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方槿和周杏,最后还是把目光转向了乌鲁西。

乌鲁西在刚才方槿和周杏说话时一直用眼睛看着她们两人。我看到她们虽然紧张但还是撑着脸皮保持镇定。

现在乌鲁西看到我的目光后就把视线从她们两人身上收了回来。面带微笑。好像对她们还算满意。

现在也算是基本上有了共识,大家都是一家子了。不管乌鲁西是想把她们两个给解剖来看看,还是想连我一起解剖来看看,现在他也还没有表现出来那个意思。我就当现在和平是真正和平,拉他过来大家一起讨论。

乌鲁西看着娜尼亚,这个娜尼亚跟以前真是大不一样了。首先这两个出现在她身旁的小女孩就很奇怪。以前的娜尼亚,像一把出鞘的刀,虽然锋利,但太单薄了。可是现在的娜尼亚,像是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充满活力和生机。从她的眼睛里可以看到满满的希望。

只是做事有点瞻前顾后,缩手缩脚。

是什么改变了她?乌鲁西看着这样的娜尼亚心底涌上疑问。

不过他还是如常的回应了娜尼亚的眼神。

他说:“太后是不是先见一见修达殿下?”

还是先让殿下来看一看吧。

他想。或许只是他太敏感了。

之前并没有深想。现在的太后……还是不是以前的太后呢?

既然乌鲁西这么说,那修达自然就在当天晚上到太后宫来了。当然是悄悄地。

当修达进来后看到周杏和方槿居然皱眉。看得我心头一暖。如果不是他真的把太后放在心上了,有决心跟卡尔对着干,不然也不会对我宫里的人这么在意。

不过在看到修达的眼神之后,方槿扔过来警告的一眼。

那眼里的意思是:别一热血就什么都告诉我这个便宜儿子了。

难道是担心修达的心意不够坚定?

我看着修达过来就要跪下。说实话他跪下时我的心里挺紧张滴。这礼受的真心虚啊。

我点头微笑赐座。

乌鲁西没有出来,不知道他跟修达有没有见过面,认不认识。我记得在最后乌鲁西被抓时,好像修达跟他已经熟悉了。可是在前面时,连卡尔都搞不表乌鲁西的真实身份,连他的脸都没有看过。那到底乌鲁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呢?还是说只是在外人面前躲藏,并没有避开修达?

不过现在我不能问修达这个。因为如果修达见过乌鲁西,那就只会是娜尼亚引见的。

这个只能以后看他们相处的样子慢慢猜。

修达的眼睛像是不够用一样上上下下的看我,眼中渐渐涌出泪来,不过他忍耐着没有掉下来。一侧头,再抬起来时,已经没有泪了。

他握住我的手,说:“母后,你还好吗?”

我发誓我没有想掉泪。可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啪的,泪就掉下来了。

修达一下子扑上来抱住我。母后母后的叫着。

我真的,好害怕。

我好害怕。一直以来我都好害怕。

这不是别的地方,这跟我以前的生活差的太远。

我随时都会死。

以任何一个理由,被任何一个比我权力大的人杀掉。

只要一个命令。或者只要一个有心人制造的意外,我立刻就会死。连真正的名字都不会留下。

我知道很多事,可那都没有用。我不可能像以前的娜尼亚那样生活,可是做我自己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帝国里活下去。

我做不了娜尼亚,我也做不了自己。

周杏和方槿跟我在一起,可是我要保护她们,不能让她们到外面去。三人之中,只有我有这样的权力,所以我可以把她们两人安全的放在太后宫里。

可我又能走到哪一步?

卡尔是善良。不过那是跟其他的帝王相比。

伊尔邦尼已经完全表现出了他的意思。

他要我死。

以前的娜尼亚最后是被送到了边境的神殿里养老。似乎最后也没有人有胆子杀了她。可以我才软弱了这么一会儿时间,为了表现出我没有争位的决心,没有争权的意思,马上的,皇后和伊尔邦尼就这样迫不及待的上来杀我。

被逼的。如果我现在学习杀人放火绝对是被这环境逼的。

可我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疯子。我有预感,如果我在这里妥协一步,以后一定会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怎么样才能在不参与西台的皇权争霸的同时也能有效的保证自己的安全呢?

我每天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就像是熊掌与鱼翅,我两个都想要。

我知道我有多少能耐,有多少本事。跟这个西台皇宫里的哪一个人比,都不够看。

当苏皮卢力乌马一世去世后我才发现,他给了我多少权力。他死后,阿尔华达登基,我才发现,原来已经不是我的天下了。

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虽然我一直都不把他当一回事,却在他死后发现,只有他,才能保障我的权力的至高无上。

这次皇后的事也同样让我明白了,一个时时刻刻等着替代你的人在你身后,等着你一死就上位,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修达拥抱着我。就算一开始我是真情流露,现在也有装模作样的成份在里面了。

修达是我的希望。一个我可以紧紧抓住的人。

就像是苏皮卢力乌马一世一样,只要有他在,他可以给我一个不会被人替代的地位,一个安全的地方。

乌鲁西又不确定了。

当他看到娜尼亚太后抱住修达殿下哭泣时。颤抖的背影,无声的抽咽。修达殿下是被刺激到了,现在眼睛血红。可他不会看错,娜尼亚是故意的。

娜尼亚有多么的不择手段,他最清楚。

在她还只是侧室时,居然就敢暗杀当时的王妃辛蒂,可是当时苏皮卢力乌马一世并没有特别宠爱她。只是时间渐渐证明了娜尼亚是对的。

辛蒂王妃死后,后宫里一度非常混乱。无数朝中大臣的女儿煽动了自己的家人力图成为皇后。可是就是当时毫不起眼的娜尼亚成功了。

娜尼亚当时坚持了整整一年自己亲力亲为的照顾修达。一个只有十七岁,一个刚刚满月。手忙脚乱之中,不管是谁看到,一定都会被娜尼亚表现出的亲情感动。

在当时的后宫里,娜尼亚这不同于其他人的举动,不但不往皇帝面前凑,还向后躲,只顾着修达,抓住了皇帝的视线。

苏皮卢力乌马一世立娜尼亚为后,有国家上的考虑,但也有被娜尼亚感动的一方面。

这是一招险棋。娜尼亚在辛蒂王妃怀疑她时就先下手,然后险中求生,问鼎后位。

在当时,他奉娜尼亚的暗示,在后宫中游走,以神官的身份,四处挑唆,引得众位侧室互斗。

从那么久以前,他就看到娜尼亚会利用身旁的一切来取得优势。就算是她的儿子修达也一样。

乌鲁西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是多余的。

娜尼亚不可能变得愚蠢,天真。

或许她有天真的一面,不过,不会让任何人看到那一面。

修达拥抱着母后。母后刚才像是被掉下来的泪吓住了。他也被吓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母后掉泪。仿佛母后从来都是那么坚强不屈的。挺直的背脊从来没有弯下来过。

母后。不管她再怎么强硬,她也有脆弱的时候。

修达抱住母后,暗暗发誓。

他已经成年了。以前母后给了他多少保护,现在,轮到他保护母后了。

请稍候

第 9 章

娜尼亚皇太后在遇刺后的下一个举动震动了整个西台。也在来参加婚礼的诸国之中引起轰动。

我在塞那沙和亚述公主的婚礼上,在诸国使者的围观中,在送出祝福之后,我的下一句话几乎没把在场的人全部吓倒。

婚礼当天,各国使者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全都端着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来到了正殿观礼。

当塞那沙站在台前时,阿尔华达和他的皇后已经到场了。

我身穿神官袍站在神殿前。远远的看不清皇后的样子。在事件发生后她就被软禁在了宫里。阿尔华达没有任何失态的地方。虽然以前我一直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温吞的人,不过在此事上我发现他其实也有他的优点。

他的镇定自若让人印象深刻。

卡尔身为近卫长官一直带着卫队在周围警戒。虽然他在这次的事件中不是主角,不过我发现有不少的元老院大臣在他身旁窃窃私语,并对他投以饱含深意的视线。

塞那沙的风采不凡。站在使者中间一直表现出了一个大帝国王子的风度。说话有礼有节,进退得宜。

修达没有站在任何一个显眼的地方。他表现的非常不起眼。不过我发现有三四个大臣始终坚定的站在他身旁,同样也是保持沉默的样子。碰到有使者过去搭话,他以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完全跟他的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来面对使者。

我暗地里乍舌。这变化真不是一点半点啊。

婚礼开始。

长长的仪式。终于轮到我时,我看到跪在我面前的塞那沙有一瞬间的动摇。

我深吸一口气。

我很清楚一会儿将要说的话会给这场婚礼带来怎么样的变动。

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别人倒霉总比我倒霉好。

整个婚礼现场一片混乱。卡尔飞奔着,他周围的那些将军们也都四处跑来跑去,指挥着士兵让他们控制现场。

阿尔华达脸色一片煞白。目瞪口呆的样子。他身旁的皇后像是听到了死神的召唤,皇后身旁的侍女死死把皇后按在椅子上,不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中失态。

诸国使者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个个面色潮红,兴奋异常。他们早就听说了西台太后遇刺的事,个别手眼通天有内奸的也知道这次遇刺有皇后的参与。

塞那沙跪在我面前,张口结舌,他结结巴巴的说着:“母、母后……”看样子很想让我把刚才说的话再吞回去。

而他身旁的安妲公主则表现出了她的特点。安静的跪着,就像我刚才什么也没说,连头都不抬。

而我刚才说的话是:“在这个美好的日子里,为了西台更强大的未来,我在此时将达瓦安娜之位,让于皇后陛下。相信皇后陛下的仁慈将庇佑我西台人民渡过这次的灾难。愿神佑我西台。”

我把达瓦安娜之位,扔给皇后了。

天下大乱。

婚礼不得已匆匆结束。

但就算阿尔华达有多么想把诸国使者全赶回去,不能省的还是不能省。原定的十五天的宴会仍会如期举行。而没有赶上婚礼的其它边远小国的使者也正在往西台首都哈图萨斯赶,怎么也要让人家来一回。

而我在祝福结束后以最快的速度躲回了太后宫,沿路上修达的卫兵给我清出一条无障碍通道。阿尔华达的卫士,卡尔的近卫,以及元老院的大臣紧随在我的身后。

当我平安回到太后宫里时,周杏和方槿正等着我,见我一点形象也没有的冲进来时,马上问:“怎么样?说了没?”

我气喘吁吁的举起两根手指。

周杏眼睛差点瞪出来:“你真说了啊……”

方槿兴奋的转圈:“好!第一步完成了!”

而此时宫门外的吵闹声已经传了进来。宫奴进来回话,元老院诸大臣求见。

我回答要为西台的未来祈祷,不见。

现在才发现祈祷之名真是太好用了,不想见人就把这句话扔出去,天大事都有给祈祷让位。哪一个人也不敢跳出来说让我别祈祷了先出去见他。

听着外面的吵嚷声,想像着现在外面的人该有多紧张多混乱,我就特别的舒畅。

让位这件事是经过我们反复研究后提出的一个方案。

方槿在我说出想让位后马上灵光一闪把这件事的利弊说的头头是道。就像在眼前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一样。

乌鲁西也点头赞赏。

就连我认为的最厚道的修达也同意这个作法太完美了。

我听着他们几句话就描述出了未来西台可能有的混乱景象,以及我们可以从这里得到多少利益,不得不说,这有人商量就是不一样。三分钟前我认为已经穷途末路,三分钟后我认为我可以把西台每一个人都玩个底掉。

谁让我是太后呢?

乌鲁西站在娜尼亚身后,看着她脸上露出的笑容,眼睛发亮,像随时随地准备扑向猎物把它们生吞下肚。

果然娜尼亚还是娜尼亚。

乌鲁西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好像做了一场美梦。梦里的娜尼亚像是回到了十六岁,天真可爱。可是梦醒了,她还是那个铁血的女人。

我在回头时看到了乌鲁西的眼神。他马上移开了与我对视的眼睛。

乌鲁西……

对他,我进一步就害怕被看穿,想退一步却无论如何说服不了自己。我想抓住他。不想放过他。

当天晚上讨论结束有了结论,修达和乌鲁西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该联络大臣的去联络大臣,该联络外族的去联络外族,该煽风点火的去煽风点火。

万事具备,只等婚礼。

于是,就发生了之前的那一幕。

殿门外的吵嚷声渐渐消失了。宫奴回来说大臣们离开了大部分,但有留下几个等在门口。

那几个也会离开的。

选择在婚礼的此时说出让位的话,有一点就是看准了大臣们不可能当着诸国使者的面死赖在门口不走。他们的首要任务应该是安抚首都的人民和与诸国使者周旋,而不是过来专等在我的门口。

不过他们找不到我,一定会去找修达。

修达在我面前笑得很有深厚意义。我觉得去找修达的大臣可能不会太顺利。

他们找修达只是为了把我拉出来。现在元老院仍旧不认为修达是一个可以托付重任的王子。所以其实修达那里得到的关注并不会太多。

真正会焦头烂额的,第一是阿尔华达,第二就是卡尔,塞那沙作为婚礼的主角,应付使臣就够他累的了。

至于我的达瓦安娜之位,是绝不可能真的让出去的。

让出去了我还混什么。

现在就看阿尔华达和卡尔怎么应对了。

乌鲁西传回来了后宫的消息。

皇后自尽了。

当我提出要将达瓦安娜之位让给皇后时,周杏一白我:“那她一定会自杀。”

这是显而易见的。

皇后其实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她的温和良善在内宫里做为一个皇族正室是合适的。一直以来,不管是阿尔华达还是苏皮卢力乌马一世,都从来没有把目光放到她身上过。在西台后宫里,她除了是一个王子正室以外,没有任何政治价值。

她也一直安于这样的地位。

这次的暗杀其实受到最大冲击的就是她。一夜之间天地倾覆。她一直以来细心维护的形象,她的价值观,她的世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其实只是一时行差踏错而已。

那样一个胆小的人,在经过了暗杀之后,在她的面子里子都被强迫的拉开展现给大家看后,当我在此时说出要将达瓦安娜之位让给她之后,她怎么能够承受?

为了谢罪,为了对自己的作为负责,更多的是为了逃避现实,她要么跑掉,要么自杀。逃跑就有失皇族的尊严。不见有多少国破的皇室集体自杀的,都是一个尊严闹的。所以她一定会自杀。

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是伊尔邦尼,她只是被利用了。

可是就如同伊尔邦尼选择她的理由一样,我要想对卡尔下手,同样只能选她。

现在军权在卡尔手中,政权由阿尔华达,元老院,我三方控制。

阿尔华达的确不强势,但也不是任人鱼肉。当我把达瓦安娜之位让给他的皇后时,这就意味着他掌握了西台真正的皇权。如果说以前卡尔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国王,阿尔华达现在只是一个过渡,那现在情况就反过来了。

只要阿尔华达不死,卡尔就永远不可能登位。

一个人的青春只有那么短的时间,现在西台的周边诸国,特别是埃及还没有选出新王。伊尔邦尼之所以那么着急让卡尔登位,就是因为要抓住这个时机,来让西台成为东方霸主。

以前阿尔华达十分信任卡尔,在政事上基本上就是卡尔代行。

而我在他们的上面虎视眈眈。时刻让他们警惕。

也就是说,正因为有我这个他们共同的敌人在,他们才会抱成团。

这就是他们乃至元老院对我这个太后的全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