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一:父凭子贵

嘉成二十二年十月初十,爱新觉罗·奕纾降生。

听闻此讯,嘉成皇帝大喜,当即下旨,复奕纾之父、三阿哥绵悠固山贝子爵位。

听闻此讯,东宫太子绵悫忍不住调侃:“人常言,母凭子贵,三弟你倒是‘父凭子贵’了。”

太子绵悫心想,三弟这不为尘世所拘的性子,汗阿玛都不免担心三弟会一辈子不肯娶妻生子。如今一朝有子,汗阿玛也算是老怀安慰了。

自奕纾降生之日起,绵悠便讨厌极了这个小鬼。

一个整日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东西,到底是哪里可爱了?

原本还指望着这小鬼降生后,能够以此为由,把颜儿扶正为嫡福晋呢!

结果,汗阿玛把他狠狠喷了一通。

“朕已经复了你贝子爵位、还准你不娶嫡福晋,你难道还不知足吗?!”

“侧福晋又怎么了?你那府上,除了她之外,你连个侍妾都不肯纳!要不是看在她是你皇额娘亲侄女的份儿上,朕才不会如此容她一个蘸夫再嫁之妇一人独宠!”

“如今你也为人父了,好歹也该稳重些,不要再做出离家出走这等不像样的事儿!好好留在京中,办好差事才是正经!”

要不是汗阿玛寿数无几,他才不会留下呢。

绵悠心中嘀咕,却也不得不暂时熄了扶正舒颜的心思,暂且留居京中。

嘉成二十四年秋,年仅五十二岁的嘉成皇帝病逝于圆明园九州清晏殿。

太子绵悫登基,以明年为慧丰元年。

新的纪年,就此开启。

慧丰元年的春天,中宫嫡子降生,年已三十五岁的慧丰帝绵悫大感欣喜之余,又不免悲怆,汗阿玛终究是未能看到长子嫡孙降生,依照皇考遗愿,六阿哥取名奕绥,绥靖的绥。

“奕纾也三岁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总是贝子也委实丢脸,朕索性越级封你个郡王吧,封号…就选‘逸’吧。”

慧丰元年,新登基的慧丰帝便一股脑加封了所有兄弟,慧郡王绵懋晋和硕纯亲王,贝子绵悠封为多罗逸郡王,贝勒绵偲亦加封多罗郡王,赐号显。

新鲜出炉的逸郡王极为不爽,看着自家那奶香一团儿的儿子十分不喜。

于是,那个念头再度浮现心头。

“颜儿,咱们出海吧。”

正享受为人母亲欢愉的舒颜一时竟愣住了,转瞬,她也明白自己丈夫的是何等秉性,若非先帝龙体不豫,他是断断不可能在京中呆了近三年之久。

“可是…”舒颜看着小榻上酣睡的儿子奕纾,“纾儿还小,怕是经不得海上的风浪。”

绵悠毫无丁点儿身为人父的觉悟,大手一挥道:“把他送进宫,请皇兄代为照看便是了!反正宫里于他年岁相若的阿哥公主也不少!”——多添一只包子,反而还热闹些呢。

听到这话,舒颜心里又酸又怨,眼圈都红了,“你就那么不待见纾儿?!”

绵悠最是招架不住舒颜含泪欲泣的样子,连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太娇惯纾儿,才想着送她进宫的教养,何况能入宫读书,可不是哪家王府都有的福气。”

说着,绵悠瓮声道:“反正,我是憋不住了。”

舒颜咬了咬嘴唇,这几年,她也看出来了,她这个丈夫是个拘不住的性子,曾经还一度嫌弃家眷是负累,多年不肯娶妻,若非是她用了手段,如何能有今日?

可孩子还不满三周岁啊!便要离开父母,实在是太可怜了些。

然而,此刻,在丈夫和儿子之间,她势必要做个选择。

“就不能再等等吗?”舒颜面带哀求,“纾儿还太小,离不开我。何况如今皇上才刚登基,皇后又刚刚诞下六阿哥,我冷眼瞧着,宫里怕是也不太平。这个时候送纾儿进宫,我不放心。”

绵悠直截了当问:“那你要等多久?”

舒颜紧紧咬着嘴唇,她当然想等纾儿长大…但想也知道,绵悠不可能等那么久。

“三年,再等三年!等纾儿六岁入读。”舒颜忍痛做出这个决定。

绵悠揉了揉眉心,“好,那我就再三年。”

啊…有了孩子,真是一件糟糕的事情。

他天生就不会做父亲。

甚至也没想过要做父亲。

奕纾到来,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绵悠不禁想起了在多瑙河畔山庄中的那个夜晚…

明明是西芙给阿雪的葡萄酒中下药,没想到…竟被他和舒颜给误饮了。

事情发生之后,其实绵悠也不是不能接受,反正颜儿已经是他的侧福晋,也不算逾礼。颜儿的性子于他那般相投,日后一起相伴着满世界周游,似乎也挺不错的。

唯独没想到,颜儿竟然有喜了。

又逢大哥封太子之喜,绵悠便索性回了大清,让颜儿好生安胎。

一朝分娩,他有个儿子。

人人都恭喜他得子,绵悠脑子里却不断的回想着颜儿临盆之日的挣扎与痛苦,回想着那一盆盆的血水…

生孩子,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那么痛、那么煎熬,命都去了半条。

这个给颜儿如此痛楚折磨的孩子,舒颜却那般捧在手心,只恨不得日夜呵护。

这让绵悠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没有这个孩子之前,颜儿所有的心思都在他身上,他们俩在一块儿的日子,明明才是最逍遥快活的。

绵悠迫切想要重新回到那样的日子。

至于儿子…这个小累赘,赶紧长大点,赶紧滚进宫去吧!

一转眼,终于是慧丰四年了。

逸郡王世子奕纾六岁了。

逸郡王欢天喜地将儿子打包送进了宫,并对他的皇帝哥哥道:“这小子若是不听话,皇兄就只管使劲揍!往死里揍!”

奕纾瑟瑟发抖,“我、我…我要额娘!”这孩子眼泪汪汪,可怜得跟个小白菜似的。

逸郡王得意洋洋道:“你额娘是我一个人的了!”

“哇——”奕纾嚎啕大哭。

慧丰帝:…心累,朕这个弟弟什么时候能长大点?

慧丰帝被奕纾的嗓门嚎得耳膜都疼了,他招手道:“让皇后暂且抚养奕纾吧。”

两年后,八岁的小奕纾也登上了大清国逸郡王私人宝船,也加入了周游世界的队伍——这是逸郡王侧福晋富察氏一力要求的,然而父子相见,确实两看相厌,尤其是是逸郡王绵悠,气得都要跳脚了。

自此,和谐的一家三口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

后记二:慧丰后妃(上)

嘉成四年,坤宁宫。

年轻的皇后娘娘谷沃贺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小可怜,心中忍不住痛骂逸郡王的狠心。

谷沃贺连忙将奕纾抱在怀里,好一通抚慰,又将自己的儿子介绍给小奕纾:“这是本宫绥儿,你就只当是你亲弟弟,唤他六弟便是。”

六岁的奕纾与三岁的奕绥四目相对,调皮的六阿哥奕绥做出个鬼脸:“爱哭鬼,羞羞!”

奕纾如何能忍受被个更小的豆丁给鄙夷了,立刻把眼泪给擦干净,板着肉嘟嘟的小脸道:“我没哭!”

谷沃贺:那肿若樱桃的眼睛,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正在这时候,掌事姑姑快步走了进来,蹲了个万福道:“主子娘娘,各宫嫔妃前来请安了。”

慧丰帝甫一登基,除了册立继福晋钮祜禄氏为皇后之外,也册封了一众藩邸旧人,三大侧福晋俱有子嗣,故而并封为妃,大阿哥奕继之母吴佳氏封为谨妃、三阿哥奕纶之母博尔济吉特氏为慎妃、四阿哥奕绅之母苏氏为婧妃,除此之外出身巴林部的乌梁罕氏册为忱嫔、二公主琬瑗生母苏氏封姮嫔。嫔位之上的,迄今也只有这三妃二嫔而已。

慧丰帝看重身份门第,轻易不肯予了后宫女眷高位,东宫之时诞育了五阿哥奕纭的徐氏,至今也只是毓贵人而已,因位份低位,皇上一登基,便将五阿哥交予了姮嫔抚养,为此忱嫔可是羡慕嫉妒至极。

慧丰四年又经历了一次选秀,宫里又添了不少新人,皇后谷沃贺看着眼前这群跪拜行礼的莺莺燕燕,淡淡一扫,却发现少了一人。

“姮嫔怎么没来请安?”正当二十五岁芳龄的谷沃贺早已没有了昔年藩邸之时的稚嫩,身在中宫之位已经第四个年头的她,即使不怒,威仪自生。

婧妃小苏氏连忙屈膝道:“回皇后娘娘,姮嫔近日身子不适,故而无法前来请安了。”

旁边的慎妃博尔济吉特氏忍不住嗤笑,“姮嫔这一朝有喜,身子骨还真是愈发金贵了,竟连中宫请安都可以不来了。”

听到这等诛心之言,婧妃一脸惶恐地道:“皇后娘娘,姐姐是真的身子不适,并非故意不敬。”

谨妃吴佳氏是个惯来老好人,她笑着说:“娘娘,姮嫔毕竟不年轻了,这一胎怀得肯定是格外辛苦些,身子不适也是有的,还请主子娘娘宽宥则个。”

慎妃身旁的忱嫔乌梁罕氏拿着团扇掩了掩脸上的讥诮,“姮嫔的年岁的确不年轻了,竟还能怀上龙胎,这等本事,真是让咱们羡慕呢。”

忱嫔的分明是在说姮嫔徐娘半老,竟还能狐媚惑主。

一想到姮嫔这个封号,慎妃便不快得紧,忍不住再度道:“姮嫔妹妹虽然不比藩邸时年轻娇嫩,但皇上登基后还是赐了她‘姮’字的封号,臣妾读书少,起初还不晓得其意,后来才晓得乃是广寒姮娥之意,啧啧,这不成了天仙儿了么!”

慎妃满身酸意弥漫。

皇后谷沃贺淡淡道:“历来嫔妃徽号,都是褒赞品德。”——姮,却是称赞容色的,故而当得知这个封号的时候,她便彻底安心了,姮嫔…不过就是以色侍人之辈,已经不足为虑。

忱嫔可不管是褒赞美貌还是品德,依旧酸溜溜的:“姮嫔先前抚养了毓贵人五阿哥,如今自己也有喜了,若是再诞下一位阿哥,膝下可是有两位皇子了呢。真是好福气。”

坐在末席的毓贵人徐氏再也坐不住,她起身屈膝道:“皇后娘娘,姮嫔姐姐既然有孕身孕,怕是无法周全照顾五阿哥,可否…”毓贵人不敢说出口,但眼中的企盼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高坐上位的皇后娘娘一脸的巍然不动,“当初命姮嫔抚养的五阿哥的是皇上,本宫也不好做这个主。不过你的心意,本宫会替你跟皇上好生的言明的。”——这意思是,肯替毓贵人美言一二。

毓贵人大喜,连忙跪下磕头,再三谢恩。皇后娘娘虽然没有打包票,但谁人不知皇上如今甚是爱重中宫,皇后的提议,皇上向来不会反对。

很快,五阿哥便被送还毓贵人身边。

但没想到的是,五阿哥离开姮嫔身边没多久,姮嫔便小产了,落下了一个成了形的男胎。

姮嫔因此悲痛异常,一病不起。

“姮嫔本不在适于孕育之龄,身子又虚,故而胎息偏弱,又兼情绪不稳,引得胎像不稳,所以才会保不住龙胎。”皇后谷沃贺平声静气陈述了一通,“这是太医的原话,皇上可要详查此事?”

慧丰帝脸色有些不佳,“不必了!”所谓的情绪不稳,也不过就是慎妃、忱嫔等人的一些嘲讽挤兑罢了,难道还要因为几句难听的话,便降罪宫中唯二的蒙古嫔妃吗?!

说到底还是姮嫔不好,他明明已经将五阿哥交予她抚养,竟还尤嫌不足!

也是他忽略了,只想着姮嫔的已经不在适合生育的年龄,便暗地里停了避孕的香料。

没想到…姮嫔却自己偷偷买通了太医院,暗中服用助孕之药!用药怀上的孩子,即使生下来,只怕也是个先天不足的!姮嫔明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生下一个娇弱的阿哥,竟还一意孤行!

想到此,慧丰帝心中大为愤怒!当初为了保住苏氏性命,他甚至不惜忤逆了皇考!因为不愿再激怒皇考,他不能让苏氏再有孕,也因此心中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在登基后,禁不住哀求,才把五阿哥给了她抚养。

没想到…她却还不知足!

姮嫔早已不是藩邸时候那个温婉柔顺的苏氏了。

慧丰帝眼中,满是浓浓的失望,或许汗阿玛是对的,苏氏是孽种,秉性自然好不好哪儿去。只可惜他当时太年轻,太容易被温婉多才的女子打动,竟对一个孽种生出怜爱之心。

谷沃贺笑了笑:“五阿哥虽然乖巧可人,但毕竟不是亲生的。”这宫里的女人,谁不想要个一个亲生的阿哥?只不过姮嫔这般年纪的,竟还要折腾一番,也实在少见。

谷沃贺又道:“姮嫔失子之后,情绪很是不稳,终日哭天抢地,婧妃每日都去安慰陪伴,但似乎收效甚微。”

慧丰帝如何听不懂皇后的意思?这意思是,只有朕去安慰,才能有效!

想到此,慧丰帝脸色很是不悦,“朕没有责她保养龙胎不利,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姮嫔,便让她守着这个位份终老吧。

谷沃贺微笑着点头,姮嫔…早已不是藩邸那个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苏格格了,如今着实是人老珠黄了,皇上怎么还会耐烦去哄她?何况这件事,本就是姮嫔自己过于强求,才导致的恶果,怨不得旁人。

“姮嫔这般样子,怕是也没法再抚养了五阿哥了,而毓贵人的位份又…”谷沃贺顿了顿,“如今三妃膝下都有子嗣,便只有忱嫔无子了。”——其实忱嫔在藩邸之时倒是诞下了三公主,自那之后便失了宠。

忱嫔的性子不够温顺,慧丰帝本就不喜,当即皱了眉头,“那就晋毓贵人为毓嫔吧。”

皇后谷沃贺微笑颔首。

慧丰帝打量着皇后甜美的笑靥,既觉得舒心,又不免有些惊讶:“宫里最近出了这么多事,你竟是一点都不生气。”

皇后笑容更甜美,“太医说了,有孕之人不宜伤怀,保持心情愉悦才是最好的养胎之法。”

听到这话,慧丰帝露出惊喜之色,眼睛不住地往皇后纤细的腰上瞥去:“又有了?!”

皇后娇笑颔首。

后记三:慧丰后妃(下)

慧丰五年。

皇后谷沃贺于圆明园镂月开云殿诞下一女,正是慧丰帝第五女。

对此,慧丰帝倒也不曾太过失望,毕竟前头已经有了嫡子奕绥,若是此番又得嫡子,这嫡长子与嫡次子年纪相近,日后恐因储位生出不睦。——毕竟不是人人都如二弟绵懋那般有本事却无野心的。

迄今为止,慧丰帝膝下五位公主,竟有三位是嫡出,大公主鵷雏系元皇后所出,若论尊贵,自是不消多说,而四公主与五公主皆系继皇后钮祜禄氏所出。皇后深得皇帝爱重,两位公主自然也是视若掌上明珠。

相比之下,姮嫔的二公主与忱嫔的三公主便不可同日而语了,尤其自打姮嫔失子又失宠之后,几乎沦为六宫笑柄,二公主也难免跟着受了许多白眼儿。

只怪藩邸之时,姮嫔太过得宠,本就招惹了许多怨妒,慧丰帝登基后,已经是徐娘半老的姮嫔还妄想着再诞育一位皇子,没想到龙胎未能保养住,反倒是失了养子五阿哥奕纭。

蒙古出身的慎妃和忱嫔本就与姮嫔颇有宿怨,如今眼见着姮嫔竟也有失宠的一日,顿时一个比一个刀子嘴。

“这五阿哥可真是福星,才回到妹妹身边未久,妹妹便晋了嫔位,如今更是怀有妊娠,若是能再诞下一位阿哥,毓嫔妹妹只怕便要与我等一起并列妃位、四角齐全了呢。”慎妃博尔济吉特氏笑笑容明媚、声音朗朗。

毓嫔封了嫔之后,倒也不似从前那般卑微怯弱,但面对科尔沁出身的慎妃,还是十分婉柔的:“慎姐姐抬举了,妹妹侍奉圣驾不过六七年光景,哪里就有资格封妃了呢。况且我腹中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呢。”

慎妃丹凤眼角斜斜瞥向斜前方静知春亭中那一抹纤细羸弱的身影,笑容愈发灿烂:“妹妹你年轻体健,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平安生下来,便是一份大大的功劳。”说着,慎妃抚摸着自己眼角的细纹,满含艳羡地道:“年轻真好啊,不似本宫,早已是人老珠黄了。”

慎妃这话看着是在说自己,实则句句刺进姮嫔心中——毕竟姮嫔的年纪比自称“人老珠黄”的谨妃还要年长些许呢。

亭中的姮嫔身子不禁一颤,脸色也刷地惨白了。

毓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前方亭中竟坐着姮嫔,本能地便要蹲身请安,忽的才想起自己如今也是嫔位,便立刻挺直了腰身,淡淡打着招呼:“姮嫔姐姐,许久不见了。”

慎妃不由冷笑:“养病养了这么久,姮嫔竟是请安行礼都混忘了吗?!”

姮嫔咬了咬嘴唇,却也明白慎妃的位份在自己之上,只得叫宫女搀扶着,走出亭中,屈了屈膝盖,道:“嫔妾久病初愈,精神不济,故而未能及时察觉慎妃姐姐靠近,失礼之处,还望姐姐见谅。”

慎妃高傲地抬起了下巴,“你知道失礼就好!不过也难怪,宠妃嘛,必定是恃宠而骄、目枉顾尊卑!”

姮嫔苍白的脸蛋微微泛青,她如今已经“色衰爱弛”,哪里还算是宠妃?

“慎妃姐姐这话,恕妹妹不敢承受!”姮嫔忍不住反驳。

慎妃却露出了极为厌恶的表情,“别一口一个姐姐,别忘了姮嫔比本宫还要老上许多岁呢!”

后宫中的女人,最忌讳的便是一个“老”字,姮嫔虽然一如当年眉目如画,但眼角眉梢终究是横生了许多皱纹,肌肤也不再细腻。

姮嫔只得强忍着咽下这份难堪,“是,慎妃娘娘。”

看着昔日宠妃,落得如今这等地步,毓嫔不禁心中浮起几分快意,她笑着道:“慎姐姐,妹妹瞧着,方才姮嫔向您行礼时候,只是随意屈了屈膝盖,实在是太过不敬了。”

面对慎妃的折辱,碍于位份之别,姮嫔少不得受了,然而毓嫔不过于她一般都是嫔位,且晋封还不到一年,竟也骑到她头上来了!姮嫔忍不住怒视毓嫔一眼,“本宫自问并无亏待妹妹之处,如今妹妹一朝得宠,为何要针对其我来了?!”

“姮嫔姐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凭借恩宠,生生夺了我的五阿哥去!我连见儿子一面,都要你的脸色!”想到昔年苦楚,毓嫔愈发气不打一处。

姮嫔气得涨了红了脸:“那是皇上做主把五阿哥交给我抚养的!”

毓嫔冷笑:“固然是皇上的圣意,可若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装可怜说想要个阿哥,皇上又岂会把我的五阿哥交给你养育?!你装什么无辜!”

“我——”姮嫔一时气结,她是想要个阿哥,但她想要的自己亲生的阿哥,而非旁人的儿子!

毓嫔挑眉:“谁叫我当初位份低,而宫中向来尊卑分明!”

说着,毓嫔话锋一转,“姮嫔身为嫔位,方才对慎妃娘娘不敬,你还不赶紧向娘娘请罪?!”

姮嫔一听毓嫔又重新抓着此事不放,不禁咬牙切齿,她忙看了谨妃一眼,果然慎妃面若寒霜。她深知,慎妃的性子是何等不好相与…

姮嫔只得咬一咬牙,再度深深屈膝,做了一个郑重的万福:“嫔妾身子不适,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娘娘宽宥一二。”

慎妃面带讥笑,声音尖冷得宛若数九寒冰:“本宫若是不宽宥,你又要怎样?像昔年那般,跑去皇上跟前,告本宫的状吗?!”

姮嫔不禁气结,慎妃这分明是无事生非,“嫔妾…不敢。”强忍着愤怒与不甘,姮嫔垂首服软。

毓嫔咯咯笑了,笑得满脸讥讽:“吹枕边风、高黑状这种事情,姮嫔姐姐看样子以前经常做呀,只可惜…姮嫔姐姐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皇上了,想要枕边风,只怕也没机会了。”

“你——”听到毓嫔如此露骨的讽刺,姮嫔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恨不得给毓嫔一个耳光。

然而,同在嫔位,姮嫔如何能给毓嫔耳光受?反倒是慎妃,二话不说扬起了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扇在了姮嫔那不再娇嫩的脸蛋上。

姮嫔错愕了,她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然而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觉却由不得她不信!

慎妃趾高气扬冷笑道:“这个耳光是提醒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一个攀龙附凤、退婚再嫁的外室女,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日后若再敢狐媚惑主,仔细了你的皮!!”——姮嫔的出身,虽然一直对外宣称是布政使苏幕的侄女,但如慎妃这种藩邸旧人,岂会看不出内情?

一旁的毓嫔笑着说:“姐姐何必为了不值当的人生气?咱们还是快些去同乐园吧,别误了看刚排好的新戏。”

扇了最厌恶的人耳光之后,慎妃心情也舒坦了不少,点了点头,便与毓嫔一同,扬长而去了。

镂月开云。

皇后谷沃贺午睡醒来,便见赵嬷嬷满脸戏谑前来禀报:“主子娘娘,午前在静知春亭,慎妃以姮嫔举止不敬为由,扇了姮嫔一个耳光呢。”

谷沃贺淡淡道:“宫里的规矩,宫女都不许打脸,何况姮嫔是皇上的嫔妃。慎妃这是乱了宫规了,若是姮嫔跑去皇上跟前告状…”

赵嬷嬷笑了:“姮嫔今非昔比,哪里是想见都能见到皇上的?”

“倒也是。”谷沃贺笑了笑,“既然如此,本宫就只当不晓得这事儿。”

谷沃贺也是早已膈应极了姮嫔,喜得见有人给姮嫔折辱,“慎妃的性子,还是一如藩邸那般啊…”

说着,谷沃贺心念一转,“以姮嫔的性子,只怕不肯忍气吞声。”姮嫔看似温婉柔顺,可着婉顺向来只是对着皇上。昔年藩邸之时,博尔济吉特氏仗着侧福晋身份对一个格格自然没怎么客气过,可苏氏只消一掉眼泪,博尔济吉特氏便只有吃挂落的份儿。多年积累下来,早已恨极了姮嫔。

“娘娘所言甚是,姮嫔去了汇芳书院。”赵嬷嬷笑着道。

谷沃贺为微微一忖,道:“婧妃向来是息事宁人的性子,想来只会劝姮嫔忍着这口气。”——比起姮嫔,这个婧妃倒是真的懦弱不争。不过也难怪,婧妃是石女,不能承宠,哪怕有位份有子嗣,也是不敢造次的。——谷沃贺虽然入府晚,但有昔年伺候谷杭的陪嫁赵嬷嬷,自然什么都心知肚明。

“婧妃与姮嫔谈了什么,奴才不得而知,奴才只听说,她们姐妹俩吵得很厉害,最后姮嫔摔门而去。”赵嬷嬷微笑着说。

“这是不欢而散了。”谷沃贺徐徐道。

这时候,一个宫女快步跑了进来,“主子娘娘,奴才去领这个月的六安瓜片,回来的路上竟听见杏花春馆的太监小席子正跟人嘀咕说,四阿哥并非婧妃亲生,而是抱养的!”

谷沃贺眉心一沉,杏花春馆…那是姮嫔的宫院,而这个小席子也是姮嫔用了多年的贴身太监。

“姮嫔无子,苏家姐妹便只有四阿哥一个皇子可作为日后依靠。姮嫔不会这般自毁长城。”谷沃贺凝着眉心道,可见此番是有人蓄意离间婧妃与姮嫔。

只不过…

这又于她何干呢?她巴不得姮嫔倒霉呢。

谷沃贺笑了笑,对姮嫔不满的人可多了去了,慎妃、毓嫔、忱嫔…个个对姮嫔不忿良久,谁都有可能做这种事情。

赵嬷嬷道:“娘娘睿智,只是那婧妃只怕做不到您这般冷静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