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倒是和傅盈玥想象中有些出入,她还以为这位大公主是何等威武大气的人物,没想到却宛若寻常人家年轻夫人似的。身上衣着也并不张扬,天水蓝的旗服,上头绣了杏林春燕纹,很是清新悦目,旗髻上只簪了一对玉簪并一双玉燕钗而已,耳上是一对珍珠耳坠。

不过细一看那料子无疑是顶尖的云锦,绣纹也掺了金线,头上的玉簪那是成色最顶尖的白玉,也就是羊脂玉,那玉燕钗也是质地极好的碧玉,那耳上的珍珠也非寻常珍珠,而是东珠。

傅盈玥暗暗道,这就叫低调奢华有内涵啊…

絮格格已经一头扑进了大公主怀中,“额娘,灵舅舅坏!”

这丫头,还没忘了告状呢!

大公主塞芙蓉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忙笑着对纳喇氏赔罪:“絮儿被我与额驸给惯坏了,舅母莫要置气。”

纳喇氏笑容端庄得体,“大公主这是说得哪里话,小儿家戏耍之言而已。”

老太太笑着朝絮格格招手:“絮儿乖,来我这边儿。”

絮格格甜笑着扑了过去,“外曾祖母~~”

大公主莞尔,对老太太觉罗氏道:“说到灵哥儿,他也不小了。不知外祖母有何打算?”

觉罗氏抚了抚花白的鬓边,微笑着道:“若能配个宗室格格,那自然是最好的,只是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连大房长孙明亮都能尚和硕格格,何况灵哥儿了,只是眼下各家亲王府中,似乎没有年纪相若的嫡出郡主。

大公主“唔”了一声,脑子里也不禁思索各家王府了。

纳喇氏眼下流光一闪,笑呵呵道:“说到宗室格格,愉郡王府上的六格格和七格格都年岁相当。”

一听愉郡王府,觉罗氏脸上的微笑便不见了踪影。

愉郡王也算是宗室近支,大公主自然清楚底细,便脱口道:“我记得七格格是侧福晋王氏所出。”而且才刚满十岁,年纪略小了点。

纳喇氏笑着点头:“是,六格格敏仪是嫡福晋所出,很是端秀大方。”说着,纳喇氏眼睛转向老太太:“敏仪格格,老太太去年也是见过的,还夸她模样标致呢。”

大公主笑着说:“敏仪我倒是许久未见了,不过愉郡王福晋的确是个容貌才学出挑的,她亲生的女儿,想必也不会差。”

觉罗氏脸色有些黑,她那不过是场面客气话罢了,“敏仪格格虽好,但年纪比灵哥儿还要大两岁,不妥!”

觉罗氏如此反对,叫大公主一愣,旋即便明白了,愉郡王福晋…也姓纳喇氏,是侍郎永绶之女。算来还是她舅母纳喇氏的亲堂姐呢!

老太太如此不客气,纳喇氏脸色也不太好看了。

大公主忙笑着说和:“这事儿急不得,是我提得突兀了。”

老太太眉毛一挑,道:“的确急不得,灵哥儿才十三,婚事不急,过两年再说吧。”

纳喇氏脸色黑了个透彻,过两年再说?敏仪可都十五了,宗室格格最晚十六七岁便该赐婚抚蒙了,若不能在这之前把婚事请皇上赐了,便等同是黄了!老太太这是要行拖字计,生生把敏仪的终身给拖没了呀!

纳喇氏是独女,没有亲姐妹,自幼与侍郎永绶府的几个堂姐妹颇为亲近,而她这几个堂姐妹也都出落得漂亮又有才学,个顶个都嫁得不错,不是做了福晋,便是当了娘娘。

二堂姐嫡出的格格,将来册封,至少多罗格格,容貌才学也都不差,怎么就不能配给灵哥儿?!纳喇氏心中愤懑,老太太这是故意找茬呢!

纳喇氏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虽紧迫,却也着实急不得,得细细筹谋才是。旋即纳喇氏莞尔一笑,“灵哥儿的婚事,是得睁大了眼睛瞧瞧。敏仪虽是我堂侄女,但宗室格格里说不准还有更好的呢。”——还有更好的才怪!纳喇氏心中如是怒骂。

老太太如何听不出自己儿媳妇话里带讽?便眼皮一耷拉,权当没听见,今儿外孙女来了,她怎么也不能在和敬跟前跟媳妇大吵大闹。

傅盈玥这个吃瓜婴儿不禁暗叹,好一场婆媳明争暗斗啊…

看样子,以后有的是好戏看喽。

和敬心中叹息,她何尝不知外祖母和舅母面和心不和?她尴尬一笑,便急忙转移话题,“我日前进宫请安,听汗阿玛说,舅舅一战告捷,只怕不日便要凯旋了。”

听得这话,觉罗氏与纳喇氏俱是大喜,一时其乐融融,方才的阴霾貌似已经一扫而空了。

第八章、傅恒

傅盈玥已经能坐起来的时候,才终于见到了自己传说中的便宜爹,大将军富察傅恒。

傅恒与已故孝贤皇后足足有近十岁的年龄差距,如今不过才三十出头。

中等偏上的身高,算不上高大威武,面部的轮廓也偏柔和些,怎么看不想个大将军,倒更像个文人书生。明明刚刚从战场归来,身上却丝毫感觉不到那种军旅杀伐征战之气,反倒像个刚刚下朝回来的翰林言臣。

成熟、儒雅的帅大叔。这是便宜爹给她的第一印象。

哦不,上辈子傅盈玥可是个年已二十八剩女,傅恒这样的年纪,她完全应该叫帅大哥,而非帅大叔。

想想人家,三十出头,就已经有仨包子,最大的那只就已经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想想自己,二十八,却孑然一身。

古代结婚就是早啊,莫说二十八岁,年方二八结婚都算晚婚了!!

傅盈玥暗暗叹了口气,谁叫她上辈子长相平淡,性子也宅了些,因为修炼阴阳诀又得到了小世界,不免眼光也高了些,生生就把自己单成了剩女。

“月娘?”

耳畔突然传来颇有磁性的声音。

傅盈玥本能扭过头去,便对上了自家便宜老爹那带笑的眼,额…她现在居然已经习惯了这个乳名了!别人一叫,便本能做出反应了!郁闷~~

傅恒也露出了讶异之色:“才刚满四个月,居然能听懂人话了?”

傅盈玥恨不得翻白眼,她的实际年龄比这位便宜爹也小不了多少,岂会听不懂人话?要不是怕太异端,她现在说话都不成问题了呢!整天装小哑巴也是很累人滴!

美人娘纳喇氏咯咯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带着妩媚风情,“可不是么,月娘可聪明了。”

一边说着,纳喇氏替傅恒脱了外袍,又捧了一盏参茶给他,“这孩子原该在九月里才落地,没想到中秋家宴正吃着点心,便狠狠踹了我一脚!”纳喇氏笑容明艳,嘴里满是嗔怪,端的是风情万种,旖旎动人。

这纳喇氏本就是姿色卓绝的美人,又因怀胎时受到阴阳诀的间接滋润,肌肤细腻得宛若美玉,白里透红,就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

但凡是个男人,如何受得了这种风情?

何况傅恒出征在外,一去大半年,而军中不能有女人,傅恒也素了大半年了…正当壮年的男人,着实是憋了个够呛。

傅恒心中一热,忙执着纳喇氏的手,来回抚摸着道:“真是辛苦你了,沅芷。”

沅芷?赞!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美人娘的全名了——纳喇沅芷,不得不说,相当有文化内涵呢。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傅盈玥正喜滋滋心里暗暗称赞着,却突然发现自己这对久别重逢的便宜爹妈的已经耳鬓厮磨,擦出了火花。

纳喇氏嗔怪地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别闹~”嘴上说别闹,手却丝毫没有动弹,任由傅恒一个劲儿地抚摸着。

傅恒眯了眯眼,一手揽上妻子的腰肢:“一别九个月,沅芷难道不想为夫?”说着,嘴巴便凑了过去…

纳喇氏脸皮嗖的涨红了,又羞又恼,“青天白日的,你…唔!”

傅盈玥心中有一万只可爱的羊驼飞奔而过,卧槽,不带这么干滴!当着她这个小婴儿的面开车,乃们还要不要碧莲!

可惜她什么阻止不了,眼睁睁看着傅恒一边亲香,一边抱着纳喇氏便转战里头床榻,向她生动展示了一场成年人教育片,精彩程度堪比岛国大师。

摔!虽然你们是合法夫妻,但也不能这么教坏孩子啊!!

污污污污——

这开得一定是火车,开了这么久都还没到站。傅盈玥脑袋有些晕晕的,便宜爹发车发得太突然了,她实在是猝不及防。

傅盈玥反应过来之后,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好孩子观念,立刻转头埋进了被窝里。但是尼玛,那声音也很大好伐?不但叫声大,床榻也吱呀呀跟着响,二重交响乐啊有木有!她捂着耳朵都隔绝不了!真恨不得跑去空间躲清静!!

傅盈玥终于相信自己便宜老爹不是文弱书生了,体力啥的真的充沛得没话说。

“真讨厌,才回来就这么折腾我!”脸色潮红的纳喇氏一边给丈夫系扣子,一边嗔怪。

“好夫人,为夫只是太想念你了——”傅恒像是吃饱了猫,一脸食髓知味。

傅盈玥:呵呵哒,嘴跟抹了蜜似的!男人,都一个德行,亏她对自己老爹第一印象还不错呢,结果转眼就跟美人娘酣战床榻了。

嗯,大将军打仗一流,床战也是一流啊!

纳喇氏一边为丈夫穿衣,一边道:“你才刚回来,可有考校灵儿的骑射、隆儿的功课?”

傅恒半合着眼,有些懒洋洋的,“灵哥儿还不错,我不在的日子,没偷懒。至于隆哥儿…”傅恒不由蹙了蹙眉,“背书倒是不错,可字写得还是一塌糊涂。”

纳喇氏也露出愁容:“隆儿早慧,记东西极快,只可惜性子有些惫懒。老太太宠着,连先生也不敢管束得太严厉。”

傅恒听了这话,嗖的睁开了眼睛,脸色也变得严厉起来,“这怎么能成?!隆哥儿身子骨不及灵哥儿,额娘说他吃不了弓马骑射的苦,叫他从文,他便是这样从文的?!”

傅恒一巴掌拍在了床头,便翻身下榻,抄起床头的外袍便往身上披,“这个小兔崽子!我可得好管管他!”

傅盈玥终于高兴了,嗯,赶紧去管教那小兔崽子吧!老娘也有点受不了福隆安了,臭嘴巴整天损她,欠揍!

纳喇氏吓了一跳,她是最清楚丈夫脾气的,平日里看着温和好说话,可对于子嗣的管教上,素来是最严厉的,哪怕是灵哥儿那样刻苦习武的,都挨打过,何况隆哥儿素来惫懒调皮!纳喇氏不过是想让丈夫发话,叫小儿子搬去前院,好独立些,性子慢慢磨砺便是,哪想到傅恒如此雷厉风行?

纳喇氏急忙一把拉住了傅恒:“这会儿子天都要黑了,老太太怕是歇下了!”

傅恒皱眉。

纳喇氏温声细语道:“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就算真要管教,以后徐徐图之便是。何况你这样闯去颐福堂,也着实失礼。”

如此好声好气劝慰着,这才傅恒给拦住了。

第九章、初闻瘦马

纳喇氏便趁机道:“我觉得,隆哥儿的问题不大,不如先叫他搬去前院,叮嘱先生严厉些便是。”——纳喇氏虽不及觉罗氏那样溺爱孩子,但身为母亲,哪有不心疼的道理,自然是要大事化小的。

傅恒板着脸道:“搬去前院那是必然的!明儿就叫人收拾!不过张先生——”傅恒声音有些冷沉,“学问是好,可惜不是严师。我会给他另择去处,隆儿明日起便去族学读书!”

纳喇氏一惊:“去族学?!”——纳喇氏的族学,那可是傅恒当年亲自一手整顿出来的,还聘请了好几位大儒执掌,读书做学问的确一点不差。

可唯独一点不好,就是规矩太严苛。天不亮便要闻鸡起舞,还不许带书童伺候,学不好便要挨戒尺。

纳喇氏心中暗暗发苦,谁说从文轻松些,若入了族学,比起习武骑射的灵哥儿也不见得轻松多少!

隆哥儿打生下来便娇弱些,打小被她和老太太娇养着到六岁。如今她哪里舍得送去族学吃苦?说到底,隆儿又不是长子,何必吃这些苦?读几本书便是,以富察家的门第,将来还愁仕途不成?

纳喇氏忙从中转圜道:“族学在老宅那边,马车也要走小半个时辰呢。如此一来,隆哥儿岂不是天不亮就要起来?”

傅恒淡淡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纳喇氏心中有些暗悔,此刻也只得暂且拖延一二,道:“早起些的确没什么大不了,可是隆哥儿体弱,如今正是隆冬腊月,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何况年底了,族学也快年休了。不如等来年天暖…”

傅恒微微沉吟:“等来年开了学,便叫隆儿去读书吧!”

纳喇氏早已是悔恨不已,早知如此,叫老太太娇惯着些又何妨?

傅盈玥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自己便宜老爹竟是个严父、虎爹,而且是个相当有权威的主儿,完全是说一不二。连美人娘都和老太太都拦不住!

在福隆安的哭爹喊娘中,被强行搬出了颐福堂抱厦,去了前院居住。而接下来,待到过了年,他便要去族学受折腾了。

傅盈玥心情很是舒畅得过了在大清朝的第一个年。

翻年正是乾隆十八年。

年前小半个月,傅恒都是在纳喇氏院中歇息的,直到来年初十的晚上,才终于破了第一个例。因为纳喇氏的月信到了。

“太太,公爷在前头歇下了,是容姨娘去伺候的。”纳喇氏的贴身侍女雪芝上前低声道。

傅盈玥此刻才晓得,合着自己便宜爹还有小妾啊…旋即她就觉得自己蠢透了,傅恒可是一等公、大将军,岂会只有一个老婆?

只不过自她降生,这几个月里,府上姨娘的存在感似乎蛮低的样子。哦,是了,傅恒才回来没多久。大约是纳喇氏厌见那些姨娘,从未叫她们来请安伺候,因此傅盈玥至今还一个都没见过呢。

纳喇氏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淡定的样子:“知道了,退下吧。”

雪芝不敢多言,屈膝做了个万福,便飞快退出了内室。

纳喇氏招手唤了陶嬷嬷近前,淡淡吩咐道:“去把药熬好,叫容氏喝下去。”

“太太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傅盈玥瞪大了眼珠子,那所谓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怪不得、怪不得,她只有两个嫡出的哥哥,却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原来都是自己这位看似温柔的美人娘的手笔啊!

纳喇氏如此明目张胆叫身边嬷嬷直接去给侍妾赐药…真的没问题吗?傅盈玥不禁泛起了忧虑。

侍女雪蕙微笑着上前为纳喇氏捶腿,“太太仁厚,那容氏是什么东西,哪里值得太太如此费心?当初直接一碗烈药下去,永绝后患便是。”

纳喇氏眼皮一撇:“我自有我的打算!”

雪蕙一听,连忙垂首,再不敢多嘴了。

旋即纳喇氏便睡下了。

傅盈玥被乳母喂了奶,又吃了小半碗鸡蛋羹,也躺下睡了。正迷迷糊糊着,便听乳母刘妈妈嘀咕:“这容姨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雪蕙压低了声音道:“三年前,苏州织造进京述职,献给公爷四个瘦马,容氏正是其中之一。”

瘦马?!傅盈玥瞪大了眼睛,困意全无。

雪蕙继续道:“咱们公爷原是瞧不上这些玩意儿的,可苏州织造的面子又不能不给,便只留了一个。老太太为此都不大高兴,太太发话说,那个容氏可以留下,甚至开脸做姨娘也使得,不过有一点,瘦马不干不净,是断断不许有孕的。”

傅盈玥暗自了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妈妈咂舌:“瘦马不都是清倌儿么…”

雪蕙一脸嘲讽:“清倌儿又如何?从不干不净的地方出来的东西,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接下的几天,傅盈玥总能从底下人的嘴巴里听到几句对这位瘦马容姨娘的鄙夷之言,以雪蕙这样的大丫头为首,甚至连底下扫地的粗使丫头也全都言语不善得紧。

多亏她们嘴碎,傅盈玥总算知道自己老爹有几个老婆了,美人娘纳喇氏是大老婆,除此之外还有四房妾室,沈姨娘和江姨娘似乎都是老人、老黄历了,不怎么被提及,容氏是新宠,还有一个秋姨娘,叫做秋韵,是老太太觉罗氏身边出来的人,虽年轻娇嫩,但不及容氏得宠。

好吧,其实所谓的容姨娘得宠,也不过是在纳喇氏来例假、或者身子不爽利的时候才会被叫去前头伺候过夜而已。

总之,富察府中的状况是:夫妻恩爱、妾室恭顺。

二月里,天气初暖,纳喇氏正抱着小儿子福隆安心疼不已,福隆安族学读书不过才一个月,便瘦了一圈。族学一去便是一整天,午饭要在族学里用,虽说也荤素皆备,但对于锦衣玉食的福隆安而言,实在是吃不惯。

福隆安愤愤瞪着傅盈玥:“妹妹胖了好多。”——他却瘦了这么多,福隆安觉得很不公平。

麻蛋,这小子一来就找她的茬!福隆安入了族学,几乎每日都是天不亮就走,天黑了才能回来,一个月只有一天的假期,可就这么一天假期,都不忘找她的茬!

纳喇氏笑着道:“月娘的确是胃口愈发好了,真是叫我省心不少。”——她这个女儿,真真是个贴心小棉袄,从不哭闹,隆哥儿襁褓之时候与之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傅盈玥郁闷地咬着乳牙。做鬼的日子里,什么也吃不到,降生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吃奶,如今好不容易能吃点辅食了,她如何能不敞开肚皮补偿自己?

第十章、公府宅斗(上)

傅恒的侍妾容氏,当真是个绝色美人,而且年才十七岁。

傅盈玥初见容氏是在三月里,纳喇氏抱着她在国公府后花园里赏看春日桃花。花园里的风景当真是美极了,桃花开得跟粉霞似的,然而花面不及人面娇。

容氏是个非常纤瘦的美人,纤纤柳腰简直不堪盈盈一握,巴掌大的瓜子脸娇怯不胜。

“给夫人请安。”容氏恭恭敬敬行了个万福。

纳喇氏淡淡“嗯”了一声,“听说你开春病了些日子,如今可是大好了?”

容氏语气细细的,很是谦恭的样子,“劳夫人挂心,是婢妾的不是。婢妾如今已无大碍了。”

纳喇氏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不方便的日子里,素来老爷多是叫你伺候。你这一病,倒是便宜了旁人了。容氏,你觉得呢?”

纳喇氏口里旁人,便是从老太太指派去伺候傅恒的秋韵、秋姨娘。

容氏眼中有些凄然,在这偌大的公侯府邸,她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出路,连个孩子都不许怀,争一时之宠,又有何用?

傅盈玥托着自己肉嘟嘟的腮帮子,心想,富察家后院的宅斗完全high不起来啊,一个个的,全都被美人娘纳喇氏压得死死的,甚至连老太太赏赐的秋韵姨娘,也未敢造次。这叫一心吃瓜的傅盈玥很是失望,这些个美妾的战斗力,实在不咋滴啊!

主要原因还是傅恒的态度,只要傅恒不宠妾灭妻,小妾自然就蹦跶不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纳喇氏挑眉看着容氏,微露不悦之色。

容氏神色一紧,连忙屈膝道:“夫人,婢妾…”容氏咬着发白的嘴唇,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见容氏神色惶恐,纳喇氏淡淡一笑,“你怕什么,只要你们安安分分,我没有容不下的。”

容氏心中凄然,安安分分?在夫人眼中,连怀孕这种事情只怕都是不安分的举动吧?而她,是连这样“不安分”的机会都不会有的。

纳喇氏微笑道:“我知道你是个乖巧的懂事,所以几个侍妾里头,我最看重就是你了。你只管好好伺候公爷,我不会亏待了你。”

容氏面露苦色,夫人怕是看出她这段时间是装病了。她只是苏州织造送的礼物,公爷便只当她是可有可无的消遣,老太太更是厌恶她的出身,所以才指了身边的侍女秋韵,开了脸,便是为了分她的宠。如此形势之下,她若不躲避锋芒,只怕…连身家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放心,”纳喇氏笑容深邃,“只要你听话,我会护着的。”

容氏满脸为难:“夫人…我——”

纳喇氏又道:“而且——你不是还想给你弟弟赎身吗?”

容氏心中一震,夫人竟然连这个都知道?她们容家在苏杭原是颇有家资的绸缎商人,只可惜得罪了官面上的大人物,便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她被充入乐籍,弟弟被戏班子买去。容氏知道自己姿色不俗,原也是打算若被卖给哪个富贵人家为妾,得了宠,攒些银子,给弟弟赎身…哪里料到苏州织造竟转手将她献给了朝中罪当煊赫的忠勇公。

公府大院中,在她之前竟不过只有两个侍妾,而有生养的,竟只有夫人纳喇氏!容氏更打听道,前头资历最深的沈姨娘,在夫人刚刚生下大公子福灵安的时候,曾怀过一胎,但莫名其妙便小产了,后头的江姨娘虽然熬到生产,却产下一个死婴!得知这些之后,容氏如何能不恐惧?

那江姨娘早先也挑唆她把夫人赐的药抠着嗓子吐出来,容氏却不敢。那药可不是夫人背地里赏赐的,可是连公爷和老夫人都准允的!她有包天的胆子也不敢啊!

没有孩子便没有终身的依靠,可为了求个终身依靠,把命搭进去,便得不偿失了。

但在容氏心中,比什么劳什子终身依靠更重要的自然是自己那唯一的弟弟。

容氏更惊讶于,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纳喇氏微微一笑:“当初苏州织造送了四个人,我唯独留下了你。府中内院添人,我岂会不查清楚底细?”

这温和的话语,让容氏打了个冷战,“夫、夫人…”

纳喇氏莞尔一笑,赞道:“你那弟弟小小年纪便是福庆班的头牌,可真是争气,只怕没个千儿八百两银子,班主是不会放手的。”

容氏咬了咬贝齿,这些她如何不知?她一咬牙,夫人既然点出此事,必定觉得她有用处,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夫人施以援手!”

纳喇氏笑了,“我可以帮你,但不会白白帮你…”

吃饱了一只大瓜的傅盈玥被纳喇氏抱着回到了澧兰堂。

澧兰堂跟老太太的颐福堂一样,都是面阔五间的大屋子,如今她就住在澧兰堂的倒座抱厦中。跟正堂相连,只隔着一道墙,所以说…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能听到从正堂传来的那种声音。

倒不是声音太大,而是傅盈玥的耳力太过灵敏了。

这也算是修炼阴阳诀的坏处了,阴阳诀是一部养生功法,养得她的六识也比寻常人灵敏许多,视力妥妥飞行员级别,耳力也极聪。

只有在美人娘来大姨妈的那几天,她才能睡个好觉。

她倒是想干脆躲进小世界,可床头有守夜丫头和乳母,眼珠子时时刻刻盯着她呢!唉,用得着这么敬业吗?乃们就不会偷点懒?

纳喇氏的宅斗手段很有水准的,一下子就摁住了容氏的命脉,让她乖乖争宠,压制老太太那边的秋姨娘。

老太太那头自是不满,“容氏举止狐媚,咱们这样人家就不该留这种人。”

“只是侍妾而已,要那么端庄做什么?何况老爷持身方正,又岂会被勾了魂去?老太太不必担心。”纳喇氏言笑晏晏道。

老太太被儿媳妇一语堵了回去,生生噎得无话可说。

老太太那样的身份,毕竟不能亲自下场对付儿子的一个不入流小妾,只得按下不提,回头便狠狠数落的秋姨娘一通,嫌弃她是个废物,连男人都不会伺候。

那秋姨娘虽然也是姿色卓绝的,但毕竟不及精心培养出来的瘦马楚楚动人。

秋姨娘挨了老太太训斥,少不得更恨极了容氏,便愈发争锋相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