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招呼的,是一个外资机构的负责人,正有意和叶氏合作。趁李欢和叶晓波与对方交流得愉快,冯丰独自去洗手间。

李欢悄然道:"要不要我陪你?"

饶是这样的气氛下,她也忍不住笑起来,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里都要人陪着。

洗手间的一角有一片园区,可以看到外面葱郁的夹竹桃。冯丰站了好几分钟,总算透了口气.

正要往外走,忽然看见一个人从左边出来,正是叶嘉。

叶嘉也看见了她,两人都愣了一下。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这样的时刻,也能狭路相逢。

早一分钟晚一分钟原本就会错过的。

她移开目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很快,又忍不住看他一眼,这样的面对面,才发现,叶嘉,他一点儿也没有神采飞扬,眼神里都是疲倦和无奈。

这样的疲倦和无奈,绝不是因为林佳妮,林佳妮的粗暴从来也伤害不了他。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摇摇欲坠的家族?因为种种的压力?

叶嘉几时变成了家族的孝子贤孙,为了家族的荣华富贵而蝇营狗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由于什么原因,他如此果决地放弃自己?甚至,快得自己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理智的

反应之前,只能亦步亦趋地由他决定,从此,萧郎路人,往事随风。

如果不是这次“偶遇",是不是今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心里害怕,所以目光变得贪婪。因为猜疑,更渴望明白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敷衍,是要知道全部.

更甚至于,叶嘉的鬓角已经有了几丝华发,在很久的以前,在自己自杀出院后的那一天,她也看到过这样的华发,很不起眼的一缕,不经意是看不到的。但是,两次她都发现了,美男子沧桑了,岁月,不会饶过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上帝创造的杰作。

她试着微笑:"叶嘉……"

叶嘉心里一震,那瞧着自己的目光里竟然满是怜悯和温柔的同情。小丰,她在可怜自己,毫无遮掩地可怜自己。

这样的目光,全天下只有一个女人才会有,只有她才会"可怜"自己。

他再也忍不住,移开目光就走,丝毫也没有停留。

冯丰依旧站在洗手间,看看他的背影。也许,自从他打定主意离婚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会把他的心事,把他的喜怒哀乐告诉自己了。

不再分享,不再倾诉,形同路人.

是自己负了他,在他最困难的时刻离开他;是他负了自己,在原本最需要的时候,抛弃自己。

她站在原地,觉得浑身那么凉。

OOXX一次证明爱

好一会儿,才想起往外走,刚出去,就看见李欢正从对面走过来,一看见她,立刻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呵呵,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微笑道:"我去透口气嘛。"

"难道洗手间的空气比里面还好?"

"你别说,还真比里面好,洗手间的侧面是大片花圃。"

李欢被她的样子逗得笑起来,悄然贴在她耳边:"今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她十分欣喜,难怪那些人都热衷于这种聚会,原来里面蕴含无限商机。人情人情,果然是要应酬才有机会的。

目的基本达到,李欢带她向杨女士告辞,杨女士和叶嘉正在和一堆故识叙话,所以众人只是礼节性地招呼了一下,冯丰下意识地看向叶嘉,只见他的神态依旧那么平静,无论

是林佳妮的愚蠢也罢,自己的出现也好,都不曾扰乱他丝毫的心思。甚至在洗手间相遇时那一丝一闪而过的憔悴也不见了,仿佛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他侃侃而谈,众人对他也礼敬三分,即便叶家倒了,从此一蹶不振了,毕竟,他还是世界著名的大医生大学者。自来,他的声望,都不是靠家族而来的。

有很多伟大人物,并不依靠家族,也能够扬名显身,受人尊重。

叶嘉过得好着呢。他那么的彬彬有礼,只有看着自己时候是淡淡的,仿佛看着一个路人,既不亲密也不失礼。惟其如此,才更是两个世界的疏离。

叶嘉不爱自己,一直都不爱自己,也许,以前都没有爱过的。叶嘉恨自己,恨自己令她不能徜徉于上流社会,恨自己害死了他的母亲。

爱都磨灭了,只剩下恨和僧恶。

可心里为什么这么难过?难道自己不希望叶嘉幸福么?难道自己也像林佳妮那样,恨不得整死叶嘉?

胡思乱想中,她已经随李欢告辞出去,直到上了车,意识都还很混乱。

深夜,街道两边的"流光溢彩"工程美仑美奂,各种灯牌,倾诉着这个城市夜晚的繁华。当初上这个工程时,许多市民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太过浪费,并无实际意义,当然,有

关方面是不会听的,这是他们的面子和形象工程。

面子和形象,真的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上层的人,总是比下层的人容易成功。

李欢开着车,见冯丰的脸一直贴在车窗上,但是,那种姿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不再是小孩子一般模样,而是一种茫然,好像思绪游离在外的茫然。

"冯丰……"

"冯丰……"

他叫第三声时,冯丰才回过神来,强笑道:"啊,好困啊,李欢,你不累么?”

他柔声道:"累啦?回去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嗯。"

又想起问:"李欢,这样应酬,你们真的会有收获吗?"

"的确很大,其中有两个重要人物,有杨女士牵线搭桥,效果好多了。晓波和他们谈得很愉快,并且约定两天后来一次详谈……"

她想,真是杨女士的功劳啊。

回到家,时针已经指向两点半了。

冯丰坐在沙发上,好像眼睛都睁不开了。李欢拍拍她的肩,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去洗洗,好生睡一觉,明天不用太早起床了,我会先去酒楼看看的……”

心里忽然对自己这一整晚的失魂落魄很是不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见李欢那样包容的笑脸,倍加的体贴,更不知道如何应对,站起来,拉住他的手:“李欢,你别走……"

"还有事情吗?"

"我给你煮宫廷水果汤……"

"傻瓜,这么累了,明天煮不行么?呵呵,快去休息。"

"不,你先歇着,我去给你煮。"她异常固执,几乎是将他按在沙发上,“你休息一会儿,等着我,那天就说要煮的,结果我们都回来晚了,耽误了,这次,一定要煮……"

"我去帮你。"

"不,你休息,等弄好了我来叫你。"

李欢微笑着答应下来。

苹果、大樱桃、梨子、荔枝……各种各样的水果早已准备在冰箱里,冯丰心里默记着菜谱上需要的东西,清点了四五种,剥壳、榨汁、切片、削皮……一通忙碌,终于将各

种材料配齐,这时,陶瓷罐里的水早已咕嘟咕嘟在冒泡了。

将这些材料统统处理了炖下去,就等待熬好了喝了。

等待的时间,变得那么漫长,不知怎的,她又不想回到客厅,更不愿闲着,总想找点什么事情来干,想了半天,用水盆打了半盆热水,拿了一条新的毛巾。

李欢在沙发上快要寐着了,忽然觉得有温热的帕子擦着自己的手和脸,他一下睁开眼晴,见她蹲在自己面前,动作温柔,像一个温柔的妻子,在服侍辛苦归来的丈夫。这种温柔的感觉充盈于心,觉得幸福,笑道:"我自己来。"

冯丰把帕子递给他,他洗了脸:"汤要好了?"

"嗯,等一下就可以喝了。"

"好的,那我就等着,肯定很好喝。"

她瞪着眼睛:"当然啦。"

李欢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她就柔顺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听到他的心跳很有节奏,稳健,成熟,仿佛是最可遮风挡雨的墙。

她想,一个女人,能有这样一个男人相伴终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他开辟道路,自己享受;危险来临时,他为自己不顾生死;受人欺侮,有他保驾护航;甚至,他的所有财富都独家写着自己的名字——除了这些,他相貌堂堂,甚至还是温柔体贴,幽默风趣,很有品位和情调的,就连自己衣服的搭配,都是他出的主意。

一个男人能够为女人做的,他都做到了;即便不能做的,他也做到了。

李欢对自己那样好,自己回报他以温柔,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不爱,谁说不爱呢?

也许早就试着爱了。

林林总总的理由,每一样都指向李欢的优点,李欢的好,如果世界上真有一百分男人,也不过李欢如此了。

可是,为什么纵然在这样的时刻也会想起叶嘉?为什么一见了叶嘉,心情就那么恶劣,悲伤?而且,还妒忌!

妒忌那个狐狸精似的杨女士。

只有失败的女人才喜欢蔑称那些在情场上百战不殆的女性为狐狸精,自己,也快成为一个失败的典型了。

谁的内心深处,又不是另外一个林佳妮?

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这样的想法令她瑟缩了一下,为什么还是意难平?不是早就决定了离婚后就各自收手收心好好生活的么?为什么就此一面,就心烦意乱?

这对李欢公平么?

自己这算什么?明明是打定主意要嫁给李欢的,被关押的时候,曾亲口承诺的。

谁说那是权宜之计?谁说那不过是随口敷衍?难道女人说话就可以不作数?何况,叶嘉还早已有了杨女士。即便再小白的人也明白,今晚的宴会是杨女士替叶嘉兄弟安排的,那些来的商贾、投资商,跟叶家有利益往来的各路神仙……单看叶晓波笑得春风得意,李欢大呼收获巨大,就明白了。

杨女士,她以一种最最体面的方式在帮助叶嘉,无声无息,却又名目昭昭,真是两全齐美。这一切,当然是为叶嘉做的。

她对叶嘉好,她不是愚蠢冲动的林佳妮。

这是个善解人意又精明强干的女人,能做到这样,也是怀了爱和真诚的。

与杨女士相比,自己真是差得太远了。

在叶家快分崩离析的情况下,选择杨女士,无论对叶家还是叶嘉本人,都是上上策,自己,又何必还怀着那些痴心妄想?

这对李欢,对自己,都是一种可耻的亵渎。

每个人,都该忠贞于真心爱自己的人,该一心一意,不是吗?否则,爱情还有什么意义?

那种可帕的愧疚、纠结、软弱、挣扎……统统从心里冒出来,仿佛被剥光了衣服在游行示众——

不行,会有人看见。

会千夫所指的。

内心的秘密也变得不安全起来。

她害怕起来,忽然就从李欢怀里站起身,神色匆匆:"汤好啦,我去给你盛一碗来。"

火开得太大,瓦罐太烫,汤盛得太满,她手忙脚乱,也许是不慎洒了水在地下,脚下一滑,整碗汤翻倒在地上,一地的碎片……

李欢听得响动,立刻冲进厨房,只见她正蹲在地上拣一地的碎片,手指被划伤,一滴一滴的滴着血也浑然不知。

"冯丰……"

他关了火,一把抱住她来到外面。

"李欢,没事,真的没事……"

她还在强笑,还想去盛汤,挣扎着,李欢拉住她,忽然开口:"叶嘉,他放弃你是他的损失,他一定会后悔的……"

他知道!李欢一直知道!

所有的心事统统被窥破,她好像被发现秘密的小孩子,嘴巴一张,又哭不出来,只晓得害怕。

"傻瓜,想哭就好好哭一场……"

仿佛催眠的声音,她再也忍不住,扑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李欢并没有再劝慰她,过了许久,她才停止了哭泣,可头还是埋在他的怀里不肯抬起来。李欢低低在她耳边道:"傻瓜,弄得我一身的口水……"

"不管,我不管……"

她的头埋得更深,腻在他的怀里。

李欢笑起来,抬起她的脸:"傻瓜,别捂坏了……"

"谁要你管我?你……”

细声的嚷嚷被封住,所有的委屈、悲苦、害怕、挣扎……都被这一吻所封住,脑子里天旋地转的,觉得缺氧,却又是另一种安全和踏实的感觉。

仿佛甜蜜。

好一会儿,李欢抬起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眼珠乌黑,眼神迷离,眼角还有泪痕,却满脸的红晕。

"傻瓜,有我在,以后每一天,你都会生活得很幸福。"

是情话,也是诺言吧。

在恰当的时刻,甜言蜜语仿佛是治疗心病的一剂做好的良药。

她看着那双温柔而带着慈悲的眼神,在用世间最好的温情,替自己拔出心中的那根刺,一点一点,直到自己心里完全变得平和。

直到此刻,才真正下定决心,就这样吧,就这样和李欢在一起吧,相亲相爱,互不辜负。

辜负人,被辜负,都是痛苦的事情,如果能两情相悦,执手千载,又何必还要一意孤行,头撞南墙?

叶氏集团的事情,比预料的还要顺利。

欧洲一家投资集团看中了c城的巨大发展潜力,在多方磋商之后,决定和叶氏集团合作。在众多竞争者中,局面如此混乱的叶氏集团能够取得先机,叶晓波和李欢不知熬了多

少个不眠之夜。终于,到了项目的最后细节方面,不过,得派人去欧洲总部磋商一些问题。

叶晓波是代理董事长,要坐镇指挥大局,关键时刻,务必要稳定军心。所以,李欢就顺理成章要代替他去走这一趟,这一去,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出发前的晚上,他早早回家

给冯丰做饭,弄了丰盛的四菜一汤,全部端上桌,才笑嘻嘻地叮嘱她各种各样的事情。

这些吩咐,冯丰每一样起码都至少听过三遍以上了,边吃虾子边嘟囔:"哎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李欢,你快成糟老头子了,老是说这样重复的话……"

"吓,这么快就嫌弃我老了?"

李欢摸摸自己银白色的头发,一幅很受伤的样子,忽然压低声音,很神秘的:"其实,要证明我还年轻,是很容易的……"

"怎么证明?"

"OOXX一下就知道了。"

"※☆★№@……"

一块回锅肉很准确地塞进他的嘴巴里,堵住了他下面的话,冯丰红了脸,瞪他一眼:"吃你的饭,废话那么多……"

他笑嘻嘻地把肉吞下去,才一本正经的:"冯丰,我看我是不是去把头发染一下色?你看,你貌似才刚20岁,我却是中年色大叔模样,别人会以为我是萝莉控……"

萝莉控?

冯丰惊叹一声:"李欢,你行哦,你连这个都知道?你比现代人还现代。"

"嘿嘿,所以,我更得去染染头发。"

"别别别……"冯丰一叠连声地阻止他,"这个样子才帅呢,跟犬夜叉似的"

“犬夜叉是什么东西?"

“一条狗。"

李欢没有忍住,一口就喷了出来,冯丰来不及逃开,惨遭荼毒,脸上都沾了饭粒,恶心得想吐,李欢却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李欢一走,日子就冷清下来。

他在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一走,每天回到家里,都是冷锅冷灶的,有时饿得慌,想起笋子鲜虾,馋得流口水,也没得吃。都说一个女人要抓住男人最好先抓住男人的胃,谁说

男人不也是这样呢?如果一个男人抓住了女人的胃,那也就把心抓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最初两个夜晚,一回家,就孤魂野鬼似的满房间晃荡,饿得乱跳,也不知道该吃什么,好在冰箱里有李欢准备好的丰富的干粮、水果、酸扔……胡乱吃一点,也没滋

没味,就连书也看不下去,专栏也写得像在凑合,只好看肥皂剧打发时间。

李欢每天都会打一次电话回来,有时,明显能够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说洋鬼子不好对付。还说自己回来一定得好好学英语,因为他常常觉得那个翻译的意思表达得不够清楚,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场。

但无论多疲惫,只要和冯丰聊一会儿,收线时,就又精神十足了,有几次,还说,如果有空,就去法国给她买香水和服装带回来,惹得冯丰每次都要骂他假公济私,这么关键

的时刻,哪里还能去买啥东西哦,又不是去购物的。

不过,白天的日子则是很容易打发的,因为酒楼正在逐步走上正轨,有许多事情要做,财务、人力资源、税收、社保、货源、菜品……一系列的事情,不做这一行,还根本就

不知道里面的五脏六腑,每一样都要人操心费力。

李欢既然把酒楼全权交付给自己,自己就一定要干出点成绩,如果经营不走,岂不证明自己真是一个米虫女人?虽然说吃他的喝他的已经逐渐心安理得了,但自己能够有一番

作为,岂不是更好?

下意识里,还希望李欢在外面打拼时,自己能够给他稳住后方,不要他再两头操心。所以,李欢走后,冯丰倒比他在时,更敬业何止十倍,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里面。

这天上午,冯丰刚刚九点就到了酒楼,九点半,服务员就要集合培训开始准备一天的工作了。

快到九点半时,珠珠过来,说一名叫小萱的服务员骑自行车上班时,被一辆车撞了,现在正在医院里。

冯丰叫她安排工作,立刻就带了大祥一起去医院。

原来,小萱骑车上班时,被一辆开到人行道上的奔驰撞伤,伤虽然不致命,但腰部骨折,至少也得休养两三个月,而且还需要一次手术。

大祥问了有关情况,对肇事者说:"需要先垫付三千元医药费,先生,请你垫付……"

肇事者是个二十几岁的男子,因为是在人行道上人多,脱不了身才把伤者送到医院的。他戴着墨镜,样子很凶,一口烟圈就喷在大祥脸上:"妈的,老子看在她是女人的份上,

送她来医院就是人道主义了,你们还要老子赔钱?"

大祥怒道:"是你的全责,你当然要赔付医药费了。"

"好,你等着,老子给你拿钱来。"

男子说完,就扬长而去。

冯丰等人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背影早就去远了。

大祥道:"妈的,这个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