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叫你说什么,”何璧忽然截口道,“有些话李游不会说,但你最近还是不要再接生意的好。”

没有回答,那双邪气的眸子里却已泛起了杀手中十分罕见的犹豫之色。

他忽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何璧:“你们可否不要追查此事?”

黑四郎从未求过任何人。

何璧冷着脸不语。

不必说出来,答案已经很明白,黑四郎终于叹了口气:“你可知我为何要引你出来?”

何璧脸色变了变,立刻又平复,只冷眼看着他:“你要帮他?”

默然半晌。

“我欠他的情,你们……当心。”话音方落,已不见了人影。

匕首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拔起,在烛光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光,如同一泓幽深冷冽的寒泉,荡漾着碧波。

李游敛起长眉:“南宫兄可认得此物?”

南宫雪叹了口气,苦笑:“非但认得,而且熟悉得很。”

“哦?”李游并不意外,似乎还觉得有趣极了。

杨念晴立刻道:“谁的?”

南宫雪接过匕首:“正是在下所有。”

其实不用他说,杨念晴也早已料到答案,何况那上面还刻着一个“雪”字,她再不明白那就真是瞎子了。

“凶手肯定不是你,你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谁杀人还用刻着自己名字的刀?”她想了想,嘀咕,“他有病啊,人都死了还来杀什么,变态……”

还没等她说完,李游沉声道:“不好!”

话音刚落,棺材中忽然涌起一阵黄白色的浓烟,如同着火了一般,伴随着一股奇怪的焦味,在船舱中飘散开来。

杨念晴与南宫雪已被李游推得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站定。

她大骇:“这是……”

“焚尸水,”李游皱眉,“那烟有毒。”

南宫雪愣了半日,终于叹气:“想不到这焚尸水竟还在世上!”

三人呆了片刻。

李游看看手中的匕首:“是涂在刀上的。”

南宫雪点头。

事情本来就已经够复杂奇怪了,几个人莫名其妙相继死在南宫别苑,死因居然是失传多年的万毒血掌,如今又有人来打尸体的主意,用的是几乎绝迹的焚尸水!

李游皱起长眉,似又陷入了沉思。

浓烟还在不断冒出,整个船舱中弥散着一股令人难受的味道,杨念晴忍不住捏起鼻子:“你在想什么?”

没有回答。

总这么神神秘秘的!杨念晴没好气地撇撇嘴,走过去坐下。

南宫雪看看李游,忽然微笑:“李兄怕只是在奇怪一件事。”

李游也笑了笑。

她立刻接道:“什么事?”

“李兄该是在想,为何那人要对张大侠的遗体下手。”

“那有什么,谁都能想到,”杨念晴摇头,“说不定是他心理变态想虐尸,恐怖,有的杀人犯就是变态狂,有心理障碍的……”

听她越扯越没边,李游那俊逸的脸上顿时又露出有趣之色:“他若果真不解气要虐待尸体,何必等到现在,别忘了尸体原本就在他手上。”

南宫雪忍住笑:“正是。”

半晌。

杨念晴喃喃道:“他应该是想毁尸灭迹。”

李游摇头:“毁尸灭迹不过是要断了我们的线索,若果真如此,也该在我们找菊花先生之前,如今我们既已知道这是万毒血掌,这具尸体便不再重要,他又何必来灭迹?”

分析缜密,果然不是混的!

杨念晴暗暗佩服,垂头想了半天,忽然跳起来:“这尸体上一定还有别的线索,是不是我们没注意到?!”

李游苦笑:“现在才明白,已经晚了。”

果然,不到一分钟时间,那棺材里只剩下了一堆黑乎乎的、散发着刺鼻焦臭味的东西,如同一堆黑炭。

好狠毒的药水!

杨念晴寒毛直竖,看看窗外:“他一直跟着我们。”

“不错,”李游叹了口气,“他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故意引出何璧,再用你引开我的注意,然后才向尸体下手。”

话音方落,窗户忽然又“啪”地一声!

一条人影闪入。

杨念晴吓了一大跳,不自觉便躲到了李游身后,定睛一看,原来是何璧回来了。她不由擦擦额头,这么冷的天居然汗水都冒出来了,来这古代几天就饱受惊吓,还好自己承受力强,否则不被吓出心脏病才怪。

李游却不再嘲笑她,只看着何璧,面有愧色。

看着面前的棺材,何璧显然也已知晓,只冷冷道:“他来了?”

“是。”

“如何?”

李游不再回答。

南宫雪面带歉意:“他用了焚尸水。”

何璧却并不意外,只看了棺材两眼,俯身将地上棺材盖捡来重新盖好,随即自顾自走过去往椅子上坐下了。

沉默。

李游缓缓道:“他本是一直在门外……”

“他向小念下手,引开了李兄,”南宫雪解释,“我们只是……”

“你们只是没想到他会对尸体下手,”何璧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冷漠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其实我也想不到。”

三人皆笑了。

正在此时,杨念晴忽然一把抓住了李游。

“刚才你既然知道凶手就在外面,怎么不去追?你不是轻功第一吗,说不定能追上!”

“已经有人去了,又何须在下,”李游苦笑,喃喃道,“某人什么时候胆子变大了,倒实在是可喜可贺。”

杨念晴立刻脸红了,放开他坐回椅子上。

只因为他要保护自己和南宫雪……

“他不行,”何璧看了看她,“他练的轻功是用来逃命的,不是抓人,我的才是。”

晕倒!

轻功居然有这个区别,果然没经历过的事都是不可思议的,没练过轻功还是不要想当然的胡说为好,这个江湖太古怪了……

杨念晴暗暗感慨,喃喃道:“原来轻功不是一样的?”

李游忍住笑:“自然一样。”

“不一样的是人,”何璧冷冷道,“我有刀,他没有。”

“他不是暗器第一么?”杨念晴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诧异地看着李游,“对了,我怎么没见过你的暗器?难道你懒得连这也不带?”

何璧点头:“他是不是懒得像猪?”

她愣住。

南宫雪却笑了:“李兄不需要带暗器。”

“为什么?”

“因为,”南宫雪转脸看着李游,“无论什么东西到了李兄手里,都是暗器。”

杨念晴又愣住。

“比起带刀带剑,是不是少了许多麻烦?”李游皱了皱眉,“在下学暗器,正是因为不喜欢麻烦。”

“无论什么都可以当暗器,这么拽?”杨念晴终于回过神,将李游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嘲讽道,“看不出来,你成天拈花惹草JJWW不务正业,原来还真不是混的……”

李游也有趣地看着她:“如今看出来了?”

四道眼光碰在一起。

片刻。

杨念晴脸一沉:自恋!

“无论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是暗器?”

“比如,你的鞋子。”

脸又红了,想了想,杨念晴忽然“嘿嘿”一声冷笑:“人呢?你厉害,把人也变成暗器给我看看?”

沉默。

李游定定地看她。

忽然,长长的睫毛扇了两下,明亮的眼睛里又浮现出熟悉的欢快之色,俊逸的脸上,那佛祖拈花一般神秘又动人的微笑也荡漾开来。

“你要试试?”温柔带着磁性的声音。

神秘人物

早在见到他笑的时候,杨念晴已经有不详的预感升起,听到这话更加觉得不妙,待反应过来正要逃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地上了!

这是哪里?

看看身下黑黑的东西,杨念晴仔细想了几秒,立刻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鬼叫一声,飞快地跳到地上离得远远的。

——棺材!

就这么一眨眼功夫,自己居然莫名其妙趴在棺材上了,而且一点感觉都没有!看着棺材虽然不怎么害怕,但趴在上面又是一回事了,尤其是下面还有个被烧焦的死人……

她白着脸,挥舞着爪子:“你……你干什么!”

李游看着她的手:“不是说要试试么。”

她立刻指着何璧:“你怎么不拿他试?”

“他会跑,拿你试更容易些,”李游叹了口气,“还有,就算你的手很好看,也不用总是在在下面前晃来晃去,如此野蛮,只怕以后会嫁不出去。”

“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P事!”杨念晴终于怒了,“不像有的高手高高手,懒得跟猪一样,有暗器也不用,到头来还是逃命……”

对于她的粗话,李游并不吃惊,反而转身坐到了椅子上,神情惬意极了,似乎要慢慢欣赏她生气,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她有些不自在:“看什么看!”

“在下只是在想……”说到这里,他又不说了。

半晌。

想到自己刚才还将他们往BL编排的不纯洁思想,杨念晴立刻充分发挥了“小人之心”,不知这色狼脑袋里也在想什么肮脏念头呢!虽然明知他故意引自己问,杨念晴还是忍不住中计:“想什么!”

“在下想……”李游有趣地看了她好半天,这才喃喃道,“若是再将你扔去钉棺材,你会不会安静些?”

杨念晴愣了愣,反唇相讥:“想不到有的人变勤快了,可惜有暗器关键时刻不用,现在没事倒显摆!”

虽然是嘴硬,脚下却还是忍不住离他远了些。

见二人斗嘴,何璧似觉得有趣,只看不语。

南宫雪那俊美的脸上又露出了干净优雅的笑容:“暗器并非刀剑,出手便不能再收回,李兄只是不愿伤人而已。”

沉默半晌。

杨念晴不再说话,只忿忿地坐了下来。

南宫雪却忍不住笑道:“李兄向来对女子是最有礼的,如今为何又这般计较……”

李游想也不想,打断他的话:“她是女子么?”

“黑四郎?是他?”杨念晴有些惊讶,想了想也释然,“肯定是那个凶手收买他,故意叫他来引开你了。”

李游皱眉:“老黑?他只怕不会说什么……”

“他说了。”

李游有些意外:“说了?”

“叫你当心。”

闻言,李游愣了愣,片刻,修长的双目中渐渐浮现出一片欢快明朗的笑意:“倒也多谢他。”

何璧冷冷道:“你莫高兴,他可没承认是你的朋友。”

李游微笑:“我也从未想过他会承认。”

半晌。

南宫雪皱眉:“黑四郎向来只接杀人生意。”

何璧点头:“他欠那人的情。”

闻言,南宫雪略有些惊讶,沉思片刻,含笑摇头:“黑四郎号称半斤杀手,做生意也公平得很,又怎会欠人的情,在下倒未曾听说过。”

“错了,他就欠过老李的情,”何璧端起茶杯,淡淡道,“既活在世上,多多少少,谁都会欠别人的情。”

杨念晴赞同地点头。

李游也有趣地瞧着他:“如此说来,只怕你欠我的最多。”

何璧居然点头:“我实在感激得很,是不是想要我报答?”

“想,想极了,”李游立刻面露惬意之色,往后一靠,“你要如何报答我?”

何璧看着他:“你知道我手头只有一堆案子……”

话没说完,李游立刻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算了,只求求你今后少报答我一些就好。”

果然第二日一早,何璧与南宫雪便带着张明楚的遗体往江州行去,李游与杨念晴二人则赶往临安。

为了赶时间,二人日夜兼程,几乎睡觉都在马车上,几天下来,杨念晴倒也习惯了坐马车,只是心中仍十分纳闷——何璧与南宫雪去江州调查张明楚,但自己二人去临安到底是要找什么人?与案子有什么关系?

那个究竟是谁?李游却不肯说。她本来好奇心就重,一路上不知用了多少法子想套出他的话,但李游又是什么智商,岂会如此好诓?

“嗨,临安还多远啊?”

“大约两天两夜行程。”

“是吗,呵呵……万一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没在怎么办?”

“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认识。”

停了片刻。

“我们到底找他干什么?”

“打听消息。”

“他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些?”

“她也不知道……”

“那我们还找他干什么?”

“她有办法知道。”

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