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薛锦绣早已不耐烦地抱臂站在桌前。

“令姐的身子可好些了?”

“咳咳咳咳…”薛锦绣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待她抬起头时,江楼月吓了一跳,顿时道:“你若不愿说也不必瞪我呀,小姑娘家家的,露出这么狰狞的表情作甚!还是笑着可爱些,女儿家笑着会更漂亮。”

“我姐身子如何用不着外人关心,江公子就别操这份闲心了。您可是前途似锦,何必与我们这样的商户人家扯不清呢。不是人人都有我大姐姐那般的好福气的。”

谁料江楼月对这番话毫无反应,干脆坐了下来,仿佛与薛锦绣是老熟人一样招呼她再吃些茶点:“阿绣,你不要总是对我那般敌意。自我们认识以来,我可从未对令姐有过任何无礼的举动。薛六小姐一向都是火眼晶晶,可千万别冤枉了好人。”

薛锦绣哼了声,这个江楼月明明长得端正清秀,说话做事却总是露出一副轻佻模样,令人讨厌。江楼只当她是小孩心性,便直接将盒子拿了出来,递到她跟前:“这是宫里面的方子,治疗体寒最是有效。说来令姐那件事…”见薛锦绣又要发飙,连忙正色道:“你莫误会!当年两府议亲,我早就与母亲说了,不必强求,未曾想令姐如此刚烈,这些年听闻她因那次事伤了身子我也颇有些愧疚,这个方子是难得之物,你且收下吧。”

薛锦绣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挑,轻笑道:“既然江公子说得如此诚心诚意,那我也不妨大胆猜测。您对我姐姐的确是无意,不然也不会大冬天的连夜出城了。又或是说,我姐姐的性子对不上您的胃口罢了。”

江楼月彻底被噎住了,这几年他虽与薛锦绣交道过如此,本以为她言语上已经够恶毒了,不曾想如今更是变得字字都能往人的心窝子上捅!真不知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的一个小胖丁,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泼辣!

一旁的琼枝也觉得自家小姐说的有些过头了,不由得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薛锦绣当即拂了衣袖,毫不客气地将那木盒拿了过来:“东西我收下了,江公子的好意也我也心领了。只是两府既然不再议亲,公子还是不要去花心思打探我薛府后院之事。这世上从来不缺那多嘴多舌之人,无风都能起三尺浪,江公子一向都心地慈悲,想来也会体谅我们女儿家的难处吧。”说罢,不待江楼月多说什么,便拂袖而去。

江楼月看着她消失在楼梯下的身影,不由笑了。不多时,楼下的小厮连忙跑上楼,见着自己公子一个人坐在雅间,当即道:“公子,您又被那位六小姐给骂了吧。”

江楼月嘴角抽搐:“什么叫又…”

那小厮自幼服侍他,与他颇为相熟,便笑道:“本来就是嘛,那次花宴,还有上一次在叶侯府里,还有…”见江楼月眼色不善,小厮渐渐闭上了嘴,临了还不忘总结一句:“那位六小姐可真是厉害!”

江楼月无奈地叹口气——他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早知道就不帮那个姓叶的跑腿了,送了东西还落不着好!见着快到晌午了,江楼月干脆起了身:“回去用膳了!”顺便还要给远在庆元的叶莫辞写封信,东西已经送到了,他的差事算是了了。哎,好兄弟做到他这份上,真不容易啊!

薛锦绣抱着那个木盒子,将里面的方子拿了出来:“交给钱大夫,让他先看看这方子如何。”

琼枝接过,小声道:“小姐,您不该那样对江公子的…其实他,就是看着轻佻了些。”

薛锦绣撩起了车帘,看着外面的街景发呆:“你不懂,他才是最可恶的那个。”

琼枝啊了声:“为什么?”

谁料薛锦绣回道:“你不用明白。”

琼枝默默垂下头——自从三小姐因冯府人了大病一场后,总觉得这几年六小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回了薛府,薛锦绣将薛锦颜要的墨送过去后,便直接去了薛锦蓉的住处。薛锦蓉开春时已经及笄了,因着皇帝驾崩,举国守孝三年,许多有闺女的人家硬生的将闺女给耽搁下来。自今年幼帝登基以来,这长陵城的喜事硬是没空过。

薛锦蓉见着薛锦绣一身风尘仆仆地,当即道:“回来了也不晓得去换身衣裳,等会儿就要去老夫人那里用膳了,你这样,怕又要遭到训斥了。”

薛锦绣无谓的摆摆手:“想来这些年,老夫人已经没了训我力气,早早地对我死心了。”

薛锦蓉叹道:“你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的性子,就算不满老夫人为姐妹们安排的亲事,又何必自己先毁了自己呢。”

薛锦绣冷笑:“你那庶姐姐阿林倒是个听话的,可结果呢,前年订的人家竟在孝期偷摸着娶了一房小妾。”

薛锦蓉毫无表情:“这事儿怕是连大夫人都还不知道呢。”

薛锦绣默不作声。这几年她缠着薛永年在外面走动,一则不想让自己困在这后宅之中,二则也是好让自己的消息灵通些。她不愿成为孔氏估价待售的商品,如果无法毁掉对方,那就先毁掉自己好了,毕竟孔氏也不想让一个不听话的孙女高嫁,免得还平添了一个仇人。

薛锦蓉也是如此想法,奈何她是大房的庶出,阿林被定亲了,接下来就要到她了。这些年她与薛锦绣一同在吴妈妈那里学规矩,二人经过数次的试探交锋,终于达成了盟友关系。薛锦蓉向她提供大房里面的消息,薛锦绣则会告诉她外面的所发生的事。就算面对的事实无法改变,提前知道,也好让自己有个准备。

“今天大姐姐又来信了。”薛锦蓉道,“怕还是因为子嗣的事。”

“五年了,大姐姐连生了两个闺女,的确是要坐不住了。如今叶侯府可不比五年前,听说宫里的太后十分重视叶大人,叶府也越发的显赫了。”过了半响,薛锦绣压低了声音,眼中闪出了一丝寒意:“还有一个月就是老夫人的寿辰了,姐姐可要好好准备着才好。”

薛锦蓉浅笑,一字一句道:“这是自然。”

74七三章 伏杀

“公子,咱们好像跟丢了!”一个小兵策马从不远处奔来,黝黑的脸上风尘仆仆。他们已经追赶这一小窜的漠北骑兵三天三夜,奈何对方实在太过狡猾,没入丛林中便立刻消失不见了。可他对面的男子却是冷声道:“继续追!若是真丢了,一人回去领十军棍!”

冷冽的声音仿佛让人瞬时置入了寒风暴雪中,他身后十几个骑兵顿时精神一震,“是!”

而在树林的另一侧,李贵正押着香料从凉州往长陵赶去。身旁的小子看了看高挂在天空刺眼的太阳,不由道:“李掌事,咱们好歹休息一下吧,这没日没夜的赶路,人受得了那马也受不了啊!”

李贵抹了一把汗:“你当我乐意这么拼死的赶路啊!跟你说了,这次是东家亲自下的命令,要咱们赶紧把这几车香料送去,若是迟了一日,你就等着回家种地去吧!”

“你说东家也怪,不就是在长陵又开了家香料铺子嘛,以前又不是没开过,也不见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你懂什么!”李贵不由想起了那个总是乐呵呵带着一些肉肉的笑脸,五年前那小丫头都能在东家书房里堂而皇之的看书了,如今更是被东家宠得没边儿了!这全天下上哪儿打听去,一个大家闺秀抛头露面的出来开铺子!“咱们这趟差事若办好了,你就等着领赏吧!”李贵只能感叹,只要是遇着薛锦绣的事,东家总是会赏的格外大方。现在累点,也算是值了!

“可是李掌事,咱们为了赶路…走这条小道安全么?”跟随的小子头一次办这么远的货,心中颇为不安,“我娘可就只有我一个独苗啊!”

“我说你小子屁话怎么那么多!”李贵当即给了他一个脑嘣儿,“看你货去!”说完,浑身不由也打了一个寒颤,直觉这林子里静的厉害。

这几日秋高马肥,正是漠北人进犯的时候,听说这几日总有一些流窜的漠北骑兵在这附近,抢杀过往商旅。

“呸呸呸!老子凉州长陵来来往往四五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在这条小阴沟里翻船?!”李贵低声骂了几句,心里舒坦不少,继续领着商队赶路。

突然,四周静谧的杂草突然异动了一番,李贵浑身一颤,不等他反应过来,草丛里窜出了十数人,面目狰狞,拿着马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李…”押货的小子尖叫了一声,见那白晃晃的刀刃,立刻又吓了跪了下来:“饶命啊!饶命啊!”

李贵听到这群人说的话,已知道他们是漠北人,他自幼生活在凉州,对漠北话十分相熟,此刻装着胆子道:“各位大爷,这里只有几车香料,这…这是三百两银票,只求放我们一条生路!”

为首的粗壮汉子皱了眉,大呵了一声:“干脆杀了他们!”

“不可!咱们的马跑不动了,抢了马匹钱粮就好!”

“南朝人一向狡猾,不杀不行!”汉子吼了一声,拿起了马刀冲向商队。

人群顿时喧嚣哭号了起来!

李贵握着防身带着的小刀,整个人抖得说不出一句话,只看见那把屠刀朝着自己的头砍来,顿时闭上了眼——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自耳畔掠过,接着又是“咻咻”两声,李贵觉得面上一热,刚睁眼开,顿时觉得一股热流从眼前流过,颤着摸了一下——血!

那个漠北人的手腕处竟被三根羽箭穿透而过!

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惊踏之声,一个鲜衣少年正骑着胯-下的黑色骏马奔驰而来,手中弯弓,身背银枪,待他近些,只觉得浑身散着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仿佛刚从那白骨地狱修罗场中厮杀出来的厉鬼,李贵眼前一黑,吓得晕死过去。

“又是你!!”漠北汉子气的大声嚷叫,“老子今日要扒了你的皮!”

马上少年依旧是冷着脸,驱策着胯-下骏马,快马引弓又是一箭,直中那人胸口之处。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他却已经奔袭至那人身前,白光一闪,银枪穿喉而过,那一丝冰冷的声音响起:“降!或杀!”

“李掌事?李掌事?”

一个仿佛天边的声音悠悠传来,李贵猛地张开眼,当即哭喊道:“别杀我!别杀我!”

那个押货的小子顿时无语道:“李掌事,您不是大风大浪见多么…”

李贵这才反应过来,犹犹豫豫地看着四周,好像是一座农庄,不由道:“我没死?我真没死!”

说话间听到铠甲簌簌声,李贵一个激灵,吓得连忙起起跪下:“多谢军爷相救!多谢军爷相救!我凉州和顺堂商号定当将酬金送到各位军爷所在大营!”

半响,没人应答。

李贵战战巍巍地抬起头,身前男子眉目俊朗,可那周身的杀气活脱脱一个阎王爷啊!李贵连忙又低下了头。听到了一个士兵道:“你们是哪里人士,怎么会与漠北人有干系!”

“小的是凉州人士,奉了东家的命,押了这些货去长陵。我们都是长陵和顺堂薛家商号的伙计,您看,这是腰牌!若不信,我身上还有我们掌柜给东家的信,您也可以验验那些货。”

“薛家…”

“诶!是的!”李贵忙不迭的点头,顿时,愣住。方才后面说话的,好像就是跟前的这个少年吧。

“公子,他们的确是长陵薛家商号的。”已经验过信物的小兵走来低声道。身旁之人却没有点头,只是道:“这些香料…”

李贵早就被方才那一剂银枪穿喉吓破了胆,听得问话,赶紧一股脑地说道:“我们东家在长陵城新开了一家香料铺子,世人都知道这全天下只有凉州的香料才是上等,所以就命我们连日将香料送去。”

“为何不走官道?”一个小兵问道。

“全因东家这次催的急,走官道耗时太久,小的为了图方便,只好如此。不曾想遇到了那些漠北人,多谢军爷相救多谢军爷相救!”

“公子,我瞧他说的是真的,咱们还押着这些人,”指了指那些投降后捆着漠北骑兵,催促道:“还是尽快回去吧。”

谁料那少年却道:“你们东家是?”

“我们东家长陵薛府的薛二老爷!”

“恩?”

李贵浑身一抖,当即吓得趴在了地上:“是…是我们六小姐!哦不不不,是二老爷!哦不不不,是六小姐,啊…是六小姐开的铺子,但六小姐是女儿家不能抛头露面,所以外人看来还是二老爷开的铺子!”

四周众人皆无语望天。只听得一个小兵道:“管你什么六小姐二老爷的,啰啰嗦嗦,前言不搭后语!就你这样的还能走南闯北做买卖?”

话音落,那些兵均哈哈大笑起来,突然只觉得凭白冒出了一丝寒气,偷偷侧目,见他们公子的脸色更黑了,众人皆默,个个噤若寒蝉。

李贵也知道这次糗出的大发了,明明对方不过是随口问了句,他竟然口不择言的全说了。不由又擦了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跪在那里。本以为这次不死也要扒层皮,却听那少年道:“你与我一同回大营。”

“啊?”李贵茫然。

少年却不肯再多说什么,勒了勒缰绳,胯-下那匹黑色骏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早就不满主人在这里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立刻迈开步子飞奔而去。

留下的骑兵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只好认命道:“行了,跟我们回营吧!”

李贵心道,这下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这些个兵油子本就极难打交道,莫不是觉得他们的孝敬少了,哎,罢了罢了,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又幸亏东家是个宅心仁厚的,与他说明了原由,想来这笔银子还是愿意出的。

李贵耷拉着脑袋,不等他进营中大帐,一个小兵就拦下了他,肃然道:“你不必进去了,带着你的人和货物走吧!”

李贵不由又“啊”了声,见着一队士兵押着他的货走了出来,立刻道:“各位军爷,您这是…”

“哼,你小子走运。咱们公…咳,咱们小将军心善,让我们兄弟与你们一道押着这些货回去!”

李贵大喜过望,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杜峰心底幽幽叹口气,这叫什么事儿!他好歹也是这大营中智囊级的人物,竟然领了一个押送货物的差事!又摸了摸身侧行囊里的木匣子,得,还顺带当一回信差。

李贵小心问:“小将军可还有什么别的事要交代?”

杜峰撇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能为咱们佑威军办个什么差事不成?!赶紧走吧,军爷忙着呢!送你回去,还得快马赶回来!”

李贵忙不迭地点了头,点了货物,又数了人手,万幸之前那场屠杀并没有伤到商号的人,只是有几个受了些皮肉伤,且让人送回凉州养伤了。当即嚷了一声:“起货,走了——”

刚从校场里走出来的墨衣书生看着不远处的人群,颇有些纳闷:“奇怪了,大营里怎么会有商队?”

“八成又是城里的哪个商户送东西来吧。”

墨衣书生看着渐渐走远的商队,心中一片苦涩,已经五年了,可这五年来每当看到远去的商队他总会想到那户人家,那个女子。

俞桥东见他出神,当即道:“冯老弟,你别老是疑心疑鬼的。方才我听说我那四弟活捉了五日前潜进来的漠北探子,走!一起审审去!”

墨衣书生笑了笑:“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俞桥东,俞瑞安二哥。

75七四章 送信

有了佑威军的护送,李贵一行走的很是顺当。各路关卡见着佑威军的腰牌也不敢多加阻拦,不到半月的时间,众人便到了长陵城。

杜峰不由伸了个懒腰,要说这长陵城还真是热闹,真不愧是朝廷在西北的重镇!城内一派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更有西北首富薛家一族世代于此地经营,真是个好地方啊。

杜峰摸了摸挂在腰间的木匣,唔,等下就可以见到传闻中的薛府小姐了,听说这薛家虽说是商户,但养出来的小姐,那通生的气派并不输那官家小姐分毫。加之这些年薛家大爷的官儿也是做得风生水起,若说薛府是个商户也不尽然了。呵,想来攀上了一个好姑爷,这亲事结的真划算。

杜峰随李贵一同先去了长陵城薛家总号珍宝轩中小坐,李贵引了韦掌柜前来,路上已经向他细说了自己在凉州一带遭遇的意外。韦掌柜捋着胡须:“算你小子命大。幸亏遇到的是佑威军,七年前咱们二爷也是被佑威军的俞大将军救了一命,俞大将军治军威严,你不必担心了。”说罢,便乐呵呵地见了杜峰一行,连连拱手一礼:“多谢各位军爷不远千里相送,不知军爷贵姓?”

“免贵姓杜,单名一个峰。你是…?”

“我便是这里的掌柜的了,军爷一路而来必然十分劳累,我这就给各位安排住处,等会儿便去告知咱们二爷,以表地主之谊。”

杜峰早就知道薛府奢华,可就是百闻不如一见,听着眼前的老掌柜盛情相邀,也不推辞,笑着应下了。

韦掌柜亲自将众人带到薛府待客的别院,离闹市隔了三条小巷,十分幽静。别院常年都有下人在里面打扫伺候,一应起居用具皆全,杜峰看着这院里的一草一木,不由道:“这不是南方才能养活的凝兰么?”

韦掌柜笑道:“本来是这样没错。只因二爷素来喜欢这兰花儿,刚巧数年前得一友人相赠,怕养不活,便引了西山的温泉水来。”

杜峰暗自咋舌。说话间,韦掌柜已将众人皆安排妥当了,吩咐下人好生照顾,不许对各位军爷多嘴,也不要乱嚼舌根。

杜峰也着实累了,与韦掌柜客套了几番便闭门谢客,自己早早睡去。

第二日一早,薛永年便亲自来了。杜峰见着这位传闻中的薛家二爷,本以为会是如他以往见着的那些肥头大耳只知谄媚的富商一样,谁料眼前之人身量修长,眉目温和,若不是早知道他是经商之人,任谁看着都会觉得他乃一高雅君子。

薛永年略略询问了他们在佑威军下何处当差后,便又准备安排他们在长陵尽情游玩。杜峰正准备满口答应,突然想到俞瑞安那张阎王脸,立刻打了个机灵,连忙道:“多谢二爷好意,只是我们兄弟这次并非为玩乐而来,本就是打算歇上两日就走了。这几日,我们兄弟几个自己闲逛即可,听说二爷在长陵开了一家香料铺子,说起来,能与二爷您见面,这其中缘由还是这香料铺子啊,若二爷不嫌弃我杜某是个行伍之人,不妨带我去看看?”

薛永年对佑威军一向颇有好感,眼前的这个叫杜峰青年举止有礼,进度有度,一点儿也不像那些官家子弟般粗暴,更是越发欣赏起来,当即道:“这有何难。”便立刻吩咐了下人去准备了。

杜峰本还想问,能不能让贵府的六小姐也一起去。——可这话要他怎么说啊!

难道要他对人家爹说:我们小将军有封信给你闺女,麻烦让我见一下呗!这不找死么!杜峰心中已将俞瑞安骂上千百遍了,你丫的写信给一个小姑娘,不会自己送啊!

不过…

杜峰倒也是真好奇,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姑娘能够让那位阎王脾气的人亲自写信?不多时,他便与薛永年一道往天香香料铺子而去,心中暗暗期盼着最好能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六小姐,这样也让他省下不少心思。

走至正街上,此时正是上午热闹的时候。杜峰正觉得一阵闲适,突然听到了不远处马蹄声声,只见一个公子哥正骑着马追在一辆马车边。杜峰不由指着那边笑道:“打马出游,长陵真是好地方啊。”正笑着,突然发现身边薛家二老爷的脸都黑了。杜峰一愣,破有些摸不着头脑。

正纳闷,突然见那马车帘子顿时被撩了起来,一个茶杯“咻——”的飞出,隐约见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吼声:“姓江的,你有完没完!你说你除了遛马玩鸟,你还会干点人事吗?!”

骑在马上姓江的男子竟徒手接住了那茶杯,当即道:“阿绣啊,这可是汝窑,你就算有钱也不能拿它乱砸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马车里的女子听起来怒气不小,“滚滚滚,不想见你!别挡着我去路!”

杜峰听着那对话,乐得不停,不由道:“我本以为咱们凉州的女子乃天下最彪悍泼辣的,不曾想,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二爷,您说是不是啊?”

薛永年:“…”

杜峰见他不说话,只觉得无趣,便催促道:“还是赶紧去香料铺子吧。”突然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拉,杜峰回头,只见跟他来的一个小兵指了指不远处的招牌——天香。

唔,原来已经到了啊。杜峰心情不错,正准备大步走去,却见刚才在路上与人吵得热闹的那江姓男子也走进去,那辆奇怪的马车还停在铺子门口,里面的人又暴躁了:“不许他进去!谁敢放他进去,通通扣掉三个月的月钱!”

那男子无奈地回头:“阿绣,我就是来买些香料,你开门做生意的,怎么把人往外赶。”

开门做生意…

杜峰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果然,下一刻那马车里的女子终于坐不住了,不等下人将马蹬摆好,直接风风火火的跳了下来,冲到那男子面前:“你真是要气死我么!觉得我们薛府好玩是么,我们这儿庙下,供不下您这尊大菩萨!您江公子贵足千万别踏坏了我的地!哦对了,忘记跟您说我这铺子的香料有三不卖,一,不卖姓江的;二,不卖姓江的男子;三,不卖姓江的且喜欢摇扇的男子!”

“你…你这丫头,刁钻古怪,何时订下的这种规矩。”

“现在定的,怎样!”

眼见着二人又要像斗鸡一样吵起来,薛永年终于站不住了,板下了脸,吼了一声:“阿绣!回府去!”

薛锦绣微怔,木木地转过头,那对面站着的可不就是她亲爹么…薛锦绣突然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府里人不是说他出门见贵人了,怕是这几天都不会得空的吗?!

江楼月见身边盛气凌人的小丫头顿时矮了半截,心中畅快不已,走到薛永年身前:“薛叔好。”

薛锦绣也磨磨蹭蹭地喊了一声:“爹…”

爹,香料铺子,定规矩,开门做生意。

杜峰觉得自己也有些僵硬了,动了动嘴巴,终是问道:“想必这位就是贵府上的六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