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陈信躲在墙角处目送着文丹溪走远后,才转过身穿过巷子,一路踢踢踏踏的来到府衙的后堂。这里原本是供公差人员居住和歇息的地方,秦元和刀疤脸和几个师爷并一干原来的官员也都在这里住着,但陈信为了方便接近文丹溪,硬是在文丹溪所在的院子旁边腾了一间空房去住。他还说自己是个有家有口的人,跟他们这些光棍不一样。对此刀疤脸等人可没少腹诽。

后堂的小书房里,秦元正端坐在案前默然沉思。昨晚,文丹溪找不到陈信,便派人来问他。他忙完手里的事后,便立即让人调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跟他的猜测大体一致。后来前去寻找陈信的人回来报说,陈信从城外回来,喝得醉醺醺的,然后跳窗进了文丹溪的房间…后面的事情他也不好插手了。今日,不知这个大哥将以怎样的面貌出现在他面前,也不知道文丹溪的反应究竟如何?秦元正想得神,门外就传来了陈信的脚步声。

陈信推门进来,一见秦元,脸上忙带着掩饰的笑容,招呼道:“二弟,我昨晚喝多了,一下子睡过头了,嘿嘿。”

秦元了然一笑,接道:“嗯,没事。今日下着雨,大哥正好也歇息一天。”秦元说着话,又暗暗观察着陈信的神色,发现他并无异样,心底不由得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两人坐下开始商议公事。

秦元说道:“这几日我跟胡师爷陆师爷等一干人商谈了好久。最后一致认为,目今易州有三弊,分别是城中富户大量迁走,外商不入,商铺大量倒闭,以致影响百姓日常生计;二是鞑子随时都有可能犯境,人心惶惶不定;三是朝廷那边还不知是个什么态度,还有邻近的州府也不知持何想法…”秦元一条条的剖析给陈信听。

陈信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三者中关键的是第二条,以我看,鞑子必然来犯,只是迟早问题。若是我们抵挡住了,其他两者都不成问题。易州安定,商人逐利,必然会蜂拥而来。至于朝廷那边,你完全不必担心。中原蝗灾,东南水患,西南旱灾,匪兵如毛,这几样足够他们焦头烂额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秦元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忍不住赞道:“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哥可是比从前进益不少。”

陈信谦虚的说道:“哪里哪里,跟二弟相比差远了。”秦元低头轻笑。

陈信又正色道:“二弟,你有空去飘香楼坐坐,多听听那些士子们谈话,还是有点用的。”这番话就是他听来一部分再自已琢磨出来的。

秦元点点头:“我得了空就去,说真的,嫂子这座酒楼开得真是合适。我这几日时不时的听衙门里的这些人谈论它。”原来飘香楼开业后,文丹溪先给府衙里的公差人员都发了一张什么会员卡,每人持卡吃饭时都有折扣。

“好了,大哥你先把这些的邸报和公文给看了,一会儿咱哥俩去飘香楼连吃边商讨。”陈信爽快的答应了。

而这边,文丹溪也带人步行去了医馆,文氏医馆刚刚开业,只招了两个坐堂大夫,一个抓药的伙计,一应器材药材都没到齐,所以这几日根本没什么人。

文丹溪也很好奇这个指名要见自己的人是谁,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没到那种远近闻名的地步。

她这么想着就进了医馆。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中年美妇正坐在客椅上静静的打量着医馆里的摆设,两个婆子规规矩矩的立在两旁。文丹溪愣怔了一下,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中年妇人衣着得体,长得慈眉善目,气质端庄沉静。两个婆子也是一脸和气,一见到文丹溪进来就上前打千问好:“姑娘可是文大夫?我家夫人慕名而来,多有叨扰。”

文丹溪微微一笑答礼道:“不敢当,几位随意坐吧。”

说完又看着中年妇人问道:“夫人可是贵体有恙?”

那中年妇人冲文丹溪优雅的笑笑:“我娘家姓宋,今日正好路过易州,便顺道过来看看。”文丹溪心电念转,再看看这妇人的长相形容,已经明白她是这谁了。不过,对方不挑明,她也只好装作不知道。宋夫人并没有提及自己的身体,只是随和的跟文丹溪拉着家常,一双眼睛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自己。文丹溪不急不躁的跟她谈天,她们两人在医馆闲叙不提。

刀疤脸却像火烧了屁股一样的急匆匆的从飘香楼出来径直往府衙后堂跑去。贺黑子在后面急切的喊着:“我说老五,你别这么冲动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的性子,你可别把事情搞砸了…”刀疤脸根本没心情听他叨唠,他也不顾侍卫的阻拦,一脚踢开了小书房的门,喘着粗气嚷嚷道:“大哥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吃茶,你媳妇儿都快被人抢走了!”

刀疤脸这一嚷是非同小可,陈信当下腾地一下跳将起来,扳过他的肩膀急切的问道:“你快说,谁抢走的?走多远了?”

“将军,你别他瞎说,什么抢走不抢走的,就是我们在飘香楼喝酒时,看到那个宋一堂了,结果老五就说人又来抢大嫂来了。还派人去跟踪了他们主仆。”

陈信听到宋一堂的名字,顿时像被马蜂蛰了一样。他当即抛下众人,急匆匆的往医馆跑去。

第三卷萧萧易水寒,澹澹寒波生 第六十一章试探

陈信一路急匆匆的赶到文氏医馆。此时,宋夫人已经带着两个婆子离开了。陈信进门就开始四处打量,见屋里除了两个坐堂大夫和一个伙计外别无他人,不由得一阵疑惑。

文丹溪抬头问道:“你这么急急的跑过来干什么?”

陈信含混不清的答道:“没事,路过瞧瞧。”路过,他怎么走也路不过这里。

文丹溪不理他,径自坐下去看医书。

陈信在屋里焦躁的走来走去,文丹溪只好放下书说道:“我看你有些上火,进来我给你把把脉。”

陈信巴不得有个独处的机会,连忙说道:“我是上火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里间,陈信一进去就把胳膊伸出来干等着文丹溪给他把脉。谁说她竟然又坐下来接着看书,把他晾在一旁不理不睬。陈信几次欲言又止。他心里是十分矛盾,不问吧,心里憋得慌。问吧,又怕文丹溪说他爱吃醋。

“你听谁说的?”文丹溪合上书冷不丁的问道。

“老五亲眼看到了。”陈信想也不想,脱口答道。

文丹溪心里直犯嘀咕,刚才宋夫人在时,刀疤脸并没有来呀,即使来了,他又是怎么猜到的,难道说他见到宋一堂了?这倒很有可能。

想到这里,文丹溪便心平气和的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五的性子,一向乍乍呼呼的。 他说什么你都信呀。”

陈信略带委曲的说道:“我这不是急吗?他说你快让人抢走了。”

文丹溪无奈的笑笑:“我一个大活人,谁想抢就能抢吗?”

陈信此时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丹溪,你真没见着姓宋的?”

文丹溪苦笑着摇摇头:“真没见过他,也许他不过是路过而已,你紧张什么。”

陈信像吃了半颗定心丸似的,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一大块,他抬起脸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文丹溪。

文丹溪看他仍然不安心,只好继续解释道:“我估计宋一堂是他的化名,他的身世应该不一般。”陈信一听心又提了起来。

文丹溪话锋一转:“像他这样的出身,肯定要找一个家世相当的妻子。而我又有什么呢?他又怎么可能会看上我?你实在是多虑了。退一万步说,即便他看上了我,可是我这几个月来,一直住在山上,名声早坏了,你觉得他那样的人家会接受我吗?你以后再遇到什么事,要多想几步,别像个爆竹似的,别人一点你就炸。”

陈信揉揉脸,闷声说道:“好吧,我错了。”

文丹溪说了他一顿,又给个甜枣,放柔声音说道:“趁着还有段时间,你再回去忙一会儿,晌午时,我给你做几道菜,今早上听后厨采买的人说,今日收了几大篓子大螃蟹,我一会儿去做给你们吃,再准你喝点菊花酒。”

陈信一听,脸上渐现喜色。他点点头:“好,我听你的。”嘴里说着,身子却仍然没动。

文丹溪不解的问道:“你还有事?”

陈信把手伸到她面前:“你还没给我把脉呢。”

文丹溪吁了一口气,在他手腕上摸了一下说道:“号出来了,你是邪火攻心,回去当头浇一盆凉水就好了。”陈信咧着嘴,露出一嘴白牙,嘿嘿的笑着。

“快回去吧,马上就晌午了。”

“哦。”陈信慢慢腾腾的向外走着,跟来时速度形成鲜明的速度。走到门口时,又一不小心“砰”的一声撞上了门框。

医馆里的几个人硬是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文丹溪出来收拾了一下东西,又嘱咐了两个坐堂大夫几句,便带着春草和壮丫去飘香楼。

飘香楼的前身也是酒楼,他们接手以后,根本没有大改,只是在局部装修了一下。因为菜式新颖价格便宜,所以生意是越来越好。

文丹溪换上一身旧衣服,走进后厨特地给她准备的小厨房里。春草和壮丫两人也洗干净了进来打下手。今天是螃蟹和菊花做主菜。清蒸螃蟹、螃蟹萝卜猪骨汤 、毛蟹炸年糕、菊花糕、菊花鲜虾丸、菊花鲜虾丸、土茯苓芝麻菊花瘦肉汤等等。因为螃蟹性寒,文丹溪怕他们吃多了不好,便用性热的姜丝和醋做调料,又让人搬出来两坛两坛花雕和菊花酒。这菊花酒她用雁鸣山的野菊花和糯米一起酿的。喝起来清香甜美。本来是打算重阳节喝的,今天就先拿出来尝尝。

文丹溪带着人在厨房里忙碌暂且不提,再说那宋夫人离开后,刚出平安大街就有五六个侍卫并两个丫鬟那儿迎接。

一行人迤逦来到宋氏商行,宋夫人下了马车,款步走进后院。

宋一堂忙上来搀扶着她笑道:“母亲辛苦了。”

宋夫人怜爱的看着儿子,扶着他的手走回屋中坐下。不等他发问,她就开口说道:“此女心境沉静,聪敏灵秀,不亢不卑,倒也能入我们袁家。”宋一堂听罢,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不过按照习惯,他知道母亲必定还有后话。

果然,宋夫人顿了一下,呷了一小口菊花茶,又慢条斯理的说道:“可惜啊,她为何屈身于贼寇呢?我听人说,她入住雁鸣山已经几个月了,而且还和那个姓陈的匪头不清不楚的,熙儿,这点你可要想清楚了。”

宋一堂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嘴里却说道:“母亲请听我说几句,丹溪她父母兄嫂皆逝,身边还带着侄儿侄女,易州又一向匪患猖獗,她事身于贼实属无奈,也是情有可原。况且,我让人打听过,她和那个匪首并没有、圆房。”

宋夫人笑了笑,说道:“瞧把你急的,我又没说不同意。就算是坏了名声也不打紧,毕竟,她只是一个妾而已,又不是做正妻。”

宋一堂轻舒了一口气,调皮的施了一礼:“谢谢娘亲。”

宋夫人慈爱的叱骂道:“都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骂完,自己又笑了。

“不过,娘也有几句话先说在前头。”宋夫人笑毕,又严肃的追加了一句。

宋一堂忙恭敬的答道:“母亲请讲。”

宋夫人敛起笑容,正色道:“娘知道你对你舅舅和娘给你订的这门亲事不大满意,可是你要相信,娘决计是不会害你的,那王家是河东望族,对于你的将来是大有裨益。娶妻不但要娶贤,还要门当户对。夫妻是合两姓之好,这不仅是你一个的事情。至于纳妾,只要对方人品模样不错,娘不会阻拦你的。惠兰也是个贤惠大方的,想必也不会阻拦你的。”宋一堂点点头,心中却没有母亲那般笃定。

刀疤脸早从陈信那儿得知今日有好吃的,因为他不像陈信和秦元那样要看成摞的公文,他的任务是负责城中的防务,说穿也就是满城乱转,见到什么事上前管管,五人中就数他最闲。他听完没多久就跑了过来。

文丹溪因为他刚才乱嚼舌根,这会儿对他没啥好脸色。刀疤脸也颇有自知之明,一点也不介意,腆着脸嫂子长嫂子短的。弄到最后文丹溪也不好给他脸色看了。便给他半盘子小蟹让他到一边吃去。

等到陈信和秦元等人上来时,刀疤脸正双手并用的跟螃蟹做斗争,陈信见他竟抢了先,不由得有些不悦,一本正经的训斥道:“你既然来了也不去帮个忙,就知道吃。”

刀疤脸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憨憨的一笑:“我问嫂子了,她说我只需吃就行了,别的不用我来。”

贺黑子毫不留情的揭穿道:“因为你只会吃。”刀疤脸怪眼圆睁,狠狠的瞪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

陈信也不理会他们,大踏步进了厨房,就看文丹溪正指挥着春草等人将菜装盘。她的脸被厨房的热气熏得通红,陈信走过去用袖子帮她擦擦汗,心疼的说道:“以后你不用亲自下厨了,小心累着了。”

文丹溪满不在乎的笑笑:“累什么,自从进城后,总共也没做几次。”两人说着话,一起出了厨房朝二楼雅间走去。这是飘香楼中最大的房间,被文丹溪预留出来,专门为了五弟兄聚会用的。

众人见两人进来,一起喜气洋洋的大声招呼着。

大伙刚落座,刀疤脸就第一个站起来举杯说道:“嫂子俺向你陪罪了,俺不该乱嚼舌根,俺干了这杯。”说完一饮而尽。文丹溪刚举杯欲饮,陈信伸手夺过来,说道:“你们敬吧,我来喝。”众人哈哈大笑。

文丹溪扯扯他,陈信侧头呵呵一笑。

众人边说边吃,刀疤脸和贺黑子几乎是头都不抬,不多一会儿,两人面前就堆了一堆蟹壳。陈信剥蟹剥得飞快,他今天像是抽疯了一样,竟然先给每人一块蟹肉,五人中除了秦元外都表示受宠若惊。

陈信却大手一挥说道:“我你们的大哥,给你们剥只蟹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众人忙感动的点头。不过,接下来的蟹肉就没他们的份了,文丹溪面前的盘中却堆得满满的。其他人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原来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文丹溪小声说道:“你别给我剥了,螃蟹性寒,我不敢多吃,你快吃吧。”陈信听罢,又给她舀了一碗汤,这才跟了的哥们山吃海喝起来。秦元似乎对菊花酒情有独钟,连喝了数杯,他笑着问文丹溪:“我明日要回山一趟,嫂子可有什么要捎的?”文丹溪想了想说道:“你问问冰雁姐,她若是愿意的话就带着两个孩子进城,到时我们一起过重阳节。”秦元点头答应。

第六十二章见面

次日一早,秦元就带了一队人马回雁鸣山,文丹溪又写了一封信让他带上。

秦元走后,文丹溪忍不住又开始考虑李冰雁的事情了。现在他们一走,山上已经冷清不少。而她还想着把两个孩子接进城中,雪松已经七岁了也该进学堂了。可是两孩子再一走,李冰雁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总留在那里也不是个事。可是让她来,又不知她愿不愿意。文丹溪正想得入神,陈信却蹑手蹑脚的进来了。

“在想什么呢?”陈信紧挨着她的背部轻声问道,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你又吓我。”文丹溪扭动了几下,伸手推他,陈信动也没动一下。他低声一笑,伸开双臂将圈在怀里。文丹溪挥着拳头咚咚捶了他几下,陈信乐得呵呵直笑。因为秦元回山,公事都压到他一个人身上,他一会儿就得回去。两人抱着温存了一小会儿,陈信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回府衙办事去了。

文丹溪带人去医馆,一进门小伙计就上前来报喜:“文大夫,药材的事有着落了。是渭州的一个药商,单子上列得倒是很全。”

高大夫也上来补充道:“可惜就是有些谈不拢,那人看咱们医馆冷清,不大想卖给咱们。”

文丹溪笑笑:“他管咱们冷不冷清,只要付他钱不就行了。你们不用急,我去看看。”

文丹溪的话音刚落,就见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青衣小厮,上来行了个礼道:“小的是何氏药行的,我们掌柜来请文大夫亲自去商谈药材的事。”文丹溪有些诧异,非要她亲自去谈,这是什么意思?

那青衣小厮看出了文丹溪眼中的疑惑,连忙笑着补充道:“文大夫不必疑心,我们掌柜订的房间就在飘香楼。”文丹溪听到飘香楼,心中稍定。她思索片刻,说道:“好的,你带路吧。”说完,就带着两个丫头跟着青衣小厮往飘香楼走去。

四个人不大一会儿就到了飘香楼,何掌柜订的房间在三楼,文丹溪抬步上楼,青衣小厮为难的看看春草和壮丫,意思是不想让她们两人进去。文丹溪此时已经明白约她的人是谁了,她不动声色的笑笑挥手让两人留下,独自上楼赴约。

文丹溪推门进去,就见宋一堂身着玄色衣衫,正背着手凭窗远眺。听到有人进来,他不慌不忙的转身,冲文丹溪笑笑。

文丹溪也微笑着招呼道:“宋公子什么时候变成药商了?”

宋一堂的眼睛在文丹溪身上略略一扫,彬彬有礼的问候道:“文大夫一向可好?”

文丹溪点头:“还好。”

两人寒暄过毕,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宋一堂敛眸,慢慢转动着茶杯,用赞赏的语气说道:“我这几日在城中逛了逛,易州城倒是比上次还有生气,听人说文姑娘可是功不可没。”

文丹溪谦虚的笑笑:“公子谬赞了,不知宋公子今日约我来可有什么事?”

宋一堂唇上扬起一丝淡雅的笑容,深邃的眸子专注而不显轻浮的看着文丹溪。

文丹溪略略垂下目光看着杯中的茶叶,淡然说道:“宋公子但讲无防,我怕一会儿有人会上来找我。”

宋一堂收回目光,迅速斟酌了一下,诚恳的说道:“宋某当日仓促离去,实是有急事在身,不及面辞。还望姑娘谅解。”

文丹溪毫无芥蒂的笑笑:“没关系的,我根本不曾介意,何须谅解。”

宋一堂接着以一副惋惜的口吻说道:“文姑娘惠质兰心,聪明灵秀,留在此地,实是委屈了姑娘。”

文丹溪不动声色的答道:“我倒一直不觉得委屈。这个世道,有多少人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今日的生活已觉得很不容易,怎能还不知好歹的去抱怨委屈。”

宋一堂轻轻一笑:“姑娘倒是个随欲而安之人,宋某说句愈矩的话,姑娘上无父母兄长做主,该为自己多多打算才是。”

文丹溪想了想决定和盘托出:“谢谢宋公子的关心,不过,我的将来倒是已有着落了?”

“哦?”宋一堂故作惊讶。

文丹溪语调平静的说道:“我已经和陈信订婚了。”宋一堂尴尬的笑了两声。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水以作掩饰。然后定了定心神还是决定将下面的话说完,他做事从不喜欢半途而废。

宋一堂清清嗓子,一脸的遗憾和怜惜:“上次我临走时,曾送给姑娘一块玉佩,姑娘为何不去求助?如今…唉,真是可惜了姑娘这如金似玉一般的人。”文丹溪听到这话,心中不禁有些烦躁。但面上却没显现出来,她耐着性子解释道:“宋公子想多了,这桩婚事是我自愿的。我们来谈谈药材的事情吧。”

宋一堂却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还有一事,宋某要解释一下,宋是我母亲的姓氏,我原本姓袁,是晋州府阳陵县人,为了行走方便才用了化名,还望姑娘不要介意。”宋一堂说完这话,暗暗观察着文丹溪的脸色。晋州袁家跟河东的王家一样都是名门望族,他以为文丹溪应该听说过的。

文丹溪满不在乎的笑笑:“这没什么,宋公子无需道歉。”她一点也没表现出多少惊讶。宋一堂心中无比纳罕的同时,又觉得隐隐有些失落。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也许是有些想当然了。

说完这些,文丹溪也觉得双方没什么话要说了。便起身说道:“宋公子一向忙碌,我也不好叨扰。有空再叙吧。”

宋一堂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他仍旧很有风度的笑笑起身离座,两人一前一后抬步下楼。

就在这时,酒楼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文丹溪微微一怔,忙快步下楼,她走到门口往外一看,就见门外的地上躺着一个脏兮兮的年轻男子,正在大声呼喊撒泼:“我告诉你们,我是你们陈将军的表哥,你们竟然用剩饭打发我?陈信,杜立虎,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你忘了当初我娘是怎么帮助你们娘俩的…”文丹溪冷冷的看着这人,他就是上次敲诈不成却被陈信打个半死扔出城外的王中贯。没想到他还有胆子进城。

酒楼的伙计一看文丹溪出来,立即有了主心骨,连忙上前说道:“夫人,你看这人也太没良心了。夫人吩咐我们每日把剩饭剩菜都留下来给城中的乞丐吃。这是多难得的好心,可惜这人还嫌饭菜不好,还要酒肉,哪有这样的!”

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不少人开始指责王中贯,甚至连同来的乞丐也觉得他没良心。一个个自觉的离他远远的。王中贯似乎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他继续打滚撒泼,大声叫唤。似乎有意把人们给吸引来。他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门口的人越聚越多,王中贯见时机差不多了,突然坐了起来,大声说道:“你们都不知道我和你们陈将军的关系,今天我来给你们讲讲。你们知道他的眼睛为啥是蓝色的吗?”围观的人哄的一声议论起来。一个个竖着耳朵踮着脚仔细听着,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王中贯露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他还特意瞧了文丹溪一眼,他以为陈信肯定还在瞒着自己的身世。他清咳几声准备将陈信的底细全部抖落出来。文丹溪看着这人,心底腾地一下涌起一股怒气。这个人还真以为陈信不敢杀他吗?一次还不够,竟然想在大厅广众之下将陈信的**全部抖露出来。是的,她不在乎这些,她也可以劝陈信正视这过去。但,这并不代表她就愿意有人当众拿着别人的痛苦经历来当笑料。陈信答应过云姨不杀他,她文丹溪可没答应!

想到这里,她招手叫过一个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伙计又跑去给那些乞丐添了些饭菜,然后飞快的嘱咐了他们几句。

王中贯见众人的胃口被吊了起来,就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是因为他生父是胡人,至于是谁…”就在这关键时刻,突然从乞丐中跳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黑瘦少年,那少年手里抓着一大块肥肉飞快的塞到王中贯的嘴里,一边捂着他的嘴一边说道:“我说王八大哥,你可别再犯病了。你上次还说你知道皇后娘娘的秘事呢,谁信你啊。”

其他乞丐也一起拥上来架着王中贯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埋怨道:“这个疯子是怎么了?我们看他可怜才带他出来找口吃的,没想到竟然给咱们惹这么多麻烦,下回别带他了。”

“就是,惹恼了陈夫人,咱们以后就没饭吃了。”

围观的人们没戏可看,纷纷退去。文丹溪又给那个伙计暗暗使了眼色,小伙计悄悄的出门去了。处理完这些事情,文丹溪转头冲宋一堂说道:“真是不巧,让宋公子看到这种事情。我有事先行一步。”她脸上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让宋一堂霍然意识道:她竟然怀疑是自己指指的!一时间他不禁有些苦笑不得的感觉,他急忙出声唤道:“文姑娘,请等一等。”

文丹溪还没来得及答应,又有一个急切的声音喊道:“丹溪——”

第六十三章严词拒绝

文丹溪听出是陈信在喊自己,连忙循着声音走了几步。陈信大步流星的走过来,用关切紧张的目光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文丹溪摇摇头。

陈信确定她确定无恙后,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宋一堂面前,冷冷的瞪着他。两个静静地对视着了一会儿,陈信的拳头紧握着,一副要打人的态度。

文丹溪连忙碰碰陈信,微微一笑道:“宋公子正好路过易州,你抽时间请他吃顿饭,也算尽尽地主之谊。”他表白她拒绝就是了,没必要再跟他纠缠。打了这个怕也不好善终。

陈信看了看文丹溪的神色,拳头慢慢的松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是应该的。我一定要请宋公子好好喝一杯。”不但要喝他还要送他几刀。

宋一堂呵呵一笑,拱拱手说道:“不必了,宋某还有事要忙,下回再说吧。”说完,他看了文丹溪一眼,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文丹溪侧头装作没看见。宋一堂无奈的摇摇头,然后不慌不忙的离开了。

陈信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文丹溪出声解释道:“根本没事的,我就在飘香楼跟他说了一会儿话。还跟他说我们已经订婚了。”陈信点点头,将满腔的怒火一点点的压下去。他不当着她的面揍他,以后定会找机会收拾这家伙。

陈信看了看周围,突然皱眉道:“老五哪儿去了?”文丹溪也是一怔,是啊,刀疤脸按理应该出现的,怎么到现在也没个人影呢。

两人正说着,就见前面街上的人群纷纷散开,接着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文丹溪抬眼看去,为首的正是刀疤脸,和他并行的则是一个满脸是血身材高壮的陌生男子。

刀疤脸到了酒楼面前,立即滚鞍下马,胡撸一把脸大声说道:“大哥嫂子,今儿我们杀了几个来刺探消息的鞑子。你看这是人头!”说着便从麻袋里呼啦倒出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陈信瞪了他一眼:“你还倒出来干什么,也不怕吓了人。”刀疤脸呐呐的笑了一声,赶紧重新装起来。这时就听得刀疤脸身后的那个血人儿重重的哼了一声,文丹溪笑着问道:“老五,这位壮士是跟你一起杀鞑子的吗?”

刀疤脸这才想起忘了介绍伙伴,他手一指马上的人朗声介绍道:“嫂子,这人你肯定认得,熟人。”

文丹溪仔细看了一眼,也觉得有些眼熟。

“我叫陶娟秀。就是上次在巷子里拦着你的那个。”马上的人赶紧出声说道。文丹溪这才想起来是谁。她连忙笑着招呼陶娟秀下马去洗脸换身衣服,不等她问,心直口快的陶娟秀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了。原来陶娟秀带着两个婢女去城外的山上打猎,正好碰到几个鞑子,她本来想当时就下手,但又一想怕自己打不过反而让他们跑了,于是她便遣一个婢女回来报信,她自己则躲起来一直吊着鞑子。然后报信的婢女正好找到了刀疤脸,刀疤脸二话没说当下就带着十几个士兵出城去了。他赶到的时候鞑子正在跟陶娟秀缠斗,于是两人合力将鞑子全部杀光。

“大哥你看,这几匹好马还有几把大刀,嘿嘿。”刀疤脸沾沾自喜的炫耀。

文丹溪却问道:“你们怎么没留两个活口,好好审问一下再杀也不迟啊。”

刀疤脸张了张嘴,突然一拍脑袋:“哎,我真笨,当时只顾杀得痛快,根本没想到。”

陶娟秀此时已经换了衣服出来了,因为她的身材太高大,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春草就把陈信的旧衣服给她换上了。

她一出来冲着众人爽朗的一笑,然后高声问刀疤脸:“哎,郭刀疤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管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