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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东抓抓头,“耍这种手段对我们有用吗?搞不懂她!”

“对一般的小姑娘可能有用吧。”李惜文偏着头想想,“拿我俩举例子不合适,假如有一对情侣,男的样样都好还有钱。女的就算还好看,一切外在条件和男的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我不觉得…我觉得我要是不够努力,都配不上你。”宁东嘟囔。

“严肃点,我举例子的时候不要瞎表忠心!”李惜文心里甜的都要漫出来了,轻轻拍他一下,继续说:“和这个男的同阶级的亲友会觉得这个女的高攀了,对不对?那么她是不顾一切委曲求全要抓住这个男的呢,还是过度自尊其实自卑敏感,有个风吹草动就认为男的和别人好了,哭哭闹闹的和男的折腾呢?我觉得以你大舅妈的家教,她会高看我一眼,认为我是后者吧。”

大舅妈娘家就有几位是这样能折腾的女性亲戚,折腾的家里日子都没法过了。宁东点点头,挖了一勺橘子吃。

“那女的叫男的买那么一大堆东西没有一样到女的手上,一般来讲女会胡思乱想,各种折腾吧?”李惜文问,如果她特别有叮嘱宁东给她买什么,这东西要是落到别人手里,别管是他表妹还是别的姑娘,她心里肯定会不舒服,要搞一搞事。

宁东再点头,“我懂了,她一直摆着体贴爱护我的姿态,又是确实叫我给她带过东西的,误会的理由很充足。你要是闹一闹,她还得深明大义来给你道歉什么的,搞得自己委屈到要死的样子,一对比就更显的你品行不佳无理取闹,她希望我能看见你丑陋的一面,忍受不了你主动离开你。”

李惜文笑一笑,“头回她还想挑拨一下方老师和欧伯伯的关系吧。以方老师的脾气,她肯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去问前男友的秘书的,是不是?猜来猜去再有人挑唆两句,方老师多骄傲的人呀,说不定和欧伯伯老死不相往来。”

宁东咬着勺子点点头。他的牙齿整齐又漂亮,李惜文觉得那根勺子真是幸福。她觉得她再看下去联想会太过丰富,赶紧扭过头看窗外。

宁东想了一会,不好意思地说:“我妈气坏了,你要是生气你就发作一下?”

“方老师生气是因为她曾经把你大舅妈当成亲人过。我又不欠你大舅妈的钱,她也没吃过我家的米还不给钱,我干嘛要因为这种破事生气。”李惜文摆摆头,“再说你还击的很漂亮呀。你大舅妈的那家亲戚不会再对你有想法了吧?”

宁东左右看看,怪难为情的,“人家也不是对我有想法,是对方绩的外孙有想法。如果不是血缘关系太近,估计人家更愿意打我两个表哥的主意。毕竟他俩才是方绩的孙子!”

“你姥爷要是不住在福山上了,你大舅妈和她娘家亲戚会焦虑的睡不着吧?”李惜文笑。

“要不然她怎么一意孤行要把我表妹嫁给朱忠勇!”宁东冷笑,“朱忠勇的爸爸才五十多,看上去能在福山长住二十年。我大舅妈还感慨过朱忠勇的姐妹不是嫁太早就是年纪小呢。”

“她也怪可怜的,女儿生少了。不然来一个领导搬到福山上去就嫁一个女儿出去,多省心。”李惜文真心替国民岳母惋惜。

“那不是把主意打到我妈身上了嘛。”宁东切了一声,“我要是个女的,肯定被她嫁出去好几回了。”

“你大舅什么想法?”李惜文问。

“他们十几年前闹过一次离婚,我大表哥就是那次离家出走投奔革命的,我小舅去找我大表哥也参加了革命。大孙子小儿子都革命了,我姥爷当然也只有支持革命,他在港城买药,买粮食,买武器。我大舅负责往我小舅和大表哥那边运送物资,再把伤员安排送到港城去治病休养。我大舅不止一次蹲过前朝的监狱。我大舅妈这个人虽然毛病一大堆,但是每次大舅去坐牢她都立场坚定的想尽办法去把我大舅捞出来。就冲这个,我大舅也不可能和大舅妈真离婚的。我大舅妈折腾这些事说大也不大就是膈应人,我姥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宁东又叹气,“我大表哥二十出头的时候处过对象,回家提过一次大舅妈当面什么都好,背着我大表哥愣是折腾的他对象最后看不上他了,对象跑了我大表哥还大病一场。这事我以前都不知道,还是小表哥跟我说的。”

李惜文笑死了,“她要是你亲妈,我也看不上你。”

“我会叫我妈以大舅妈为鉴的。”宁东紧张兮兮的吃橘子。

李惜文其实很想回和顺县一趟给爸妈留点细粮,但是宁东说行程紧张,到平京火车站就直接买车票去北松市,李惜文就没提她要回家的话了,她有带钱,到东北买点粮寄回去她爸妈能光明正大的吃也不错。

夏天太热气味不好闻,宁东说他去想办法买硬卧,李惜文叫他买中铺,“上铺太热,下铺白天要给别人坐,我嫌脏,中卧就好。”

“好的。”宁东去了半天,还真拿回来两张中卧的车票。

火车到平京是半夜两点多。

宁东去排队买去北松市的火车票,李惜文坐在售票厅门口看守两个行李箱和她的铺盖卷,就看见符满娇提着一个小行李箱,哭红了双眼在前面走。符金生背着铺盖卷,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布袋,估计布袋里装的是粮食,垂头丧气跟着他姐进候车大厅,姐弟俩都心事重重的,并没有注意到她。

曹月英叮嘱过李惜文不要去找符家。李惜文虽然特别想喊住符满娇,还是忍住了。

宁东排了将近一个小时的队,捏着两张硬座票出来,说:“早上六点去东北的车,回家怕是来不及了,咱们上车再看看能不能加钱换卧铺。”

“那这两个小时我们去哪里?”李惜文看外面灯光寥寥,估计这年代招待所没有钟点房。

“去找小卖铺,我们喝北冰洋汽水去!”宁东把火车票插进白衬衫的上口袋,背起铺盖卷,还要把两个行李箱都提走。

李惜文用指头钩住宁东的挎包带子。宁东就不坚持要提第二只行李箱了,他羞答答喜滋滋拖着李惜文去找仍然营业的小卖铺。

小卖铺的汽水贵到一块钱一瓶,宁东爽快的丢下两块钱。小卖铺的营业员是个小伙子,叼着烟头,拿开瓶器给汽水开瓶盖还不忘贼眉鼠眼打量他俩。

李惜文拿手帕浇水壶里的水把瓶口擦干净了,才把汽水瓶递给宁东。宁东握着瓶子,带着笑看李惜文给第二个汽水瓶擦瓶口。

李惜文抬头看见他在看她,秋波微转对他嫣笑一笑,宁东手里的汽水瓶差点没摔地下去。

男营业员的烟头掉了,烟头落到拖鞋上,烫到脚趾头,痛的他蹦起来撞到货架,货架上的东西洒了一地。

宁东不想喝汽水了,说:“时间差不多到了,咱们走吧。”

李惜文从挎包里拿茶缸,把汽水倒进去。宁东挎包里也有茶缸,他倒完汽水,把茶缸递给李惜文拿,把两个汽水瓶摆到人家的柜台上,提着行李箱和铺盖催李惜文赶紧走。

走到灯光微明的站前广场上,李惜文笑起来,问他:“你为什么不高兴?”

“不高兴别人那样看着你!”宁东气的哼哼,“我怕我忍不住要揍他!”

小奶狗吃醋的样子真可爱,李惜文笑的更开心了,“打完要赔人家一个小卖铺,好划不来。”

“这次带的钱要给你安家,不能乱花。”宁东雄心勃勃作计划,“下次回来不带你,看我不找他麻烦!”

“我长得这么好看,这种事难免的啦。”李惜文两只手都端着茶缸,空不出手去戳他,她就快走两步,面对宁东边走边退,笑眯眯夸他:“我喜欢你的反应,可是我不希望你因为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找人家麻烦,结果还给你自己和方老师惹麻烦。”

“哼。”宁东扭开头,被教育还心里美美滋滋的。

“好了嘛。”李惜文抛给他一个娇滴滴的白眼,“下次有姑娘看上你,纠缠你,我也演个想不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全套给你看?”

宁东吓到差点腿软,“演给别人看还是只演给我一个人看?”

“看你表现啰。”李惜文也哼了一声,骄傲的转身往前走。

“演给别人看真的不用,演给我一个人看可以的。”宁东追上去,“没有人纠缠我你也可以演给我看啊,这种全套还有很多流派的,比如南方婉约和北方豪放…”

他俩在广场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吹热风,喝光汽水才进候车厅。

李惜文背着水壶,拿着两个茶缸去供水处打水的时候特意四下里都找一找,没有看见符满娇和符金生,她估计符金生可能把符满娇一直送到单位,已经上火车了。

也不知道大哥和符满娇后来再联系过没有,符满娇离京工作,恐怕这辈子就和她大哥错过了。李惜文叹着气,把两个军用水壶都灌满水。

平京的大学很不少,现在正是毕业分配的时间,李惜文和宁东坐的双人座对面两个男生就是玉泉路大学的毕业生,他们和宁东攀谈,发现去报道的无线电厂和友谊机械厂同在北松城,就问宁东:“北松市城市大吗?工厂多吗?”

宁东完全不想和别人说话,他就想和李惜文说话。就是不说话安安静静的待着也行啊,他敷衍的说:“城市挺大的,新建的工厂很多。无线电厂在东城区,我们友谊机械厂在西城郊区,中间隔的挺远,那边情况不太清楚。”

宁东个子高皮肤白,鼻梁高挺还眼窝深,模样看上去很东北人。两个男生都以为他是北松市人,有一位男生脾气直,说:“你不是北松本地人吗?你都不知道自己家乡的情况啊?”

“我俩都是南方人,我是齐省的。”宁东看看他家小妹,他家小妹一晒就黑,但是不晒捂半个月就能捂白,别说白了之后好看,就是现在黑也黑的活泼漂亮。

“我是吴省的。”李惜文改用吴省口音,吴侬软语对面两男生根本听不懂。

宁东乐不可支,“还以为你不会讲吴省话了呢。你会不会唱姑苏好风光?”

李惜文不愿意当着这么多的人唱,笑嘻嘻地说:“词都忘光了,梆子戏要不要听?”

梆子戏这几年在北方特别时兴,平京梆子戏剧团还排了一部很出名的《柳小巧》,李惜文在梅省省城这段时间天天被迫听邻居家的收音机和招待所的收音机放这个戏的选段,都已经会唱了。

不过梆子戏不符合宁东的审美情趣,他头回在招待所听见就有吐槽说难听。

宁东立即认怂,说:“不要不要,吵到别人休息不好。”

“也是哦。”李惜文打了个呵欠,“我也有点困。”

“你趴一会,等会我就去问有没有卧铺。”宁东立即往外边挪一挪,好让李惜文趴的舒服一点。

两个男生还想和宁东说话,宁东指指李惜文,摆摆手,就不肯说话了。

理工男有很多种,宁东大约属于好听的话不太会说,但是会猜一猜对象想要什么然后买一堆,相处也很体贴的那种。对面两位钢铁笔直,就算估计吴省女生是宁东的对象,也没有体贴别人对象的意识,仍然高谈阔论。

李惜文趴一会也没睡着。宁东看看时间火车都开一小时了,就去找列车员。李惜文无聊死了,托着腮看车窗外的风景,冷不防就有个姑娘过来坐她身边,笑问:“刚才坐这儿的是你哥哥呀?”

“我对象。”李惜文对姑娘笑的特别甜,“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真没看出来。你俩看上去…岁数隔的有点大。”姑娘边说边慌张的摇头,“我是说,你看上去年纪比较小。”

“我对象也不显老呀,大嫂你什么眼神?”李惜文语气虽然冲,但是她说话声低,笑起来甜,除了对面俩男生,再离远点的人都不知道她说什么。

姑娘被叫大嫂好生气,站起来就走了。

李惜文做出莫名其妙的样子,嗓门比刚才大多了:“这人好奇怪,跑来说两句话,又突然生气跑走了。”

理工男钢铁笔直,但是他们观察力敏锐还特别聪明。还是那位特别直说:“人家是看上你对象,以为你是同学或者亲戚,结果你说你是他对象,人家就不高兴了呗。”

李惜文眨巴眼,用特别不确定的语气说:“应该不会吧,那位女同志看上去为人大方聪明漂亮,哪能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特别直难得遇到这么能损人的女同学,乐了,低声问:“有对象的女同学,你是读哲学还是读法律的呀?”

“机械工程。”李惜文把挎包里的资料拿出来,“还没有毕业,还有很多考试。”

“哎哟,原来还是华大的。你们华大今年暑假不是全体师生都在学校农场参加农业劳动吗?”特别直不只直,嘴还快。

“机械厂特别调我过去的。”李惜文抓头,把资料翻到书签夹的那页,拿出笔记本和笔,准备做摘要,“我好想参加农业劳动的,我都大半年没种过菜了,现在看见一块空地我就想找锄头挖一挖再撒一把菜籽。”

宁东没有弄到卧铺票,很快就回来了。他叹气说:“列车长说卧铺票不卖。”

“没有就坐两天好了。”李惜文往里面挪挪,“坐着总比走路舒服。”

宁东看看李惜文看的书,也把自己要看的书找出来看。他俩这样努力。对面的男生聊天就有点聊不下去了,各人掏出一本书来看。

早饭宁东要去餐车买饭吃。两男生跟着一起去了。但是回来就是两男生先回来,还给李惜文捎回来一个大饭盒。

“你对象遇到大表哥了。”特别直说:“这是他叫带给你的。他说晚一点回来。”

“谢谢。”李惜文把饭盒接过去打开看,里头是三个大包子。面粉不白,但是发的很喧软,闻着味道像是肉包子。

在车厢这种半封闭的空间吃包子,还是肉包子真心不厚道。李惜文把饭盒揣包里,准备等宁东回来她再去餐车找点什么吃。

过了半个小时,宁东和一个穿着军装,估计三十出头,长得还和宁东小舅有几分相似的男同志过来,说:“小妹,咱们去卧铺。”

“现在有空卧铺了呀。”李惜文把茶缸收一收。有宁东和估计是他大表哥的军装男收拾东西,她只用背着自己的挎包,再拿着两个人的茶缸跟着他们走。

路过之前来找她搭话的大嫂姑娘,李惜文特别留心多看一眼,那姑娘看宁东的小眼神还真有点小复杂。

但是宁东背着她的铺盖卷在她前面走,走路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李惜文估计要么宁东根本不认识人家,要么就是宁东没看见,她乐得不提醒宁东,就这样走过去了。

宁东的大表哥方猛不知道怎么腾出来一间软卧的两张上铺给宁东和李惜文。下铺是他和另一位四十多的军官柳纵云。

李惜文和两位军官打过招呼,爬到上铺拿被子搭好胸和肚子,眯一会儿就睡着了。

方猛也是估计姑娘睡着了,再说柳纵云是他的老搭档也不是外人,他就开始审表弟:“这个女同学和你什么关系?”

“我对象。”宁东很坦白,“我跟姥爷汇报过了。我妈都在家里给我收拾房子了,就等我对象大学毕业就去领结婚证。”

方绩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方大舅家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方文初家就只有宁东,方小舅也只有一个女儿。论起来宁东是表兄弟里头最小的。这当大哥的连对象都还没有呢,小弟弟居然都在收拾婚房了。方猛羡慕嫉妒恨的都没法藏起来,说:“你才几岁你就学人家搞对象?”

“大表哥,我虽然上学有跳过级,我也已经二十三岁,不小了。”宁东没去戳他大表哥的伤疤,他大表哥二十三岁的时候都失恋了呢。这个人生经历他肯定不会有,也不羡慕。

“你不是说你二十八岁之前不找对象的吗?你什么时候说的?”方猛摸下巴上的胡子,他想不起来宁东说这话的时候多大,但是说话就应该算话,要单就应该大家一起单着。

“我说那话的时候是估计着我对象大学毕业的年龄数的。”宁东紧张的偷看李惜文一眼,“情况有变我对象跳级读大学了,我又表白成功了,那就提早了嘛。”

“你惦记人家很多年了?”方猛就差扭表弟的耳朵了,这是什么人,明明自己有目标,还要吹牛说陪哥哥们一起单身!

宁东低着头嘿嘿笑,“也没有啦,就是有她在我心着杵着,我看见谁都觉得人家比不上她。我完全不想和别人搞对象。不过我也没想过和她搞对象啊,我觉得她肯定看不上我。”

“就这个小黑妹,她还能看不上你?”方猛气愤的简直亲爹附体,全华国想找出十家比他们家更强一点的家庭都找不出来了好吗?他表弟个人条件也不差呀,要长相有长相,跳级上大学还留校当老师了,配什么样的好姑娘都配得上!

“她没有看不上我,是我觉得我配不上她。”宁东扳起手指头数,“她上大学给同学补课,她自己写的讲义拿去出版,这都快三年了,两本讲义都重印十几次了?印多少卖多少。她爸妈下放到农村去。村里水井不出水,她就自学找地下水,给她们那个县,还有附近几个县找出来四百多个打井点,每个打井点打井都出水。她觉得打井费劲,和她大哥还一起设计打井机…”

“李惜文?”方猛看看上铺的小姑娘,“和你们家邻居二小子联名写交通调查报告的那个李惜文是不是同一个人?”

“是呀。他俩那次暑期实践分到一组了。”

“那你是有点配不上人家。”方猛特别现实,揽住表弟的肩膀,“老弟呀,我觉得你想在事业上超过你对象恐怕是不可能的了,你还是好好学习洗衣服做饭,做你对象的贤内助吧。”

“我对象不稀罕我做饭,她做饭可好吃了。”宁东得瑟的都要上天了,“大表哥,我现在觉得找对象真开心,你有时间你也找一个吧。”

“滚!”方猛差点把表弟扔车窗外去,他是不想找吗?他心里也杵着一个人,看谁都不如她,跟别人谈对象他完全不想!

第111章 李总工

宁东也是因为李惜文就在卧铺车厢里,料定方猛不会真动手揍他,他才敢这么犯贱。方猛这个反应他猜自己可能是玩脱了,老实跟大表哥聊几句工作也爬到上铺去补觉。

柳纵云家的老大今年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虽然说高中毕业生都会给安排工作,但是工有好有孬谁不想自己家孩子更有前途?他不知道李惜文是凭真本事去友谊机械厂搞研发,以为这小姑娘就是凭方家外孙对象的身份去实习,羡慕之余就有一点想法。

方猛没把柳纵云当外人,柳纵云也没把方猛当外人。趁俩小年轻都睡着了,他直接开口问:“我家老大去友谊厂当学徒工够不够条件?”

“你家老大是个姑娘,工厂虽然工资高福利好,但是一线工人生产任务重,争取委培上大学的机会也少。在你们老家县里或者公社上两三年班,咱们家的孩子争取委培去上大学又不难,毕业出来学龄算工龄,进工厂起码也是技术员,你自己算一算?”方猛笑着说:“要是你觉得去工厂更合适,那我就和表弟提,看能不能把你家老大安排进厂。”

柳纵云又怎么会不清楚去县里公社里上两年班再争取委培上大学是一条捷径?但是他的大女儿背着家长在学校找了对象,而且已经年满十八周岁可以登记结婚了。

他女儿的对象也没有考上大学,目标明确会去县里上班。让大女儿在老家上班不出意外都是要和那个对象结婚的。

一来去上大学和丈夫就有竞争关系,二选一选谁去结果都影响夫妻关系。二来就是两个人都有委培的机会,结了婚就有可能养孩子,还要去上大学也是容易和婆家闹矛盾的事情。这么一比较,到工厂上班虽然吃苦一些,可是哪怕争取不到委培的机会,工厂福利好女工少,找个同厂的技术员结婚也不会太困难。孩子满月就可以送到厂里的托儿所,也就是人辛苦一些,不用公婆带孩子就不用和公婆一起生活,能够避免很多问题。怎么算都比在老家结婚、丈夫去上大学他女儿却有很大可能留在家里生儿育女服侍公婆强。

柳纵云把自己的打算说给方猛听。

方猛想想自己当年,也不好判断柳纵云的做法是对是错,所以他不置可否,说:“等我表弟醒了,我问问他。”

昨天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李惜文前两天晚上休息的还可以,所以她睡两三个小时就醒了。宁东这几天特别紧张,睡觉都恨不得睁一只眼睛,今天有大表哥在身边他睡的格外安稳。李惜文醒了他都没有醒。

柳纵云也是一颗慈父心,考虑到女儿进机械厂,就是有运气去读大学肯定也是读机械相关专业,就和李惜文聊天,问她大学里的情况。

“我们系女生很少的。总的来说工学院女生都少。我们学校学习气氛是真的很好,但是压力也很大。工学院的男生女生都很少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我室友三年估计都没有在周末看过一场学校演的电影。不论男女吧,感觉自制力一定要够,意志一定要坚定,想取得好成绩都不容易。”

真正的天才随便玩着也能把学习搞好的也有,但是那种人是极少数。

李惜文估计柳纵云的女儿不是极少数,不然也不会才高中毕业就琢磨调干生的事情。她和王显胜关系好,调干生的事情知道的很多,说实话她觉得凭本事考上大专中专都比工作几年争取委托上大学强,她曲折的给出意见:“有选择的话还是要看看本人的兴趣和爱好,根据兴趣爱好去考虑职业或者深造都比较有动力。”

柳纵云听出来李惜文的言外之意是他女儿去工学院当调干生怕是学习跟不上,他还是很理智的,并不觉得人家是看不起他女儿,他就换思路,问:“机械厂都有哪些适合文科生的工作岗位呢?”

这个李惜文就是真的不知道了。友谊机械厂是杰克援建的工厂,她估计生产方式和管理方式都是杰克模式。她摇摇头,“我以前都没有去过机械厂不敢乱猜瞎说,等宁东醒来叫他和你讲。”

柳纵云这么执着要把女儿塞进工厂,其实还是对女儿的对象和对象的家庭不满意,但是直接拆散女儿不好办,他才曲折一下。

等宁东醒来,他再问宁东。

宁东想了想说:“厂委和资料室档案室的工作岗位需要会看图纸,工会比较合适高中毕业生,但是这种工作岗位估计都会留给北松市户口的高中毕业生吧。柳大哥你家现在办随军把孩子户口都迁过来方便吗?”

柳纵云当然是有资格给家属办随军的。

没有办的原因是他是家里的老大,他下面只有妹妹而且还有好几个妹妹。他的父母放不下女儿不愿意跟儿媳妇随军但是又不愿意叫女儿女婿养他们老。他父母前几年陆续去世之后年景又不好,想吃饱肚子农村里的办法总比部队大院多。谁家要是家属没有工作孩子又多,谁家都会被动员回老家,他的老婆孩子当然不可能顶风随军。

现在宁东提随军,柳纵云真是很为难了。

方猛知道柳纵云的难处,他问:“户口迁到北松来,能保证有工作吗?”

这个宁东还真的不能保证,他苦笑着摇摇头,“别说我只是技术顾问啊,我就是厂长,我也没那么大的权力。”

李惜文知道的不太多,她猜柳纵云是为女儿的工作问题纠结,就问:“敢问柳大哥家的姑娘高考成绩怎么样?”

柳纵云苦笑着摇摇头,“没有通过预选考。”

一般的县中毕业生考不上大学不一定是因为不够努力不够聪明,也可能是中学教学方法不行。李惜文给他出主意,“那要不要考虑在北松市找个好高中复读一年啊?要是能考取北松市的中专大专,也等于是把户口迁过来了。我们别的忙可能帮不上,但是找一点复习资料还是可以的。”

“那就复读!”柳纵云也是铁了心要把女儿和对象拆散,立即就决定,“宁东,小李,你们帮忙找一套复习资料来,钱不是问题!”

宁东立即就答应了:“好呀,我下周回京就去买,买到直接寄给大表哥。”

“高中买一套,初中买一套!我把我家二小子也搞过来复读初三考高中!”柳纵云想想人家李惜文十八岁不到都已经是大三学生,下定决心,“随军还是要办,不然孩子们放在农村都耽误了。”

李惜文想到还在农场改造的吴冬来和吴燕来,觉得她也有必要去买两套初高中课本和复习资料给农场寄过去,她决定自己去买来寄给爸妈。

柳纵云做好决定就恢复了话少的常态。方猛和表弟感情很好话也不少,但是当着李惜文的面说话太不自在了,所以他的话也少。

剩下来的时间,李惜文坐在上铺安安静静的看书,偷空看宁东几眼。宁东坐在她对面的上铺,安安静静的看书或者看她。火车摇摇晃晃的,走起来慢,但是在他俩的感觉里却走的很快,书还没有看过半本北松市就到了。

北松市是东北几省最繁华的城市,出了火车站,十字路口对面就有一条一千多米长的两层楼三层楼的西式建筑大街,远远看上去很有几分繁华,但是别的地方仍然中式建筑居多。

北松市的街道不管新旧都很宽阔,走在街头的女性不管是四十五十还是二十多三十岁,都穿着蓝布白布的布大褂,解放脚本来就小的和身材不成比例了,还要用带子把裤脚束起来,不看脸全部都是小老太太。

青年小老太们头发挽成发髻,手上挎着篮子还牵着学龄前的小朋友,和西式建筑叠加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

大街上马车多汽车少,自行车也不太多。

不过城市就在江边,马车沿着江边马路一溜小跑,李惜文估计傍晚在江边兜风的感觉应该不错。

“我来几次都没有傍晚坐马车到江边来兜风。等咱们闲了来!”宁东挨着李惜文坐,小心翼翼地、悄悄地、抓住李惜文的手,“其实现在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搞对象以后,快乐的事情多着呢,可不只牵个小手。李惜文觉得她思想太不纯洁了,她的脸不自觉就红了。

宁东知道想到什么,脸也红了。

马车到城西郊区,路两边就全部是几米高的砖墙。宁东介绍说这边是什么工厂,那边是什么工厂。友谊机械厂占地面积很大,厂门口挂着友谊机械厂的牌子。但是宁东让马车继续往前走,在路尽头进了一个大门,大门上挂着友谊机械厂二分厂(打井机分厂)的大牌子。

宁东先领李惜文到他的宿舍去,把东西放下才领李惜文去分厂办办理报到手续。

分厂的党委书记孙书记兼任分厂厂长,年纪四十多非常好说话,直接就给李惜文扣了顶代总工程师的乌纱帽,解释说:“以小李同志的能力担任咱们二分厂的总工程师肯定是够格的,不过咱们的两位工程师田诚和李振华年纪都要比李总工大一些,直接任命恐怕有人不服,咱们先过渡一下。”

李惜文还以为自己来了顶多是个工程师呢,就没想到人家把她抬这样高。不过抬高她总是好事情。她没有谦虚推辞,淡定的接受了工作任命。

大会议室里,李振华和衬衫上衣口袋别着两根钢笔的中年人正在吵架。

孙书记带着宁东和李惜文站在敞开的大门外,就有人眼尖看见,喊:“孙书记和宁顾问来了,问他们!”

孙书记走进门问:“田工,怎么回事?”

田诚挤开李振华,滔滔不绝告李振华的状,说他的设计比李振华的设计更合理,要求样机按照他的设计做。

孙书记看着李惜文,那意思李惜文说话。

李惜文听完田诚的话心里已经有数,她笑笑说:“我是新来的代总工程师李惜文。田工的设计很有想法,我建议田工、还有赞成田工的同志另外成立一个业余小组,工作之余自己去做整套设计。我们现在的任务很紧。现在这个设计要修改也要等样品出来之后试用再修改,没有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争执上。”

“你是老几?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个话?”田诚气愤到面红耳赤,他竭力打压李振华,就是不愿意这个小年轻越过他去当总工程师,他没有想到居然上面居然安排一个黄毛丫头来当代总工程师!

“凭桌上的这些图纸都是我画的。凭你不行,我现在还只是大三学生就被工厂千里迢迢请来主持工作。”李惜文上辈子提钱就能让作妖的员工闭嘴,这辈子不能直接提钱,但是提别的东西比提钱还好,她冷笑着说:“诸位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但是不要因为保留的意见影响工作进度。现在诸位都归我管,凡是影响工作进度的争吵我都当做蓄意破坏工农业生产,破坏全国的抗旱工作。”

“你什么意思?你在上纲上线威胁我们!”田诚气到浑身发抖。

“我再说最后一遍,现在总工程师是我。有意见留着下班时间去跟孙书记提或者跟我提。上班时间在这里做无谓的争吵,浪费全体同事的宝贵工作时间,我都当他是别有用心!”李惜文沉着脸说完这些话,拍拍手,得意地笑:“咱们丑话说在前面,不愿意加班的人可以现在提出来,我不强求必须加班。但是未来免不了根据每个人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时间酌情分配工作任务。现在不愿意加班的人,我就默认你们能在工作时间完成任务,就不给你们算加班费和餐补了。”

提到加班费和餐补,原本几个想说话的人看看笑眯眯的孙书记和同样笑眯眯的宁东,都沉默了。

田诚摔掉工作笔记,气愤出门。

李惜文意志坚定,完全不在意她得罪了人,面不改色说:“田工出去透透气再散散步,肯定能想明白,我年纪小不太会说好听的话,我就不去宽慰他了。我今天才来,对同志们还不了解就不瞎指挥了,暂时先由李振华主持工作。李工,你来说话。”

李振华立即开始分派工作,他并没有因为田诚刚才说的话、做的事针对田诚,但是也不像从前那样和田诚“商量”着来,他怎么想的他就怎样安排。

倾向田诚的几个工程师就算对李振华不太服气,一来孙书记、大有来头的技术顾问和新来的总工程师明显都是站李振华那边,二来李惜文刚才说不发加班费和餐补很有威慑力,他们心里服不服他们自己知道,最少他们表面上都服从了。

李振华分派完任务。李惜文把秘书的会议记录拿来翻翻,说:“会议记录我拿回去看一看,在下一次开会之前有任何工作上的问题都请找李振华。在我了解诸位同志的工作能力和人品之前,我只会无条件的支持李振华的工作。诸位也不用奇怪我为什么这样支持他,他是我亲哥,我对他的工作能力和人品都比较了解,当然会信赖他。我希望未来我能像信赖我大哥一样信赖诸位。我也希望未来有人能够超过我这个代总工程师,成为咱们二分厂的总工程师。”

李惜文拿着会议记录请宁东和孙书记跟她一起出去。

有个新分来的大学生设计师没憋住,说:“她这话什么意思?她还看不上我们二分厂吗?”

李振华对他笑笑,说:“厂领导现在认为李惜文的设计和图纸可以直接用,所以任命她为代总工程师。她说那话的意思是,如果你的设计能比她的设计更好,她会主动让位,并且推荐你当总工程师。同志,你的理解不行就赶紧找个语文老师补一补,不然等李总工开始布置工作了,你总这样不只影响你自己的工作,你也影响别人的工作。”

二分厂作为独立出来的打井机生产厂,生产的小型打井机本来就是用的李家兄妹的设计图纸,不管是李振华还是李惜文当二分厂的总工程师都是应该的。田诚拒绝和李家兄妹一起工作的结果是被调回总厂。没有了阻力核心,李振华虽然是有小弟的“老人”,但是最拥护李惜文工作的人就是他。李惜文主持工作一个月,不只正反循环打井机,连钻凿大口径水井的液压动力头式打井机的样机都制造出来了。

这两款打井机的生产成本比进口产品成本低是应该的,但是耗油量也低,效率还要高一些,这就相当牛逼了。原来心里有保留意见的人现在都成了小妹姐的拥护者,大家信心百倍,雄心勃勃研究怎么改进才能让打井机耗油更低,效率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