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

很长时间的沉默,很长时间。

“师父,我输了。”阿风很艰难地终于说出“我输了”。

我想开口,白老爷子却没让我说出口:“我们都清楚,阿风也是,他输了。”

白老爷子深深地看着阿风,好像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白老爷子转向我:“你刚才有多少次机会打倒他?”

“…大概五次…”

白老爷子的眼神告诉我,他不满意我的劣质谎言。

“…十五次…”

白老爷子轻轻叹息:“第几招?”

“…第…七十招…好吧,第三十招,第三十招的时候,我第一次有把握一招制住阿风。”

“为什么?”

“嗯,比起胜利,我比较想多切磋一下…”

又是沉默,白老爷子在想什么?

“阿风,你去吧。记得,下次要沉得住气点,别再自乱阵脚了。”

“是,徒儿紧记师父教诲。”

“去吧。”

“有时间吗?”白老爷子已经起身向门外走。

我忙跟上:“是。”

“那陪我出去走走吧。”

于是我默默跟在白老爷子出了白虎门。一路无语。

他把我带到了街市上,一个打铁铺面前,一个专卖马蹄铁的铁铺门前。

铁铺里的伙计一见白老爷子,急急忙忙停下手上的活,“白老爷子,师父他老人家…”那伙计说话有些吞吞吐吐,比起用口头表达,他似乎比较倾向于眼神交流。

“又喝醉了?”白老爷子倒是对他的眼神暗示很是心领神会。

那伙计没回话,又是眼神交流。好吧,我呢?唇语都不会,更加看不懂其中玄机,反正就跟着白老爷子走吧。

白老爷子把我带进内堂,那伙计也不跟进来。

我们很快见到了那个喝醉了的打铁师父,他正上身□地斜斜倒在床榻上呼呼大睡,而他的儿子正在给他收拾残局。

“白叔。”

“唉,也好,就让这条死鱼继续睡吧。你来。”

白老爷子之所以称呼躺在床上的这个醉老头为“死鱼”,一来因为这家人姓鱼,二嘛,他们和白家是世交,非常要好。我们面前这位三十来岁的铁铺少东家名叫“鱼准”。

“准儿,我想让你为他铸把剑。”白老爷子除了房间,直接向鱼准提我们的来意,不,是他的来意,我只有在一边诧异的份。

“白叔?这…我不会啊,我只会打马蹄铁啊。”

白老爷子微微一笑:“准儿,你那醉鬼老爹不知道,难道你白叔还不知道吗?”

“但是…爹他不会允许的。”

“白叔知道,白叔想让你铸把不一样的剑,一把没有剑锋的剑,但是要重。”

“没有锋?”

“这样就不能称为剑了吧,你爹也说不得你什么的。如此,我过十天派人来取。”白老爷子完全没有给鱼准推脱的机会,转身就走。

我们身后远远传来鱼准的回答:“…是…白叔…”

除了铁铺,白老爷子对我说:“十天,来取剑。”

“我?”

“你的剑自然由你自己来取。”

我的?剑?

第六十八章心事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靖王府不复往日宁静,紧张和压迫还在空气中相互撞击。

请来的大夫们被关在客房里研究着米糠里的慢性毒药,被蒙在谷里,又急又乱,总担心着自己的脑袋长得不够安稳。侍卫们个个犹如鬼域夜叉,凶神恶煞。仆人丫鬟唯唯诺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犯了忌讳。

话说高露婕其实并无甚大碍,只是心情极度不爽罢了。

丫头们端上香气四溢的美食,高露婕却懒得多看一眼。

“大小姐,本王如此屈尊降贵地陪着你吃饭,你还给我脸色看?”说实在的,我自己可真是饿得慌了,不顾其他,先扒了两口饭。

高露婕斜眼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杜修,“我没胃口。”

杜修依旧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完全忘我境界,更不要说理会高露婕极具杀伤力的眼神。又什么事情呀?这两人真难伺候。

我含笑道:“春荣给杜修也加给位子,一起吃吧。”

高露婕立刻怒目视之,吓得春荣一时不知所措。

“春荣,”我保持着微笑示意春荣取来碗筷,接着道:“怎么了?平时春荣春熙不都是跟我们同桌吃饭,现在多加副碗筷而已嘛。”

她还未来得及辩驳,杜修先开了尊口:“属下谢过王爷美意,只是属下身份卑微,岂敢与王爷同席?”

高露婕一听这话,霍然起身:“民女自知卑贱粗鄙,亦不敢承王爷之邀。”说罢,向我欠了欠身就转入内屋。

“杜修,你是存心不让我好好吃顿饭呀!”我没好气的抱怨起杜修来。

上一次给高露婕定了个媚主惑上的罪名,今天又变着法地指她尊卑不分,他怎么就这么本事,能一开口便气死人呢?

杜修一脸正经,似乎事不关己,也不接话。

我让春熙春荣另外加了一桌饭菜端进内屋,陪着高露婕吃,自己则硬拉着杜修坐下吃饭。

杜修实在拗不过我,只得陪着我。他吃东西一点不像军营里其他兵士那般狼吞虎咽,他的吃相极好,细嚼慢咽。王府亲兵的底细我都一一查过,杜修出身名门望族,家世不错,照理说他不必投身军营也会有不错的仕途,但是,他却偏偏违逆了父母之命,三年前刚满了二十就离家出走,一心要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来。

在这么一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里,平等的概念原本就不存在,由于家世背景,从小接受的教育,杜修对高露婕的看不起也在情理之中,虽然能理解,但是不代表能接受,至少高露婕接受不了。

“觉得委屈?”

我冷不丁的一句话把杜修一惊,抬头看我。

“觉得我是故意刁难你?不带你去灵州,明知道你跟高露婕处不好还硬要你留下照顾她。”

杜修不语,冷冷看着我。

“哎,”我轻声叹息,又问,“我从灵州回来也没跟你好好聊聊,那你现在就给我说说吧,我离开尚京以后的事情。”

“没什么,高姑娘的信中已经言明。”他偏过头去,不愿作答。

“我给你这个机会畅所欲言,你可要珍惜,免得他日埋怨我不听忠言直谏。”

他愣愣的看着我,想了又想,几次欲言又止,却终是无语。

他能说什么,高露婕做事的确出人意表,很多时候叫人大跌眼镜,一时难以适应,但是却不会落人话柄。杜修可以看不顺眼,却无法否认她的手段。

把这两个对头放一块儿,并不是我的恶作剧或者存心刁难,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看重他,才让他跟着高露婕的。

在军营里,这么多兵士中,杜修无疑是与众不同的,不仅因为他相貌隽秀,而且他身上那种儒生的温文气质更是引人注目。他的睿智机敏,身手矫健亦是出类拔萃。

如是高露婕能把他的倔脾气磨掉些,他日必成大器。相对的,高露婕也正需要一个人看着她,省的她的那些鬼主意泛滥,搞得天下大乱,杜修在她身边也好叫她适可而止。

不过这都是我的如意算盘,显然当事人并不买帐,而且大有水火不容的势头。

我无奈叹息道:“给她一个机会,亦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轻拍他宽阔的肩膀,“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何必与她较真呢。”

“王爷。”柳襄佑敲了敲门,带来噩耗,简阳的母亲过世了。

高露婕闻讯走了出来,难掩悲容。

“春熙,你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今早让简夫人入土为安吧。记着,此事务必谨慎。”

简母中毒之事,王府里鲜有人知,高露婕自然就是少数之一,她为此深感内疚。

“我能去祭拜简夫人吗?”这话虽然是问我,但是她的眼神告诉我,即使我不许,她也是一定要去的。

她心中的悲伤内疚也在我的心里,我自然不拦她:“好,我陪你一起去。不过,要让我收拾掉那条漏网之鱼才行。”

她会意的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我让人放出假消息,就说几位名医全力抢救,高露婕已无大碍,修养几日便能痊愈。但是下毒之人尚未查到。

大夫们各自回了府里,不久就有下人给盘王和博王府送去了字条;稍晚,喜雨那丫头也同时给宜王送了信;秦总管很是谨慎,直到过了午时,王府里守卫松散之后才出了王府,汇香楼的两个小二就像上次一样分开两个方向离开。这次还不给我抓个现形嘛,其中一人去了瑞王府,而另一个的目的地居然是皇宫。齐康一路尾随,确确实实见那小二在皇宫北门等候,大约一刻后,一位公公与他见面,齐康买通了皇宫北门的禁卫军,探得那宫人乃是皇后宫中的太监。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一下跌落地狱,仔细想想,如果方老头没有说谎,寒心确是来自深宫,那么皇后无疑是最大的嫌疑犯。只让我如何是好,她是一国之母,若毒真是她命人下的,那我岂不是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为了让她儿子坐上王位,她就这么沉不住气,这么不择手段?但是这又有些说不过去,我还没有坐上太子之位,叫她母子寝食难安,现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她何必急于一时?下毒两次皆没有成功,万一让皇上知道了,她可就万劫不复了。我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什么逼得她兵行险招?再有,第一次高露婕或许是成了替罪羔羊,那么第二次呢,真的是想让高露婕做替死鬼吗?还是我从一开始就猜错了,对方的目标就是高露婕呢?

我好像是越来越接近真相了,却越来越不明白了。

三日后,简阳的母亲下葬。我和高露婕去拜祭,高露婕坚持要为简母披麻戴孝,聊表心意。杜修在一旁,表现温和了些,从头到尾全程陪同。

最可怜简阳这孩子,相依为命的母亲就这样离开了,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却不想它来的如此突然。倔强的男孩在母亲的坟茔前强忍眼泪,将所有苦涩都吞进肚里,一个人默默忍受。

我和高露婕亲自来送他母亲最后一程,他无比感激,这让我们更加愧疚,心里清楚,我们欠他一条命,却无法为他做得更多。

高露婕忍不住流泪,无声哭泣,拉过简阳,说道:“好孩子,叫我一声姐姐,让我名正言顺地送送母亲吧。”两人相拥而泣。

她说她难过内疚,却又为多了个弟弟而幸福。也许,她的弟弟也会被另一个姐姐爱护着,好好活。

密迷(上)

我隐隐觉得自己深陷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却束手无策。实在太多谜团,太多可疑,我一定要查出真相,不然我可就白白受人摆布,任人宰割了。我像这么好欺负的人嘛?!

短短几天,我命人收买了一批眼线,将瑞王他们的动向及时报与我知,同时,我利用朗渲成人礼的借口,很勤快地往皇宫里跑,把禁卫军和内侍太监都给喂饱了。挨打受气绝不是我能忍受的,更何况,现在我的命都捏在人家手里呢,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卫无罪。我当然知道皇城之中也必定有几位皇子的探子,他们不久就会知道我收买了不少人,我就是要他们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们---不要碰我的底线,不要逼我宣战。

这几日瑞王和盘王虽然都积怒于心却只能安分守己,免得再惹皇上生气,就是博王日子苦了些,皇上很“仁慈”地派遣了一小队禁卫军保护博王,其实是监视他,又名义上要抓捕夜闯博王府的人犯,就让祀正门接管此案,欧阳大人立刻发了海捕文书,缉拿容函俊和钟少龙等人,然后清查了博王府里养的门客,抓了一群通缉犯,把博王几年里积蓄的绿林力量给瓦解了,这下子博王可是寝食难安,肺都快气炸了。

这则消息传来,我心里小小开心了一把,至少近期里他们是没闲情也没时间来找我麻烦了,但又带来了另外一个问题:白翼呢?也被祀正门抓了?

孙有智接到命令,立刻就把祀正门的情况一一报来,欧阳大人虽然抓了不少江洋大盗,绿林悍匪,但是其中并没有白翼,也没有博王府线人提供的另外几名极受博王重用的武林人士,似乎博王是有意让欧阳大人抓了一群小脚色来打掩护。

这可真怪了,倘若博王有那样缜密的心思又怎么会冲动地去惊扰圣驾,搞的瑞王和盘王也跟着他遭殃呢?但是若非博王工于心计又如何懂得在皇上面前装疯卖傻,暗地里网络武林人士为他办事?莫非博王府里还藏了高人?

最奇怪的还是宜王,从靖王府传出高露婕中毒,到博王府被搅地鸡飞狗跳,再到皇上急召入宫,直到现在他都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在自家花园里赏花喝茶一般闲适恬静,这算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是料事如神,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副模样?

也许是我自己太累了,经过太多事情才会变得这么胡思乱想疑神疑鬼的吧,什么时候我也得了疑心病了呢?还是回去睡一觉比较好。

一缕阳光投入窗中,照在我的脸上,微微睁开眼,光芒有些刺眼,中午了吗?我睡了多久了?

我坐起来,一手拉开被子,想下床,床边只有小雯的兔子拖鞋却不见我的小狮子,没关系,穿了再说。

家里很安静,没有人,我在家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无所事事,于是想出去走走。

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来往车辆串流不息,四处都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极度吵闹,吵得我都头痛了。

还是回去吧。

小区里果然清静多了,头也不那么痛了。

我突然一下,好像听见汽车喇叭的声音,而且似乎尽在咫尺,猛一回头,那辆车已经近在眼前了。

“小姐,小姐,醒醒,醒醒。。。你还好吧。”

头晕晕的,我被撞到了?但是不是很痛嘛,我想应该没事吧,我微微点点头,有些吃力地想抬头看他。

我此刻正倒在一个男人怀里,他应该就是那个撞倒我的人吧。他试着扶我起来,但是我却全身瘫软,一时站不住。

不幸中的万幸,他并没有撞伤我,进小区的时候,他的车速不快,所以我只是擦伤,也许是因为我头痛,精神恍惚才没有听见他按喇叭。

好一会儿,我才慢慢缓过来,把他看清楚。

一张难以形容的英俊的脸,棱角分明的脸颊,挺直的鼻梁像是刀削出来的,双眸迥然有神,剑眉深而不浓,简直就是祸害天下女子的相貌。

这张脸,一张倒映在水里的脸,一个错愕的表情,那张脸。。。

“啊!!!!!!!!!”我控制不住的尖叫。

活见鬼了!自己开车撞自己!

我抓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丝绸的料子,红木的雕花大床。。。

我是洛邑朗清?不是陈苏依!

做梦?!

真是个噩梦!恶劣的梦!

回到了家,这个洛邑朗清还那么阴魂不散!我就做个梦,回家看看,怎么了我,做梦也不行嘛?!

我有些心悸又有些生气,更多郁闷,从床上跳起来,不打算再睡了,我一心认为是最近事多才会做噩梦的,于是想着要出去散散心。

说道散心有什么地方比得上书院的呢,最自然最放松的地方,最没有尔虞我诈的地方,完全属于我的地方。

不得不说,尹正嵘真是为人师表的典范,书院打理的井然有序,高露婕因“病”罢工也没有造成多大影响,只是一群孩子想以此为借口跑出去玩。

孩子们已经完全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会打会闹,会吵会笑,也许是年少,失去至亲的痛苦并没有夺走他们的快乐。

说不定最像小强的生物就是人呢,任凭雨打风吹,天灾人祸,人都能互相扶持着走向未来,绝处亦能逢生,我可不就这样吗?

“王爷。”我正在书院里闲逛,正巧遇上尹正嵘。

他也听说了王府的事情,难免有些担心,“王爷,不如卑职回王府帮忙吧。”

“呵呵,不用了,你现在可是人物艰巨呢,这群小鬼没少让你操心吧。”

尹正嵘也笑起来。我怎么就没发现尹正嵘的话也多呢,说起孩子们这么滔滔不绝的。他说了很多事,有些鸡毛蒜皮,有些荒唐搞笑,这帮小鬼刚开始还真把他折腾得不行。

“哈哈,尹正嵘呀,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有教书的天赋呢。”

他愣了一愣,也大笑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就在我跟尹正嵘乐不可支的时候,崔皓远远见着我们,过来给我见礼,“王爷。”

“不必多礼。”一见崔皓冷冷的脸,我们都不自觉地收敛了笑容。

尹正嵘见崔皓似乎有话跟我说,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我好像记得崔皓前阵子有找过我吧,“崔先生找我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