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王正在院子里等了约莫一刻钟,便见母亲出了房来,忙走了几步,道:“都睡了?”

宴氏道:“如何没睡下,我怕被人怀疑,那水里都放了蒙汗药,除了我,都吃了,定睡得死沉。”

王正点了点头,母子儿子偷偷去开柳氏的房门,里面被插上了插栅,这可难不倒王正,宴氏看他从怀里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探进那门缝里面,也不知如何操作,一会儿那门便被打开了。

宴氏也有些做贼心虚的跟在儿子后头,王正道:“我刚才又吹了几口迷烟,这一时半会儿如何醒得过来。娘您也快些吧…”走到窗前,示意他娘赶快来帮忙。两人抬着昏迷不醒的柳氏便出了院子…

所有的罪恶都被黑暗笼罩,夜里除了偶尔听得几声犬吠,安静得吓人。宴氏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只觉得心里头突突作响,很是心慌。

两人摸黑来到蒋夫子的住处,将柳氏仍在蒋家大门口,也不管夜深露重,王正让宴氏先回去,他稍后便来。

宴氏听了儿子的话,先行回家。王正估摸着娘亲的脚程,估计还有一阵才到家去。王正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柳氏,蹲下身来来看着她,抬手摸了摸柳氏的脸,嘴里小声道:“你也莫怨我,我比大哥还喜欢你,我常想当时娘若是把你嫁给我该是多好。这一切都是命,要怪只怪你命不好。”

王正心里曾有过大嫂的影子,虽然他混账,如今亲手要将曾今住在心里的女人抛入深渊绝境,王正心里也很纠结,可到底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王正摸了摸柳氏的脸,在这夜色中一路行来,带着几丝凉意。王正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在柳氏脸上亲了一口,给她把衣裳理好,将其平整地放置在蒋家的大门口。王正陪着在外头坐了将近半个时辰,眼见这天色没两个时辰便要亮堂起来,叹了口气儿,又看了看柳氏,慢慢走到蒋家后面,寻了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使劲儿朝蒋家的门儿砸去,然后拔腿便跑…

蒋夫子和小乙哥近日都在家里,小乙哥儿见夫子这些日子累了,都劝他早早歇息。蒋夫子和小乙哥儿正睡着,哪知突然便嗖嗖的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蒋家的门儿,随后又什么响动来。

蒋夫子睡得并不沉,听见动静,马上披衣起床,并不曾点上蜡烛,站在窗前听得外头的动静,见再无什么,想来不是遭了贼人。蒋夫子点上灯,打开房门,走出房间,这夜色正浓,四处黑黢黢,瞧得并不清楚。

蒋夫子走了两步,见脚边躺着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那石头上还带着泥土,蒋夫子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又捻了捻,见那泥还很新鲜,想必才从地里掰出来不久。

蒋夫子微微挑了挑眉,他来到这村子里两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这倒更像是一出恶作剧,透着浓浓地作弄的味道。

蒋夫子摇了摇头,将那石头捡到一边,又高举着灯往院子里四处举着看看究竟,蒋夫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并未发现有何不妥,打算回屋睡觉,明日再细细察看。看了一眼大门,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看了又看,末了打开大门,想看看外头可有何物件儿。

蒋夫子一打开大门,哪知门口竟然横着个人,蒋夫子也吓了一跳,蹲下来把灯移近,伸手探对方的鼻息,见还有气儿,蒋夫子这才放了心,细细打量起来。在烛光的照耀下,蒋夫子瞧清了地上那人的脸,一下子便想起那日里曾经半路上载过的一个女人…

蒋夫子疑惑她怎会倒立在自家门口,又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已经发起热来,若是就此不管,说不得明儿这人会被烧得一命呜呼。人命关天,蒋夫子也顾不得许多,把灯火放在一旁,把女人抱起来进了屋子,又赶紧去叫了小乙哥儿起来。

小乙哥儿睡得迷迷糊糊,见夫子叫他,虽然没睡醒,也穿戴好衣裳出来。小乙哥儿道:“夫子,出了什么事儿?”

蒋夫子敲了敲小乙哥儿的脑袋,道:“家里出了事儿,你倒是还睡得香甜?”

小乙哥儿问道:“夫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蒋夫子领了小乙哥去了旁边的客房,指着床上的人,道:“你自己看看!”

小乙哥凑近一看,一下子啊的一声叫出声来,他忙道:“这…夫子,这不就是那个女人?”

蒋夫子点了点头,道:“这事儿很不寻常。我看她发起了热来,若是就此放任她不管,明早不定还有没有气儿在。”

小乙哥儿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个女人如何会在咱们家门口?”

蒋夫子也委实摸不准这是怎么回事儿,这女人昏迷不醒,看她身上穿着里衣,想必是被人下了药。小乙哥儿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女人,又看了看夫子,道:“夫子,这…放这女人在咱家里,明儿咱们还怎么说得清楚,不若我现在就去隔壁叫肖婶子过来看看。”

蒋夫子也觉得此举妥当,他们两个到底是男人,刚才抱这妇人进屋已实属无奈,如何再共处一室。蒋夫子和小乙哥儿一道去了隔壁敲门,叫肖婶子。肖氏听见外头是夫子和小乙哥儿的声音,忙起床出来,开了门道:“蒋夫子,小乙哥儿,这么晚来叫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蒋夫子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事儿,还请肖婶子能走一趟。”

肖氏点头答应,又回屋里头跟当家的说了一声,便跟着蒋夫子一道去了他家。

蒋夫子将发现妇人的事情说了一遍,领了肖氏进屋去。肖氏进屋去看见女人,不由开口道:“咦,这不是王家大儿媳妇?”

蒋夫子道:“肖婶子认识她?”

肖氏点头,道:“如何不认识,她那婆母,在咱们村里头可是数一数二的泼辣,这前些日子,她那小儿子在外头欠下赌债,如今王家人可是在百花村里出了名儿。都不甚中听的事儿,夫子不认识也是。”

蒋夫子点了点头,肖氏又道:“如何昏迷不醒?”

蒋夫子道:“我发现她时就这般,还起了热,这才忙叫了小乙哥儿,又去请了婶子过来。我估摸着这小妇人怕是被人下了药。”

肖氏看着柳氏,心里也怜惜她,道:“真是可怜的孩子,如何遭了这份罪。”又看着蒋夫子说道,“现如今又该如何?不如去找王家人。”

小乙哥儿道:“这如何可行。这女人昏迷不醒,咱们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若是这女人是遭了贼人的道,那王家诬赖上咱们可怎么办?”

蒋夫子道:“小乙哥说得有理,到底男女有别,就拜托肖婶子照料一二,我这就出去寻医,等这妇人醒来,咱们再闻讯清楚。小乙哥儿,待会儿你就去找里长,可得把这件事儿说清楚了。”

蒋夫子吩咐下来,便拿了钱袋子出门去。肖氏自是在屋里照顾柳氏,小乙哥儿给肖氏打打下手,又过了个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经渐渐亮堂起来,蒋夫子请的大夫也到了,给柳氏把了脉,抓了药,蒋夫子送别大夫,叫小乙哥儿去里长那里。

小乙哥儿跑得飞快,跑到里长那里正要说事儿,却没想里长那里可是热闹开了。原来王家的婆娘宴氏正在里长那里,说是自家儿媳妇儿不见了,正与里长哭闹不止,又哭又叫自是不提。

花里长被气得够呛,这人又不是个死物儿,如何去寻!且不说宴氏前先如何撒泼耍浑,她要让里长去一家家搜寻,这无理要求自是被花里长拒绝,宴氏又不好明说让去搜蒋夫子那儿,是以几人便对峙起来,与宴氏先前想的抓住捉奸在屋的想法有了不小的差异。

小乙哥儿一来,里长道:“小乙哥儿,你怎来了,可是蒋夫子有什么吩咐?”

小乙哥儿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里长听,宴氏一下子尖叫道:“啊,原来是你们偷了我儿媳妇?还我儿媳妇来,这蒋夫子,枉他还是个读书人,竟然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情来!里长,您可得给小妇人一家子做主呀。“

花里长气得不行,真恨不得把这妇人打一顿解气,可又涉及蒋夫子,花里长少不得走一遭去。宴氏前前后后跟着一起前往,少不得一路上哀嚎不已,宴氏这大嗓门一叫唤,也引得不少人起身探望尾随而来。

花里长脸都气绿了,便是小乙哥儿也被这泼妇给气得够呛,一路上也开始与宴氏骂起来。好不容易一行人走到蒋夫子那里,蒋夫子见来了这么多人,看了小乙哥两眼。小乙哥儿委屈的站在一边生闷气。

宴氏一下子跳出来,扯住蒋夫子,哭叫道:“好你个衣冠禽兽的蒋夫子,亏你还是读书人,如何做这样的勾当。竟然趁着夜色偷了我家儿媳妇,今日当着父老乡亲的面儿,你定要给民妇一个交待!”

蒋夫子皱了皱眉头,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传说中德泼妇,蒋夫子面色一沉,严肃道:“把手给我松开!”

小乙哥上前去,拉扯宴氏,道:“你个泼妇,我家夫子其实你等贱民能拉扯的!”

花里长也呵斥宴氏,宴氏这才松开手,又在地上大哭。

蒋夫子道:“这事情如何,想必小乙哥儿已经告知了花里长。此刻那妇人还未曾醒过来,想必等她醒了再询问一番,真相如何大家定会知晓。”

宴氏如何能等到那时候,她又说蒋夫子欺负了儿媳妇,总之是怎么给两人泼脏水就怎么说话。活像两人真有那么一回事儿似的!

蒋夫子也被这不讲理的妇人气着了,蒋夫子少见地发了火,道:“且住嘴!这空口白牙,岂是你这妇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你口口声声说我偷了你家儿媳妇,且不说我连你家在哪儿也不清楚,便是我真做这样的事情,怎你家当家人不来?我倒是奇怪了,照理说家里出了事情,合该全家一同前往,如何你家里只你一人来?这丢的可是个人,不是个物事儿!”

宴氏怒道:“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心肠恁是歹毒,你给我家里下了蒙汗药,神不知鬼不觉,便把我儿媳妇偷将出来,你当我不知晓!”

蒋夫子冷哼,“你这妇人,你怎知我是下了蒙汗药而不是做了其他什么?若是你家里人神志不清,如何偏你一人活蹦乱跳。依我之见,你才是形迹可疑之人!蒋某也是有功名在身,岂容尔诬蔑?这事情真相如何,我看你比我更清楚,你若再执意如此,蒋某人只好禀了县丞,倒是断个清楚,也还蒋某清白。你当是不当?”

宴氏一时间被他说怕了,也不知该如何回话。蒋夫子对花里长道:“花里长,这事情真相到底如何,我想花里长心里自有一番计较!旁的我也不说,只盼望里长还蒋某人一个清白!”

宴氏心里焦急不已,现如今家中男人估计还未曾醒转,若是这计谋败露,可怎生是好!宴氏见这蒋夫子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没甚脾气的人,却不想也是块难啃的骨头。宴氏倒是不想想自己做下的这些龌龊事情,摊在哪个人头上也不会轻易认下!

花里长点了点头,道:“夫子说得有理,这事情疑点重重,夫子为人如何,咱们村的人定有计较。宴氏,你家男人这会儿在哪里?”

宴氏只是哭,看着蒋夫子道:“你就是仗势欺人,欺负咱们家。我可怜的儿媳妇儿哟,怎就碰见恁个恨毒心肠的人!”

宴氏哭了一阵,又问道:“我儿媳妇在哪里?你把她藏在哪里去了?”

之间肖婶子走进来,道:“你儿媳妇一直都是我在照顾,就在隔壁间儿,你想去瞧你儿媳妇自瞧去。宴氏,我倒甚是疑惑,如何你儿媳妇不但被人下了药,又迷了不少迷烟,这些下三滥的勾当,按理说人是从你家里出来的,难不成那贼人这般厉害,独独让你们逃过一劫,偏你儿媳妇遭了罪。这么个大活人,我还就不信从你家弄出来,不会弄出甚响动来!”

宴氏被堵得厉害,知道再说话也抵不过这么多张嘴。就像小儿子说的,有个万一,便从柳氏那里着手!

宴氏一个翻身从地上起来,气鼓鼓地就要跑去隔壁间看柳氏。一伙人都跟着进去,好在肖氏已寻了自家闺女的衣裳替她穿上,这回儿虽然人还不曾醒转,到底也是规整得体。

宴氏走进去,一眼便见着儿媳妇身上的衣裳齐整,宴氏一把走过去,唤了几声柳氏的名字,柳氏未曾回应。宴氏抬手就朝柳氏扇了几巴掌,其他人都被她给懵了,不过宴氏这招倒也灵敏,柳氏在睡梦中被疼得醒转过来。

柳氏脑袋还晕乎乎,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看着周围围着这么多人,面前的宴氏一脸的火气。柳氏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她只觉得嗓子干疼得厉害,说了个水字。

肖氏一把推开宴氏,端了水给柳氏,一边拿眼睛斜睨着宴氏,又去拧了巾子来给柳氏的脸轻轻擦了擦,疼惜道:“可怜见底…如何摊上这样厉害的婆母!”

柳氏喝了水,脸上还有些火辣辣地疼,她一时间积攒了些力气,看着周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在这里?”

宴氏恨恨道:“你个不要脸的,竟然背着咱家偷男人!你说,你与那蒋夫子是何时有的勾当!还不速速说来!”

柳氏虽不明白事情的缘由,可也容不得宴氏给自己泼脏水,她少见的唬了脸色,对宴氏道:“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与蒋夫子清清白白,你莫诬陷我来!”

柳氏四下看了看,果真见屋子里头站着蒋夫子,旁边站着小乙哥儿。柳氏对身边的肖氏说道:“这到底是何事儿?还容婶子给我说说!”

肖氏见她脸儿红红,本就还发着高热,又被宴氏打了耳光,心里对这小媳妇儿很是怜悯,当下便将事情一一道来。柳氏静静听完,她看向宴氏,嘲讽得看着她,难怪昨儿转了性子,原是在这里等着自个儿!

宴氏脸黑了又黑,上前推开肖氏,扯了柳氏的胳膊,便要拉她回去,嘴里叫道:“你不守妇道,待禀告了族里,看怎么处置你去。我老王家如何要得起你这样的媳妇儿!”

柳氏没什么力气,可也不能被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平日里小心翼翼,可没想到这家人这么心肠歹毒,竟下了这么条毒计坑害自个儿,她道:“我不与你回去,不给我个说法,我可不会任你摆布!”

柳氏虚弱得看着花里长,道:“里长,还求里长给小妇人做主!”

宴氏嘿了一声,道:“你这翅膀长硬了,竟敢与我顶嘴!你这忤逆婆母,又偷汉子的女人,我老王家如何容得下去…”

柳氏身子骨弱,年纪又小,此番受了祸事儿,那里敌得过她的力气。宴氏把柳氏拖将下来,便要拖着她一路家去。柳氏朝她的手腕处咬了一大口,宴氏疼得松开来,柳氏一股脑儿爬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裳,对宴氏怒目而视,道:“好,这桩桩件件咱们今儿就说清楚。我自来你家里,自问做得不差,你平日对我轻则咒骂,重则毒打。这日子,我早已不想过了!可你们心肠也太恶毒,竟然不惜毁我清白来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叫你儿子与我休书一封,我自离去,再不在你家受气,便是家去吃糠咽菜,也好过你家的苦日子!”

柳氏说完便先行走出房子,腰板儿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甚是有力,与平日甚是有差别。

待到了王家,王家的院子还清冷着,柳氏看着这座宅院,冷笑不已,她看向宴氏,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偏只婆婆你一人醒来。我看你是预谋已久,难怪要把你大儿子调到外头做苦力,昨儿竟破天荒的关切我来,原来都只为了诬陷我来。倒是不惜让公公和小姑子也就此昏迷不醒,想必喝下的料也不比我少来。我说婆婆你处心积虑这般整治我,又不惜拉扯蒋夫子下水,儿媳妇我思来想去,也只能猜测这事情前前后后与小叔子的事情不无关系吧!小叔在外头欠下三十两的赌债,可是笔大数目,这蒋夫子是外乡人,我猜你定是觉得人家一个外乡人,若是按照你的打算,巴巴去请了里长前去,可不是刚巧碰见这所谓的‘勾当’,那时我昏迷不醒,蒋夫子还不得吃下这个哑巴亏来,任你敲诈勒索,如此可不达到你的目的!”

宴氏气得不行,可是从没想过这儿媳妇嘴巴恁个厉害,当下跳了脚就要来打她,柳氏哪里会让她白白打自个儿,反正这会儿已经是破罐子破摔,如何还能将就她去。宴氏没打着柳氏,气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天去!”

柳氏道:“你们这般作践我来,还想我感恩戴德?我没像你们这般龌龊,亦是我仁慈!”

宴氏气得不得了,道:“我呸,今儿老娘非打杀你这恶婆娘不可,如此不孝顺,拿你来何用!”

其他人看不下去,花里长道:“都给我住手,宴氏,你作人婆母,这般歹毒,你道如何?”

宴氏道:“这是家事儿,花里长还是不要插手!”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儿,花里长被她一句噎住,恨恨地瞧着宴氏。

蒋夫子眼见事已至此,便道:“今日的事情定要有个结果,我看不若等王家的当家人醒转,咱们再说!”

几人就此在王家留下,又过了一阵,王长贵醒转过来,一看天色大亮,赶忙起身,这几十载还是头一回睡得这般死沉死沉。王长贵只觉得脑袋疼得紧,出了门,见家里来了不少人,吓了一跳,赶忙问家中出了何事儿。

里长把事情一一说道清楚,问王长贵此事儿该如何解决。王长贵彻底蒙住里,如何知晓不过一晚上的功夫,竟然出了这么多事情,只把宴氏骂了一顿。

宴氏哭闹,又说并未诬赖媳妇儿,儿媳妇确实与蒋夫子不慎清楚,但决口不承认昨儿的事情是自己做下的,死咬住蒋夫子不放手。又将前些日子有人撞见儿媳妇天不亮与蒋夫子拉扯的事情,柳氏被气得够呛,当下反驳起来,骂宴氏为了钱不要脸面。

柳氏确实没想到那日早上遭那闲汉调戏,搭救她的人是蒋夫子。可眼见宴氏空口白牙说他们有什么,气不过,与宴氏争吵起来。宴氏咬死没人看见,耍混就是说两人有私情,便是蒋夫子也拿她没办法,这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呀。蒋夫子问待将何为,宴氏也丢开了脸面,反正里面面子全没了,恬不知耻地说要将儿媳妇典与他。

其他人完全傻眼儿,便是花里长也觉得这宴氏为了银子,前前后后闹出这么桩事情,只是为了把儿媳妇典卖给夫子…

蒋夫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回遇见有人亲自给自己儿媳妇下套只为了把之当货物一般典卖给别人。蒋夫子倒是怜惜起柳氏,唬着脸又说若是他不应该当如何。

宴氏便道这样的女人,沉池塘了事。

柳氏气得不得了,她走过去,出其不意甩了宴氏一耳光,宴氏没防备,倒被打个正着,柳氏怒道:“今日所受之侮辱,若我此身还留得性命,他日定叫你千百倍还与!”

柳氏朝蒋夫子磕头,对拉扯他下水表示歉意,便跑进厨房拿了菜刀出来要与宴氏拼命。

花里长呵斥一番,看着蒋夫子,道:“夫子是何意,我看着柳氏也当是个有担当的。不弱夫子典将她去,也叫给她一条活路去!”

蒋夫子没得奈何,最后只能无奈应下。当即王家人便与蒋夫子,当着花里长的面商议典资。宴氏狮子大开口,本想要三十两银子,被里长嗤笑她不知好歹,最后从中作半了事。

柳氏丈夫虽然不在,这典书的落款确是写了王正的名儿。柳氏麻木的看着这黑心肝的王家人把自己当货物典出去…

耳边只听得花里长最后念道:“立约人王大,今因缺用,愿将发妻柳氏,凭中出典与蒋夫子,三面议定白银十五两,谷子五旦,葛布五匹,五年为限,期内所产子女,概归蒋夫子,期满柳氏仍归还本人,与受典人断绝关系…”

柳氏心里苦极不由大笑出来,看着王家人的嘴脸,一一扫视过去,道:“你们这些人的嘴脸,这日日夜夜我定不敢忘怀。你们王家给予我的这份大礼,他日小女定当奉还,还请诸位万万多多保护好身体…”

☆、第 31 章

王家闹得这般没脸没皮,只为了那在外头欠下一屁股债的小儿子,竟如此丧心病狂不惜毁了大儿媳妇的名节,死乞白赖着蒋夫子不放,舔着脸要栽在蒋夫子头上,旁的人见王家人这般没个德行,纷纷摇头表示愤概。

协议已经签下,三方各留下一份典书。花里长看着宴氏欢天喜地的样子,不由瘪了瘪嘴,讽刺她道:“你可收好了,这儿媳妇儿的卖身银子可得捂热了。”

柳氏被典卖,当然得跟着蒋夫子家去。在王家收拾好自己的衣衫鞋袜,柳氏便要跟着蒋夫子离开王家。

王桃花也醒转过来,在屋子里头看着爹娘把大嫂如此作践,跑出来便跟爹娘大吵大闹,骂他们没良心。少不得被宴氏往背上抬手锤上几个拳头,责打一顿,王桃花没法子,只在一边哭泣不止。

柳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卧房走出来,王桃花哭得越发大声,跑过来抱着柳氏的身子不准她走。如此撕心裂肺一声声叫着嫂子别走,旁的人见此也抹下几把眼泪,多好的儿媳妇,这宴氏也恁是心肠歹毒,打量着儿媳妇家贫,家中便是知晓也拿他王家没辙,才敢如此猖狂,做下这等泯灭良心的事情。

柳氏被王桃花抱着,她心里虽然恨王家人无情无义,但是这个小姑子却是这个家里对她最好的那个人,柳氏原本止住的眼泪也不由流淌下来,她掰了掰王桃花的手,想挣脱出去,没想王桃花抱得死紧,一时半刻倒是出不去。

柳氏见小姑子哭得伤心,擦了擦眼泪,又摸了摸王桃花的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已被你爹娘典卖,如今可算不得你王家的人了!”

王桃花道:“嫂子,不要走,不要走。都是二哥那个混蛋,他昨天来找娘,竟骗我说是想娘了,还说想让娘求着爹让他回来,哪知道他竟然与娘商量了这么一条毒计!嫂子,我不要二哥了,我不要二哥了好不好…你不要走…”

宴氏在旁边脸皮子直抽,恨不得那个针头把这死丫头嘴皮子给缝上,让她在外头乱说话!宴氏呵斥了王桃花几句,让她过来,王桃花不干,还扭头与宴氏哭诉起来,把宴氏气得面色铁青,直生闷气。

柳氏看着花里长,道:“花里长,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一二?”

花里长点了点头,示意她说。柳氏看着宴氏,讥诮道:“这十五两银子总归是我的卖身钱,虽说我嫁到他王家是王家的媳妇儿,可他们把我当货物典卖,我这胳膊拧不过大腿,被他们欺负便罢了,可我这个被待价而沽的货物难不成就没有权利来处置这笔银钱?”

花里长缓了缓,道:“这…”

宴氏惊声尖叫,大骂柳氏不要脸,其他人纷纷朝宴氏吐口水,又问宴氏儿媳妇都没卖了,她柳氏如何便没权利处置一二来?

花里长砸吧下嘴,道:“王家的,这也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我虽为里长,也得考虑考虑乡亲们的意见。这样吧,虽说柳氏此言还没得先例,可你王家所做的事情也惯是下作,这其中的七两银子便许她柳氏做主了。”

宴氏如何接受,就要来抓着柳氏打将她一顿,蒋夫子站在一边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如今她与你王家还有何干系?这典书你可是白纸黑字写下了。”

宴氏倒是没想到这个蒋夫子看着也不甚强壮的样子,这力气确不比那些常年劳作的庄稼汉子差,宴氏只觉得那手腕被捏得疼痛难忍,高声喊疼,让他放手。

典妻这一风俗,从古自今并非没有。可这王家也不是缺钱的人家,再加上还做下那般恶心人的事情,又摊上了蒋夫子去,这强卖与人的嘴脸,着实让人可恨。一般来讲,典卖的银子是当归夫家所有,只这次宴氏做得实在是太过了,任谁也瞧不惯,是以柳氏一问自己是否有权利处置这笔银子,具都点头同意。

宴氏没得办法,手腕还疼得厉害,只好气狠狠地看着柳氏。

柳氏接过那七两银子,看着王桃花,经此一番,桃花以后的亲事儿也就艰难了。柳氏看了看宴氏,骂了声愚蠢!

为了个败家子儿,不惜破坏大儿子的家庭,又将女儿往后的幸福抛到一边去,果真是心偏得厉害!柳氏道:“桃花,自我到你家来,你确实是真心实意对我。我很感激你对我的照顾,这一辈子不管今后如何,也难忘你对我的好。你如今也大了,闹出这一出,叫你今后如何嫁个好人家去?这七两银子,权当我柳芸报答你的恩情,与你备下的嫁妆。只自今日起,我俩缘分已尽,以后便是桥归桥路归路,他日再见,若你还念着我的好,便当个旁观者!你们王家人打的一手好算盘,也要看我柳芸同不同意!此番我耐你们不合,须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冤有头债有主总归有算账的一天!”

柳氏不等桃花说话,扭头看向花里长,道:“里长,这七两银子,是我给桃花备下的嫁妆。可她年纪甚小,现在与了她最后也落不到她的手去。还望里长能将这七两银子替她保管一段时间,待她嫁人再给她,还望里长能原谅小女子的无理要求!”

其他人已是深深折服这柳氏的为人,原以为这些银子她会自己留下来,没想到竟然分文不取全留给了小姑子。果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女子,这么好的儿媳妇,这王家人真是猪油蒙了心,脑门长了包才将她推将出去!

里长也感念这柳氏的作为,加之蒋夫子的面子自己个儿也得看顾上,一口便答应下来,并当着众位乡亲的面做下保证,待他日桃花出嫁,定当还与这七两银子给桃花!

王桃花深深的看着柳氏,她不傻,自她目睹娘一门心思想要把大嫂典卖出去,王桃花一方面又是心疼又是气愤,一方面心里也隐隐知道从此之后,自己以后嫁人会很困难!王桃花恨娘为了二哥把她和大哥都丢弃到一边,只为了那么个败家子儿…

王桃花松开手,跪在地上朝柳氏磕响头,柳氏忙扯她起来,她不起,硬是磕满二十个响头才起身,那额头已经磕破了皮,鲜血横流,柳氏心疼不已,骂为何如此她自己作践自己。王桃花看着柳氏,道:“事到如今,嫂子二字我如今也没脸面如此叫你。我家人伤你至深,可柳姐姐你还如此对我,当是我王家人对不住你,我那老实大哥配不上你!你且自去过你的日子,他日,柳姐姐但凡有什么事儿,我王桃花自是站在你一边!我们王家,柳姐姐你以后千万莫要再回来!”

柳氏擦了擦泪,哑着声对王桃花说道:“好桃花,我得你这句话便够了。五年时间不长也不短,待那日,若还想把我当畜生一般作践,便是想错了!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谁对我好,我也会对他掏心掏肺,谁若是作践我,在没能力之前我所有的苦都能忍下,只待积蓄实力一朝一击即中!你以后嫁了婆家,好好过你的日子,我这里切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宴氏离得有些远,听得并不怎么清楚两人间说了些什么话,只是恨自己闺女胳膊肘往外拐,竟对个外姓人这么好。

这出闹剧到如今,也实该落下帷幕。柳氏跟着蒋夫子家去,不曾回头看过一眼!王桃花目送他们离开,只觉得也许柳姐姐逃离这个家才是最正确的选择!王桃花眉头一松,朝她的背影摆了摆手,道:“柳姐姐,我也是能吃苦的人。再见…我会好好生活的!”

柳氏随蒋夫子和小乙哥到了家,小乙哥儿看她眼睛还红得跟个兔子一般,有心想让她心情好些,便道:“咱们夫子人很好的,你不要怕!你那恶毒婆婆,姑且看她以后过甚日子!”

柳氏抿着嘴笑了笑,没说话。看了看那个男人,见他走在前头,并没有看她和小乙哥两人!

蒋夫子打开今早柳氏歇的那间房,说道:“你以后就住这儿,有什么缺的你与我说便是。你先休息一下吧。”

柳氏点头嗯了一声,对蒋夫子道:“今日的事情,真是对不住夫子。”

蒋夫子看着她,还不到十六岁的年纪,今日便是无奈典她家来,也实在是没办法把她真当成妻子!罢了,不过多一张嘴。蒋夫子道:“过去的事情,你也别再多想。我这里也没什么旁的规矩,只一点,今日虽说典你回来,也只是怜惜你,你也不要有什么想法或负担。你若是过意不去,便做做家务,小乙哥毛毛燥燥,对这些也不在行,我白日里要去学堂,也没怎么在家。”

柳氏更是觉得蒋夫子高义,当下便要给他叩头表示感激,蒋夫子忙摆手,道:“切莫如此,你今早发热还未好,好好休息,我让小乙哥去给你熬药。”说完赶紧走出房门。

柳氏不由破涕为笑,心想蒋夫子果真是好人!

这一日,家中多了个女人,蒋夫子和小乙哥还真有些觉得不方便。蒋夫子私下嘱咐小乙哥白日里别跟往常一样没个正行,小乙哥嘻嘻笑着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