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犹豫,让叶紫苏如释重负般的笑了起来。

“那天,爷在我屋里的时候……我看见帷幄下面有一双白色的蝴蝶鞋……别的女人都怕他,只有你,敢大大方方地和他说话,我想……说不定你受得了他那古怪的脾气……”

贞娘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她真的是无心的。那天,她看见齐二怒气冲冲地进了屋子……原来只是很关切,谁知道,竟然会……靡艳的场面,先是让她惊慌,然后是尴尬,最后却被吸引……齐灏的身体……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男女之间的差别,还有,那种力量之美……

她嘴角微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能……为什么不……

可这件事,却没有了下文。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家,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和睦美好。

作为嫡母的徐夫人,并不希望齐灏有子嗣,而作为生母的魏夫人,却由于身份的原因,无法为齐灏作主。

所以,当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出现在齐灏眼前时,齐灏却并没有像有些男人一样迷恋地望着她时,她一面为这个男人高洁的品质所倾倒,一面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自己想站在他的身后,那就只能依靠叶紫苏。

想到这里,贞娘不由得冷冷地笑了笑。

那个女人,蠢得像头猪,不,比猪还蠢。

自己好心提醒她注意徐夫人,她却笑道:“你多心了!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她都是为了我好……”

贞娘当时就怔住了。

失望之余,她开始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红鸾的身上。

当她看到自己面前那个长得和齐灏一样一样的小小人儿时,心里就会涌出很多的温情,就会生出很多的耐心,就会得到很多的安慰。

她喜欢把红鸾抱在怀里,就好像,抱着那个人的一部分……只希望红鸾能永远这样软趴趴地依在她的怀里,她就觉得,自己是如此地贴近齐灏……

当她为自己的这种处境焦虑的时候,一个偶然的发现,让她觉得生命突然间就充满了期盼。

叶紫苏每次接到家信的时候,有时会读很多遍,有时候,却只一略略看看就放到了旁。而读很多遍的家信里,总会频繁的出现一个叫“少卿”的名字。

这个时候,魏夫人已毫不掩饰她的意图,经常叫一些年轻美貌的女子来家里住客。

她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

贞娘把自己在叶紫苏家信中的发现隐晦地告诉了魏夫人。

可魏夫人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在齐灏面前些说什么,齐灏还是一如既往地出现在内院里,而且,叶紫苏又怀孕了。

她心乱如麻地看着叶紫苏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看着叶紫苏高兴地对自己说:“爷答应我了,只要我生下来的是儿子,以后,就再也不踏进我的屋子了。”

贞娘真想一棒子把这个女人的脑袋给敲醒。

齐灏这么年轻,不进她的院子,会宿到谁的院子里去?

神色恍惚中,徐夫人找到了她,笑着递给了她一包东西:“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事成之后,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恭顺地笑着:“夫人,您说的话,我听不懂。”

徐夫人哈哈大笑起来,祥慈的目光中充满了讽刺:“听不懂,听不懂去偷窥齐灏的房事;听不懂,听不懂大冬天的穿着薄薄的衣衫在齐灏面前晃来晃去;听不懂,听不懂告诉叶紫苏把齐红鸾接到自己屋里养……你如果还听不懂,明天你就出府去吧!”

当时,她多天真。

直挺挺地屈膝给徐夫人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百三十章 露往霜来(下)

第二天一早上,叶紫苏去给徐夫人请安回来后,就支支吾吾地提出了让她出府的事,如果不是红鸾哭闹不休,她还真没有机会赖几天……

原来,这个世上,谁也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她忍着心底的屈辱去了徐夫人那里。

“夫人,您那是最不入流的手段,不如,我给您出个主意,你看如何?”她听见自己冷静疏离的口吻,多像徐夫人说话的口气啊!

徐夫人笑了起来:“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很快,那个叫方少卿的男子出现在了齐府。

叶紫苏容光焕发,如一株在冬日里绽开的梅花般冽凛地开放,散发出独特的美。

她冷冷地望着,直到有一天,两人有了第一次单独见面的机会。

想到这里,贞娘就觉得好笑。

青天白日的,在德馨院,徐夫人竟然上演了一场捉奸的闹剧……可这,真是一场让人舒畅的闹剧啊!

方少卿被徐夫人狼狈地赶出了府,徐夫人还叫嚣着要派人修书一封送到澹泊侯方府家去讨个公道,而叶紫苏呢,只会颤抖地哭泣着,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当易嬷嬷把那碗堕胎药灌到她的嘴里的时候,她听着徐夫人对叶紫苏道:“这是为你好,要是爷知道了孩子不是他的,你想想,方少卿也好,你也好,我也好,都别想活了……”

叶紫苏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徐夫人,嘴里只会喃喃地道:“不是,我没有,是爷的孩子……”

半碗堕胎药,让她疼了两天三夜,落下了一个成型的男婴……

当易嬷嬷端了补身子的药给叶紫苏喝的时候,叶紫苏还没有觉醒,拖着骨瘦若不堪的身子求徐夫人:“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贞娘冷冷地望着这一切,保持了沉默。

她要的,只是自己应得的一份。

齐灏从西北大营赶了回来,当他知道孩子流产的时候,呆呆地站院子中央,冷峻的脸庞如刀锋般的锐利。

他连屋子也没有进,掉头就走了。

贞娘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件事就会到此为止。

谁知道,过了没几天,徐夫人开始断断续续地处理德馨院的人,最后还以自己是寡妇的身份,不方便再留在齐府为由,要求她出府。

又是红鸾的哭闹,给她争取到了一天的时间,就在这一天里,她闯进了松贞院,见到了齐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贤集院的巧园,完全由自己掌握了。

为此,她愿意对着红鸾永远的微笑,永远的奉献,永远的顺从……

叶紫苏像死人一样,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

突然有一天,她把贞娘叫到床前:“我真的很傻,以为我不争,她就会放过我……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就是再清白,也是说不清楚了,以后,也会如傀儡似的被人拽在手里……只是对不起爷……有我在这里挡着,他永远都不会有嫡子……”

贞娘陪着掉眼泪:“我先就提醒过你注意徐夫人……”

叶紫苏虚弱地望着帐顶,道:“贞娘,你比我聪明,比我能干,比我坚强,更适合这个地方……以后,爷和红鸾,我都托付给你了……”

当天夜里,她悬梁自尽,被贴身的乳娘发现,没有死成。

徐夫人的真实面貌已经暴露在了大家的面前,而齐灏,一直联系不上,而叶紫苏从熙照带来的人,死的也差不多了。德馨院战战兢兢,没有谁敢作声。

贞娘以为,只要齐灏从西北大营回来,叶紫苏提出来纳自己为妾的事,自己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齐府了。

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魏夫人出手了。

她派了那个叫宝娘的嬷嬷来见叶紫苏。

没过几天,叶紫苏就去了春廓养病,又过了没多久,就传来了叶紫苏跳河自杀的消息!

贞娘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等来的是齐灏出征高昌得胜归来的消息,等来的是齐灏盛京献俘途中被狙的消息,等来的是齐灏顺从魏夫人娶妻冲喜的消息,等来的是顾氏被朝廷封为靖缓夫人的消息……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她看到齐灏和顾氏日渐恩爱,看到齐灏的目光落在顾氏的身上就无法离开,看到顾氏无法生育齐灏却依旧对她尊敬礼遇……这一切,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搅,搅得她狂躁不已……情绪就开始渐渐地不受控制……时时的偷窥,时时的打探,直到今天,知道齐灏夜宿勤园……

她知道,失去了这个机会,她将再次回到原点……是生是死,也就这一回……就像很多年来,她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情闯进了松贞院一样……冷冷的冬夜里,她脱下衣裳,赤裸地站在镜台前。

白皙的皮肤,高桃的身体,起伏的曲线……顾夕颜,哪里比得上她……她是一朵盛开的花,而顾夕颜,却是一片即将调零的叶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 * * * * *

原来,勤园的台阶,有五级……

贞娘轻轻地摸了摸整齐的鬓角,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用棉絮角布裹着的醒酒汤,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笑容,轻轻地叩上了勤园正屋的大门。

呼呼的风雪声中,立刻有人来开门。

“贞娘,你怎么来了?”

四平诧异地道,然后踮着脚看了看她的身后。

他在看谁?以为是翠玉吗?

贞娘在心里冷笑着,脸上却露出一个娇羞的笑容:“四平,是少夫人让我来的,说是爷喝多了,让我带了醒酒汤来。”

看着贞娘那精致的妆容,四平张大了嘴。

少夫人,是不是糊涂了,贞娘,可是个寡妇啊!

四平望了望贞娘手里蓝花角布,轻声地道:“您等等,我去通传一声!”

耳房里,炕烧得热热的,齐懋生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衫,弯身屈膝地侧躺着。

四平进屋,轻声喊了一声“爷”。

平时喝个几斤都没有什么问题,今天在齐潇那里只喝了两盅,就觉得不对劲,摇摇晃晃地回来,却在下马的时候摔了一跌,而且还吐了……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他心里突然觉得好受多了。

夕颜,是很讲干净的。不管天气多冷,都要沐浴,就是自己,也跟着养成了这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