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月娥忽地觉得身边暖了起来,似是生了炉子,又似是春日的阳光照了过来,便身不由己地靠过去,身子所靠之处,果然是暖的,月娥睡梦中大喜,便紧紧地蜷缩过去。隐约觉得有什么抱过来,牢牢地也将她抱住,只觉得浑身温暖舒服,一时格外甘美,脸也在那处蹭了蹭。

月娥睡到半晌,忽地听到耳畔低低声响,隐约传来,起初不觉怎地,后来慢慢醒悟,这声却是从旁边传来,月娥惊了惊,一骨碌起身,却听得身边有人低低说道:“答应了,答应的!”那声音似哭似叫。

月娥一时没反应过来,急忙向后退去,靠在墙边,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一丝窗棂上的微光,才看到身边之人,竟是敬安!

月娥又惊又恼,这才知道先前自己靠着的温暖之物是什么……原来不是做梦,亦非错觉,竟然是他!她一怒之下,就想将敬安踢下床去,却不料敬安叫道:“姚月娘!”而后又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

月娥的心怦怦乱跳,叫道:“侯爷?侯爷……”敬安不应,声音又低了下去。身子略蜷了一下,月娥情知他做了梦,然而跟这人同床,却很是不妥当,她便想下床去。

敬安身子长大,将整张床都占满,月娥要出,只能夸过他,正要探脚,敬安忽地大叫:“不要走!不许走!”连叫两声,最后竟然大声吼道,“本侯杀了你!”双手握拳,整个人翻了个身,一手抵在胸口,似乎十分痛楚,身子都弓起来。

月光下,只见他双眉皱着,牙关紧咬,额头都是汗。

月娥见他此状,情知他被梦魇住,便急忙推他,说道:“侯爷,侯爷醒醒!你做梦了。”用力连推了几下,敬安终于睁开眼睛。

黑暗中,两人面面相觑,敬安看了月娥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将她一下抱在胸前,说道:“我不是做梦么?”纵然极力镇定,仍旧声音颤抖。

月娥身不由己伏在他胸口,沉默片刻,说道:“不是。”

敬安说道:“我梦见你走了……月娘,别走,别走,我的伤,好痛。”两人靠的近,月娥察觉他的身子亦在发抖,先前因他挣扎,衣裳半敞,月娥贴在他胸前,目光一转,望见他玉石一般的胸口上,一个酒杯大小的疤痕,宛然在彼。——正是敬安先前手抵着之处。

这也正是……昔日敬安相救小良,被那箭射中之处。——曾害他性命垂危的伤。

至今仍痛么?

月娥闭了闭眼,强忍心头酸涩,便说道:“侯爷,我不会走。”

敬安搂着她,过了片刻,忽然问道:“这是何处?”

月娥抬头,望着他,说道:“侯爷……”敬安猛地醒悟,说道:“这不是紫云县……这是……”面色一变,渐渐冷肃。

月娥心头一凉,知道敬安是睡梦糊涂了,以为这是紫云县,自己尚未离开,然而……

敬安面色冷峻,静静地看着月娥,月娥忽地很怕,不笑的敬安,让她极为不安,好似又回到铺子里他刚出现时候……

敬安看了一会儿,却忽然一笑,说道:“罢了,找到了就好了。”双臂伸出,牢牢地抱住她,翻了个身,仍旧将月娥抱在身侧,低头在她的发上亲吻。

月娥微微缩起身子,低声说道:“侯爷……别……”敬安抱住她,说道:“惊到你了么,别怕,好好地睡罢,我不动你。”月娥被他拥着,暖融融的十分舒服,且喜敬安果然未曾动手,只是抱着她。

月娥起初还担惊受怕,后来便实在困了,忐忑地睡着了。黑暗里,敬安却始终睁着眼睛,低眸只是望着怀中的她,听她鼻息不稳,就知道她心头不安,后来便渐渐平稳,敬安知道月娥是睡着了。

手轻轻地抚过她的长发,敬安低头,情不自禁地就在她额头轻轻亲吻,逐渐地又去亲她的脸,她的唇,只觉得百看不厌,就想总是这样盯着她。

敬安看了许久,伸手向下,手抖抖地,情不自禁,将月娥的衣裳解开,目光几度闪烁,喉头动了又动,终于又合拢起来,仍旧只是抱着人而已。

一夜便如此过。第二日,月娥醒来,着实睡得好觉。一时忘了身边有人,等发觉自己窝在敬安怀中之时,吓得浑身一抖,急忙爬起身来,谁知道刚坐起来,忽地觉得头上一疼,仿佛被人扯住了头发,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斜眼一看,却见是两人的头发竟缠绕在一块儿,难解难分,月娥不知怎回事,正在尴尬莫名,却见床上敬安也慢慢醒来。

见县官敬安点鸳鸯(上)

两人之发纠结相缠,月娥不知何事,扯得头疼,急忙歪着身子回头,却见床上敬安也正醒来,乌浸浸的眼睛看过来,仍带三分睡意,待看清楚面前之人时候,嘴角才轻轻一挑,乍然间如花开枝头,春意无限。

月娥一手捂着头,一手便去分那些头发,怎样也想不通两人的发怎么会缠到一块儿去,且缠的如今紧,敬安看她动作,便伸出手来,轻轻地将她的手握住。

月娥说道:“别闹!”想想昨夜他做噩梦之时,双眸一垂,别的话不再出口。

敬安将她手腕一拉,月娥坐不住身子,便倒下去,敬安张开双臂便将她抱入怀中,说道:“起这么早做什么?”声音兀自带一点初醒的渺然,侵入耳中,月娥无端觉得脸上发热,尤其方才跌下来之时,手还捂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衣衫,只觉得体温透出来,这人忒不要脸,偷爬人家的床也就罢了,差一些就把自己也脱光了上来,这样薄的衫子,为难他怎地不觉得冷。

月娥说道:“你昨晚……”敬安眼珠一转,说道:“嗳……我定然是得了梦游之症,原本好端端在小郎屋里睡着,怎地竟来了此处?”月娥啼笑皆非,情知跟他说不下去,只得动了动,说道:“趁着小郎未起,侯爷就快些回去罢。”说着,又歪头去解那发结,不料那结竟然打得死紧,月娥奋力结了一阵子也未解开分毫。

敬安好整以暇看着她动作,说道:“好端端地,解他做什么。”月娥本就在疑惑,听他这样问,顿时说道:“是你打的结?”

敬安垂眸,说道:“我有梦游之症,也不知是不是我做的。”月娥嗤地一声,说道:“谢天谢地,昨晚上侯爷梦游之时,未曾作出其他事来,不然我真也不用活了。”

敬安听她这样说,便嘻嘻笑,说道:“为何不能活,我再怎地,也不会伤你。”越是快活,将她抱着,不由分说压在身下。

他清晨起来,神智未醒,身体却已清醒,隔着薄薄的衫子,压在月娥身上,月娥叫道:“做什么!”他满头青丝倾泻,垂落床上,同她的长发打的那个结,混在其中,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发,哪些是月娥的。

月娥转头看,敬安将她的下巴捏着,弓了身子,不敢就紧贴了她,轻轻亲吻她的嘴唇,月娥挣不开,被敬安轻轻地亲了两下,之人气喘咻咻靠近了她,像是妖媚的兽类,令她心头惊慌。

敬安喘了一会儿,盯着她,说道:“月娘,我……我……我想……”昨晚临睡前她洗干净了脸,露出本来面目,越见肤如冰雪,红唇粉颊,令人心动。月娥怎会不明他所指是什么?闭上眼睛,咬了咬牙说道:“下去!”

敬安本是弓着身子,见状却缓缓压了下来,身体交接,忍不住抖了一下,略如呻吟,说道:“好月儿……你就成全我一回。”说着又去轻吻月娥的脸,缠绵之极。月娥忍无可忍,用力将他推开,说道:“谢敬安!”

敬安轻轻呻吟一声,竟被她推倒在侧,手却捂着胸口,脸上略露出痛苦之色,月娥吓了一跳,这才想到他的旧伤在彼,恐怕被自己碰到,急忙翻身过去,说道:“侯爷你怎样?”急忙拉开他的衣裳看里头。

敬安略微一笑,手挽着两人的长发,略微用力,月娥低头下来,敬安轻轻地便含住了她的唇,细细亲吻,月娥急忙弓身起来,一边用力推他胸膛,敬安偏将她腰上一按,月娥便趴在敬安身上,刹那间两人纠缠在一块,难分难解,正在这时侯,听到门口有人叫道:“姐姐!”

姚良推门进来,乍见这一幕,目瞪口呆,如遭雷击,两只眼睛盯着床上两人,刹那不言不语,亦不能动。

此刻敬安在下,月娥在上,且是个亲吻着他的模样,她的手还撑在他赤-裸的胸口,仿佛是个抚摸之状,两人长发纠结,衣衫不整,叫人一眼看了,还能作何想法?

月娥吃了一惊,急忙起身,敬安这才悄悄松手,月娥不知所措,双颊通红如火,说道:“小……小良……”

那边姚良反应过来,也红了脸,急忙转过身,说道:“我先出去。”大步出外,临走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倘若此刻敬安在上,月娥在下,情形怕会不同……

月娥亦似乎目瞪口呆,敬安捶着床铺,哈哈忍笑,月娥才明白过来,转头怒道:“谢敬安!”又羞又恼又气,扑过去,用力掐他的脖子。

敬安竟不反抗,只是笑微微看着月娥,月娥掐了一会,到底只是恼怒下的玩笑,又不是敬安这种杀人如吃饭的性子,当下就撤了手,无精打采伏在边上,无力吐气:被姚良看到这一幕,他心底会如何想?

月娥一时消沉,过了片刻,察觉敬安悠悠然地,正在缓缓抚摸自己头发,便转头,问道:“你为何要把头发结在一处?”

敬安想了想,说道:“我……我喜欢这样。”月娥皱了眉,说道:“起来!”就用力,揪敬安的头发。

敬安吃痛,只好跟着起身,却伸手抱了她,说道:“好狠的心……作甚?”月娥说道:“自是找剪刀剪断了。”敬安大叫:“我不许。”

月娥说道:“不然如何?难道以后就如此?”敬安说道:“如此也不是不成的。”

月娥觉得此人智商大有问题,忽而狡诈诡谲,忽而痴傻愚笨,性情简直不可捉摸。摇了摇头,说道:“别胡闹,快起来,我尚有正事,小良方才来,也似有事,别耽误了。”就去拥敬安的腰,无奈之下,又带一点哄着的口吻。

敬安这才动了,仍旧很不悦地起身,月娥拉扯着他下床,敬安双脚落地,忽地打了个哆嗦,说道:“好冷。”月娥见他双脚如玉,光着踩在地上,也不曾穿袜子,不由一怔,说道:“你……”

敬安回身坐回床上,两人头发相连,月娥只好也靠过去,说道:“你的衣物鞋袜呢?”敬安说道:“在小郎房里。”月娥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昨夜这人就是这么过来的,只穿一件薄薄的白色长衫里衣……难为他这样能耐寒。月娥想了想,说道:“我先剪了发,回头去给你取衣裳来。”又问:“你到底为何这样儿?”敬安想了想,终于低头,轻声说道:“我怕我睡着了,你便偷偷跑了。”

月娥呆了一呆,想到昨夜晚他那个梦,顿时也明白敬安所指。一时站着不能动,敬安抬头看她,又低下头去。

原来昨晚上,敬安醒来之后,因又做了噩梦,百般睡不着,只是盯着月娥看,看了许久,困意上来,便抱了人,想睡。然而到底不能心安,生怕自己睡着之后,这人又会消失,想来想去,怕自己不能未有十分把握,便想着将自己的手跟月娥的手腕用什么绑在一块儿,转念一想,她却是可以解开的……敬安想了许久,终于发现两人的长发缠在一块,他心头一动,竟想到一句话:侬既剪云鬟,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敬安心头大喜,遂牢牢地将两人的头发绾在一块儿,又试着解了几次,都无果,才踏实了,将人抱入怀中,见月娥睡得香甜,他便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了亲,才放心而睡。

当下,月娥便取了剪刀来,将两人的头发轻轻剪断了,敬安自始至终都静静地看着,月娥剪断了发,敬安说道:“给我罢。”月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把那结了一团的发结给了他。

月娥匆匆收拾了一番,便出门,去小郎的屋内,果然见敬安的衣物都在桌上,她急忙抱了起来,回到自己屋内,将衣裳塞给敬安,说道:“快些穿好。”

敬安说道:“你不帮我一把么?”月娥听了,只当听不见,又出去打水进来,见敬安正撇着嘴慢吞吞把衣衫穿好了,月娥说道:“这有水。”这位大爷才又来洗漱。

敬安洗了脸,见月娥拿了盒粉,沾了沾,便要往脸上擦,敬安见状便凑过去,将那粉取了过来,低头一看,就说道:“寻常女子,都是敷白粉,你倒是好,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月娥不理会他,说道:“给我。”又微微转过身去往脸上扑粉,敬安先前急着找人,并无留心,如今亲眼所见,看的惨不忍睹,只觉得她倒是真不惜自己,便说道:“不要如此了……难道你还要去那铺子么?”月娥说道:“不然如何?”敬安说道:“你同我一起回京城罢?”

月娥垂眸,忽然问道:“你来之时,是想如何?”敬安说道:“自是想找你。”

月娥问道:“我同你回京城,做什么?”敬安说道:“你放心,昨日你在铺子里说的话,我都听了,记得牢牢的,如今我不能跟你说什么……总之你跟着我,我不会教你受委屈的。”

月娥停了手,泪便往眼中撞。

他这是想要如何?在她心中,起初敬安就一步走错,抢了她回府,强行要了她,对她来说,是绝不可被原谅的,虽说他救了她同小郎,她感激之极……恨不得拿命相抵,但倘若说是要自己跟了他,那却是不能的。

她心中有一道坎,就如姚良所想:她自己都不知怎地面对他。是坏了自己同苏青姻缘强上了自己的恶人,还是救了他们姐弟的恩人。

倘若敬安只是强横霸道的要了她,也就罢了,她可以心安理得的恨他至死。但偏偏,他在这强横霸道之外,另有一份苦心柔情,他为了她,几乎舍弃性命,丧身豹口,又不顾重伤,去救姚良。倘若不是为她,他那样精细的人,怎会犯险?

后来姚良也同她说过昔日相救情形,他那么高傲的性子,竟能在敌阵面前跪地垂首,何等苦心孤诣?她想想都觉得站不住脚。

他伤重了亦求她不要离去,他千里迢迢地仍追了来,进铺子之时大口吞咽烧麦之时那些泪,她虽然木木讷讷从来不说,但心中却全都难以忘怀,昨夜晚他自噩梦里醒来,望着他捂着伤口喘息,那点点滴滴,她看在心头……姚月娥只是个有血有肉的小女子,只不过有三分理智清醒,又非铁石冷血之人,怎会丝毫都无动于衷?

她曾恨他,恨不得他死。但是如今,她却会为他心疼。

如此,退一万步来说:抹去昔日的恩怨既往不咎,——说实话,名分这种事,月娥并不看重,是以曾对他说过“妾不愿做,妻也不稀罕”,但以敬安的身份,难道家中不会三妻四妾?的确,她可以不用计较名分,就当是同一个未知的人,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都可,但是倘若将来他娶妻了,纳妾了,她难道能跟别的女人来争、来分一个人?

她此刻对他,的确是有些情意,却因为他昔日所做,跟自己顾虑,所以不曾热烈十分。但是月娥深知自己的脾性,倘若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人,会是在所不惜的。是以她只是怕,倘若她真的付出了十万分真心,将来却换到他十分之一的心,她如何做?情何以堪?

这不是现代,不是说分手大家就分手,且到时候,她未必有逃走的机会。

对于敬安来说,她如烈火,引他辗转不弃,引他千里而来,宛如飞蛾扑火。但是敬安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烈火,月娥只想清醒一些,不至于叫自己有万劫不复的一日。

两人在屋内,双双无语。半晌,敬安上前,伸手握了月娥的手,说道:“月儿……”正要说话,却听到外面有人吵嚷叫道:“叫大郎出来,说说明白!”

见县官敬安点鸳鸯(中)

屋外头一片吵嚷之声,渐渐传来,伴着小哈的急促叫声。屋里月娥急撇开敬安的手,起身向外,敬安站在原地嘿然无声,就也跟着出外看发生何事。

且说月娥出外,犬吠声里,正有几个人也向内似寻人状,见了月娥便叫道:“大郎在此,快快出来说话。”上前就要握月娥的手腕。

却没想到月娥身后一人闪身上前,手轻轻一搭,便将那人的手拍了开去,那人连同周围众人都是一怔,眼看着面前之人玉一般的模样,个个呆若木鸡。

敬安翻手,自顾自将月娥的手腕握了,双眉微蹙,目光冷冽,说道:“平素里的人都是这样待你的?”月娥用力一甩,说道:“休要胡闹!有正事。”

敬安说道:“我说的难道不是正事?”

月娥还要发怒,却见旁边那几个人都看着两人,眼睛都直了,月娥忍了忍,只好低声说:“你暂放开,还不知出了何事。”

敬安冷哼一声,说道:“怕什么,有本侯在此,就算天塌下来也是无妨。”

他说这话,自有一番气势,周围众人都不敢言语,只望月娥,有人壮胆,说道:“大郎……这……这是……”

月娥才要说话,忽地听到外面有人叫道:“你们是何人?要做什么?”

又有人喝道:“都别动!你们又是何人,来此作甚?”

此地众人一片莫名,先前那些人便匆匆出外去看究竟,月娥听后来之人声音很是熟悉,似是……却见敬安笑道:“我的人来了。”低头在月娥脸上亲一下,说道:“有夫君在此,怕个什么?不管是什么,不须你烦恼,我为你出头做主。”

月娥本恼他屡屡轻薄,然见他笑吟吟地,听了他的话,心蓦地抽了抽,有些隐隐作痛。

敬安握着月娥手腕不放,两人出了里面,到厅里放眼一瞧,却猛地一惊,竟然是本县知县老爷,如今一身便装,气愤愤地被人押着,那人却是跟周大同行的,旁边几个仆人同样被敬安的人用刀逼着,躲在一处发抖,有人见了月娥出来,都叫道:“大郎快逃去叫人来,这伙强盗要杀人。”

县老爷虽然镇定,却也变了面色,说道:“你们究竟是哪里来的强人,敢如此无礼,我是本县县老爷,你们还不快快把刀放下?”

月娥望着周大,急忙说道:“周大爷……”

刚一开口,那县老爷一听,立刻怒道:“姚大郎,早知道你跟姚小郎两个来历不尴尬,原来跟这些强人是一伙儿的,好歹毒的心肠哇,竟然设下这圈套,想要同本官不利,你们把我儿弄到哪里去了?”

他夹杂不清的,月娥一时哭笑不得,敬安只望着她,微微含笑。

周大怒道:“闭嘴!”便走到敬安身边行礼,说道:“属下等来迟,惊扰侯爷。”

敬安说道:“怕是误会。”又问月娥:“那人真是本县知县?”

月娥点头,说道:“你快叫人把他们放了。别误伤到人,就不好了。”

敬安便点头,说道:“放人。”周大见状,手一挥,侍卫们钢刀回鞘,县老爷跟一干随从惊魂未定,有人便去摸自己的脖子,只觉僵硬一片,一时说不出话。

月娥抖了抖手腕,又瞪敬安,敬安才不情不愿放开,月娥便上前,行礼说道:“不知老爷来此,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敬安在旁皱眉看着,见月娥冲那半老不老的老头子行礼,他便不悦。

那县老爷受了惊吓,幸喜还挺得住,哆嗦了一会站住脚,才说道:“姚大郎,本官问你,这、这一行可疑人等……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月娥还要回禀,敬安冷哼一声。周大会意,立刻上前,说道:“你就是县老爷,多有冒犯,咱们公子是皇上钦点的九城指挥使,云天谢府二公子,我们不知县太爷身份,以为是有人来犯,故而多有得罪!”

那县太爷本正在说着,就想坐下歇一歇定定神,听了周大这番话,反而一下子又从椅子上弹起,说道:“九城指挥使……谢府二公子?”惶恐地看着敬安。

敬安扫了他一眼,说道:“本侯的官印也随身带着,怎么,大人是不信么?”

这县太爷倒是吃惊多过于怀疑,见了敬安这样,更是哪里敢多说话。周大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向前一亮,说道:“这是九城指挥使麾下行走的龙虎令,看清楚了!倘若你要圣上亲批的行文,也在此。”旁边侍卫从包袱之中将那皇批文书拿出来,这县太爷战战兢兢看了,双手捧着交回。

事已至此,这县太爷将袖子一抖,慌忙向前两步,急忙便低头行礼,战栗说道:“下官青庭县知县何浩然,不知谢大人来到,有失远迎,多有得罪,还请大人恕罪!”

如此一来,形势便逆转过来,敬安上前,上位就坐。县太爷连坐亦不敢,只拱手低头,面如土色。

敬安坐定了,便看月娥,冲她一眨眼,月娥只当未见,扭头看向别处。

敬安便收回目光,说道:“何知县,你来此作甚?”何浩然闻言,面有难色,说道:“这……”就看月娥。

月娥正在转头看小郎,却不见他踪影,只以为小郎自去了衙门。见何知县看自己,便问道:“对了,知县大人先前来,不知为何?”

何知县听月娥开口问,才略带气愤之色,说道:“本官是来寻小郎的,本官小女弄佩,今早晨离家,不知所踪,有人说,曾见弄佩在你家周围出现过!”

月娥一惊,说道:“知县大人,何小姐怎会来此,不会弄错了罢?”

何知县面色尴尬,悻悻说道:“谁不知弄佩她看好……咳……总之,速找小郎出来问明白才是。”

两人一对一答,上面敬安说道:“又无确凿证据,就如此带人登堂入室?”

何知县这才回味,这上头还蹲着一头老虎哪!当下急忙又规规矩矩回过头来,行礼说道:“侯爷,不敢,委实是下官急了,下官只有一女,爱若拱璧,如今她出了事,下官忧心如焚……”

还要长篇大论,敬安说道:“够了!”

何知县慌忙住嘴,敬安说道:“本侯……同小郎大郎,都是好友,是深知他们品性的,听何知县的意思,莫非是以为他们两个藏匿了贵千金?”

何知县听他语气不善,暗暗叫苦,只好硬着头皮,低头说道:“请大人恕罪,只因……只因小女先前说过,……她十分……那个,咳……姚小郎,今日又被人见到小女在此出现,是以下官只好冒昧而来,并不是恃强凌弱,山闯民宅,只因下官爱女心切……”

敬安听他吞吞吐吐,却也明白大概,原来那何小姐喜欢小郎?然而听他说的合情合理,不似那些强横霸道之徒,敬安便饶有兴趣地说道:“你这番心思是没错的,只是你就该派人四处去找才对,姚家兄弟,是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之事的。本侯可以担保。”

敬安正替月娥跟姚良开脱,正在此时,却见周大上前,微微低头,手挡着嘴边,在敬安耳畔说了几句话。

敬安面色一变,看了周大一眼,周大略点头,躬身后退。

此刻月娥正转头看周围,却见少了小哈,大门敞开,不由地心头微微担忧,只以为小哈跑了出去。

那上头,敬安忽地笑了笑,说道:“何知县,既然本侯在此,想必你也该到别的地方去寻找贵小姐了罢。”

那何知县虽然有些不愿,但到底不敢忤逆敬安言语,只好低头,说道:“是……”

何知县一干人等,正转身要走,忽地却见面前跑出一条雪白的狗来,嘴里却叼着某物,到了厅门口。

月娥见正是小哈,心头一喜便唤了两声,小哈跑到她跟前,摇头摆尾,将嘴中之物放在月娥跟前,月娥一眼看到,心头大震,急忙伸手将那鞋子拢住,然而却仍晚了一步,何知县目光一动,失声叫道:“那不是我儿的绣花鞋?!”

何知县冲上来,便想从月娥手中夺过去,月娥心头惊慌,何知县一把握住月娥的手腕,说道:“大郎,你藏什么?”

月娥一时未曾来得及反应,身后敬安用力一拍桌子,整个人起身,快步过来,厉声喝道:“放手!”

何知县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松手,敬安将月娥向着身边一拉,说道:“有话就说,拉拉扯扯做什么?”

何知县怔怔地,半晌才说道:“大人……那个……她手中……”

敬安自是看到了的,便说道:“狗儿不知从何处叼来的,有什么稀奇?”

何知县面色煞白,只为爱女关心,便说道:“大人,这分明是从他家院子里得来的,何况小郎人也不在,莫非……”

月娥亦觉得心跳,敬安说道:“你怎知就是院子里的,大门敞开,这狗儿许是从外头叼进来的!”

他一力要护着人,何知县自是明白的,然而到底是自家女儿,何知县略微镇定,说道:“侯爷,就算是民女无故不见,下官也要四处搜寻,如今是下官的女儿不见了,这姚家又有诸多嫌疑,今日下官,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姚家搜上一搜。”

敬安喝道:“放肆!”冷冷一笑,便要发作。

月娥见他发怒,知道这位小爷是不能惹的,急忙便说道:“侯爷……请息怒!”敬安听了月娥出声,才回头看她。

月娥又看何知县,说道:“大人,我相信我家小郎是绝对不会做出毫无担当之事的,他素日里是个什么样的品格,大人也知晓。假如知道了何小姐在此,他定然不会藏匿……”

正说着,却听到有人叫道:“我不要去!”听声音却是从后院而来。

何知县听了这声音,便说道:“是弄佩!”正要往那边去,却见从后院处,小郎手中握着那何小姐弄佩的手腕,半是拉半是拖,将人拽了出来。

这边何知县同月娥见了,双双就抢过去,一个叫道:“佩儿!”一个叫道:“小良!”分左右握住了两人的手。

原先姚良隔着衣裳握着何小姐的腕子,这一刻才放开,说道:“姐……哥哥!”月娥问道:“这竟是怎么回事?”

姚良刚要开口说话,那边何弄佩叫道:“你若想叫我嫁给那林大胖子,我不如去死!方才、方才你们都看到了,他碰了我,嗯……除了他我谁也不嫁!”

月娥大惊,姚良面带苦色,何知县面色难看,后面的敬安却看着这幕,笑得春风荡漾。

何知县胡子乱抖,顿足,叫道:“休要胡说八道的,给我丢人!速速回家!”何弄佩不从,嚷道:“我不去,爹你要逼死我才甘心么?”一边说着,一边反手一握,竟将姚良的手给死死握住了。

姚良吓了一跳,想要甩开,何弄佩瞪向他,说道:“你想我死,就甩开罢了!”姚良一惊,竟然不敢再动。

何知县白眼乱翻,胡子颤动不休。月娥将姚良拉了拉,说道:“究竟是怎回事?”姚良低声说道:“姐姐,我……我也不知道她竟然是何小姐……此事说来话长……”

这厅外面,何知县扯着何小姐,何小姐扯着姚良,月娥扯着姚良……四个人凑做一团儿,敬安看的快活,说道:“各位何不进来细细地说,瞧这样儿,一时半会儿怕也弄不完的。”

何知县听了,才狠狠跺一跺脚,撒手进厅,月娥也放开姚良,独何小姐仍旧牢牢握着姚良的手,四个人进了厅内来。

敬安在上,何知县在下,敬安拉了月娥在自己身边。那边姚良便同何小姐站着,在何知县的催促下,姚良便细说端详。

原来,前一个月,姚良在外巡逻之时,遇到有人呼救,姚良匆匆赶到,却见是个衣着朴素的女子,一问,却是她被野狗吓到,扭了脚脖子,姚良便问明她家在何处,就要送她回去,路上雪大,姚良便只得背了她,走了半道,这女子又饿,姚良见她可怜兮兮,便去找月娥取了几个烧梅回来给她吃,等她吃完了,才又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