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立刻回忆起了这一幕,忍不住解释道:“我那是问草帽…”

孙溪和点点头道:“我知道,是我自个儿心思不对,唐突佳人。”说完怕桑榆别扭,赶紧地又道,“你莫怕,我不会打扰你,我就要走了。”

桑榆想起来,自中秋之后,孙溪和果然是有刻意回避着,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孙溪和见桑榆不安,叹口气道:“都是我不好,本该走得无牵无挂,不想一时忘情,打乱全盘计划。桑榆,你莫要多想,还以平常之心待我就好,若是觉得还是难堪,我便早日启程赴京也可。”

桑榆连忙道:“不用不用!”说完深呼口气,已恢复正常,“先生莫怪,我只是一时之间有点惊讶。先生等开春再上京吧,天寒地冻的不宜远游。只是,秋白那里,先生不知有何安排?”

孙溪和道:“她若愿意,我便带她离开,她也是个苦命人。”

桑榆听了,心里一阵异样之感,赶忙地压了下去,回道:“她必是愿意的。”

孙溪和摇头道:“未必,她要的我给不了,带她走不过是伴在身边做个药童,将来等她心结散了,再在京中给她觅个好归宿。”

桑榆肯定地道:“她一定是愿意的。”见孙溪和目露询问之意,桑榆又道,“我知道,因为我也是个女人。先生不信可以问问,我想秋白愿意跟你走,但未必接受你的最终安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执念,女人又大多数特别的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孙溪和愣了愣道:“其实,男人也一样。”

这话让桑榆心中一跳,赶紧地站起来告辞了。孙溪和刚站起身,发现桑榆已出了门,摇摇头又坐了回去,心里也是一片荒芜,一时觉得这样也算有个交代,一时又懊悔没有守住秘密,被桑榆知晓了心意。

桑榆回家后,直接进了自己屋子,只觉得心还在怦怦地跳着。她坐到长椅上,给自己斟了杯茶,边喝边平复着心情,终于慢慢地镇定下来。

桑榆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捧着茶杯,小声地道:“就这样结尾,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温”亲的长评,今日双更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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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大雪封山

因为知晓了孙溪和的心思,桑榆这两天就稍稍回避了下,虽然知道孙溪和绝对不是那种打扰她与南山平静生活的人,但总是觉得再见面时,失去了之前那份坦然的心境。虽然桑榆不怎么出面,回避了些与孙溪和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却对他还是往日那般亲近,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不忘叫南山送过去一份儿。

这天早上,窗纸蒙蒙发亮,桑榆起床后一推屋门,发现外面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远山近树都已是银白一片,看那雪的厚度,应该已经足足下了一夜了。虽然下着雪,却没有什么风,感觉也不冷。

见桑榆伫立在屋门前不动,季南山好奇地凑了过来,看到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也是一阵儿的惊讶,缓缓道:“老人常说大雪无声,原来是这个意思。”

桑榆被这片银白色的世界所震撼,半晌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季南山回到里屋,取了个厚斗篷出来,给桑榆披上系好,然后微笑着往外一推她道:“喜欢就出去遛跶会儿吧,我做饭。”

桑榆将斗篷上的帽子扣到头上,回头对季南山笑了下,眼含期待地出了门。上辈子的桑榆出生在南方,很少见到如此大雪,今日初见之下,心里不免雀跃。

桑榆走去了山坡那边,脚下积雪嘎吱嘎吱的响着,单是听这清脆的声音,就让她感觉极其的有趣。桑榆来来回回地走着,临出门的时候她套了个毡窝鞋,倒也不怕将棉鞋都弄湿。

这时候天色尚早,很多人家都还没有起来的动静,往日这时候本来是天色尚昏暗着,不过因为满目是雪的原因,此时倒显得亮了些。左右无人,视线又还好,桑榆走着走着玩心大起,弯腰捏了个雪团,瞅着不远处那棵最大的海棠树,一把丢了过去。

第一个雪团没打中,桑榆弯腰又捏了一个,这次“啪”的一声扔到了树干上,桑榆抿唇笑了,却不防树后忽地有人咳嗽了两声,然后便走了出来。

桑榆微惊,那人抬起头来,语带一丝无奈,叫了一句:“桑榆。”桑榆一看,眼前正是多日未见的孙溪和,不由得也愣在了那里。

孙溪和有点儿窘迫的解释道:“我也是出来看雪,原本不想惊扰于你,后见你扔雪团过来,还以为被发现了。”

桑榆这才回过神来,寒暄道:“先生起得好早。”

孙溪和笑笑道:“这雪夜半时分就开始下了,一开始是簌簌细雪下得很急,后来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煞是好看,天快亮时雪落得慢了”孙溪和抬起头看着远处道,“就这般不疾不徐,如诗如画,让人看得忘了一切世俗烦恼。”

桑榆听出了别个滋味,反问道:“先生一夜未睡?”

孙溪和没有回话,桑榆前行几步,到了树后,果然见那旧日在山坡上所挖的火塘那里,只落了一层薄雪,里面犹有些柴枝燃烧后形成的黑炭。

桑榆惊诧不已:“如今这样的天气,纵是燃有篝火,在外枯坐半夜,也必得着凉不可,先生觉得怎样?”

孙溪和闻言却笑了,慢悠悠道:“早觉阵阵发冷。”

桑榆急道:“既如此,怎地不知道回去?”然后急道,“算了,且莫说了,先生赶紧回去,给自己抓副药草,我也回家煮些姜汤,叫南山给你送去,到时把药草给他,煎好后再给你送去。”

说完桑榆转过身子,就往回走,孙溪和连忙跟上。待到了大门口,桑榆停了停问道:“先生是因为要回京都的事儿,而心生烦闷么?”

孙溪和摇摇头道:“非是为此,只是赏雪忘了时辰,不觉一夜已过,桑榆莫要多想。”

孙溪和说完就进了家门,桑榆在大门口若有所思,忽然吱呀一声,梨花嫂家的大门开了,春树与香草两个娃子抢出门来,香草一抬眼就见着了桑榆,兴奋地笑道:“三婶,下雪了!”

桑榆抬头笑笑道:“是啊,下雪了。”

香草继续邀请道:“三婶,堆雪人?”

桑榆笑着推辞道:“跟你哥一起玩儿吧,三婶儿还有活儿没干完哪。”

两个孩子笑闹着朝山坡去了,桑榆进了屋子,发现季南山正抱着七七,在逗着玩儿。桑榆上前将七七接过来道:“刚才在外头碰到溪和先生了,他在外面看雪待得太久了,好似有些要伤寒的样子,我煮点姜汤你送去吧。”

季南山直接站起身来道:“你看着孩子,我煮吧。”

桑榆琢磨了半晌,将七七送去了季婆子那屋,跟她说了一声去坡下办点事儿,就穿戴好衣裳出了门。一路往坡下走,刚觉出冷的时候,就到了季秋白门前。

桑榆伸手推开略有些破败的大门,一边往院内走,一边喊道:“秋白,在家吗?起来没?”

喊了好几声,却没听见有人答应,桑榆边继续小声地叫着秋白的名字,边到了屋门那,推了下门,发现从里面闩着呢,便又转过卧房的窗前,敲起了窗户。

“秋白,秋白,起来没?我是桑榆。”桑榆在外头边敲边喊。

敲完听了听,里屋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桑榆这才略安心了些,继续道:“秋白,起来开下门,我找你有点事儿。”

这话刚说完,那边堂屋门就开了,桑榆两步走过去,只见门里面季秋白瘦的憔悴不已,脸上一片苍白,估计是被早晨的冷空气呛了一口,捂着嘴低低地咳嗽起来,等不咳了,才嘶哑着嗓子道:“进来吧。”

桑榆惊道:“你病了?病了多久了?怎地不去找溪…”说到这儿桑榆停了下,改词儿道,“怎地不去找你哥和你嫂子呢?”桑榆边说边进了门,然后将屋门掩上了。

跟在季秋白身后进了她的卧房,发现里面虽然只几件不值钱的家什儿,倒收拾得整洁干净,只是可能许久没出门的关系,屋子里也没有通风,隐隐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季秋白往炕头上一歪,指指炕稍道:“坐吧,有什么事儿?”

桑榆往炕梢那一坐,然后又伸手摸了摸道:“我记得你这虽不是正经的火炕,但也有一条火道与锅台相连的,每天做做饭炕头也能有个热乎气儿,怎地这么凉?”

说完桑榆往外间走去,查看了下灶上,又返回屋子道:“你几天没动火了?你病了多久了?”

季秋白的神色恹恹的,很没有精神,嘴唇也又白又干,她没有回桑榆的话,倒是嘶哑着嗓子问道:“他要走了,是么?”

桑榆站起身来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与你说,但你现在还是先别开口说话了,我去烧点热水来,一会儿我们慢慢说,你在炕上倒一会儿吧。”

桑榆去了堂屋,将屋门开了一条小缝,她想给屋子通通风,又不敢直接开里屋的窗户,怕吹着季秋白烧起来。透过门缝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桑榆回身到堂屋灶台那,翻了翻总算找出了一块老姜,便也不烧开水了,直接煮了一大锅姜汤。

这一烧火,屋里的炕头也有了点热乎气儿,桑榆进了趟屋子,看季秋白倚着炕橱靠着枕头微眯着眼睛,就给她拉过被来严严实实地裹上了。她一动,季秋白就有所察觉,睁开了眼睛。桑榆看她醒了,把姜汤端了过来道:“你先喝了,然后躺下发发汗。”

季秋白倒也听话,接过来吹着,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桑榆。桑榆知道她什么意思,便坐到炕上道:“他是要走了,明年开春雪一化估计就要起程。”

看到季秋白眼睛里的光芒渐渐地更加暗淡下来,桑榆想了想又道:“他提起过,如果你愿意,可以带你一起去京都。”

季秋白也不顾姜汤的热度,连喝了几大口,然后将碗放下了,接话道:“认我做个义妹,然后在那里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是么?”

桑榆微愣,回道:“义妹什么的,我倒没听说。”然后停了一会儿,又向秋白道,“本来我今天过来,是因为早起碰到先生,发觉他好似有些伤寒,想看你是否有空前去照料一二,却不想你病得更加严重。”

季秋白听说溪和先生病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忧色,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看向桑榆,忽然淡淡地来了一句:“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原也没报什么希望。”她抬眼看向桑榆接着道,“没想到后来,我发现他居然喜欢你…”

桑榆听到“居然”两个字,眉头微微皱了皱,却并没有说什么。

季秋白接着道:“我本觉得他那样的人物,是我们这种乡下姑娘高攀不上的。但是他喜欢你,可见他是不在乎这些身份地位的,也让我觉得事有可为。自从知道他要离开之后,我夜夜难以成眠,这几日忧思更甚,食不下咽,渐渐虚弱,昨夜里大雪纷飞,我不自觉地披衣出门,在山坡那儿碰见了他,直到天快亮时才回来。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北北回来了,从今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O(n_n)O~事情办得还算顺利,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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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平淡生活

季秋白倚在炕头上,眼神有些迷蒙,她似乎看着桑榆,又似乎并没有将目光停驻在她身上。桑榆咳嗽了一声,才就着话茬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季秋白却自顾说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他那样的人物,要娶妻,一是王公贵族之女,名门世家之后,二就是他认定之人。而我两者皆不是。不瞒你说,我虽痴念着他,却并不敢想能与他在一起,我只是希望这余生,都能陪在他身边,能看着他,为奴为婢我全不在意。”她顿了顿,才真正将视线落回了桑榆身上,认真道,“昨儿个夜里,既然巧遇,趁此机会,我就向他吐露了心声。”

桑榆不禁有些无奈,她原本问的是孙溪和都说了些什么,但季秋白却迟迟未提到,而是对着她倾吐心声。但桑榆转念一想,这些事情季秋白想必是无处可诉说,心里定也是憋得难过,便又按捺住焦躁的心思,静静地等她慢慢讲来。

季秋白此时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了,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他说人生在世不称意,感情这事儿更是如此,讲究得更多。人和人有缘相识,却未必有份相守,若是强求,恐将那缘分也变了味道,化作孽缘反而不美。他说心在你身上,却已想开不会图谋什么,这点也并不瞒我,恐也瞒不了。只是他要离开了,日后恐无归期,若我不嫌弃,想认我做义妹,却仍要我留在这荷塘村三年五载,等你与南山的日子过好了,就将我接到京里去。”

桑榆听了这番话,也沉默了。良久,方才避重就轻问道:“他可说了将你接过去之后作何安排?”季秋白颓然道,“他只说了再作安排,却未说如何安排,只是我想绝对妥不过是将我嫁个他心目中的好人家罢了。”

桑榆却摇了摇头道:“只怕也未必。你如今已是大姑娘,早可以谈婚论嫁,若是没有那劳什子的什么命不好的传言,想必已是生儿育女了。他一张嘴又耽误了你三五年的大好韶华,我想未必还是想将你另嫁了,或许就收在身边了。只是我这番话说到底也不过是自个儿揣摩,到底如何也说不准,却还需要你自己拿主意。”

见季秋白一副神思渺茫的状态,桑榆便想起身告辞了,沉吟了一会儿,站起来后伸手在秋白眼前一晃,到底还是嘱咐了一句:“秋白,你好好养着,我就回去了,临走前我有句话不吐不快。咱这乡下地方,人言可畏,我有夫有女,只图希过个平静日子,有一些话今天说过就忘了吧,想来你懂我的意思。”

桑榆说完就直盯着季秋白看,直到她点了头应了声,这才笑笑往外走去,一边制止她下床来送,说道:“你就别动了,我给你关好门,到坡上我喊你嫂子一声,让她做饭时带你一碗,你好好歇着。”

桑榆走出季秋白家门,又紧了紧斗篷的系带。外面依旧飘着簌簌的细雪,却没有风,那雪沫子几乎是直上直下地在天地间飘落。此时大多人家都已起来了,街上偶能见到扫着雪的大人,还有因为落雪而惊喜兴奋、呼喊笑闹的孩子。

桑榆走到季连水家杂货铺门前的时候,正见到季连水拿着扫帚出来,季连水也见着她了,笑着招呼道:“桑榆,一大早这是去哪儿了?从南头来不会是出村了吧?”

桑榆回道:“没啊,起来看着下雪了,就随意走走。这雪还下呢,你扫了不白扫么?”

季连水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道:“山里这天儿,年头多了心里也有个谱,像这样的大雪,搞不好一下就接连几日,不勤着将雪清清,到时候堵你门口半人高,就不好弄了。”

桑榆惊讶道:“能下那么大?”

季连水理所当然地道:“当然能。每到冬里这个时候,大雪封山,下个沟满壕平,出去的路都看不着,也就是说,人们基本就不走动了,都在自个儿村里窝冬。对了家里秋菜备得多不?今年我多买了些,不够来这边拿啊。”

桑榆回道:“行。”在这站着说了会儿话,桑榆还觉得有点冷了,就告辞道,“你干活吧,我也回了,这没吃朝饭心里没热乎气儿。”

季连水道:“好来。你走慢点,脚下注点意,雪天路滑。”

桑榆上坡之后,先去了趟梨花嫂家,告诉她季秋白病了。梨花嫂家正好熟饭,掀锅拿了两个包子,盛了半瓦罐白粥,装食盒里后又在外头裹了一层毡子,让春树抱着给送下坡了。

从梨花嫂家出来,正看到季南山出门张望着,桑榆喊了他一声,他扭头来道:“我记得看着你下坡了,啥时候去的嫂子家?家来吧,饭好了。”

桑榆双手交叉在胸前,拽拢着斗篷,快走了两步过去,季南山递过一个棉手闷子,桑榆摇头道:“不带了,这就进屋了。”

吃过朝饭,季南山去了木工棚忙活,桑榆回屋在炕上铺了个小褥子,哄着七七玩儿。过了一会儿,季婆子一掀门帘进来了,将手里的针线笸箩放到炕上道:“她不闹就别占着个人了,抽空上点儿鞋底吧。”

桑榆瞅了一眼那里头的针锥和上鞋的粗棉线,讷讷回道:“娘,我不会。”

季婆子听了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就变圆了,很疑惑地又问了一遍:“纳鞋底子你不会?”

桑榆无法,只得更坚定地回道:“真不会。娘,你也在这屋干活吧,我跟你学学。”

季婆子最终还是一屁股坐到了炕头上,边纫针边道:“有时候我还真纳闷,你在那商家到底是丫头还是小姐!”

桑榆赶紧地看着学着,嘴里回道:“算是个大丫头,干点沏茶倒水、熏衣梳头的活儿。”

季婆子一撩眼皮道:“哦,是大丫头也没攒下点体己?”

桑榆斟酌着回道:“也有点儿,都用来赎契了。”

季婆子哼哼两声道:“那你这大丫头干地也不怎地,末了银子银子没有,连套钗环珠佩的头面都没落下。”

桑榆便不接话了,只认真地看着季婆子怎么用针锥,怎么纳鞋底儿。季婆子却没放过她,直接道:“那正好这一冬里有事儿干了,都学起来,开春前给家里一人做三双鞋吧。”

桑榆没干过,也不知道这一冬九双鞋,算多还是少,也就没吱声。

这纳鞋底似乎也不难,很快桑榆就能纳竖针的了,就是冬鞋底子厚,针锥扎透都费劲,手比较慢。季婆子看她纳了两针就回自己屋了,倒给她留了个样底子,让她对照着干。

进冬后天冷,这一季按照习俗是一日三餐,有的富裕人家夜里还有顿宵夜。桑榆纳了一上午鞋底,拿针锥的右手虎口都有点疼了,看着快晌午了,就把七七给季婆子抱了过去,着手做饭。

桑榆在一边灶上熬了粥热了饼子,在另一边灶上做了个乱炖。这个菜算是个懒人菜,家里有啥菜都能往里搁,炖菜带点汤水,冬里吃着还热乎。做法也简单,下锅热了油,研了勺糖,放上几块见方的野猪肉,翻炒上色儿,舀了两勺豆瓣酱放进去,加了些猪骨汤,然后把事先切好的土豆萝卜,撕好的茄条菘菜,豆角蘑菇啥的都放了进去炖上,出锅时加点盐巴,就挺好吃。桑榆可着家里的炒菜铁锅,做了满满当当一大锅。

晌午吃饭的时候,菜一上桌,季婆子拿箸子翻了翻道:“这怎么啥都有?乞丐锅?”季南山夹了个松菇尝了尝,很给面子地道:“挺好吃的,娘你尝尝。”季婆子却不给面子,嘟囔道:“一看就跟烩剩菜似的,倒胃口。”

桑榆不得不编了个瞎话道:“这叫百家菜,就适合冬里吃。不有俗话说,吃百家饭,纳百家福么,这也一样的意思。娘你尝尝,这叫吃福。”

桑榆这么一说,季婆子终于动了箸子,这有福不吃还等着吃亏不成?桑榆注了点意,这季婆子不知道是为了那个吃福的说头,还是真觉得好吃,比平时足足多吃了三个菜饼子。

桑榆不由得心下暗叹婆媳难处,这吃个饭还得斗智斗勇。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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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大雪连天

又过得三日,桑榆晨起开门,只见外面仍是漫天的飞雪,这雪也并不急,飘飘洒洒的就似鹅毛一般,看着倒也悠然。只是算算日子,这雪已下了五六天,桑榆还从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一场雪,不禁有些瞠目。看着院里季南山正在铲雪清道,就问了一嘴:“往年也有这么大的雪么?”

季南山抬头,往手里哈了口热气,回她道:“嗯。连下个十来日的时候也是有的。”

那屋季婆子也起来了,正来堂屋里取水洗脸。这大冬日里,天寒地冻的,晚上睡下之前,都在灶火上再放一壶冷水,一夜柴火的余烬虽然烧不开水,但晨起却是温热的,用来洗漱最好不过。

季婆子听得季南山的回话,也跟了一句道:“这几日雪又算得什么?我历过一年大雪,连着下了二十来日,停了几日又接着下,那雪就跟停不了似的,一冬里竟没几个见日头的时候,第二年的春天来得像是特别的晚,好多人都没有熬到,有柴火准备不足而冻死的,也有存粮不足而饿死的,还有到富裕人家抢粮被打死的。那年我还是个新嫁妇,多亏了你爹秋里猎了不少猎物,存了不少干肉,加上那年秋里丰收,糙米谷还有不少,才算熬过来。那时候,别说煮干肉喝肉汤了,就连骨头都舍不得吐了,嚼嚼咽下去。就如此,活着的人也都瘦成干了。”

季南山闻言跟着嗯嗯了两声像是感慨,便继续铲雪去了,倒是桑榆很有兴趣,追在后头又问了起来:“娘,那来年的年景如何?”

季婆子道:“能如何?开春晚,待那雪化完日子便迟了许多,雪量大泥土便湿泞不堪,粘不得脚,待能下地播种,早误了农时,次岁依旧是个灾年。”

桑榆没有多想,脱口问了句:“今年不会也那样吧?”

季婆子扭头狠剜了她一眼啐道:“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哪有你这般念损的?”

桑榆尴尬一笑,赶紧掀开门帘,出了她屋。回自己屋看了眼,七七还没有醒,睡得十分香甜,便又披了件大袄,出去寻了扫帚,帮着季南山扫起雪来。

这雪虽日日清扫,但抵不住那雪没日没夜的不停下,积雪还是不少,等扫出出入道路,再将院中积雪全堆到那两棵枣树底下,已过了好半晌时候,桑榆大早起就一通忙活,身上不但不冷,反而出了汗了。

季南山将扫雪工具都归置到木工棚,桑榆回屋好好地洗了洗脸和脖子。发觉七七不知何时已醒了,在摇篮里不哭不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摇篮边上系着的一朵绒花看。

桑榆将她抱起来把了把尿,然后抱着她去了堂屋。季婆子已经做好了朝饭,先把给七七熬的米糊糊端了上来,又将剥好的煮鸡子的蛋黄给放了进去。桑榆坐到板凳上,将七七搂坐在自己怀里,伸手拿起她专用的小木勺,将那蛋黄给捣碎在粥里。

七七虽然人小,似乎也知道那是她的吃食,一只小手往桌子这边伸着够着,另一只小手塞进自己嘴里咬啊咬,倒不会咬疼自己,只是那口水顺着小肉手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吃巾。

七七围的这吃巾是淡黄色软棉布的,既是吃巾又是手帕,桑榆给她擦了擦嘴,用小木勺舀了米糊糊一点点先喂起她来。

大人们的朝食接着端了上来,是一大锅浓稠的菜粥,应该是用野猪骨熬出来的米汤,上面泛着星星点点的油花,里面的菜是泡发切碎的山菇以及切成小段的萝卜樱子,蒸腾的热气中飘着一股清香的味道。今天的主食是杂面烙饼,菜是一小碟咸菜条还有小半盆昨日剩下的乱炖的菜底儿。

这饭菜虽简陋尚算合胃口,尤其是那菜粥,因着扫雪费了不少时候,炖得格外地软濡香烂。七七喝完了她的米糊糊之后,还挣扎着小手向饭碗伸,桑榆便用她的小木勺拨开碗里的山菇丁和萝卜樱子,专拣炖得香烂的米粥又接连喂了她十来勺儿,她似是才饱足了,小脑袋开始左瞧右看,不好好吃了。

喂好了她,桑榆才端起粥碗自己吃起来,粥已有些凉了,那边季婆子与季南山都已吃好了。季南山将盛粥的铁锅又放到灶火上热了热,给她加盛了两大勺到碗里,季婆子也将七七抱走了,桑榆将烙饼撕成小块儿,泡到热粥里,就着咸菜条儿,飞快地吃起来。

桑榆这边刚吃完,正站起身来收拾碗筷,听得大门响了,接着就听到梨花嫂与季南山打招呼的声音,不大工夫屋门开了,梨花嫂牵着香草进了屋。

看到桑榆才收拾碗筷,梨花嫂笑道:“你家饭晚了啊,今日。”

桑榆示意她娘俩儿坐下,边忙活边回道:“这雪下得好生大,晨起扫雪费了不少功夫。嫂子,你说这雪要是一直这么下下去,然后半月二十天的不停,会怎么样?”

梨花嫂也是挎着针线篮儿来的,坐定了之后已拿出了鞋底儿鞋面儿开始上鞋了,听得桑榆问,头也不抬地回道:“还会怎么样?雪下得太大,停雪后天会格外地冷,对人来说不外是费柴又费粮,家底不足的人家,日子就要难熬了。不过那么大的雪,有年头才遇着一回,今年不至于吧?”

桑榆将碗筷都收拾起来,对梨花嫂说:“嫂子,进屋干活吧,窗户底下光线好。”说完对香草道:“草儿今日又要帮你娘干什么活啊?”

小香草笑了,露出两排小白牙,得意地大声回道:“搓线头!”桑榆伸手摸摸她的发顶,笑揽着她当先往屋里走去。

桑榆把自己的针线笸箩也拿过来,请教梨花嫂:“嫂子,你看我这鞋上得行不行?”

梨花嫂接过鞋来翻看了半晌,说道:“针脚还行,就是做的慢了点,我比你后做,这都上了第三双了,照你这样儿,开春九双鞋倒不是做不完,可你的零碎功夫也得全搭这上头儿。”

桑榆坐到她身旁无奈回道:“前几日的鞋底已返工重纳了一回,我可不想再叫她挑出什么毛病,慢点就慢点,慢工出细活。”

小香草插话道:“季奶奶的床头柜里有好多鞋,有我南山叔的也有小七七的,就是没有婶婶你的。我看这九双鞋都给你自己做,做好了自己穿。”

不等桑榆说什么,梨花嫂已嗤笑道:“那样的话,你婶婶不等穿上鞋就得叫她给吃了!”

小香草吐吐舌头:“吃了?我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