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阿秀你方才那些做派跟个一家之主似得。”

薛锦绣:“…阿姐你又打趣我。”

“才没有。”薛锦颜连连摇手,“阿秀如今这样能干,倒是让人省不少心呢。”

“那是因为阿姐你变懒了!”薛锦绣无奈撇撇嘴。这些家务事以前都是找薛锦颜的,可薛锦颜待人素来宽和,太平日子里薛锦颜管家自然是好,可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薛锦颜狠不下心,薛锦绣却是个狠心肠,不用些雷霆手段,怕是二房也要和大房三房一样后院起火。

两日后的一早,方家就派人来了。粥棚已于天亮时分在城门口支了起来,知州大人得知是薛府二爷和方家大爷一起向表的孝心非常高兴,加派了些守城的士兵在粥棚旁,免得那些乱民饿昏头抢打起来。

薛锦绣非常高兴,立刻道:“知道了,表哥现在在那里吗?”

“少爷一直就在那忙呢,二位小姐可千万别去,那地方乱着呢。”

薛锦绣连连点头:“放心,我且知道轻重。”又让琼枝抓了把跑腿钱给了这方家小厮。

待人走后,薛锦绣立刻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吩咐道:“换身轻便的衣裳,别用带有薛府标志的马车,咱们从小门走。”

连翘斜眼看她,心道:我就知道!嘴里还是不忘问道:“等会儿三小姐问起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难不成阿姐还会追过去!”薛锦绣有恃无恐,如今爹娘都不在,孔氏也歇菜了,爱煽风点火的闵氏也搬走了,她可不就是想干嘛就干嘛么!

一辆普通小马车已经备好,薛锦绣趁着无人,带着连翘直奔城门处。停在一处巷口的大树下,这里刚好正对着粥棚,对面的一举一动尽在眼下。薛锦绣很满意,撩了车帘细细看着。周围都散着粥香,今日是施粥的第一日,粥不能太浓,饿久的人一下子吃的过多反而不好,薛锦绣见着方旭身边还带了两位大夫,更是赞叹他心细。

“你牙好了?”

“早好了。”薛锦绣下意识一说,而后,“呀!!你!!怎么…怎么会…?”见着马车旁凭空出现的俞瑞安,吓得她顿时手足无措!

“咦,这不是那香料铺子的小姑娘吗?”

薛锦绣:“…”喂喂,你们到底是…这般神出鬼没真的没问题吗?

杜峰见她一脸的惊讶,当即笑道:“别怕别怕,我们没什么恶意。”说着,毫不客气地锤了俞瑞安,“早说你这张死人脸会吓死人的,赶紧笑笑,别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着了。”

“你…”薛锦绣觉得头疼,“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杜峰得意道:“小姑娘你别怕,其实我们就是走过来的,只是你们看那边的粥棚太专注了,所以就没发现我们而已。”

薛锦绣冷哼了声:“我知道,佑威军嘛,若是你们踪迹能让我这小女子发现,那是白混了。”又瞟了一眼俞瑞安:“你在这里做什么?”

“路过。”

薛锦绣/杜峰:“…”

冬天还没到,为什么就这么冷了呢。

杜峰忍不住解释道:“他就是这德性,小姑娘别生气啊。其实我们…我们…”杜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路过来着。”见俞瑞安又拿斜眼看他,杜峰顿时嚷道,“喂,说过了不许用这么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

薛锦绣看着这俩人,想了半天,终于觉得还是这个表情适合自己:( ̄_ ̄|||)

杜峰深深吸着气,好像是要让自己淡定下来。只听俞瑞安道:“那边是薛府和方府设的粥棚?”

薛锦绣笑道:“不然你以为呢?”

“很好。”

薛锦绣噎了一下,半响喉咙里挤出四字:“…谢您夸奖。”

杜峰摸摸鼻子,不由道:“我就说嘛,薛府有小姑娘这样善心人,怎么可能不会设粥棚呢?”

“哦?”薛锦绣诧异,“听杜大哥之意,是听到了什么关于薛府之事?”

杜峰愣了一下,呵呵笑道:“你还记得我名字啊。”

薛锦绣笑意更浓了:“那是!杜大哥来往薛府如入无人之境,不然怎么送信呢?”

杜峰:“…”冤有头债有主,他也很无辜的好么,看着俞瑞安看处之泰然的站在一旁,杜峰立刻道:“妹子这话说得,我也是替这死木头跑腿的。”正打算看着薛锦绣一把火烧到俞瑞安头上,谁料俞瑞安道:“前日在市井茶肆听人说薛府这次定然不会做行善之事。”

薛锦绣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哦?是何人所说?”

“不过是些寻常人,看样子应该也是听得一些流言罢了。”

“这就怪了。流民入城不过十日左右,怎么就能断定薛府不会管呢?”薛锦绣脸色微冷,似陷入了一些沉思。杜峰见状,知道自己的热闹没得看了,不由咬牙小声道:“死木头,你这招围魏救赵玩的真漂亮!”

俞瑞安也低声道:“承让。”

杜峰:“…”他能现在掐死他么?!

见薛锦绣还紧蹙着眉头,俞瑞安道:“树大招风,不必过分忧虑。”

“哎,你不知原委自然会这么说。”

“哦?难不成还有其他事?”杜峰颇为好奇。

薛锦绣点点头:“不瞒二位,近来城里关于府中的非议颇多,我估摸着怕是薛府得罪了什么人,那人便四起流言,到处诋毁府中诸人。”

“可有头绪?”俞瑞安问道。

“哎…若是有我也不会如今头疼了。”薛锦绣无奈摇头,“敌明我暗,实属不利啊!”

“哟,妹子也懂兵法?”杜峰打趣笑道。

“过奖过奖,不及杜大哥万分之一。”薛锦绣弯眼笑。

杜峰:明明是好话,怎么觉得一阵阵寒意…

“你先回驿站等我。”俞瑞安突然道。

“诶?”杜峰一楞,“现…现在?”

俞瑞安默默看着他…

杜峰:“…好吧,知道了。”

薛锦绣一头雾水:“他怎么走了?”

“休息。”

“哦。”薛锦绣这才注意到俞瑞安眼下也有些青印子,想来来长陵他也是有要事要做吧。不过如今再无旁人,薛锦绣也自在一些,毕竟有些话还是只有她与他听就好。想及此处,便也遣开了连翘。

过了半响,薛锦绣终是问道:“若我问的事有所冒犯,还请多担待。”

“何事?”

“你不要装傻,我想听实话。自你与你阿姐立刻长陵如今已是五年过去,我想知道…你那冯表哥,如今过得如何?”

还以为俞瑞安会思量许久,谁料这厮想都不想,立刻道:“不过是每日看书,练武,骑射罢了。”

薛锦绣扶额,她就知道与俞瑞安说话就不能太含糊,声音更是抬高了许多:“我是问你!!!那个姓冯的现在可定亲了?或是已经娶了谁?心中是否喜欢别人了?”这是要作死啊,薛锦绣心中哭号,跟着一个古人说得这么明白,她努力打造的淑女形象啊!

“并没定亲与娶亲。”俞瑞安淡定回到。

“诶?”薛锦绣诧异,不过不等她有什么其他反应,俞瑞安又道:“只是…表哥…是否心悦谁,我如何得知?”

薛锦绣:“…”木头啊,死木头!!!!!!!

俞瑞安好像有些苦恼:“所以最后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薛锦绣:“不必…不必自责。”她好累,累心力交瘁,感觉不会再爱了。还以为她不说话,俞瑞安就会一直沉默下去,谁料俞瑞安突然侧过身,透过木窗与她面对面看着彼此。薛锦绣一惊,虽然她身在马车里,但还是不由往后移了一下。

却听俞瑞安道:“你…为何怕我?”

薛锦绣:这个问题问的…“五年了,难道先生没有教过你说话要委婉一下吗?”

“军中说话必须简单直白。”

“可你现在不在军中,这里是长陵。我也不是士兵,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啊。”

俞瑞安:“…”

薛锦绣深深叹口气,她都有些和杜峰同病相怜了。心中满是不解,嘴里更是低声喃喃道:“真不知你这样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形成的。”突然想到俞瑞安这样自幼习武的耳目聪慧,连忙抬起头,摆手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的意思是…嗯,说话委婉一些,有些事点到即止,说穿了就没意思了,懂吗?”

俞瑞安沉默了。

薛锦绣突然发现她很讨厌这个人的沉默。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不说话,着实让人猜不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整个人…深不可测。

突然,俞瑞安道:“近来城里流民增多,你多加小心。”

“恩。”薛锦绣点点头,正要说些什么时,俞瑞安却走了。

杜峰在驿站里待的百无聊赖,见着俞瑞安回来,立刻嚷道:“你个重色轻友的东西!”见俞瑞安不说话,不由惊道:“你不会真喜欢那个小姑娘吧?那姑娘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诶?难道你就喜欢那样的,难怪伯母看了那么多的姑娘,你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莫要胡说!”

“哟哟哟,还怕兄弟我乱说。诶,跟兄弟说句老实话,你真看上那姑娘了?”

“没有。”

“啊?!”这下轮到杜峰吃惊了,“那你…你还给她专程写信?”

俞瑞安静静道:“这些关你何事?”

“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啊!”

“是否看上有何关系。关键是,若换做是你,你现在敢吗?”

杜峰一楞,立刻收起了玩笑之色,苦笑道:“也对。咱们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的人,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姑娘家了。”

“大事未定,何来儿女情长。”

杜峰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叹道:“你这人,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哎,木头就是木头!”

90八九章 犹豫

俞瑞安到底没有在长陵久留,数日后便离开了。薛锦绣连他最后一面儿也没见着,只是一早起来时收到他差人送来的书信,大意不过是未能当面辞别,颇感歉意。

薛锦绣看着这冷冰冰的字句,不由仰靠在椅子背上,伸手盖着眼睛,低声叹道:“果然不该抱有什么幻想的啊…”

俞瑞安那家伙,到底还有几分人类的感情在里面吗?往日小说里,冰山型男主面对女主时不都会热情如火,怎么到她这还是…哎,书里都是骗人的,一个的人的性格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改了,否则,那玩意叫做精神分裂症。

薛锦绣默默念叨:“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如水。”

连翘却有些不解:“那位公子怎么走的这么匆忙呢,连声告辞都来不及说?”

“他不过是路过长陵,顺便来看看我这位童年故人而已。五年不见的朋友,能指望有什么交情呢?”薛锦绣倒是看得开,“以他那性子,纵使见面又能如何,大约只会说两个字——

‘告辞’。还不如不见,省的尴尬、”

“可是…”连翘还是觉得不对劲。虽然她只见过那人数面,但是…若那人真的与自家小姐间关系不熟,为何要将佑威军那么大宗的买卖让小姐来做呢?若是真是淡如水,为何会命她立刻让大夫过来替小姐诊治呢?一般而言,若是普通朋友,只会关心问候几句罢,了不得再多嘱咐些而已。连翘如此想着,可这些话她不敢说,毕竟有些事,不是她做丫鬟的能够多嘴的。

令薛锦绣在意的并非俞瑞安如何,比起自己,她更担心薛锦颜。“怎么以前就没发现阿姐是个死心眼呢?!”薛锦绣挠着头,这么多年薛锦颜拒绝了方氏许多次的关于亲事的想法,若说她心里没有冯意,打死薛锦绣也不相信!

以前若是听到有姑娘因为初恋受到伤害而拒绝日后许多优秀的男子的这种新闻,薛锦绣肯定会一笑而过顺带评价一句——这不死心眼么?!可当当事人就出现在她身边时,而且还是她的至亲时,薛锦绣笑不起来了。可她又不敢随随便便与薛锦颜提这事儿,薛锦颜不过十七岁,放在现代那是高中生,可放在古代这个年龄已经是生娃娃当母亲,可以住持一大家子事物的主母了!到底要将薛锦颜当做是青春少女来看,还是当做当家主母来看…二者的心理活动极不好把握。薛锦绣头疼地想撞墙——为什么这世上没有一本《古代青少年心理活动大全》的书籍。

自听到冯意也还未娶亲的消息后,薛锦绣纠结了几天,不知要不要告诉薛锦颜。正烦闷时,薛锦蓉突然找了来。

“你…最近还好吧。”薛锦绣见着消瘦一圈的薛锦蓉不由关切问道。她不会安慰人,加之近来事忙,也是许久没有去找薛锦蓉说话了。

薛锦蓉自江姨娘去世后一直郁郁不欢,静静说道:“好与不好还不就那样。大房没了主事的夫人,只有一个周姨娘,却也是个鼠目寸光的。只是我娘…”

“可有什么眉目?”

薛锦蓉抬起头,目光有些闪烁:“那次你与我谈过后,我留意一下娘身边伺候的人。她们说那段日子我娘总会做噩梦,都怪我以前太不关心她了,见她精神不好,也没细问。”

“噩梦?莫不是受了什么惊吓?”

“我也怀疑是受了惊吓。可是她身边的丫鬟说,阿娘一直都在府里,接触的也都是府里的人,并未有什么异常。”

“果然这一切都是家贼所为吗?”薛锦绣越发确信了这一点。

“姨娘做了噩梦之后…可有什么其他值得注意的?”

薛锦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大房里所有人的吃穿用度一向都是由大夫人定的,我娘也不例外。听丫鬟们说,姨娘那段日子精神不济时,大夫人曾送来好几次安神药。我看了账本,也问了人,当时送的的确都是一些名贵的药材,所以我娘也喝了下去。只是…我娘身边的人说,我娘喝了一次后的确精神强了许多,可后来又犯病了,于是又多喝了几次。但后来药效就不如从前,姨娘以为是自己身子弱,也就没怎么在意。”

“你怀疑…”薛锦绣面色肃然,“下毒?”

“是啊,下毒!对大夫人来说这不是一件轻车熟路的事吗?用下毒这样的手段让我娘神情恍惚!说不定我娘就是因为发现这一点,奈何卖身契都是握在秦氏那个毒妇手里,只好最后以死…”薛锦蓉渐渐说不下去了,闭了眼,静静呼吸。

“可是?”薛锦绣觉得这中间说不通的地方太多了,“为什么秦氏要毒杀姨娘?”

“因为我娘发现她毒害老夫人的事!”

“可如果是这样,那姨娘直接告诉老夫人不就行了,求得老夫人的庇佑,完全不用以死证明啊?”

“秦氏素来狡诈,若是被她蒙混过去,姨娘还是死路一条!”薛锦蓉咬牙切齿,“况且,秦氏身边的丫鬟也说了…姨娘常做恶梦的那段日子,秦氏经常面露惊恐之色,她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薛锦绣一愣:“秦氏身边的丫鬟?谁?”

“就是那个针线上的丫鬟,我与她闲聊了几句。因为那时秦氏送给我娘的安神药就是她送来的,她说秦氏听闻我娘精神不振,立刻就让她送药来了,还说秦氏心肠好,因着姨娘的事担心了几天。呵,你看,这就是那个毒妇,若不是我知道她的真面目,怕是也要被蒙骗过去!”

“针线上的…”薛锦绣低声声喃喃,“卫秋?”

薛锦蓉蹙了眉:“好像…是这个名字。无论如何,我娘是被秦氏害死的,可恨她现在远在老宅,不然我定要撕碎了她!”

江姨娘的死因似乎查明了,可薛锦绣看到那精致盒子里的铜钱时,总觉得有些地方被疏忽了。不待她做多想法,叶府那边竟然传来了消息,她大姐薛锦瑜小产了…

“怎么会这样?”薛锦绣虽不喜欢她那个爱使性子捧高踩地的大姐,可这个时代,女人无论是生产还是小产都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啊!

“听说已经有两个多月大了。哎,怎么突然就…”薛锦颜颇为不忍。如今人嫁出府,距离远了,印象里留的都是那个人的好了。

连翘和琼枝二人面面相觑,不由皆看向了薛锦绣。薛锦绣立刻打了一个寒颤,她当然知道这二人心里在想什么,因为那次可是她们三个一起看到的大房的孙妈妈让卫秋喝的催孕药。听说那药除了催孕,还有保胎的效用,怎么会…

到了晚膳时,卫秋来到二房院中,找了琼枝,浅笑道:“琼枝姐姐,这是上次找你借支的银子,如今大房的月例下来了,有借有还,姐姐请清点一下。”

琼枝道:“这有什么好点的,其实这都是咱们六小姐吩咐的,否则我哪能做主啊!”

“那我可要谢谢六小姐了,说来也是卫秋的过错,蒙六小姐多次相助,却没能言谢。”

“我们小姐最是热心大度,这些俗礼她自然不会计较。不过咱们做丫鬟的,还是要尽到礼数,正巧小姐在屋里呢,你随我来吧。”

卫秋点头,便随着琼枝一同去了薛锦绣屋中。正巧看见了钱大夫替薛锦绣诊脉,半响后,不由问道:“六小姐身子不爽吗?”

“自从深秋后,小姐时有咳嗽。”琼枝正小声说着,却听薛锦绣叫她,立刻带着卫秋进了里屋。

薛锦绣见卫秋前来,不免寒暄了几句,又道:“你嗓子可好些了?”

卫秋立刻道:“难为小姐还记得了,早已不碍事了。”

“哎,秋来干燥,这嗓子啊就容易出毛病,正好钱大夫也在,不如也替你看看,多一层安心也是好的。”

卫秋连连摆手:“这,这怎么行。钱大夫是来给小姐您瞧病了,奴婢不过一介贱躯,不值得!”

“卫秋,你这可是与我见外了吗?”薛锦绣不由她分说,“自你第一日进府时我便同你说过,若遇着什么难事,只管来二房找我,我可是诚心拿你当姐妹的啊。”

卫秋见她如此,也知道推辞不过,只好伸出手腕,让钱大夫把了脉。少卿,钱大夫道:“姑娘身子无恙,不过是秋天常见的症状,多吃些清淡的便好。”

卫秋放下衣袖:“多谢大夫。”

待人走后,薛锦绣立刻问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