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他八点就回家了。

冯丰也在家里。在客厅里看电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肥皂剧,里面的人物笑笑闹闹的,她盯着屏幕,其实,一点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在干嘛。

李欢推门进来,她慢慢起身,在门口迎着他,微微笑:“李欢,你回来啦?我等你吃饭呢.”

李欢看看餐桌上摆好的几样小菜,说:“不是叫你别等我吃饭的吗?你最近也很忙,休息得也不好,不用那么辛苦做饭.”

“好的,以后不做就是了.”

饭菜已经凉了,她又一一端到微波炉里过一遍,其实,这饭菜,她已经热过两三次了,也许,有些味道都已经变了.

要和李欢正常吃顿晚饭都变得很难.

他忙,自己清楚。

他要打倒叶霈,自己也清楚.自己也同样在期待着,这种渴望的心情,比李欢还迫切,不是打倒,而是要彻底杀死他,将他抽筋剥皮.她想,难怪人类会产生种种酷刑,恨到极点时,除了极其残酷的报复手段,不足以滋生其他的快意。

“丰,这些菜不错”

“嗯,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多给你做。”

“不用,等你空了再做,你也辛苦。”

“嗯。”

……

两人没话找话,自那天争吵后,彼此都客客气气,小心翼翼,仿佛生怕稍不注意,就伤害到了对方.

吃完饭,收拾好一切.冯丰才回到客厅里,李欢坐在沙发上转动遥控器按钮,见她走过来,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丰,我有点事情和你商量.也算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什么事啊?”

她心里一阵慌乱,李欢想说什么呢?看过了艳照?让自己知道和叶嘉OOXX的那个晚上?

不不不,他不需要向自己坦白,自己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坦白”,不要再有任何人提及这个可怕的话题。

不要提,千万不要提,自己明明知道,不需要任何人再告诉自己了!李欢见她的眼神十分奇怪,叹息一声,拥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丰,我这一个月,都会非常忙碌,主要是处

理牵涉林家的事情,我也掌握了一些情况,如果不出意外,甚至能将林大富豪送进监狱……自然,随后就是叶霈了……”

她松一口气,微笑起来:“然后呢?"

“呵呵,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会很忙碌,许多时候,会每天很晚才回家.因为应酬多,会常常去喝酒,甚至有喝醉的时候。但是,无论多晚,我都会回来……等忙过这一段,我

就不这样了,会恢复正常的生活。丰,这些日子我没法照顾你,你想做什么都行,但不要胡思乱想,乖乖的,等忙完这一阵,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她点点头,柔声道:“我知道你忙碌.那天发脾气,也是知道你忙,但故意跟你作对的.李欢,其实,我从来没有怀疑你.”

“呵呵,傻孩子,我当然知道那天是你在使小性儿.”

“以后,人家不使小性子就是了嘛。”

她嘟囔着,忽然抱住他,在他唇上亲一下。

他也抱着她,回亲一下,然后不经意地放开了手.心里热情似火,可是,一想到那些不堪的画面,心里就一阵一阵抽痛,再也继续不下去。而此时,也不是二人亲热的时候,一切,就等除掉叶霈再说吧。

来日方长,不是么?

很快了,无论如何,自己会尽快除掉叶霈。

冯丰脸上的微笑一点也没有变,也不经意地坐正了身子,其实,一个女人,对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的反应,再了解不过了.因为心里有底,所以,并不如预料中的悲哀和难堪,李欢,他有权利利用时间调整自己的心态.

易地而处,自己刚见了那些照片,也肯定没法在三两天就神态自若,处之泰然.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人有七情六欲,有许多懦弱、胆怯、无奈、悲哀.

李欢,他是痛苦的,他因为那些不堪又不能言说的照片而痛苦、挣扎、煎熬、愤怒……他没法说出口,自己也怕他说出口.

这种事情,只能彼此都装着不知道.

然后,等岁月慢慢地抚平。

只是,这岁月得等待多久呢?

只怕,李欢的热情也会慢慢在这些痛苦的内心挣扎里慢慢地消磨掉.尽管这样,他也没有一句半句稍微责怪的话语,而是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情绪,甚至将他本人排到了后面.

李欢,他其实比自己更加不好受.

她慢慢站起来,揉揉眼睛:“李欢,我去睡觉了,这几天都好困。”

“嗯,我也去休息,明天一早就要走。今天算补一大觉。”

二人各自回房间休息,冯丰关上门,眼泪才掉下来.

忧惚中,绝望地看到想象中的康河的柔波,孤独、寂寞,从此,天涯海角,只与一梭异国青草为伴。

从额头到嘴唇的距离

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怒喝。

冯丰凉恐地站起身,但听得那阵怒喝断断续续,却分明是从李欢房间里传出来的。李欢按照惯例,并未关上房间的门,说是随时欢迎冯丰进去“参观”,她奔到门口,但听得

一阵一阵的:

叶霈老鬼,我一定要杀了你!

叶嘉,你真不是个东西

…………

她停下脚步,悄然靠在门口的墙上,没有走进去。

李欢在说梦话,他在梦里都这样愤怒地吼叫,很显然,那些不堪的画面,带给了他怎样的震撼和痛苦。

尽管是黑夜里,无人能见,但她却脸上火辣辣的,强烈的羞惭的感觉——这是女人天然暗藏在心中的那种羞惭。尽管自己没有看见,甚至连想象都不敢——

让自己的丈夫“欣赏”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OOXX的画面——一个女人,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事情更可悲呢?

一会儿,那些呓语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李欢的呼吸之声。他睡着了并不打鼾,但睡着的人,呼吸声总是比醒着时更沉重。

她慢慢地挪动脚步,双腿如灌满了铅块。

如果没有那些照片、画面还好,人类的想象,总不如亲眼目睹来得刺激。

这是横在自己和李欢之间跨不去的心魔,再也跨不去了。

那是一道天堑,几千年文化背景道德舆论的天堑。

她回到房间,站在窗边愤怒地看天边的月色,清冷,孤寂,因为别人加害,自己就要承受,是这样么?

第二天早上,李欢起得很早,他如往常一般推门进来,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一下:“丰,我去上班了……”

她微微嗯了一声,装睡着了。心里也开始对哪怕是些微的亲热感到恐俱——谁知道李欢在亲吻自己的时候,会不会想到那些不堪的画面呢?

而且,以前他都亲吻的是嘴巴。

从额头到嘴唇的趾离,不过几厘米,其间亲热程度的差异,谁说不是千山万水?

真正开始着手办护照、签证等一系列手续后,冯丰才发现要走的事情,原来那么多,那么繁琐。一道道的证明材利、掘地三尺一般。好在最麻烦的签证那关有叶嘉帮忙,倒没

费什么劲,先把一切交上去,就等审核下发了。

等待的日子令人惶恐,也不知道是希望能通过审核还是不能通过审核。

这些天,她基本都是这样的表情,叶嘉细细地看她,见她坐在长椅子上,将手中的小石块往湖里扔去,荡漾起一圈绿色的涟漪。

他慢慢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冯丰淡淡地回头看他一眼:“叶嘉,你最近都不忙么?”

“不是忙,而是很忙。”

冯丰转头又捡起一块小石子往湖心里扔。那他干嘛还那么有闲?这几天,几乎每天都会见到他一次,有时是远远地一笑了之,有时是近距离说儿句话,在自己和叶嘉同居的时

候,见他的频率都没有这么高。

叶嘉微笑着,心里又是惆怅,又是酸楚,但后面的话题没有告诉她,自己早已有了新的课题和打算,在赶完C大的工作后,就会离开这里了。这个时候,几乎是她一生中最痛

苦、心理压力最大的时候,自己再忙,又如何能完全置之不理呢?

“叶嘉,那个签证,会不会通不过呢?”

“有不少人的签证无法审核,但小丰,你放心,你的一定能通过。”

“是么?”

“是的。”

她不做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问:“小丰,你是真的想去英国?”

“真的。”她很快回答,“我想出去走走看看,不愿意一辈子就呆在这个地方。”

叶嘉迟疑了一下:“你告诉李欢没有?”

“……”

他小心冀翼地建议:“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咨询一下李欢的意见。”

他一再的老生重弹激怒了她,她捡起一块大石头,狠狠地扔进湖水里:“我难道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事情么?”

那块大石头在水里砸得“咚”的一声。叶嘉暗叹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对是错,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小丰现在心绪如此烦乱,能暂时离开,对她肯定是好事。

长久生活在这样的压力之下,人是会崩清的。

只要对小丰有好处,至于李欢,自己就实在无能为力,也不愿出力了。如果李欢没有给予小丰足够留下的勇气,那只能怪他自己,不是吗?

而且,现代交通、通讯如此发达,真若有心,从C城到伦敦,也并非就是天涯海角了。

冯丰站起来,神态平静:“叶嘉,我走了。”

叶嘉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心里空荡荡的,憋得十分难受。

这一场战争,对于三个人来说,都是输家,竟然没有一个人获胜。

冯丰走出校门,看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最近,她是越来越不愿意回家了,甚至酒楼也不愿意去。

看书也看不进去,一天到晚,都在学校或者街上闲逛,有时沿着一条街道来回走,都能消磨几个小时。

家,己经变成了一个折磨灵魂的地方。

她每天只是估算着赶在李欢之前回去,早早地装着睡着了;每天早上,她怕李欢来吻别自己,更是抢先一早就起床出去了。偶尔要是实在躲不过,两人碰面了,就彼此客客气

气地聊几句,微笑、亲吻、交谈……其实,彼此都知道,这之间,已经隔着一层解不开的阂,冲不破的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又逛到一家商场,门口自动售卖处,有免费散发当天的晚报的。人家递给她,她就拿起看看。上面的财经版,很大篇幅地提到林氏集团在罗市长落马风波中的种种报道;其中

,还提到该集团准驸马爷何天明的远走澳洲,隐讳地猜测,他不知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她忽然想起那个常常陪着林佳妮出席各种场合的高个子男人,忍不住笑起来。自己和林佳妮争斗许久,到头来,谁都是失去的一方。

她在三楼的精品店坐下,这里有很好的咖啡,其实,好的只是昂贵的价格,味道并不特别好。她之所以坐在这里,就是看来来往往的人,心想,今天在这里一掷千金的人,明

天,会不会变成穷光蛋呢?

就跟自己一样,情感上曾经很富有,如今,也变成了穷光蛋。

甚至经济上,盘点自己这些年挣的钱,签证之后,一越英国之行,就变得捉襟见肘。如果卖了自己那套房子,还能换一笔钱带在身上,但买房子就太明显了,李欢绝不会不知道。

她叹息一声,看自己脚上8000多元的鞋子,两万多的外套裤子。这身行头,是李欢买下的,如此的行头,她有好些,但平常从未穿过。

这几天,却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天天挑了最好的最少穿的衣服——一个人逛街。

仿佛在缅怀,缅怀那些即将一逝而过的繁华旧梦。

名牌其实只在名牌的圈子里才会体现其价值,在普通的路人看来,你穿一万元的衣服跟100元的衣服,其实并无太大差别。

她笑起来,仿佛悟道的人,生活其实也是这样,荣华富贵跟小康平安相比,根本不占据太大的优势。

自己就开始另外一种生活,难道不好么?

也许,人生就是种种的巧合,她正想得发笑时,只见两名时髦的美女相携而来。左边的美女戴了老大一幅墨镜,右边的美女正是姗姗,一瞥,见到冯丰,很是不自在。

冯丰却看着那个戴墨镜的美女,这可不是林佳妮是谁!

姗姗拉拉林佳妮的手臂,这几天,林佳妮身受打击,多日沉寂,姗姗跟她要好,陪着她出门逛街,想买点东西消遣一下,不想却碰上冯丰。

冤家路窄,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冯丰先笑起来:“林佳妮,恭喜你。你又被抛弃了。”

林佳妮气得立刻就要冲上去。

姗姗猛力拉住她。

“哈哈,林佳妮,难道你还想上头条?省省你的小姐脾气吧,你再上头条,你林家破产得更快……”

山雨欲来风满楼,林家弄也经不起种种的恶性事件了。林佳妮强行忍住,只压低声音:“冯丰,走着瞧。”

冯丰还是笑眯眯的,第一次在林佳妮面前大占上风:“小姐,你看人的目光太不准了。唉,为什么就没有一点进步呢?”

“冯丰!”

姗姗因为叶晓波和李欢的决裂,彻底对冯丰怀恨在心,压低声音:“别理这个贱人!”

“呵呵,二位说不定更贱,这波风潮要是过不去,破产了的话,小姐们,你们穿这样的名牌出来,不怕亏损的投资人指着你们鼻子骂么?股票天天跌停,看看网上,多少股民在

祖咒你们啊,呵呵……”

“总比你靠男人吃饭好。”

“但我又没有亏损投资人的钱,穿我男人的东西,自然心安理得,对吧?呵呵,林佳妮,你当心破产了连找男人养都找不到。”

二人气急败坏,林佳妮终忍不住,正要扑上去,姗姗死命拉了她就走。

冯丰见二人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咯咯地笑起来,这两位小姐,被人讽刺几句就当作人生最大的痛苦和屈辱了,其实,真正的痛苦是什么她们还没经历过呢!

减轻自己痛苦最有效的方法是把痛苦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冯丰觉得这招真是有效极了,她再次拿起报纸翻阅,对于林家的现状,从李欢口里,她是知道大概的,心里无比快慰

,李欢,他这一次,一定能大获全胜。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坚定了她离去的信心,估摸着时间,到自己走那天,也许,事情也能暂告一段落了。

李欢拿了钥匙开门,客厅里暗暗的,但冯丰屋子里还亮着灯光,洗手间里有哗哗的水声,她还在梳洗。

这些日子,他每晚回家,冯丰都已经睡了,几乎说不上什么话。见她难得地还亮着灯,他走过去,冯丰正在洗脸。

“李欢,你回来啦?今天挺早的啊。”

“是啊,今天没应酬,所以早点。丰,出来坐坐吧,好几天没说话了。”

冯丰洗了脸,随他在客厅里坐下。

“李欢,事情忙得如何了?”

李欢握着拳头,十分兴奋:“何天明的日记本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除了林大富豪贿略的全记录,冯丰,你猜还有什么?还隐约提到林大富豪有一笔资金流落到了某一个神秘

的研究领域。我根据上面的材料分析,那个领域,应该指的就是叶霈的那个基地实验室……”

“天啦,这是真的吗?”

“真的。但何天明显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一再表述了对如此一笔资金去向的怀疑,如果我能找到证据,证明林大富豪曾经和叶霈合伙,那么,他二人一个都跑不了,起码

他们手上攥着几十上百条人命呢,那些被抓去做实验的流浪儿、刘子业等……”

“好好好。呵呵,不过,你要当心叶霈狗急跳墙。”

“他已经是一条瘸了腿的狗,想跳也跳不起来了。”

二人都因为这个消息而欣喜。过得一会儿,李欢见她一门心思地拿遥控器选台,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却很少说话。他忽然发现,不止是今天,甚至在相当一段时间以来,她都

很少说话了。而且,更少谈起她自己的事情,以前,她可是连学校里芝麻大小的趣事都会讲给自己听的。

“丰,最近是不是很忙啊?”

“是啊,课程很多。”

“周末都要上课?”

“周末要准备资料,老板布置了一篇论文,而且,拿了一个课题下来,我和另外两个同学打下手,所以每天都很忙。呵呵,老板会给我们发经费的……”

“每人发多少?”

“500元。”

李欢笑起来,好家伙,每人五百元,忙得这么起劲,不容易啊。

她漫不经意地:“李欢,老板说我们也许有一个机会,去北京一家著名的研究院实习两个月……”

“哦?什么时候去?”

“就年底吧。”

“不行不行,”李欢大力摇头,“那可不行,我不习惯一个人在家里。丰,你千万别去,等以后我空了,你要去什么地方,我陪你去好不好?”

她嫣然一笑:“好啊。”

四海为家的女人

林氏集团大门。

一早就围满了财经记者。林佳妮刚从车上下来,就被蜂拥而上的记者围住。

“林小姐,你对集团的贿赂丑闻案怎么看?”

“听说你们公司涉及的贿赂金额不是以前公布的3亿多,而是l0亿,如此高额的金额,会带给集团怎样的影响?”

“你们集团的监视主席和财务总监双双被捕,他们能不能得到保释?”

“请问离职的何天明先生,也就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他是闻听风声提早脱身的么?”

“会不会有人辞职为这件事负责?”

“你父亲对此是什么看法?”

“你作为林氏集团公认的未来继承人,又是什么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