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就战战兢兢地服侍着齐懋生去了点春堂。

因是下午,所以点春堂面门还冷冷清清的,只有几个相貌普通的汉子在半开的门前说话。

看见齐懋生的马车,其中一个身材短小的汉子就迎了上来,朝着四平低头哈腰道:“这位爷,你可来早了些。”

四平就皱了眉,道:“我们是来找前街齐家四太爷的。”

那人也是眼利的,看见四平虽然穿着平常但衣料名贵,马车旁的几个护卫都气质冷凛,又是来找齐家四太爷的,自然是不敢慢惹,忙道:“四太爷在后院,爷从那边入吧,僻静些!”说着,就朝着东边一个巷子指去。

四平顺手一看,就见自己的贴身小厮满头是汗地从那里跑了出来。两人目光交错,四平就迎了上去,小厮带着哭腔:“都喝多了……我找了三爷,一脚把我给踹出来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晚了。

四平朝身后的马车招了招手,那汉子看见哭着出来的小厮,再看看四平,知道人来定是齐家四太爷的熟人,忙招来人过来轻声嘱吩了数句,自己则一路小跑着进了东边的巷子。

马车不缓不急地驶进了小巷,那汉子已以一旁垂手恭立。

进了院子,齐懋生真觉得自己大开眼界了。

曲幽通径,栏庭回旋,甚至还有湖景,雅致得如后湖那些富贵人家的园林。

他走走停停,看了看风景。

齐潇他们喝酒的地方,叫做春暖阁,是点春堂用来招待贵客的,不仅布置得不带一点风尘味,而且在春暖阁外的庑房里设了专门用来招等小厮护卫的雅室。所以齐懋生一露面,就有人几个正站在庑房屋檐说话的护卫认出了他。

大家都有些尴尬。

国公爷是有名的不近女色,如今突然出现在了妓院里……如果是真不近女色,那他来干什么,如果只是担了虚名,这被人看见了,自然也是不妥的……真是上前行礼也不是,不上前行礼也不是……

一时候,空气就有些凝结。

齐懋生对此视而不见,依旧不缓不慢地走着。

到是在前面领路的汉子,看出了些门道。

知道来客身份尊重,可没有想到……如果能让此人满意,那点春堂的名声怕就是要更盛一步了……

所以他一把齐懋生带到了春暖阁的花厅,就一溜烟地跑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雍州秋韵(八)

远远的,齐懋生就听有女子的嬉笑声和男子的划拳声。

走近了,就看见宽敞高大的花厅中央摆着一个大大的圆桌,四叔齐炻坐在东边,衣襟大开,露出白白的肚皮,正拉搂着一个容貌妖娆得女子交头接耳。

六哥齐渠背对着他,齐潇则坐在齐炻的对面,两人正在划拳。齐渠全身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齐潇比齐渠好一点,腿上还穿着一双鞋子。两人都斜着身子,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踏在春墩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的喊着,争得面红脖子粗。齐渠旁边旁着一个妙龄女子,和齐渠一样,她也只穿着一条亵裤,虽然双手抱着胸勉强掩饰着春光,但腰身挺得直直的,神色间也颇为大方,一直在齐渠身边娇滴滴地喊着“六爷,您一定要给奴家出这口气”。

齐潇也站着一个妙龄女子,穿着一件葱绿色襦衣,衣襟敞开,露出里面猩红的肚兜,映着一身欺雪赛霜般的肌肤,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被黏住了似目不转睛地盯着齐潇赤裸的上身,笑语殷殷地道“十一爷,您可一定要帮奴家赢了春红这小蹄子……”。

十六弟齐泯则坐在齐渠的身边,支肘在桌举着酒盅,喝得满脸通红地望着齐渠身边的小姑娘:“春红,六哥要是再输了……是脱你的那件呢,还是脱六哥的那件呢……”

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子,全身软若无骨地挂在齐泯的身上,听到齐泯的话,嗔怪道:“十六爷,您这样,奴家可不依……”

屋子里还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围着圆桌笑嘻嘻地议论着,莺莺燕燕,热闹非常。

齐懋生就站在门看很快地扫了那个叫春红的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捂着原因,胸是挺大的,好像没什么弹性似的……点春堂是燕地最有名的妓院,而能让四叔叫来喝花酒的,也应该是点春堂的头牌吧,怎么身材这么差!

思忖间,就听见齐潇大喊一声“六哥,你输了……”

齐渠就“叭”地一下了把酒杯丢在了地上,道:“这局不算,再来一局……”

齐泯忙站起来道:“怎么不算了,要算,要算,春红,快脱,快脱……”

齐泯身边的子女就不依地道:“十六爷偏心,心里就装着春红姐姐!”

齐潇就笑道:“不算也行,那六哥把家里养的那对黄鹂鸟送给我……”说着,眼角就扫到了正站在门边的齐懋生。

他不由面露诧异。

齐泯见他神色不对,就不经间地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是九哥……

他不置信地再回头。

高大伟岸的身材,刀刻斧雕般的容貌,不是九哥,还是谁!

酒突然就醒了一半。

他立马就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九哥”。

齐渠一听,也顺着望了过来,呆在了原地。

这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冷凝起来。

屋子里的几个女子一见,也都变得有些瑟缩起来。

齐炻也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在些不对,一抬头,看见是齐懋生。他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推了怀里的女子站了起来,极力地维持着长辈的尊严矜持地笑了笑:“原来是老九啊,真是稀客,来,坐,坐,坐……”

齐懋生就面带笑容地走了进去。

屋里的女人,都是在雍州城里讨生活的,就算不知道燕地的政治格局,也知道柳巷里的豪客齐府四太爷的名声,如今见他这番行事,自然知道来者不凡,都屏声静气地退到了一旁。只有原来坐在齐炻怀里的女子殷勤地端了一个春墩给齐懋生,笑道:“爷,你可来得有些晚了!”说着,招呼在一旁的女子给齐懋生重新置杯筷。

齐懋生见这女子行事大方,不由打量了两眼。

这女人眉目还算得上漂亮,行动举止间也颇有风韵,就是气质差了点,太过精明外露,样子就显得不柔和了。

齐潇和齐懋生是最随意的,刚才喝到尽兴的时候,好像四平的小厮来报了一声的,说二哥要找自己,他当时没有在意……没想到找到妓院来了,难道是有什么紧急的公事。所以他有些紧张地道:“二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哦,也没什么事。”齐懋生就打量着屋子里的女孩子们,“本来准备去你那里吃晚饭的,说你来了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听到这样的答应,齐潇就不由有些迷茫地摸了摸头。

二哥跟着他们喝花酒……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齐潇的性格本来就颇为洒脱。

既来之,则安之。

他就给齐懋生斟了一杯酒。

齐懋生也没有多说什么,端起酒杯,道:“四叔,六哥、十六哥,我先干为敬!”说完,就豪爽地饮了。

齐炻见状,这才有了一点齐懋生想参加他们一起喝花酒的感觉。他忙高声道:“万芳,来,给九爷斟酒!”

那叫万芳的,是风月场里走惯了的人,哪里还听不出齐炻言词中讨好的意味,忙笑着上前给齐懋生行礼:“奴家万芳,给爷行礼了。”然后起身在齐懋生喝完的酒杯里又斟满了酒。

万芳带了头,屋子里的姑娘都屈膝给齐懋生行礼,一时间,软语轻语,香气扑鼻,屋子里又恢复了几分热闹。

齐炻见齐懋生脸色还好,又想到他那不近女色的名声,眼珠子一转,不由生出几份戏谑之心来。

“万芳,跟你们妈妈说了,把你们那个叫万丽的头牌清倌给我来,陪陪我们九爷。”

这万丽,相貌出众不说,诗琴书画样样都精,又是清倌儿,在雍柳的风月场里已是名声赫赫了,俨然是点春堂的头牌了。齐炻原来也想帮她赎身的,妈妈就求了他,说是在万春堂里养两年,等她找了接班的人,一定送到四太爷府上去。正因如此,这万丽平常虽然只是出场和人对对诗,唱唱曲的,但等闲人也不会出场,颇有点四太爷禁脔的意思。如今竟然要叫万丽出来陪客,万芳的眼皮子就不由得跳了跳。

她对齐懋生的态度更恭敬温顺了,春水般的眼睛骨碌碌直转,屈膝笑应了一声“是”。

齐潇也揶揄地笑:“二哥,今天嫂子不会那么快回家,你就放心和我们喝酒吧!”

齐懋生笑道:“好啊!”

话音一落,到把屋里的另外几个齐氏给镇了镇,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纷纷举酒满饮而尽。

几个人刚放了酒杯,就有一个穿着朴素的妇人带着三个女子珊珊然地走了进来。

齐炻一见,就朝那女子招手道:“妈妈,我今天可是带了贵客来的,就看你留不留得住了。”

那妇人进了屋子,屈膝朝着齐懋生行了礼,笑道:“都靠诸位爷抬举,哪一位,我都想留下来!”

几个女子跟着那妈妈行了礼,齐懋生就仔细地打量几个女孩子两眼。

一个和那个万芳差不多,二十来岁的样子,另外两个小一些,一个十七、八岁,另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或是美艳,或是端秀,或是清雅,虽然不是倾国倾城貌,但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了。

那妈妈就指着三个女子依旧介绍:“这是万群,这是万蕊,这是万丽。”

齐潇就望着那个万丽道:“妈妈,这可太偏心了,看见我二哥来了,就把镇堂子的姑娘给找了出来……”

万群就笑着上前拉了齐潇的手臂,撒娇道:“看爷说的。我们姐妹正歇着,准备养足了精神和十一爷喝酒的……听爷这话,到好像是我们不该似的!”说着,目光妩媚地就扫了在场的诸位男子一眼。

齐潇就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坐到我身边来……”

万群就妖妖娆娆地坐到齐潇身边,藕臂软软地搭在了齐潇的肩上,撒娇地道:“爷,奴家被妈妈催着来,还没喝口水呢!”

齐潇哈哈大笑起来,拿起自己桌有的酒杯就灌了万群一口,万群被呛了一下,捂着胸咳起来。

齐炻有些不自在地看了齐懋生一眼,指着万蕊和万丽笑道:“来,坐到九爷身边来。今天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服侍好了,爷今天重重有赏!”

两个小姑娘就娇滴滴地喊了一声“九爷”,坐到了齐懋生的身边。

齐懋生前脚踏进春暖阁,那矮个子汉子后脚就报了点春堂的妈妈。

能被四平服侍着,又找齐家的四太爷……难道是燕国公齐灏,可是,他从来是不涉足风月场所的……

点春堂的妈妈正疑惑着,万芳派来的婢女就到了“齐府的四太爷说了,让万丽去春暖阁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