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嘴角一弯:“你不笨,只是,南宫兄平生并无仇人。”

“没有仇人?”杨念晴愣住,“那……有过结的呢?”

“在下自问平生从未与人有什么过结,”南宫雪微微笑道,“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嫁祸与在下。”

从没与人有过结?!杨念晴不相信地看看他,想不到这世上真有这样厚道的人,错,是这么厚道的帅哥。“会不会……他和你的老爸老妈兄弟姐妹侄儿有仇,故意害你来报复他们?”

南宫雪还是摇头:“先父母早在十年前便已过世,在下并无兄弟姐妹。”

杨念晴愣了愣,嘀咕:“那他干吗偏偏嫁祸给你?难道……他妒忌你家有钱?还是你人比他帅,人缘比他好……心理变态很恐怖的……”

何璧连眼睛也闭上了。

半晌,李游喝了口酒:“原因很简单。”

“第一,既然凶手将此事嫁祸给他,你首先怀疑的是谁?”

“当然是他的仇人。”

“但他若没有仇人怎么办?”

杨念晴语塞。

李游嘴角一弯:“只怕想破头也想不出。”

她瞪了瞪眼,倒也的确想不出来:“那你认为是谁?”

“既然不是他的仇人,自然是那被杀之人的仇人,”李游悠然道,“但许多人都容易受先前想法的影响,只顾去查南宫兄的仇人,只怕这也正是凶手期望的。”

“对,那是绝对查不到的,”杨念晴佩服极了,不住地点头,“那第二呢?”

“第二,他是善人,若是我要找替死鬼,必定也会选他,”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嫁祸给善人是不是比嫁祸给别人要放心些?”

“有道理!”何璧忽然睁开眼,点头,“嫁祸给他必定会少许多麻烦。”

“不错!”

杨念晴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倘若嫁祸给你,唐惊风柳如他们的亲朋好友会不会找你报仇?”

“会。”

“那你会不会死在这些人手里?”

“……会,”杨念晴瞪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拿我打比方!”太不吉利了!

李游并不理会她的抗议:“倘若你被他们杀了,那他下一次杀人,是不是还要想办法再找个替死鬼?”

她郁闷地点头:“是。”

何璧冷冷接道:“一件事若办得太麻烦,总免不了会露出些蛛丝马迹。”

“这就对了,”李游看了看南宫雪,“嫁祸给他的话,正好可以少许多麻烦。”

南宫雪终于也点头,皱眉:“他一开始便找上了我,人人都知道我不会杀人,何况我也曾帮过他们,他算准了他们的家人绝不会找我报仇,待再要杀人时,便可放心地再嫁祸于我,毫无破绽。”

李游也看着他叹了口气:“看来你实在很合适当替死鬼,所以,还是莫要做善人的好。”

南宫雪沉默半晌,忽然又露出温和干净的笑容:“在下却自得其乐,正如何兄乐于公案、李兄乐于佳人美酒一般无异也。”

何璧冷冷道:“你的心太软。”

南宫雪微笑:“世上心软之人也多,并非我一个,有何不好?”

杨念晴听得目瞪口呆。

遇上这种事,一般人肯定都会从南宫雪的仇人着手,但他并无仇人,由此线索便断了,想不到这些人真不是混的,还能抓出这么多线索,连那凶手的想法都能猜到!不愧是江湖第一的“神”和“人”。

好半天,她终于回过神,有些后怕地望望四周,打了个呵欠:“现在该十一二点了,都快半夜,这么晚了,他……该不会来了吧?”

三人一愣。

十一二点?什么意思?不过倒也没人问她。

果然,远处更声响起。

“子时已至,看来真的无事,”南宫雪松了口气,“想必有二位在此他不敢再来了,我们不如先回去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再说,如何?”

李游微微一笑:“也好。”

何璧并不说话,却第一个站起身。杨念晴早就困了,听他们这么说,不由大喜,立刻也跟着站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头上,一道黑影无声划过。

也不看看这里都是些什么人,这点动静岂能瞒过他们?果然,何璧目光一闪,身形已经纵起,掠出栏杆上了房檐。

李游却叹了口气。

就这一叹气的工夫,何璧已再度回到三人面前。浑身上下连一丝雨水也没沾上,仿佛根本就没动过。

杨念晴看得目瞪口呆,待回过神,这才注意到他手上多了一团黑色的东西。

居然是一只猫!

黑猫。

三人都愣在那里,何璧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号称江湖第一神捕,居然会错追了一只猫!

“方才的确有人,”李游看了看他的手,忽然开口,“它上面有字。”

何璧愣了愣,立刻将猫翻过来。果然,黑猫那雪白的肚子上不知被人用什么颜料,画上了一个血红色的标记——

不是字。

四人又呆住。

——猫肚子上竟长出了一张脸!

笑脸。

眉毛、眼睛、嘴巴,样样俱全,分明在笑,但粗粗看上去那笑容竟又十分扭曲,仿佛带着些讥讽之色,似乎在嘲弄众人。

杨念晴倒抽一口冷气,后退两步。

那猫见何璧松了手,也发出一道凄楚刺耳的叫声,趁机纵身跃下楼,带着那副诡异的笑脸逃走了。

一阵冷风扫过,灯笼摇晃,树影幢幢,头上无数枝叶碰撞,“飒飒”的声音再度响起,不时还有树枝划过楼檐。

气氛静谧而诡异。

或许是雨丝飞入了脖颈的原因,杨念晴觉得脊背凉透了,不由拉了拉南宫雪的袖子:“我们走吧。”

谁知温和优雅的南宫雪却还是像个木头般,一动不动。再看何璧与李游,他们竟然也与南宫雪一样呆住,三双眼睛都望着同一个地方。

杨念晴莫名其妙地随他们望过去——

一条白影随风飘荡!

如鬼魅般悬在半空,仿佛荡秋千一样,摇来晃去,在幢幢树影的掩衬下,格外阴森恐怖,却又无比的真实。

近在眼前。

渐渐,那张脸缓缓转过来。

“啊——!!~~~~~”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嚎叫,杨念晴双眼一闭,朝身旁的何璧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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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帮凶”

“嘭”的一声。她被重重摔倒在地上,痛得几乎叫出声来,然后便再也没有昏迷的欲望了。

可她明明是朝何璧倒下的,说什么也不该摔在地上啊!躺在地上,杨念晴瞪眼看着何璧,却见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居然已站到栏杆边去了。

“你……”

“你要晕没关系,”何璧冷冷看她一眼,“只可惜在下从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

杨念晴还是没反应过来。

南宫雪摇摇头:“杨姑娘可曾摔到?”

李游那张俊逸的脸也出现在头顶,同情地看着她:“姑娘下次昏迷时千万要记得,宁可倒在南宫兄身上,也莫要往他身上倒了。”

杨念晴这才咬牙恨恨地爬起来,拍拍身上:“为什么!”

“人总是比神心软的,至少,”李游看看南宫雪,咳嗽一声,“至少第一善人不会让你躺到地上去。”

“对,”杨念晴两眼冒火,“神的心肠硬得像石头!”

“心软就不能办案了。”冷冷的声音。

杨念晴无语。

这几个人真是古怪!

树下,那具尸体平躺在地上。果然与南宫雪所说的一般无二,面色紫黑,嘴唇乌青,两眼圆睁着,里面眼白已经变成紫红色,仿佛凝固了的血。

惊此一吓,杨念晴睡意全无,心惊胆战地看看尸体:“他是谁?”

南宫雪说话之前喜欢先思索一会儿,看来他言行十分谨慎。果然,他沉思片刻,这才开口回答:“正是月初失踪的‘一刀斩江南’张明楚。”

“你认识?”

他点头:“曾见过一面,只不过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你怎么确定就是他?”杨念晴又忍住恶心,看着尸体,“他没有带刀。”

“但他左手上那些茧必定是长期用刀练出来的,而且是单刀,张明楚正是左撇子,”南宫雪微微一笑,“他号称‘一刀斩江南’,用的乃是柄斩月玄冥刀,分量不轻,何况他曾练过朱砂掌,你看他的左手手掌,是不是比右手要大一些?”

简直可以写验尸报告了!

杨念晴佩服得不得了,就看这么两眼他就能确认这人的身份!

那凶手呢?是不是就躲在某个角落?她望望四周,不由往南宫雪身边靠了靠,颤声道:“到底谁杀了他?”

废话!

“方才他放出猫引开了何兄,只怕已去远了,”南宫雪望望四周,叹了口气,“猫的足音本就与人施展轻功时的足音相似,加上这雨,这风……”

他不再说下去。

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高贵的凤目中,隐隐透出些许悲哀不忍之色。杨念晴不由暗暗叹息,这位帅哥果然善良得很。

“你……不会也上去吧?”

南宫雪仰头望望树上,摇头:“在下想上去也不能。”见她不解,他又微微笑了:“在下天生不能习武,并无内力,自然上不去。”

杨念晴怔住。

原来他竟不会武功!

但他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深浅,对武学又有这般见识,谁也不会将他与没有武功的人联系起来。杨念晴忽然很惭愧,他与自己一样,却不像自己这么胆小害怕!

想到这,她不由站直了身子。

南宫雪反倒奇怪起来了。

江湖中杀人之事甚多,便是路边饿死冻死者也有,那个年代死人并不罕见。她难道没有见过死人?除非是大户深闺的名门之秀,但大家闺秀做到像她这样的言语举止……凤毛麟角。

头上,一黑一白两条人影落下。

旁边摆着具尸体,配着这阴森的气氛,若非知道他们是谁,杨念晴简直要将他们当作传说中勾魂的黑白无常了。

黑影动作矫捷迅疾,如同鬼魅般;

而相比之下,白影却多了几分优雅潇洒,宛如一朵白色的鲜花在黑夜中静静绽放,看在眼里竟仿佛慢动作一般。

奇怪的是,两条人影分明像是一快一慢,居然还是同时落地!

南宫雪看看他们二人,又看着地上的尸体:“天下并没有一门武功会将人变成这副模样,你们……”

李游叹了口气:“的确是中毒。”

“但在下试了许多次,并没发现他体内有毒。”

沉默。

杨念晴忍不住问:“上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何璧冷冷地看了看她,不作声,李游脸上也没有了惯常的有趣神色,只带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南宫雪也皱眉道:“两位可发现了什么?”

半晌。

何璧手一抖,立刻有团东西掉在地上。

一条绳子。

确切的说,是两条,因为它已被砍断,断处痕迹还很新。

李游看着地上张明楚的尸体,叹了口气:“他只怕五六个时辰前就已在树上了。”

“不可能!”南宫雪略有些惊讶,随即又摇头,“昨日起,我便已叫人将别苑四下围住,他怎么带进来的!”

“他既然能来,自然也可以顺便带个人进来。”冷冷的声音。

“但若说五六个时辰前……”南宫雪忽然看着李游,“李兄的轻功江湖第一,你可有把握轻而易举将人带进南宫别苑?”

江湖第一!杨念晴立刻也看向他。

李游嘴角一弯:“的确很难。”

“李兄自然是可以,”南宫雪微笑,“但并非人人都有李兄这般好轻功。”

他轻功第一尚且为难,何况别人?其实换了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且不说南宫别苑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四下守备森严,这么大个死人在树上半日时间,难道就没人察觉?而且,凶手居然还能让张明楚的尸体适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何璧冷冷道:“但他的确在树上。”

南宫雪似乎又要说话,却被李游摇头制止。

“雨虽不大,他穿得也不少,却已湿透,”俊逸的脸上长眉皱起,“树上有块地方是干的,他应该就被绑在那里。”

杨念晴想了想,一阵爆寒。刚才自己还和他们坐在这里喝酒说话,哪里想到旁边树上还有个死人陪着呢!

“看来,那人刚才只是来给他松绑,故意让他掉下来叫你们看见,想不到被你们发现了,怕被抓住,所以才放出那只猫把你们引开。”

众人不语。

李游摇头:“一切只怕都在他预料之中,那只猫也是早已准备好的。”

宋嘉泰二年。

虽然杨念晴历史还没到考古学家那一步,也不知道这是南宋还是北宋,但总之,自己的确是跑古代宋朝来了。

“我的天太落后了!”她郁闷极了,好奇地摸摸烛台和床,“好古老的玩意啊,没有电灯以后怎么过呢……”

居然有人嫌弃南宫别苑?!

李游与何璧不由对视一眼,转眼间,许多信息便已彼此交换了,或许是出自于朋友之间那种奇怪的默契吧。

“电灯?”南宫雪也有些惊讶,随即带着歉意微笑道,“寒舍的确简陋了些,只得委屈几日,或者过不了多久,一切水落石出,姑娘便可以离开了。”

见他面貌温和,对人又这么客气,杨念晴立刻好感倍增:“谢谢你啦,其实多住几天也没事,反正我也没地方去……”

没地方去?多住几天?她自己没注意这话的含义,旁边三位绝顶聪明之人却都已明白她的处境了。

南宫雪怔了怔,摇头笑了。

李游看着她半晌,又看着南宫雪,迷人的双目中泛起同情之色,喃喃道:“在下又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

“永远也不能做善人,”长长的睫毛一扇,他拍拍南宫雪的肩膀,叹道,“好在南宫别苑多养几百个人也无妨。”

南宫雪也忍不住笑了。

这是在说自己混吃混喝?杨念晴终于明白过来。立刻红了脸,狠狠地朝他瞪过去,却发现那双迷人的眼睛也正有趣地看着自己。

你看个P!

杨念晴并不惭愧,反正他这“救命恩人”也是被迫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