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秉承少说多听多拍马屁的方针,还真从这许妈妈嘴里探听出不少事情来。

却说蒋夫子离开那院子,便直接去接柳氏,还未走近,便听见那花厅里传来一阵笑声,其中可不就有妻子的闷笑声来。蒋夫子眉头舒缓了片刻,先前有些阴郁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蒋夫子走进房门,见妻子笑意盈盈地坐在那里,旁边茶几上摆放的果子茶水点心也是纹丝不动,蒋夫子心里松了口气儿。

柳氏一见着他,赶忙站起身就小跑着到他身边。蒋夫子拿她没办法,瞅了她一大眼,她也只管嘻嘻傻笑。

许妈妈满脸堆笑道:“大郎来了,前些日子太太知晓大郎要回京,早命人把东院收拾了出来。舟车劳顿,大郎和大奶奶便先去休息片刻…”

没成想蒋夫子压根就不理会她,只顾着对那妇人道:“待了这么久,你也该饿了,这京里可有不少好去处,我待会儿便带你去。”

一说到吃,柳氏就觉得浑身饥肠辘辘,她如今怀着孕,食量确实大了许多,但又怕吃得过猛,以后生孩子时自己遭罪,平日里除了合理搭配饮食,坚决奉行少吃多餐制,绝对不敢多吃乱吃。

这周家虽是上了几碟子造型别致的点心,然知晓这家子和夫君水火不容的关系,柳氏又哪里敢吃,便是上的茶水也装着样子抿了抿杯沿,是一口也未曾沾染,便一直跟许婆子说话,又刻意奉承,生怕两人一歇下来这婆子便劝她吃东西。

许妈妈面庞涨红,作为夫人的陪嫁,深得夫人重用,许妈妈在周府很是有脸面,便是小郎们见着她也给她几分面子。眼前的大郎,竟然把她当空气,许妈妈一口气憋在心里快内伤。暗道这小兔崽子当初还不是任由人戳捏的主儿,这会儿摆什么谱!

许妈妈压下心里的火,知晓事关重大,不能坏了夫人的算计。许妈妈又道:“大郎,大少奶奶如今怀了身子,仔细身子要紧。那外头的吃食,可不能随便吃。不若大郎和大奶奶先稍事休息,老身马上去厨房安排整治吃食来。”

蒋夫子瞥了她一眼,这老虔婆,惯会偷巧卖乖,昔年他母子二人在这老婆子手里吃了多少闷亏。蒋夫子淡淡道:“什么大郎,大奶奶,莫要说错话。”

蒋夫子携了柳氏的手便要带她离开,许妈妈见留不住人,急得不行。匆匆跟着两人,在身后一个劲儿的劝说。

甄氏宽慰了丈夫几句,就急急出来寻大郎夫妻二人。

走到半路,便见许妈妈跟在两人身后,一直开口挽留两人。甄氏轻皱了下眉头,立马迎上去。

甄氏看着两人,问道:“大郎,你们这是…”

许妈妈忙道:“太太,大郎和大奶奶执意要走,老奴嘴笨,挽留不下,还望太太原谅则个…”

一边说着也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糊了一脸。看得柳氏莫名其妙,又佩服这人机灵。

甄氏看向大郎,见他不理睬她,又看向柳氏,眼泪就在眼睛里打着转儿,偏偏又使命忍着不让掉落下来。这动作若是个柔美娇弱的年轻姑娘做起来,也算惹人怜惜,偏偏甄氏五十多岁的人了,这样子做出来,碜人得紧。柳氏赶忙敛下眼眸,看着面前的空地,实在不忍瞧见那幅惨不忍睹的模样。

甄氏道:“许妈妈,这不怪你。都是我不好,我知大郎对我有很多误会,以前的事情,确实有很多我做得不够好。可如今你爹病重在床,他是盼着咱们一家人团聚。大郎,看着这血脉相承的份上,好歹让你爹最后这段日子走得安息吧。”

蒋父子冷冷看了她一眼,道:“以前的事情,你若要几分脸面,就闷在心里自己知晓。如今我姓蒋,周夫人莫要忘了!周大人现如今还没去呢,周夫人这话说得还真是让周大人寒心。”

甄氏赶忙道:“我知大郎对我成见之深,我也没法辩解。大郎媳妇儿,咱们家的事情,稍微几句话也扯不清楚。我对你们是真心实意,大郎媳妇你帮着劝劝大郎,如今他爹病着,就算以往有些什么误解,在这生死关头,也该稍微放放。虽说当年大郎他爹确实做过错事,可在外人眼里头,大郎也是他爹的至亲骨肉,这节骨眼儿上若是给人落下话柄,反倒是不美。”

蒋夫子咬牙道:“你敢威胁我?”

甄氏忙摇头,道:“大郎,我不是这意思。你这么些年不在家,外头的人都以为你回来奔丧,你说你们这么走了,让旁的人怎么看。他们,毕竟不清楚咱家的事儿。再则,大郎,三郎这些年可一直记挂着你,这次回来,旁的不说,好歹和三郎见上一面,也不枉你们兄弟一场。”

听见甄氏提起三郎,蒋夫子这气慢慢也就消了。这个家里,若说哪个还让他有那么一丝念想,便是三郎了吧。甄氏和周大人当年停妻另取,又打压原配,将他母子二人逼到那般尴尬境地,却又无可奈何。这两口子虽是黑心肝的人,所出的第二子却是个明理的,虽比蒋夫子小了六七岁的,然自小竟很黏他,少时他在府里过得艰难,那小小的孩子,竟知道帮他。

最开始,他也对那孩子没好感,对他冷言冷语,但那孩子仍然很黏他,渐渐的,他对那孩子也放下些许戒心,还曾指导他的学业。

那年做父亲的那人要把他逐出去,三郎又是求又是跪,把自个儿倒折腾得病了个把月,虽说仍旧没能改变周大人的想法。临去前,三郎偷偷将自己攒下的两百两银子,一股脑给了蒋夫子,言道不管怎么样,他仍然认他做兄长。

在后来那些年,两人也来往过几封书信,知晓他定了亲,后来又中了举。蒋夫子见他过得好,待他大婚时,曾经托人给他送过贺礼。再后来,他再没回过三郎一封书信,两人便渐渐断了联系,蒋夫子往常想,他们之间隔着的仇恨,趁还没深入骨髓,念着三郎的那份好,彼此就当从未认识过就好。

甄氏眼见大郎的脸色缓和起来,心里也止不住的想,如今这家里,还能让大郎稍微有些牵挂的,便是三郎了吧。

甄氏对自己的第二子,心情也是复杂的。三郎对自己嫡亲的二哥不大亲近,对大郎竟是掏心掏肺的好,甄氏与那对母子间的关系本就不好,说是仇人也不为过,做儿子的竟然向着外人,甄氏这心里如何能平静。她使了很多劲儿,想把三郎拉向自己这边,奈何自己这儿子竟然还说她的不是来,甄氏当年被气得不少。就算后来总算是如了自己的意,这个家里,再也没有那对碍眼的母子,可每每三郎用那种针刺般的眼神看向她,甄氏心里也很不快活,是以对三郎也没对二郎那般上心。

这些年,每每有什么好的缺,甄氏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二郎,为了二郎如今从六品的官职,甄氏使了不少劲儿。而三郎,从他领差事到如今,恍然已快十年,不过是从九品挪到八品的官职。可那孩子从来不说这些,没抱怨,也没所求,回想这些年对三郎的忽视,而如今为了周家的体面,唯一能借的不过是三郎那点儿脸面,甄氏这会儿子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柳氏见丈夫面容缓和不少,知晓这三郎对丈夫而言,应是有几分情谊在。柳氏道:“夫君,不若咱晚间就在府里吃顿饭,你也好和三叔说说话。”

甄氏生怕他们反悔,赶忙道:“这就好,许妈妈你快去厨房吩咐晚上多做几个菜。”

蒋父子看了她一眼,虽是心里还有些想法,可对三郎,他总归是恨不下心来。

☆、第 64 章

毕竟是孕妇,柳氏也有些累了,便去小院里歇息。甄氏见大郎脸色虽然仍旧不太好,只到底是留住他了。

大郎夫妻二人离开,甄氏也有些乏了,便随许妈妈一并回了院子。早有伺候的丫头走上前来,给甄氏端茶递水,揉捏肩膀了。

甄氏歇了几息的功夫,便挥挥手让小丫头离开。甄氏这才看向许妈妈,说道:“今儿你瞧着,大郎夫妇是什么个态度?大郎如今,对咱们家成见之深,若非看稍微还看顾看顾三郎的面子,今日只怕是佛手而去!”

许妈妈道:“太太多虑了,只要大郎如今还顾念着这份情谊,再不济,也不会太过火。毕竟,在外人眼里,大郎可是姓周。太太莫不让外头的人都知晓太太为了大人,如今寻回了大郎。如此这般,太太便占了理儿,以后大郎任他如何,想在这京中呆下去,也得顾及脸面。再怎么说,太太明面上可是他嫡母!”

甄氏摇了摇头,道:“早知现在,当初就不该顺水推舟。郎君虽是对不住我,到底也没让我吃亏。当年的事儿,许妈妈你是知晓的,其中内情先不说,那族谱上可真真是除了大郎的名儿。”

许妈妈赶紧道:“太太,这事儿咱们不说,死咬住昔年大人没逐他出府,他又能耐何?毕竟这事儿,族里又没公示,只要族长不出这头,还不是任我们说的。”

甄氏叹了口气儿,想起当年心里一直憋着的一口气儿,为了出这口恶气,暗里没少给那对母子下套。当年大郎惹得郎君大怒,郎君虽说是要逐了这孽子,到底也只是嘴上说说,若不是她在其中颠倒事非,当日郎君也不会真的狠下心肠逐了他。但又怕旁的人说她这做嫡母的苛待庶子,容不下人的恶名,此事儿不过是暗中悄悄进行,对周氏族人而言,郎君当年做着京官,周氏族人们很奉承他。但驱逐子嗣,照理也是得开宗公示的大事儿,甄氏为了自己的名声,又谎称为了郎君的前途,此事不可大张旗鼓地进行。是以夫妻两人买通了族长,许了诸多好处,才得以办成此事。

哪里想得到如今家中遭逢大难,偏偏讨人嫌的便宜儿子还身家丰厚,甄氏心里也是千般滋味在心头,很不好受。

许妈妈道:“太太,我瞧大郎对那女人不错,咱何不从这里下手。到底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刚才在厅房,我瞧她不住四下瞧着咱家的摆设,老奴多嘴,说了些咱们府里的事情,我瞧她似是全信了。到底太太是她婆婆,晾她也不敢拿大。”

甄氏惊道:“你真与她说了咱家的事情?”

许妈妈捂着嘴笑道:“我的好太太,您就放心好了。我挑的都是好话,只怕是她到现在还想着太太为了大郎花了多少心血呢。我瞧着她是信了,再则说了,庄户人家,能有多大见识,我听她之言,大郎在京中置办产业之事压根就不知晓。如此说来,大郎对她也不见得多喜爱,不过是如今肚子里有了块肉,母凭子贵,才得了大郎的青睐。就说她那长相,在乡下算是出挑,可在咱京城,比她强的不知多了多少。便是当年太太您给大郎的那位,那模样也比她强。”

官宦人家的子弟,虽是看中学识,然男子十四五岁时当家主母便会安排个通房,让他们知晓人事儿。甄氏生的长子与大郎相差还不到两岁,甄氏当年给两个挑选通房时,便专门选了漂亮的美婢送到大郎房里,这半大的小子,还是少年心性,又除识情/事,当然乐呵不得。甄氏当年便想若是大郎就此迷上女色,耽搁了课业,以后哪里还比得上自己儿子。为此,甄氏给自己儿子挑选的女子,不过是小家碧玉,模样齐整罢了,还常常敲打那女子,不可带坏她儿子。可惜事以愿为,倒是自家亲生儿不理解她这当母亲的苦心,还找她闹了几回,也不知是不是那时种下的因,等二郎娶了妻后,专喜欢那些长相妖娆的女子,二郎一房,夫妻多有不睦自是不提。

甄氏缓了缓神色,说道:“话虽说如此,可你瞧大郎与咱们的关系,即便我赐几个婢女给他,他也不会收用。”

许妈妈道:“太太,咱何必在大郎跟前表这意?如今他们夫妻二人住下,我瞧她身边不过带了两个十三四岁的婢女。太太只销说是为了照顾那女人,为此再找个年岁大些的婆子,如此掩人耳目。都是青葱样的丫头,只晓咱们提点几句,如今那女人又不能伺候大郎,只要给她们机会,我就不信娇滴滴的姑娘家送上门来,大郎还往外推的。”

甄氏点了点头,道:“这话虽是有理,且容我想想…”

许妈妈见甄氏惊疑不定,又道:“太太,如今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太太是知晓的。前些日子,二郎的事情…如今可是犹疑不得了,若是不筹了银子不上去,二郎的前途可就毁了…”

甄氏一听许妈妈提起这事儿,便坚定了决心,道:“此事儿就照这般做,横竖肚子里那块肉,生不生得下来还是未知!”

许妈妈抖了下眉毛,飞快的敛了眼色。这些年,周大人身边也有几房姨娘,更别说通房了,这么些年,可周大人除了大郎,到如今也不过只得两位庶子,还都不成气候。

甄氏的长子如今在户部任职,也算是个实差,平日里也有不少好处。自去岁因修缮行宫,匠人们却没得到银子,与官家理论,引发了流血事故,牵扯出大笔亏空。今上恼怒不已,责令整顿吏治,各部门从头到尾清理一遍,这些时日闹得是人心惶惶,多少人因此被革职下狱见了阎王。

如今户部正在整顿,长子前些日子便求到自己跟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完了,才知他这些年竟然也贪了万两银子,可这不孝子不是把这银子自己花用,便是用在了女人身上,她这做母亲的是半点银子都未曾见过。甄氏被气得吐血,可到底是自己亲生儿,舍不得他为此丢官下狱。甄氏为此私下悄悄变卖产业,任她再怎么精打细算,到如今,也还有三四千两银子的缺口,急得她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如今知晓大郎上门,不管用何种手段,定要从他手里拔下几根毛来。

却不知蒋夫子夫妻二人对他们早有防备,因那许妈妈三五句不离银子,明里暗里打听丈夫的家财。柳氏仗着自己是无知村妇,胡扯一通,糊弄过去。这下两人独处,柳氏当然是把自己得到的情况说与他听。

蒋夫子冷笑道:“想要我的银子,端看他们有没有这本事了!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便是三郎在此,也别怪我手下无情。大娘,这些事情,为夫自会处理。你莫担心,却也不可掉以轻心,那女人,在我这儿讨不了好,接下来,怕是就要来寻你了。有任何事情,你只管推到我身上,她没那脸在你面前摆长辈的谱!”

柳氏笑道:“我省得的,横竖在外人眼里我就是村妇。这村妇嘛,撒泼打浑就是理直气壮!到时候没得把她气得肝疼。”

☆、尾声(6)

今日周家的两位郎君都在上差,早有小厮前去衙门等待。说来也巧,二郎媳妇带着孩子们去庄子里小住,三郎媳妇带着礼物回娘家给老母亲过寿,是以如今家中除了甄氏,还真未有其他女主人。

周三郎下了衙门,见自家仆从在等他,忙问他所谓何事?小厮禀明了三郎,说是大郎一家如今回来了。周三郎恍惚了下,马上脸上便带着笑意,说道:“原是大哥回来了,好,好,我得赶紧回去。”

说完便火急火燎的往回奔。

至于周二郎,这段日子过得担惊受怕,心下戚戚焉。今日本就与同僚邀约同去喝酒,听见小厮说大郎回来了,周二郎摆了摆手,问道:“三弟那儿可有人去通知了?”

周府的小厮道:“有的,有的,小的来寻二郎,牛家的小子便去寻三郎。”

周三郎撇了撇两片八字胡,对小厮说道:“今日却是不巧,我与同僚有约,还有正事相商。你且回去禀告了太太。”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便招呼了同僚走一块儿。

且说周三郎这边火急火燎跑回去寻离家多年的大哥,心里甭提是多雀跃。他如今虽说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平日里最是稳重自持的人,这会儿也不过像个孩子似的,满脸的欢喜是挡也挡不住。

早有小厮儿前来禀报,说是三郎回来了。蒋夫子面儿也带着淡淡的笑意,嘱咐两个丫头照顾好柳氏,又让柳氏多休息,这才抬脚去寻三郎说话。

三郎一到家,便被他母亲叫住,三郎颇有些诧异,然还是恭敬地叫了声母亲。甄氏道:“三郎总算回来了。你二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回不来。待会儿你多陪陪你大哥。”

周三郎心里对二哥有些意见,明知道大哥回来,说什么有事情要处理,明显就是借口。可既然他娘都这么说了,周三郎也不好意思多说些什么,只道:“娘,我知晓的。二哥是做大事的人,咱们兄弟都是自家人,能理解的。大哥歇在哪个院儿?儿子去寻他。”

甄氏赶忙拉住儿子,说道:“我已派人去告知大郎了,你切莫无状。你大哥夫妻俩在,你这无端过去,甚是无理。”

周三郎又是惊讶,又是高兴,道:“大哥已经娶了妻子?这是何时的事情,竟都不给弟弟来个信儿,真是该罚!哎呀,大哥既然已经娶了妻,侄儿侄女们怕是也大了,我这当长辈的竟没备份见面礼,这可如何是好…”

甄氏笑道:“你莫急,大郎他娘子才有身子,孩子还未出生。”

周三郎面容僵了僵,有些懊恼道:“这…这样啊…”

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见蒋夫子在小厮的带领下过来。周三郎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撇下自己老娘,赶忙几步走上前去,嘴里一边道:“大哥,大哥…真的是你。大哥总算是回来了…”

蒋夫子离家时,三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一晃眼,已经长成有担当的大男人了,蒋夫子看着他,心里也倍感欣慰。

兄弟二人多年不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甄氏在旁边说笑道:“三郎,你且陪你大哥说说话。大郎,我去瞧你媳妇儿,看看可有什么紧要事情。”

只见大郎一双眼睛冷冰冰地看着她,甄氏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子有些僵硬起来。气氛一下子有些冷场,三郎知晓自己母亲与大哥关系不和睦,这会儿见亲娘下不来台,心里也颇有些不是滋味儿,可到底是自己亲母,三郎只好打着哈哈道:“大哥,咱哥俩这么多年没见面,可得好好说道说道。母亲说大哥如今已经娶了娘子,待会儿大哥可得给弟弟介绍嫂子。”

蒋夫子淡淡的笑了笑,道:“好,等晚间吃饭,我定携她来见你。只她从小出生在乡里,不知晓什么礼数。”

三郎也有些尴尬,他道:“大哥说的哪里话,能得大哥青睐的女人,一定是个好女人。前些日子小弟刚巧得了个有趣儿的事物,大哥且随我一起去瞧瞧。如今家中二嫂和我娘子都不在家,大嫂一人也怪闷的,娘去陪陪大嫂说说话也好。”

蒋夫子收回目光,看了三郎一眼,道:“那就麻烦太太好生照顾我妻了!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望太太念她年纪小,又是乡下长大的,包容包容她。”

甄氏讪讪地道:“哪里,哪里,我瞧她也是知晓礼数的人,虽说出身弱些,便像三郎说的,能得大郎看中,定是个好女人。”

三郎处在母亲和大哥之间,心里别扭得紧,见大哥也同意了,悄悄松了口气儿,忙就拉着他回自己院里。

甄氏暗暗憋着一口气儿,只把手里那帕子捏得紧紧地。她深吸口气,拢了拢头发,便叫上许妈妈等人一起去院子里寻柳氏。

柳氏正与自家俩丫头逗趣,听她俩说些乡野传说,很是得趣。便听见说是太太来了,柳氏让两个丫头停下来站好,便等着甄氏的到来。

许妈妈牵着甄氏进来,见柳氏有些怏怏地坐在美人榻上,也不上来迎接,心里暗骂了句村妇。

甄氏面儿上倒是端着关切的面容,问她可是哪里不舒服。柳氏摆了摆手,只说是没什么胃口。

甄氏便笑着说起了自己的育儿经,这一说就是一两刻钟,说得很是口干舌燥。柳氏从她进门开始,也没说给她倒杯茶,一见她说起育儿经,倒还问东问西,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所表达的崇拜倒是让甄氏心里有几分得意。

柳氏见她说得差不多了,想必再说下去,这位夫人嗓子都该冒烟了,假装一拍脑袋,有些懊恼道:“瞧我,说得太投入了,竟忘了给夫人看茶。该打该打…”

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手忙脚乱地让丫头倒了杯茶过来,碧绿的茶盏里透着黄褐色的茶水,瞧着很是赏心悦目。甄氏也有些口渴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大口,那茶水烫得她差点一口喷出来,却也只能使命忍着喝下去。

见她表情痛苦,偏又为了面子不好在她这晚辈面前失了形象,硬是把茶水喝下,柳氏心里默默说了句死要面子,活受罪!早在刚才有小厮来请夫君,说是那便宜小叔子回来了。柳氏琢磨着甄氏怕是要来了,赶忙让丫头烧开了一壶茶水备好,甄氏刚来时,那茶水还滚烫着呢。柳氏虽是讨厌这女人,也不想把戏做得太过,所以一直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将茶水倒出来。

甄氏觉得自己嘴巴里虽不至于被烫了泡,至少是红了。有些火辣辣的疼呢,甄氏心里暗骂这蠢女人不懂事儿!偏这村妇还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说什么是不是她觉得差不好喝呢,看着有些痛苦的样子,还拍着胸口说什么还好自己还没喝云云。说完还憨憨地对自己笑了笑,甄氏真是一口血闷在心间,恨不得把这女人的脑袋瓜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啥!

许妈妈见太太的样子,忙去重新斟了大杯凉茶来,一边对柳氏说道:“想是头一次吃这种茶,太太有些不习惯。大奶奶也不要惊慌。”

柳氏道:“原是这样,我见府里的丫头拿的这种茶来,还以为是府里都喜欢的。都是我的不是,没打听清楚,惊着了太太。”

甄氏不知柳氏说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听起来刺耳得紧。就差明晃晃地说她招待不周,区别对待了。

甄氏看了许妈妈一眼,便扯了别的话题,说道:“如今你这毕竟是双身子的人,身边又没个得力的妈妈怎生是好?俩丫头年纪又小,能懂什么。要我这老婆子说,大郎也太欠考虑。”

柳氏笑道:“太太误会了,夫君原也说请个嬷嬷来,确是我让他先不请的。横竖如今我这日子还尚浅,这孩子也乖,没怎么孕吐。在咱们村,好些女人快生了都还在地里忙活计儿,挨我这儿,还有人伺候,一日三餐也有人张罗,挺好的。”

甄氏愣了一下,马上道:“你这孩子,这心也太实在了。十月怀胎,这其中的艰辛,我是晓得的。你这孩子也别怕大郎说,这段时间该让人伺候就得让人伺候着。你这当妻子体贴忍着不说,这大郎怎么就能依了你来。大郎虽说不是我亲生的,我确实把他当亲生儿看呢。我那三郎自小便黏他大哥,这不,哥俩这会儿是聊得起兴。大郎他两个弟弟如今儿女都好几个,大郎还只得你肚子里这一个,还是要紧些。如今我这做长辈的,可不能看着你们夫妻这般不警醒,我作主,给你选个能干的妈妈,再添两个年长些的丫头来伺候你。大郎媳妇,你看可好?”

柳氏知晓她是想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了,柳氏倒是佩服这女人,这一张口就是要遣几个人来伺候,偏说得理由还嫩是冠冕堂皇,一时间还真是不好直接回绝。

柳氏道:“这怎么行,太太,多几个人,可就又多几张嘴,咱家里如今也不过勉强吃饱饭,可养不起下人。”

柳氏一脸懊恼,甄氏心里已经被这蠢女人给气得肝疼,奈何目的未达成,哪能摔她脸面。若是过火了,大郎那边她也不好交代。

甄氏道:“大郎媳妇,这三个人,既是我给你的,当是领咱们公中的月钱,你和大郎不用掏银子。”

柳氏嘿嘿傻笑,道:“真的?太太你人真好,太太,既然把人给我了,那岂不是我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

甄氏见她一脸得了便宜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高兴,慢慢道:“这是自然,既然给你了,她们就是你的人了。”

柳氏忙道:“既然太太这般客气,我若是不收下,倒是累了太太贤惠的名声。太太,那她们的卖身契是不是也给我了?我听说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是有卖身契的。”

甄氏心里暗恨,这蠢妇竟然还知晓契书的事情,但既然说要把丫头婆子给她,甄氏这会儿心里再不乐意,也只能答应下来,说待会儿就把契书连着人给她送来。甄氏心里转了几个转,已有了主意,看着柳氏笑得很是温和…

☆、第 66 章

且不说甄氏这头是如何安排的,柳氏秉承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法子,倒要瞧瞧这甄氏的下限在哪儿。横竖她在他们眼里就是村妇一枚,没读过书,没识过字,见识浅薄。什么男人三妻四妾,红袖添香,要识大体的事情,对不起,她柳氏字典里可没这茬儿!

甄氏这边千挑万选了几个出色的姑娘,年纪最大的不过十七,最小的那个也已经十五了,个个都是水葱似儿的人物。这三人中只有一个是家生子,其余两人不过是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

甄氏笑得很是宽和,对三个小姑娘看了又看,自信从容貌上绝对胜过那村妇。这几人平日在府里头也是很招惹年轻小子的,当然三人不过是三等丫头,甄氏也不会让这几人去自己两个儿子跟前凑和。原本是想从中间挑一个来过些日子就给另外那个庶子收用,这会儿一口气给了大郎,甄氏真真还有些舍不得。

甄氏让许妈妈给三人一人一对鎏金钏子,说道:“你们三人都是顶顶的好模样。在府里做事也认真,我也是真不舍得。但也没办法,如今府上大郎回来了,身边又没个伺候的人,偏他媳妇儿又有了身孕。我这千想万想,还是抽几个人给大郎伺候,你们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务必要伺候好你们的主子。”

三人都不是蠢的,当家主母这一通话,暗里不就是告诉她们,她们机会来了?几人都是心里有谱的人,当下便又是跪拜又是感念主母对她们的好云云。

甄氏也有些累了,便让她们三人下去收拾东西。甄氏道:“这丫头是整齐了,这婆子你这儿可有什么选择?”

许妈妈心里早有数,她道:“太太,我这手里还真有个人。太太可还记得以前管厨房的向婆子,后来她犯了错,被太太罚去去粗使婆子,我瞧她就不错。”

这向妈妈是许妈妈顶顶恼恨的人,当初许妈妈儿子大了,想求取她闺女,这向氏竟然不给面子,落她脸面。许妈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然是明里暗里下绊子,没少折腾她。

甄氏哪里想得起府里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但她也着实不想真挑个好的去那边,便摆摆手道:“成,许妈妈你再跑一趟,把挈书和人先领过去。我先歇歇,待会儿饭点你可给催着点。”

许妈妈领了差事,雄赳赳气昂昂去了最偏门的院子。这里都是些粗使婆子丫头的住处,以许妈妈这样主子跟前的大红人,几年也不见走一回。

婆子们赶紧上来巴结,许妈妈道:“向婆子可在?”

其他人赶紧道:“在呢,在呢。我这就去叫她。”

这向妈妈因得罪了许妈妈,被陷害一下子沦落到粗使婆子的境地已是十多年。这里又没什么油水,将将填饱肚子罢了。许妈妈看着来人,差点没认出来,面前的人不过四十来岁,看起来苍老的像五六十岁,许妈妈心里别提有多高兴,面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轻视。

向妈妈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她看向许妈妈,心里说不恨是假的,可如今她落到这般田地,又有什么资本去和别人争。只可恨老天无眼,仇人在眼前,她却无能为力。当年这许妈妈求婚不成,竟然暗下黑手,向妈妈的闺女不过十五岁,被指认勾搭主子。太太哪里受得住,当场便发作,把自家女儿打得半死,然后丢出府去,也不知是死是活。向妈妈这些年也托人打听过,仍然没什么消息传来。

许妈妈道:“真是别来无恙,向氏。你这好日子来了,太太怜惜,让你去照顾大郎媳妇儿,你可得仔细了。随我走一趟吧。”

向妈妈拢了拢头发,道:“且容我收拾下衣裳。”

许妈妈点了点头,自放她去。向妈妈家当也少,不过一个小包袱,但能看见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面料虽然还不错,却洗得发白,许妈妈不由嗤笑一声,往前走去。

许妈妈领着一个婆子三个丫头去找大郎媳妇。柳氏坐在上首,看着许妈妈带着四个人进来,不由嘴巴咧开笑道:“许妈妈真是好快的动作,太太如此照顾我,真是我的福气。”

许妈妈道:“大奶奶说笑了,奶奶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马虎不得。太太也是为了奶奶和孩子着想。”

柳氏但笑不语,一双眼睛看向后面站好的三个人,三个丫头相必都精心打扮过,确实是貌美如花,若不是知晓甄氏派来的人不会安好心,柳氏会觉得美人在前,也难得是个享受。柳氏一一扫视过去,又看向那婆子,见她也是有些年岁了,身上穿的衣服料子虽然还可以,却浆洗得发白,瞧着也有些年代了,这婆子一双眼睛也看向她,平淡无波,柳氏抿了抿嘴,倒是有些满意。

柳氏看向许妈妈,说道:“真是谢谢太太了。瞧这三朵花儿似的丫头,看着就是种享受呢。许妈妈回去后可得好好替我向太太表示谢意。妈妈把她们的卖身契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