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雅乐美景一直萦绕在刘青心间。久久不曾散去,此刻见朱权眼里全是柔情,她心底里不禁也生出一片柔软来。听闻朱权之言,她不禁抿嘴一笑:“三个字,煞风景。”

“胡说八道。”朱权抬起手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这亲昵的动作让两人俱是一呆,神情都有些别扭起来。

“山边春花烂漫,流水孱孱,正适合吟诗作词,还请王爷和各位先生移步。”李义适时地出现在舫首,宣布下一项活动,解了刘青的尴尬。

“走吧。”朱权率先站了起来,大踏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他顿了顿脚步,见刘青跟上了,这才下了楼。

在李义的引领下,大家来到梅岭山麓一处草坪上,只见一切桌椅茶具都已备好。名士们倒也不急着入座,都凑过来与朱权攀谈。见朱权在远阔舫上待刘青甚是亲厚,又过来请教刘青大名及来历。

刘青是个老实孩子,自是一一回答了这些名士的问话:出身农家。未进过学,只一介布衣。

名士们看向刘青的眼神便怪异起来。这是个什么人?这归园便是一般读书人都没资格进来的。而这人不但没有功名,甚至连读书人都不是!宁王莫非有毛病?竟然带这种人来参加他们的文人聚会。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古代读书人自视甚高,更不要说这些名人雅士了。像倪瓒见刘青时的不屑表现,其实就代表了所有名士对一般老百姓的态度。

但有朱权在,这些人虽心中对刘青不屑,却不敢表露在面上。

朱权是什么人,这些人种种神情他自然都看在眼里,但他看刘青神情坦然,毫不在意,当下也只眯了眯眼,只对与他攀谈的人笑容渐淡了下来。

一阵闲聊之后,名士中一个叫秦朝琛的,似乎是这些人的领袖,开口说话了:“今日宁王爷能莅临共饮,实是我等大幸。不如每人作诗一首,以迎王爷如何?”

众位名士自是附和。

秦朝琛又请朱权出题,朱权点头笑道:“这山叫梅岭,梅是四君子之一,吾甚喜之,不如以梅为题?不限题材韵律,意境好者为佳。”众皆称善,遂各自寻思,搜肠刮肚,要作一首好诗来获宁王青眼。

一会儿每人都得了。拿笔录了出来,交到秦朝琛处。刘青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她又无需扬名立万,用不着图这虚名。便兀自找了个位置坐下,一面饮茶一边看风景,极为悠然自得。

朱权好不容易应付完了寒喧攀谈之士,走过来到刘青身边坐下,端起小厮送上来的茶饮了一口,问刘青:“你不写上一首?”

“我又不是读书人,哪里敢班门弄斧?”刘青看着眉头紧锁的众人,浅笑道,“倒是你,快去写来。”

朱权深深看她一眼:“我越来越好奇,倒底是什么样的师傅,才能教得出你这样的徒弟来。”

“自然是很牛的师傅。”刘青耸耸肩,看看大家:“你不好好写诗想这些没用的干嘛?快写去,我也看看宁王大才子的大作。”

朱权抬眼看大家都交了,倒也不需多想,站起来走到放纸笔处,龙飞凤舞地一挥而就。刘青走过去看,只见纸上写道:“万树寒无色。南枝独有花。香闻流水处,影落野人家。”书法遒劲有力,卓越大气。此诗此书法一出,大家哄然叫好。

秦朝琛看都交齐了,把众人的诗一一吟咏出来,推举出几首好的,朱权的一首最好,自为榜首。

正要宣布结果,哪知在座的有个叫欧会安的人,最是愤世嫉俗,对权贵不得不屈腰却又满腹不忿,看刘青一介布衣而朱权对其甚厚,心里大不舒服。此时走过来对朱权作揖道:“王爷身边这位公子,既能进到这归园茶居来,必有所恃。不如赐教一首如何?”

朱权看着刘青,微笑起来。

刘青虽然喜欢低调,但这些读书人的轻视让她极为不爽。她一看四周人人用极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当下拱手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她走到放纸笔处,心里对毛伟人道一声歉,龙飞凤舞的写下一首《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居深山时无聊,刘青便终日练字,此时她一手王羲之的行书已写得极为神韵。因此这词尚未写完,就有人在一旁对这手字暗赞一声“好”。待她把这首词写完,众人看了,都暗暗诧异不已:此词磅礴大气。意境高远,乐观向上,胸中没有大丘壑的人是作不出的。

朱权自刘青起笔始,看着刘青的眼神就甚是闪亮,待到刘青把这首词写完,朱权心底里涌出的异样感觉似要把他淹没,眼睛里除了刘青,再无其他。

别人尚还罢了,心里虽不服气一个白衣小子把他们这些有名望的读书人比下去,但看在朱权的面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这欧会安心里甚是不平:这刘公子小小年纪,又不是读书人,这首词岂是他能作的?又想起诗题是宁王所出,便怀疑这其中有假。刘青不知欧会安心中所想,否则一定赞他聪明——他倒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下欧会安按捺不住,又拱手道:“刘公子大才。既梅花迎春到,这四月的桃花倒是开得正艳,公子不妨以桃花为题再作一首如何?”

这还没完没了了,刘青心里翻了个白眼。理都不理那欧会安,对朱权笑道:“昨日王爷不是说那首诗要听全么?刘青便写出来让王爷指教指教?”

刘青要大展才华,朱权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当即微笑着点点头。

众名士全都围了过来,看看这个没上过学堂的人是不是真有才学。刘青一面写。有人高声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好诗!”有人由衷赞道。

“好诗啊!这诗写出了咱文人的理想与品格…”

大家看着这首诗。都齐声称赞起来。这些人虽是清高,却也最敬有真才实学之人。此时看刘青的眼光也变了,这哪里还是一介布衣?那简直就是知音啊!看看这孩子,真不错啊,玉树临风,骨格奇清,气质高雅,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只有那欧会安胡子一抖一抖正满脸通红。看官请不要误会,这不是羞愧,而是气的,彻底被刘青刚才的无视给气着了。想他欧会安一介名士,有多少权贵都想来与他攀交,这、这连书都没读过的毛头小子竟敢无视老夫?老夫不给你点厉害瞅瞅你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欧会安高咳了一声嗽,大声道:“公子既有高才,不妨再行赐教,在下昨夜饮茶,得一上联,寻之许久不得下联,还请刘公子对来。上联是:一苦二甘三回味,德馨味厚。”

刘青不假思索:“九清八旺七敬茶,泉冽茶香。”

欧会安看难不住刘青,又出一联。不过这欧会安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只一个劲地跟数字过不去:“冰冷酒,一点水,两点水,…水。”

众人一听这上联,个个皱眉:这联不好对啊!一滴滴的冰冷酒,无限凄凉,意境深远,却又以偏旁为题,一个个转头看着刘青——有热闹看,比平时吟诗作对有趣多了;最好这刘公子对不出才好,文似看山不喜平,这热闹当然要一跌三宕方才好看哪!一边倒就太没意思了。

“丁香茶,百人头,千人头,万人头。”刘青仍是张嘴就来。前世教书。看过多少名对,用上一两个现成的对子,于她而言,甚是容易;而且她也不是吃老本,这一世头脑聪敏,记忆力超好,她从到周达明家借书起,便看过许多书,除了四书五经没有兴趣,杂七杂八的东西她也懂得不少,所以此时她自是不慌。

不过,只守不攻,终是下策;以攻为守,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否则这人还真没完没了。刘青对完上一联,嘴角一弯道:“我这也有一联,请教欧先生:天下几人闲,问杯茗待谁,消磨半日?”

朱权一听,忙借品茶掩住脸上笑意:这刘青还真是够坏的,骂人也风雅——这群可不就是闲人?成日里在这儿消磨时光,就是吃闲饭的,还有脸看不起做事的人!

众名士也都是聪明人,岂有不知之理,有心发作,却一时又没有好对反驳,只好端起茶杯品茶,遮掩尴尬。

静水飞花,清风飘柳,含笑而立的刘青,如那佛前静静绽放的莲,有一种摄人魂魄的美。朱权深深凝视着刘青,一字一句:“洞中一佛大,有池荷招我,来证三生!”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刹那间的永恒

面对朱权这满眼的深情,这付海誓山盟般的下联,刘青压在心底里的情感,又再一次翻腾了起来。感情这东西,最是奇怪。有些人,相处一生,也走不进你心里;而有些人,相遇的瞬间,便可心意相通,直达心底。

相识伊始,朱权虽不太说话,但她却能读懂他的心。这次见面,初始的陌生之后,这种感觉又一点点苏醒过来。只是,她清楚的知道,她与他,终是两条相交的直线,交集之后。便会越离越远。前世她看《廊桥遗梦》,常为这种用一瞬间爱上,却要用一生去遗忘的感情感慨唏嘘。不料今生,她也会经历这样的遇见。她不知,这样的相遇,她是该为之喜,还是为之悲…

刘青在心中轻叹一声,避开朱权灼人的目光,垂下眼眸,静静饮茶。

这时,一小厮急急跑来,对朱权施礼道:“禀王爷,门外有一道士,说是王爷您的师父。您看…”

“我师父来了?快请他进来。”朱权惊喜道,忙站起来,叫上刘青一起迎了出去。

还没走几步,一个丰姿魁伟、大耳圆目、须髯如戟的道士,大踏步走了进来,大着嗓门叫道:“丹丘,为师来也。”

朱权上前拉住他的手,神情甚是欢喜:“师父,徒儿可有许久未看见您了,您老可好?”又转过身来道:“刘青,来,见过我师父。”

刘青正要开口,就被那道士用力拍了一下肩膀。“刘小友,竟然是你?你怎么跟我徒弟在一起?”

刘青一下没注意。被拍得差点一个踉跄,裂嘴道:“是啊是啊,张真人,几日不见,你还是那么精神焕发哈。”

“哈哈哈,看到小友你,老道我就精神焕发啦。”张宇初哈哈笑着,不等朱权有请,一屁股坐在他原来的座位上。

朱权在一旁神情有些呆滞:“你们…你们怎么认识?”

“丹丘啊,这是我新认的小友,来,叫师叔。”

刘青正给老道斟茶,听这话“噗”的一笑,差点把口水喷到茶里。

“师叔?”朱权惊叫起来,盯着刘青目瞪口呆。

“哎。”刘青老实不客气地应了一声,以报刚才招惹她的仇,忍笑道:“师侄乖,等会儿师叔给你见面礼啊。”

那些名士此时都围了过来,疑惑地问:“这位真人可是张天师?”

明朝朱元璋立国后,制定了以儒教为主、三教并用的政策。他运用道教来证明其君权神授,并对正一道优礼扶持。明成祖朱棣继续尊崇正一道。尤其崇奉真武神,大建武当山宫观,使武当道教兴旺起来。为此,在明朝前期,道教的上层人物地位很高,有种种特权,为当时许多人巴结的对象。

所以一见张天师,而且这张天师还是宁王的师父,众名士都兴奋起来,一一上前给张宇初见礼。

张宇初别看在亲近人面前像老顽童似的没个正形,在外人面前却是一付得道真人的样子,对众人正容以对,只微微点点头。

这老头儿,还真会装!刘青暗乐。

朱权心中有无数疑问,待要问时却又无法。好不容易众人见完礼,全然不顾他平时冷峻的形象,迫切地拉住张宇初急问:“师父,你可要说清楚,刘青怎么是我师叔了?”

“哼,”张宇初板着脸斜了朱权一眼,“让你叫师叔还是便宜你了,本来你该叫师叔祖,只是这个…为师一把年纪了,叫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师叔不大妥当,才让你占了便宜。”

围在四周的众人吸了口冷气:“天,这么说,本来连这一代天师都得叫他师叔!这刘公子,难道果然有什么来头不成?我说嘛,王爷怎么会对一介白衣青眼有加呢?”都再次打量刘青。想看看这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到底有何不凡,竟能当张天师的师叔!

刘青心中有鬼,任她脸皮再厚此时也不禁羞红了脸:“真人,您…您这样说,可愧煞刘青了。”

“有什么可愧的?”张宇初大咧咧把手一摆,扫了众人一眼,道:“你们可知刘小友的师父是谁吗?”

“是谁?”“刘公子的师父是哪位?”名士们都七嘴八舌地问道。

“是三丰子真人!”张宇初牛眼一扫,得意洋洋道。

“三丰子?可是张三丰道长,武当派的创始人?”有人问道。

“对了。这刘小友正是张三丰道长的关门弟子。半月前在黄山我偶尔见刘小友练拳,才识得他的身份。老道大幸,能与小友论道练拳整整五天,可真是受益非浅哪!要不是玄中文洁真白真人大限已至,老道要去送他,刘小友定能助我早得正果。”

“张三丰道长,不是寻不到了吗?先皇在时,派人去寻便觅之不得;今上遣使去找,又屡访不遇。三丰道人今年怕有一百五十高寿了吧?刘公子竟是张三丰道长的关门弟子?”有人叫起来。

“教我拳法的只是一老道长,但却不是张三丰道长。”太极拳确实与张三丰有关,本来认认这个师父也无妨,可以扯扯虎皮作大旗。但听这些人的说法,张三丰竟然是当今红人,连两届皇帝都到处找寻他。寻他干嘛?当然不是因为思念他,而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不老仙丹。如果这个徒弟承认下来。她自然就成了朱棣逼迫的目标,她的平淡生活就算过到头了。

“嗳,这世上除了三丰子道长,还有谁能教得出那套拳法?刘小友可不能乱怀疑。”张宇初正色道。

刘青也敛容道:“天师你曾见过张三丰道长,你说说三丰道长长什么样?”

张宇初回想了一下:“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须髯如戟。”

刘青心里一乐,摇摇头道:“那就真的不是啦。我师父,瘦小的个子,山羊胡子,瘦长脸、小眼睛。”

“真的不是?”张宇初疑惑道。极为失望。他对道法和武功都极为痴迷,很希望能有机会当面请教张三丰。当初看到刘青的拳法,而且知道她很有可能是张三丰的弟子时,老道他真是大喜过望,觉得多年的宿愿马上就可以实现了。谁知道现在刘青却说不是,简直就像大冷天往他头上浇上一盆冷水。

不过古人对师父的态度等同于父母,拜了师就没有不承认师门的道理,所以他也不怀疑刘青的否认,只以为自己想错了。他叹了口气,不禁陷入深思:“这世上还有谁有这样高深的水平,能教出那套拳法呢?”

“既然天师对那套拳法如此推崇,那拳法自是不会一般,必包含无限道法,悟之能让人受益匪浅。在下冒昧,不知能否有幸一观那套拳法?”秦朝琛等人见刘青否认是张三丰的弟子,也很是失望。不过聊胜于无,张天师也不是一般道士,他既说这拳法好,自然也有可取之处,他虽然不懂武功,但对于道法的痴迷,还是让他很是想见识一番。

刘青待要推拒,张宇初却道:“此拳既为道家之人所创,其深含的道法又于世人大有启迪,小友倒不可藏私,演示一遍也无妨。”

本来刘青推拒也只是因为她喜欢低调,倒没有丝毫藏私的意思。此刻见张老道这样说,她也不再多话。当下找了个空旷处,立势而定。

此时正值上午时分,四月的阳光从树冠中透射下来。刘青一双手缓缓扬起,广袖飘飞,衣带随风,状如登临仙人,直欲乘风归去;在那身影之外,意念之中,犹如沉舟侧畔,千帆过尽。始乎于心;那流畅的态势气场,那手足间转动自如的一派了然,于旋转中律动出的百变莫测,无不显现出从一而终、周而复始的哲学理念,看似有形内敛,实则飘渺无限。周遭的树木似听到刘青的招唤,纷纷跟着舞动起来,一瞬间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了这太极漩涡,把一切都吞进去,又吐出来。

自那几日受张宇初指点过后,刘青原先对太极拳理解不到的几处地方,一下子就顿悟了。近来,她练拳时只觉不是自己在练拳,而是拳与她融为了一体,她又与自然融为了一体。练拳时只觉得自己化为了无形,又似乎处处存在,那种感觉,奇妙无比。

一套拳收势,刘青闭目而立,风似乎静了,树似乎更绿了,被拳风一直托在空中旋转飞舞的繁花,缓缓飘扬而落。静立在树下的刘青,身上竟然隐有一层萤光,这光晕从她身上由内而外隐隐散发,映得刘青皎皎如月。

大约有十分钟,没有一人发出任何声音。大家都似乎还沉浸在那天地自然的拳法里,又似乎在领悟那包容一切的自然意蕴,或是被那长江大河般的汹涌澎湃所震撼,更有人为刘青身上的萤光所迷惑…

朱权立在一旁,内心的震撼让他无法自持。他深深凝望着繁花绿树间的刘青,从心中涌上来的渴望,让他急步上前紧紧握住刘青的手,拉着她大步向园外走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以柔克刚

刘青一直沉浸在刚才的气感里。此时手被这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用力往外扯,她顿时一愣,转过头来,看到朱权眼里的深情,再看看紧握住的两只手,只好毫不反抗的跟着朱权快步向外走去——这姿势太过暧昧,有问题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说吧。

待到趔趔趄趄地被朱权拉着转了个弯,刘青才想起张宇初来,叫道:“你干嘛呢?不要你师父了?”

朱权“啊”的一声,才想起把师父给忘了,忙放开她回过头,却发现朱安、朱义等人陪着张宇初跟着走在后面呢。

张宇初一脸“我理解”的表情拍拍朱权的肩道:“丹丘好徒儿,放心吧,为师已从子衿拳法中悟出很多东西了,待会儿师父全教给你,不用着急啊!”

站在一旁的朱安听了这话哭笑不得:这老道士,还真是个武痴,难怪终生未娶呢!咱家虽是太监,也还知道这男女之情,合着这老道于女人竟然是个白痴!

“子衿啊,来来来。咱们走。我刚才看你练拳,又有了一些领悟。咱们回去好好谈谈。”张宇初见刘青停住脚步,连声说道。

刘青此刻心里真乱得很,很想住在归园茶居不去宁王府了。但张老道哪里肯放过她,她只好紧跟在老道身边,一路陪着他谈武论道!

回到宁王府,张宇初强烈要求跟刘青同住在虚竹院里,好白天切磋武艺,晚上抵足谈心。刘青大喜:“抵足谈心就不要了,小子我不太习惯跟人同床而眠。真人您睡我隔壁吧,说话也是一样方便,有事喊一声就行。”她看朱权那眼神,实在是怕他晚上来跟她说些什么。在没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之前,她还是不想跟他在一起。张老道见刘青这样说,也不坚持,乐呵呵地同意了,全没看见朱权那郁闷的脸。

刘青又问:“张真人,您不是去探望倪大师的兄长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转来了?”

张宇初道:“倪家离南昌也就几十里远,咱们走的同一方向。我到那倪家不久倪真人便仙逝了,我送完了他,正想到南昌玩玩,道上遇到许雍,听他说丹丘状态不好,老道我便来看看我徒儿。”

“许雍呢?”朱权问,转头对侍立一旁的小六子道:“传他进来。”

张老道哼道:“那老头,非说你心情不好,需要安慰。我看臭小子你心情好得很。我才需要安慰哩。”

正说着,许雍进来了,给每人见了礼。只见他越发瘦了,脸面苍白,满脸病容。朱权皱眉责道:“怎么病成这样了还到处跑?本王不要让你好好养病吗?”

许雍笑道:“许雍的病无妨。谢王爷记挂。”

朱权点点头,温言道:“其他事情你不用操心了,且回家好好休养一阵。”许雍谢过后,朱权又挥挥手,“行了,你去休息吧。”

“等一下。”张宇初叫住许雍,“你这老头儿,鬼鬼祟祟的,老实交待,王爷有心结需要开导,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松谷找我,而是满天下去找刘小友?难道刘小友更会开导人?”

是啊!刘青也满脑子疑问。

“这…”许雍似乎挺为难,看了看朱权。

朱权摆摆手,笑道:“别看我,不是我吩咐的。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原因。”

许雍想了想道:“天师行踪不定,刘公子有迹可寻。”

“放屁!你到了松谷找到刘小友便走,连问都没去问我在不在草堂。要不是半路遇上。恐怕这事你还瞒着我吧?说实话!”

许雍又看了朱权一眼,终于一付豁出去的样子,道:“寻到刘公子,劝解了王爷,咱们宁王府最多多一个侧王妃;找天师您,劝解了王爷,咱们宁王府只会少一个王爷,世上多一个道人。”

对面三人一听,都愣住了。朱权最先反应过来,满脸笑意地点头赞许道:“考虑得很周到,去领个一等封。”

许雍大喜,谢过朱权,不等张宇初开骂就麻溜儿的跑了。

身后是张宇初跳脚的声音:“好你个臭老头,前些年就满肚子阴谋诡计,现在竟算计到我头上,有胆嫌弃我老道了。臭老头,你别跑…”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刘青:“侧王妃?”

吓得刘青直摆手:“不是,不是我。”要是被世人戳穿了女子身份,她哪里还能像现在这般,想跟谁交往就跟谁交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世上的人早已把她封杀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回头瞪了朱权一眼。

张老道狐疑的打量了刘青一阵,又盯着朱权看了一会,摇摇头不再说话。

这时饭菜送来了,有张宇初在,朱权自然不能给刘青夹菜。张老道似乎心中有事,时不时看看刘青和朱权,满脸郁闷。朱权和刘青被他看得甚不自在。也都没心情说话,这顿饭吃得甚是沉闷。

接下来的两天张宇初依然跟刘青练拳喝茶,但不像原来那样拍胳膊搂肩膀,也不再提什么“要抵足而眠”的话。

刘青很满意!

这老道果然是聪明人,难怪人家能在全国几万道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四十三代天师呢!他不说破,刘青也乐得装糊涂。一老一小相处甚是融洽。

可朱权却郁闷了。有美在侧,不能相拥,连一诉衷肠的机会都没有;还被张老道考校武功,呼来唤去的。刘青这时才知道,原来张宇初是朱权的武功师傅,从朱权六岁起就教他武功,直到他十八岁。看朱权被张老道训斥的老实样子,刘青不禁莞然,朱权那时不时露出的赧然神情,可比他冷峻的样子可爱多了。

张宇初的拳法套路与刘青不同,朱权打拳时阳刚之气十足,虎虎生威,让人看了豪气顿生。加之他长身玉立,相貌英俊,十分的让人赏心悦目,惹得刘青的小心肝又嘭嘭乱跳。

“丹丘,你跟子衿比划比划。”张宇初看看朱权又看看刘青。眼珠一转,说道。

“行啊,青儿,过来。”朱权自是巴不得。刘青对他这几天时不时冒出来的称呼无可奈何。看朱权上了场,她赶紧也站到了他对面,心里对与朱权敌对有些期待。

朱权的拳法以攻为主,当下喊道:“来了,小心。”一拳攻过来,自是放轻了力道,怕伤着刘青。

张宇初此生最是痴迷武道,功夫高强。在全国也是数得着的,他的徒弟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朱权向来以带兵为主,学的拳法以实用为好。所以朱权的拳风刚猛强劲,招招致敌要害。

此时跟刘青过招,朱权自是十分小心,但他看自己一招过去,刘青便轻飘飘地闪开了,当下放下心来,把功夫一点点放开来打,试探刘青的深浅。刘青在归园茶居虽有精彩演试,但实际对敌与练拳全然不同,他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其实武功练到他那境界,自然可以收放自如,但关心则乱,他还是怕伤了刘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