的多,沉得住气。我要是去京都求那一官半职,那才是白白丢了颜面。”

第二百五十五章 奉旨回京

到了这个时候,沈穆清就不能再压着萧飒了。

“登基应该改年号谕示天下才是,京都那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老爷三次来信,都叫你不要慌乱——他老人家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萧飒自然相信岳父的判断力。和沈穆清说起以后的事来:“要不,我们就在锦州定居吧,你也有个伴儿。”

“住在哪里都行。”沈穆清笑道,“但在这之前,我想回京都去看看老爷。老爷还没有见过悦影呢!”

萧飒抚了抚沈穆清凸起的肚子:“还有这个,也一起去给外公磕头。”

沈穆清听着眼睛就湿润起来。

“别哭!”萧飒抱着妻子,深情地吻着她的鬓角,“以前我们都有信心能回去,何况是现在。”

沈穆清忆起很多年前自己看到的那个长相软弱的少年,却另有考虑,“太上皇是个怎样的人?”

有很多人,发达了就不愿意别人提起他以前糗事。对太上皇来说,八河被俘,何尝不是一件糗事。

“他是个很亲切随和的人。”萧飒回忆道,“有一种近乎天真的乐观。”

他向沈穆清讲起两人在八河时的事:“…我们朝不保夕,他却相信我们一定能回去。”

沈穆清叹气:“真希望他能看在你们曾经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份上赦免你。”

萧飒也考虑到自己的存在也许会成为太上皇的一个心病,笑笑没有做声。

第二天,萧芸娘身边的周王氏来了。

“空着手来的!”喜鹊禀道,“只带了一个小厮。”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沈穆清叫明霞去迎了进来。

周王氏恭恭敬敬地给沈穆清行了礼,立在那里不说话。

沈穆清就遣了身边服侍的丫鬟。

周王氏就从贴身的衣物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沈穆清:“这是五十万两的银票…”

沈穆清接过还带着周王氏余温的荷包,吓了一大跳。

那周王氏已道:“奶奶说,是给舅奶奶打点用的。如果不够,让舅奶奶先找了支点,到了年底,奶奶那边有一百万两的现银周转。让舅奶奶无论如何找人把舅爷保下来。”

沈穆清望着那荷包眼睛微湿:“替我谢谢芸娘。”然后收了荷包,问起萧芸娘的孩子来。

周王氏见沈穆清收了银子,松一口气,又听她提起孩子,自然是从心里透着欢喜:“…能吃能睡,又白又胖,七八个月时就比别人家一岁大孩子个子大,长得像舅爷。”

沈穆清笑着点头,和周王氏寒暄了几句,领了周王氏去给大太太请安,周王氏给大太太磕了头,沈穆清就把芸娘给了五十万两银子帮萧飒打点的事告诉了大太太。

大太太微微点头,问了芸娘的情况。

“太太放心,我们家大姑娘和江南盛泰坊的少东家定了亲,山东、陕西、山西所有的潞绸都由庄氏来做。”周王氏笑容淡淡的,“不过半年功夫,就赚了三十万两银子。”

大太太听了皱眉:“盛泰坊?湖州王家?”

周王氏点头:“正是湖州王家。”

大太太沉吟:“说的是王家第几个儿子?今年多大?”

周王氏笑道:“是王家的第四个儿子,今年十三岁。相貌端庄,人品出众,是桩极好的姻缘。”

大太太欲言又止。

沈穆清见她脸色不虞,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叫了明霞进来安排周王氏歇下。

大太太就留了沈穆清说话:“…王家虽然家大业大,四大商贾之一,可我瞧着从上到下纳妾包娼,不是什么好来路。只怕王家这家业难得守住。偏偏我又不好说什么!”

“怕是芸娘不知道。”沈穆清笑道,“要不我写封信去问问,委婉说说。”

大太太望着沈穆清:“好孩子,多谢你了!”

“大太太说的什么话。”沈穆清娇嗔着给大太太续了一杯茶,“是不是要我给您磕头,谢谢那两颗金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