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月奇道:“这是什么?”

知遥含糊道:“我自己弄的,把脸涂得黑点儿不容易认出来。”

兰月见她细细涂了后果然肤色变了不少,也显得硬气了许多——起码穿着那衣服果然是像个小厮的样子了,就不再多话。

左右姑娘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待兰月整理好了药材,兰灵也回来了,见知遥这样的装扮,就好奇地围着她转了几圈,最后居然还赞道:“不错不错,挺像这么回事儿的。”

直到知遥问起,兰灵才想起来正事儿,说道:“马我已经拴在那儿了,姑娘去了后就能看见。”

出了门知遥低垂着头跟在兰月后面,二人到了贺府后门处,兰月提着灯笼,知遥掏出钥匙慢慢将门打开。

如今她协助着管家,贺夫人将家中大大小小的钥匙各给了她一把,如今这沉甸甸的一串握在手里,知遥很有些心虚。

母亲信任她才给她这串东西,她却用来夜晚私自出府…

“啪嗒”,门锁打开的声音在这静谧的角落特别明显,一旁拴着的黑马就打了个响鼻。

知遥将钥匙交给兰月,同她讲了一遍她回来时敲门的节奏暗号,接过装着药材的包袱背好,这才牵了马出门。

听兰月在门里落了锁,知遥放下心来。

骑马行至离程府最近的那个巷子口,知遥将马在路边拴好,快步朝程府行去。

到了程府敲门,自有门房的人来开门。

知遥说明来意,那人却不肯收下药材,根本连问都不问她是哪个铺子的,只说大人如今还没回来,自己做不得主。

知遥急着回家,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你把东西给他不成吗?”

门房的人早得了主人的吩咐,外人来送东西没他允许一律不收,推说道:“宫里有贵人生了病,主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就先回去吧。”

知遥心道坏了,难不成今天忙了这许久还是见不到他?

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便又和门房的人磨了会儿,谁知那人软硬不吃。

知遥正懊恼着想怎么办呢,就听那人欣喜说道:“主子回来了。”

果然,一顶绿呢小轿正从不远处缓缓而来。

程瑜风下了轿,扫了眼知遥这边,毫不在意地就朝里走。

知遥想上前拦他,被那门房拦住了,好心提点她不要这样做。

知遥挣不脱,情急下叫道:“大人,程大人!”

门房的人叹口气松开了她,知遥朝他感激地一笑,转眼正好瞧见程瑜风阴冷地看着她。

两人目光一接触,程瑜风便转过脸去,抬脚准备进门。

知遥一个激灵,说道:“大人!小的这药材很便宜,只要三钱银子!”

她口里说着三,手中却是比划着四。

程瑜风看这小伙计瘦瘦小小的,心中一动,就想到当年在江家时遇到的一件事。

当时他问那崴了脚的小姑娘,你到底排行第几,小姑娘笑着说三,手中却是比划了个四…

“东西留下来吧。送我房里去。”

他神色冷淡地进了大门,丢下这么一句话。

知遥稍稍放下了心,正要将东西交给门房,就见程瑜风去而复返,朝她说道:“罢了,你带了药材跟我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困啊困啊…(~﹃~)~zZ

奔波的一晚

事情的发展出乎知遥的意料,但她没细想,应了声拿着东西就跟在程瑜风身后进了程府。

由于是小厮打扮,她也不敢抬头,低眉顺眼地跟在后面。

一路无言,一直进到间无人的屋子里,程瑜风才停了下来掩好门。

知遥刚抬起头就看到程瑜风探究的目光。

她咧嘴笑笑,幸亏早有准备。

将手中包袱搁到墙边桌子上,知遥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和一方帕子,打开其中一个,将里面的东西小心倒到帕子上,然后用它细细地擦拭着脸上皮肤。

程瑜风不动声色地看着,等她擦了一小块地方露出本来肤色后,方才指了她笑道:“果然是你这个小丫头。”

知遥见他心中肯定了,就也不再多擦,笑嘻嘻地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行礼说道:“遥儿见过程叔父。”

“你今日特意来寻我,所为何事?”程瑜风见知遥这样小心地来见他,便知她肯定有重要事情。

知遥就将衡云的事情细细说了。

程瑜风蹙眉想了会儿,说道:“拖倒是个好主意,那事儿…想来也不远了。太子绝非良人,若是能让江姑娘逃过这一劫,倒也不错。”

他提笔写了个方子,说道:“让她照着这方子吃药,必会干咳不断,不出意外的话,皇后娘娘会主动提出推迟婚事。待到事情结束,我再给她一方,细细调养后不会落下病根,只是这段时间会比较难过。”

知遥忙谢过程瑜风。

就算这段时间衡云会辛苦些,可也好过于嫁给太子受罪。

知遥本想将方子收好,迟疑了下问道:“遥儿可否借叔父的纸笔一用?”

程瑜风探究地看向她。

知遥解释道:“我想将这方子再抄一遍。若是不小心被旁的人发现了,起码不会认出是您的笔迹。”

程瑜风颔首道:“也好。”

待知遥将方子整理好,程瑜风便将先前那一张点燃烧了。

知遥就从药材里抽出她原本藏在当归中的那个小纸条来一并烧掉。

她见事情处理地差不多,便想告辞回家——若是再晚一些,被贺夫人她们发现可就麻烦了。

程瑜风却拦住了她。

“且慢,我还有些事情想拜托你,不知你可方便?”

帮程瑜风的忙,知遥自然不会推辞。

程瑜风就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本子来,递给知遥。

知遥接过翻了翻,上面密密地记着一些时辰和药名,她不明白,看向程瑜风。

“这是我在宫中抄下的,很是费了些功夫,先前我还担忧这事如何处置,可巧你就来了。”

“不知叔父想将它给谁呢?”

“老王爷。”程瑜风低声说道:“你务必将它亲手交到老王爷手上,而且,事不宜迟,最好立即便去。”

见他如此郑重,知遥也不敢懈怠,当即将妆容重新整理好准备出发。

程瑜风送她去到大门,待知遥迈出门槛,程瑜风将她的包袱朝门外一丢,冷声说道:“什么破东西,竟敢送到我这里来。”

说罢命人关门,便转身走了。

门房将知遥的包袱捡起来递给她,好心劝道:“我家老爷一向如此,你去别家试试好了。”

知遥谢过他后,朝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走了段路,见门房那边的人应该是看不到她了,就仔细瞧了瞧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巷子,她四顾看看发现没人,闪身进了那巷子,快步走着,心说这样应该就没人发现她是从程府出来的了吧?

眼看着巷子要到头了,她才想起来,虽说这样比较保险,可…可她的马离她越来越远了啊!

大老远的,她怎么去王府?

知遥正愁闷到极点,思索着是折回去骑马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步行前进的好,就听不远处有人嚷道:“你这什么速度!这才修好车子?若是在战场上,早就被敌人砍死十遍八遍的了!”

一听到此人的声音,知遥乐了,循着声音跑过去,看到正在马车旁跳脚训车夫的人,果然正是慕小简,她就放下心来,大步走了过去。

慕小简自然也看到了她,只是知遥现在的样子,慕小简根本没认出来,扫了她一眼又呵斥了车夫几句便上了车。

眼看着车子将要离开,知遥忙唤住了车夫,作势就要往车上跳。

慕小简探出身子吼道:“哪儿来的无礼小毛贼?居然敢上本姑娘的车!”说着撸了袖子准备将知遥打下去。

知遥本想和她开个玩笑逗逗她,一看她这架势,慌了。

敢情上次在王府的时候,慕小简还是刻意隐藏了她彪悍的实力的?

知遥忙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我有法子让你明日见江衡凌一面,上车细谈。”

凑着慕小简听到“江衡凌”三个字愣了下神的刹那功夫,知遥将她一推爬上了车。

慕小简一看她这样,怒了,扬声叫车夫将马鞭给她。

知遥忙恢复本来声音凑到她耳边说道:“别别,是我啊,求你了小点儿声。”

慕小简眼神古怪地打量她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同样小声道:“贺知遥?”

知遥连连点头。

“你这是干嘛?”

“我有点儿事要办,你带我去个地方成吗?”

知遥说了个离王府只隔了一条巷子的地方。

慕小简眨眨眼睛,突然露出释然的表情,拍拍知遥的肩,叹道:“我明白…你放心。”说着就吩咐车夫驾车到知遥方才说的地方。

知遥不懂。

慕小简明白了什么?

不过知遥也知道,这时候不问出口比较明智。

先去了再说。

到了那儿后,慕小简说道:“你且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知遥忙道:“不用不用,你还得回家呢不是。”

“你去吧,哪儿那么多废话。我不等着你,你怎么回家?放心吧,你去去就会回来的。”

看着慕小简的一脸笃定,知遥反而不知作何反应了。

慕小简又不知道自己是去干吗的,怎么就这样肯定?还有,她路上说什么明白不明白的,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事情紧急,知遥来不及细想,谢过慕小简后转身跳下马车,慕小简又叫住了她,塞给她一个东西。

“这是我们慕府的牌子,你拿着它去王府吧,不然这么晚了,谁会让你进去?”

知遥一愣,继而郑重地又谢了慕小简一次,方才快步离去。

原本她和程瑜风还商议怎样进去见到老王爷,没想到会遇到了慕小简,一切都顺利得多。

只是她搞不懂,慕小简是怎么猜出来自己要去的地方其实是王府的。

待到知遥顺利地将东西交给老王爷,又将程瑜风意有所指但是让人搞不懂的几句话转述给他后,老王爷微眯着的双眼骤然大睁,丢下手中的册子厉声呵斥道:“你是何人!居然胆敢欺骗本王!来人啊…”

知遥一惊,事情怎么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

当下也顾不上尊卑了,她拉住老王爷哀声说道:“老王爷老王爷,您小点儿声,我是知遥啊,贺家的。”

老王爷嗤道:“本王可不记得见过你。”

“那小参将认得我啊!我在您这儿还睡过一晚上不是?您还记得吗?啊,我脸上抹了东西的,所以您认不出我。”

知遥边急急说着边细看老王爷神色。

谁知老人家居然转过脸不理她了,不过,好歹也没再喊人。

知遥抹了把冷汗,心说那臭小子的臭脾气可真是他们宋家祖传的。

没辙,她又将脸上的妆容细细擦了遍。只是这次她完全卸干净了,老王爷才肯认她。

“果真是你?”老王爷确认后,才捡起了地上的东西,细细回想了程瑜风让她带的话,问道:“你以前可曾见过他?”

知遥便将在江雨晴家和殷昌府贺家两次见到程瑜风的事情大致说了一番。

老王爷顿时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那小子从没和我说过这事儿。”

他指的自然就是贺行远了。

“程家的小子,不错,只是这些年很辛苦,我们这些人都没和他私下联系过。”老王爷说着,将手中的册子小心地贴身收好,“这东西必然极其重要,可惜老头子我看不懂,过会儿找人帮我瞧瞧。”

知遥谢过老王爷后,又粗略地将妆容掩饰了下,便告辞离去。

老王爷颔首说道:“你且去吧。我这王府里许久不留外人过夜了,若是你来了后没走,怕是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知遥匆匆赶往慕小简等她的地方,爬上马车就瘫倒在车厢里不肯起来。

慕小简瞧见她眉眼间的疲惫,问道:“看你这伤心的样子…没见到人吧?”

“见到了…”知遥有气无力地答道,掏出慕家的牌子还给了慕小简。

她很无语,自己是累得好吧?怎么到了慕小简口中就成了伤心了?

“不对啊,我明明听说他前些日子离京了,你怎么见到的?”

知遥觉得不对劲儿,撑起身子来问道:“你当我是去见谁的?”

慕小简摆出一副“你不用骗我我都明白”的了然表情来,说道:“当然是那个小参将啊!你大晚上的不睡觉,不就是想偷偷去见他一面吗?可惜他前些日子走了,所以我想,你今晚肯定要空欢喜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趴…有人在吧有人在吧?

好兆头

对于慕小简的言论,知遥先是哭笑不得,继而佩服得五体投地,后又感激不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慕小简连说辞都帮她想好了。

看知遥感激佩服的样子,慕小简更是有种猜对了别人心事的得意,拍拍知遥的肩语重心长道:“不用太佩服我,我明白。”

知遥笑着推了她一把,继续躺倒休息。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着,马蹄踏到地面的“哒哒”声显得极为清晰。

知遥这晚实在奔波了太久,躺了会儿那疲惫感就涌了上来,头昏脑胀不说,四肢都发酸发软,瘫在那儿连手指都懒得动弹一下。

累极的时候心情特别容易烦躁,知遥摸着怀中的那薄薄的纸张,听着那一下下马蹄声,想到今晚出来这么久,回家后或许就要面对母亲的斥责,心里更加焦躁不安。

被训倒是其次,她就怕贺夫人又要罚她禁足。

万一她明日出不去门,那么怎样在不惊动贺夫人的情况下将方子送到江衡云手里就成了问题。

江家的事情,以后不准她再插手,这是祖母与母亲对她下的命令。

想到这儿,知遥思索了会儿,躺在马车中侧过头对慕小简说道:“明日午时若是我还没去慕府寻你,你就来我家找我。”

生怕慕小简没当回事儿,她又强调了一遍,道:“到了时辰还看不到我的话,可一定得赶紧来我家,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衡云的事情,可耽误不得。万一真是无法出府,慕小简…或许可以相托。

慕小简看她说的郑重,就好好记在了心里,认真应道:“你放心。”

虽然认识时间尚短,可知遥却对慕小简有种没来由的信任。

如今得了她的保证,知遥便安下了心,合上眼休息。

谁知,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等她被慕小简摇醒的时候,马车已经停在了贺府旁的一条巷子边。

揉着惺忪的睡眼强打着精神谢过慕小简后,知遥打着哈欠拖着步子往家走。

好在慕小简看到知遥这副掩饰的装扮后,想到她是从后门溜出来的,车子停得离后门比较近,不然可够她走的。

按照约定的节奏叩了几下门后,另一侧完全没有声音,知遥顿时紧张了起来,连瞌睡都被吓走了大半。

好在不多时门里就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响,知遥这才放下了心,待到锁开的声音响起后,她彻底没了心事,自顾自推门进去,说道:“可累死我了。你等了那么久冷不——”

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喉咙里,她瞪着跪在地上的金月,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第一反应居然是接上前面的话:“冷啊…”

这时左侧不远处传来贺夫人清冷的声音:“说吧,去哪儿了。”

知遥本就酸极的腿就软了软,差点跪下,她赶忙站直,打起精神告诫自己要撑住,脑中则飞速想着理由。

原本她打算在马车上就想好说辞,哪知道太累了居然睡了过去,醒来后又一直迷迷瞪瞪的,刚才被贺夫人一吓才真正回了神。

此时知遥只能便拖时间边想词儿:“呃,我去找小简了。”

一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出去,找女孩子总好过于是去找男的,虽然那人是御医…

听到“小简”这个名字后,贺夫人顿了下才想到:“慕家姑娘?”

“嗯,对,刚才我还坐她的马车回来的。”

“去她那儿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