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王嫂好像没听清。

薛锦绣连连摆手:“没什么。这么晚了,王嫂也早些休息吧。”

夏日的夜晚总是带着蝉鸣,薛锦绣睡不着,起身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突然记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五年了,今年她该及笄了。她穿越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夏天,那时的薛府真是钟鸣鼎食之家。如果那时候她没有理会卫秋,或许薛府的悲剧不会出现。纵然知道这不可能,没有她薛锦绣,卫秋还会想尽其他办法来报仇,可即便如此,若说薛锦绣内心深处没有自责,是不可能的。她都尚且如此,善良如薛锦颜,此刻会是怎样痛苦。倒是秦氏,呵,被老夫人送回老宅逃过一劫,当真讽刺。

“老天爷,你的眼睛是瞎了吗?”薛锦绣冷笑,眼中一片凄然。宋玉的话不能全信,王嫂太过高深莫测,就连俞瑞安,他说的就是真相了吗?薛府纵然不是什么皇亲贵族,但好歹也是闻名西北的大家族,就这样被一伙流民给散了?直觉告诉薛锦绣,俞瑞安是知道什么的,但他不说,她也无法追问。就算问了能有什么作用呢,薛锦绣无力的合上眼,这一次,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时代给女子的束缚太多了,如今的她没有钱财傍身,也没有权势可依仗,更没有高贵的出身,真相被重重迷雾笼罩,她,只是一个睁眼瞎罢了。

过了两日,杜峰终于醒了。他倒是乐观,自己被包的跟个粽子一样,还轻松道:“好久没能睡个踏实觉了。”

宋玉凉飕飕补充了一句:“长睡不醒岂不更好。”

杜峰的表情顿时精彩起来,俞瑞安道:“这位是宋大夫,你救的你。”

杜峰想干笑两声,谁料扯动了伤口,疼得他直咧嘴,不过还是道了谢。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宋玉见他如此,翻了个白眼,出去了。

待人一走,杜峰立刻肃然的表情:“我还活着,该不会是你…哎,你怎么能…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莫急。”俞瑞安很平静,“他们没有发现我,再者我的确很想见见那些人。”

“你改注意了?不是说烧了粮仓就行了吗?”杜峰说着,愤恨的叹口气,“没想到居然走漏的风声!”

“那群人…怕是和夜袭长陵薛府的是同一伙。”俞瑞安微微闭了眼,“不是乱民,是乱军。”

“果然他们盯上长陵了!”杜峰颇为激动,又拉扯到了伤口,顿时脸色苍白无比,但还是忍痛道:“长陵是通往凉州的重镇,把持了长陵,就可以围攻凉州!真是一群贼子小人,其心当诛!可叹当今皇帝年幼,朝政由江太后和姓叶的帮孙子把持着,以我佑威军骁勇善战之名,竟不发军饷也不配给兵器和皮甲,哈哈哈哈哈,他们以为守着庆元大营就可相安无事了吗,一旦凉州被那群乱军给占了,上京那帮缩头乌龟的美梦也该醒了吧!!”

“何必如此激动。”俞瑞安见他身上绷带又渗出了血迹,不由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是常事。”

“我与你不同,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杜峰已疼的额头渗满了汗珠,歇了口气,稍稍好转些:“朝廷疼惜着庆元大营呢,眼下乱军这种事只会让咱们去打,都是自家兄弟,却替别人卖命。”

“这样倒也不错。”

“俞瑞安!!”杜峰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你——”

屋外正与宋玉闲聊的薛锦绣突然听到这么一嗓子,吓了一跳,宋玉的脸当即黑了下来,冲到屋子里:“我倒是不晓得,二位当真是有精神!病人就该有个病人的样子,静养不懂吗?还有你!”指着俞瑞安,“不会照看病人就别添乱,出去出去!”

俞瑞安没说话,大步走开了。

薛锦绣看着杜峰,发现他脸色真的不太好。不由也蹙了眉,小声道:“知道是病人,而且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把别人气成这样…”

俞瑞安脚下一滞,薛锦绣还以为他会解释什么,谁料下一刻便沉默不语地走了。

院子里正浇花的王嫂看着宋玉黑着脸,拿了药箱进屋,又看见薛锦绣犹犹豫豫的神色,当下了然。院里大槐树上的知了叫的正热闹,好在天不算很热,薛锦绣也没什么事做,干脆就坐在院子里,帮着王嫂将晚上的菜摘出来。

王嫂瞧她做的有模有样不由道:“没看出来,小姑娘还会做这些粗活呢?”

薛锦绣笑了笑,没说话。她的确是娇生惯养了这十几年,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是真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了,穿越前谁不是普通老百姓呢。

“晚上能做红烧肉吗?”薛锦绣说道,“我瞧宋玉不大高兴,他似乎很讨厌不听话的病人。”

王嫂爽快笑道:“这有什么的。不过小宋的确就是这样,他是大夫,自然喜欢听话的病人。只是…俞公子,哎,他那个人啊,就是不会说话,心肠却要比其他人更好些。”

薛锦绣淡淡道:“可有时候,人们说的话也会是一把匕首,一刀一刀捅在别人的心窝子上,杀人不见血。”

王嫂微愣,呵呵了起来:“这话倒有意思。不过姑娘呀,这世间人总是爱听那些温言软语,总是喜欢看到自己想看的一面。”

“听王嫂意思,好像与俞瑞安很相熟?”

“这个问题若想知道,小姑娘大可以去问他呀,昨儿不是才说了吗。”王嫂弯眼笑道,“我知道,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在外十分艰难,但有时候太多的疑虑反而会让人止步不前。”

“王嫂所言何意?”

“姑娘是个明白人,明白人点到即止。好啦,小姑娘你也该喝药了,一个杜公子就已经让小宋头疼了,你再不听话,那家伙怕是要火冒三丈了。”王嫂说着,便让薛锦绣去小厨房喝温好的药。

见院中无人,王嫂放下手中水瓢,拍了拍手去了院外,俞瑞安正拿着大刷子洗马。王嫂站了半响,说道:“马比人要好啊,替他刷刷毛,喂喂草料,就认你当主人了。也不需要说些什么,相处的倒是轻松简单。”

俞瑞安没回应。

王嫂却笑道:“安哥儿倒还是和在凉州一样啊,不开心了,或者伤心了,就跑到马棚去刷刷马,喂喂草料,想来在安哥儿眼中,马比人要重要。”

“没有。”

“有些事明明能说明白,你就是憋在心里,你以为谁都是你肚子里面的蛔虫吗?”王嫂说话毫不客气,“杜峰那样好的脾气都能被你气成这样,你还真算是有几分本事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在想,这么明白的事他就不懂,那就不必费口舌了,反正不久以后他也会知道你在做什么!”

俞瑞安愣了一下,终于道:“怨恨,愤怒都于事无补。他再气愤又如何,难道朝廷就能善待佑威军吗?既然不能,何必如此生气!”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铁石心肠。”

“不理会那些无用功就是铁石心肠?”俞瑞安不敢苟同,又道:“朝廷不愿再佑威军上多费功夫,但又不舍得调动庆元大营,这次乱军最终还是要让佑威军出面。如此,父亲就可以以镇压乱军以朝廷的名义招兵买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为何要生气?”

“你呀…”王嫂轻叹摇头,“人心是复杂的,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说得明白。既已如此,何不把能说明白的事说出来呢,什么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安哥儿,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你若还是这般的性子,领兵打仗自然没问题,但是…难道你就想一辈子领兵打仗吗?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个士兵,需要服从命令就行了,很多人他们都想知道理由和原委。哎,也不知怎么了,今天突然就啰嗦起来,算了算了,我还去烧我的红烧肉吧!”说罢,转身离去,不知怎又念道:“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当真是太年轻了啊…”

97九六章 当铺

除了多年前被父亲送离凉州,无力地看着自己昔日的玩伴惨死于漠北人的屠刀下后,俞瑞安这小半生里再没有遇到多少挫折。

但薛锦绣是个例外。

男人在脆弱伤心甚至是绝望的时候,如果有一个好姑娘去安慰他,鼓励他,不用说,这姑娘肯定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影响。虽然那时刚来长陵的俞瑞安还不算是个男人,薛锦绣也不能说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好姑娘。但她鼓捣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也的确让俞瑞安从悲伤中转移了些许的注意力。

她和其他人不同,俞瑞安从熟悉薛锦绣后就将这个想法深深刻入了脑海。她每次来都会带好多新奇的东西,她总是那样无忧无虑,她甚至还有些胆量,会喜欢骑马和刀剑。又加之后面五年的分离,距离产生美在俞瑞安这里一点儿不掺水的。

于是薛姑娘,在俞少年的印象中就是一个活泼开朗善良聪明贤惠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肯定是能理解他不爱说这种性格啊!结果…

薛锦绣那冷淡的神色和无所谓的语气深深伤害了俞少年的木头心。不过他可以理解,毕竟薛锦绣一个人孤身在外,心情不好都很正常。

“所以,你打算今夜离开?”

王嫂神出鬼没地站在马棚处,俞瑞安猛地回头:“你…?”

王嫂抱臂站在一侧:“别跟老娘说什么狗屁军情,你既然能在这村子逗留这数日,且又无大帐中人过来传信,肯定没有要紧事。再者,现在最要紧的是解除长陵之困,你远在这千里之外的小溪村能做什么。退一万步说,老娘知道你的本事,冲锋攻城你是头名,但解这围城之困,你远远比不上你的父亲和二哥。”

“还是说…”王嫂眯了眼,“你也和冯家小子一样看不起那商贾出身的姑娘?”

“没有!”俞瑞安果决回道。

“这就对了。”王嫂点点头,“我冷眼瞧着这么多天,那姑娘人不错。纵使门第之间有差,但那都是后话。只是现在你惹了别人生气便一走了之,算得上是男子汉大丈夫吗?”

俞瑞安有些无措地站在马旁,低声道:“就像你说的,我不会说话,留在这里也无用。”

王嫂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若眼前这个不是俞瑞安,不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子,此刻她肯定一巴掌抽过去了!

“我可只说一遍,这世上好姑娘不多,好姻缘也不多,到时候被人抢了去可别后悔!”王嫂道,“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你不想拖累她。若你和她当真无缘,最起码,现在也不让自己喜欢的姑娘讨厌自己!我且问你,行军打仗最忌讳什么?!”

“畏首畏尾,疑虑不前。”

“敌军坚守不出,应当如何?”

“声东击西,诱敌出战!”

话音刚落,俞瑞安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王嫂笑了笑,突然觉得今晚月色不错,溜达溜达地回屋睡觉了。

第二日一早,薛锦绣正在院子里做着深呼吸锻炼一下手脚时,眼角处一个人影正往她这边走来。薛锦绣停止了动作,疑惑不解地看着俞瑞安。

他还是那个样子,一举一动带着军人的风带,背脊挺直,不苟言笑。薛锦绣被这气势压着就差狗腿地喊一声:“是的!将军!”

俞瑞安酝酿了一下情绪,薛锦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只听他道:“昨日之事,是我莽撞了。”

“呃,没事,没事。”薛锦绣连连摆手,然后不好痕迹地往旁边挪动了一小步。

俞瑞安又道:“但是阿秀你只身在外,还是不要随意喊人做大哥,女子名节要紧。”

薛锦绣:“…”合着她原来还有名节这个玩意呢,她还以为自她坠崖然后跟着宋玉这个陌生的男人跑来跑去,在这个时代里,她这样的女人早就没有什么名节可言了吧。

俞瑞安见她又不说话了,心道难道是自己说错了?没有啊,方才那话是出自关心吧,他总是听母亲对俞淑君说要注意自己的名节,女子名节为重啊。母亲为俞淑君好,才会说这样的话啊,为什么阿秀看起来好像还是不高兴?

薛锦绣着实弄不清俞瑞安一本正经的跟她谈名节一事,不过她还是要解释清楚,免得大家做不成朋友,连个陌生人也都处不好。便开口说道,“名节一事,不过是清者见清,浊者见浊。我自坠崖到今日,身上的名节在大多数人看来怕是早已丢得干干净净。我与杜大哥之间很清白,无须顾忌那些人的眼光,我自己名节如何,我自己会注意的。”

俞瑞安诧异了一下,他敏锐地抓住了薛锦绣眼中闪过的一丝鄙夷之色。糟糕,看起来他好像又说错话了,可是这一次他的确还是没有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错。不过既然薛锦绣脸色不好,他还是闭嘴好了。

薛锦绣郁闷地走到一边,心里颇为不快。这死木头小时候还算是个萌萌的小正太,怎么长大了就变得这么古板的老男人!

这时,宋玉从厨房那边走来,手里拿着煎好的药,看见俞瑞安站在院子里,不由冷声道:“喂,说好的人参呢?”

不待俞瑞安说话,宋玉又将药碗递给薛锦绣,说道:“虽然你笨手笨脚总是偷懒不帮忙分药材,但是看在能老实地喝药不闹腾,算原谅你了。”

薛锦绣笑道:“你也知道我喝药不容易了吧,这么苦的药,我眼都不眨的就灌下去了,是多听话的病人啊!”

她笑了她笑了她笑了…

俞瑞安脑中不断闪过这三个字。宋玉好像也没说什么吧,他还说阿秀笨手笨脚爱偷懒,可她居然笑了?!

宋玉见俞瑞安还楞在这,立刻道:“还不去买人参吗?那可是一支百年的,若是被人买去,以后就算是有银子也不一定能遇上!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反正那位杜什么峰,伤势早就稳定下来了。”

俞瑞安默默叹口气,面上却不显,平静道:“放心,定会送到宋大夫手上。”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对薛锦绣道:“镇上也有薛家商号。”

“恩。”薛锦绣点点头,“你说过,我知道。”然后仰头猛地将药喝完,赶紧又喝了半碗清水去苦味。

俞瑞安却还没走,严肃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镇上有薛家商号。”

薛锦绣眨眨眼,愣了好半响,突然长长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按理说我应该去看看的…”

“那就一同去吧,反正也是顺路。”俞瑞安这次倒是说得挺快。

薛锦绣却看向了宋玉,宋玉板着脸:“看我作甚,骑个马还不至于将你的骨头散了架。”

取得了专业人士的允诺,薛锦绣立刻回屋拿了几样东西,便与俞瑞安一道朝马棚走去。那是一匹黑色大骏马,只是额头有一小戳白毛,薛锦绣当即笑道:“依着常理,这马该不会叫什么闪电追风吧。”

俞瑞安默默将她抱上马背,薛锦绣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似乎硬是要寻得一个答案。俞瑞安拗不过她,只好道:“龙雀,它叫龙雀。”

薛锦绣:她为什么要主动的秀一下自己那浅薄的知识啊,主动送上门让人去鄙视呢。突然想到在城郊庄子上还乐呵呵地给自己那匹下母马起名叫小红,当时还问了俞瑞安他要给马起个什么名字,不过那时候他并没去挑选马匹…

俞瑞安见她再无话说,便勒了缰绳。这马似乎也觉背上的那个女人太庸俗了,奈何主人在场,只好飞奔起来,好像在证明自己是这么一匹神勇的马怎么可能会有那么俗气的名字!

薛锦绣坐在俞瑞安身前,如此快速的奔驰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逃命的那夜,寒冷,绝望。薛锦绣不由缩了一□子往后靠了靠。

只觉头顶传来温热呼吸,男人低沉的声音说:“快到镇子了。”

“恩。”薛锦绣小声应着。

岚水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城镇,这里没有什么名山也没有多少清幽美景,不会有隐士诗人闲着无聊来这里隐居。但镇子上还是太过萧条了些,这都是去年的严冬和歉收引起的,今年春种刚过,如今盛夏,还远远未到收成的时候。

俞瑞安先与薛锦绣一同去了药铺买了那根宋玉心心念念的人参。那本是药铺的掌柜的祖传之物,但现在人活着都不容易,还是早早卖了赚些银钱傍身为好。

薛锦绣不由道:“为何不想着去当铺做个活契呢?等这段日子过了,再赎回来也无妨。”

掌柜苦笑道:“姑娘一看就是个金贵人,那当铺不到走投无路谁也不愿去啊,无论你再好的宝贝,只要进了当铺都是贱物!”

薛锦绣笑了笑,不再说话。收好了人参,离了药铺一段距离后,俞瑞安才道:“这岚水镇上的当铺正是我所说的薛家商号。”

“啊?!”薛锦绣一惊。这…倒是要去看看了!二人一路来到那家当铺面前,这似乎是镇上最好的地段,只是薛锦绣站在当铺门前左看右看,只见着一个大腹便便之人从身旁走进。店里的伙计立刻笑脸迎了过来,那人道:“你们掌柜的可在?银子我已带来了,这铺子的地契应该拿出来了吧!”

地契?!薛锦绣来了精神——难道这里的掌柜要卖铺子?!薛家商铺绝不外售,难道薛府又出事了?!

98九七章 惊雷

伙计引了那个胖男人直接进了里屋,薛锦绣想也不想也跟了过去,被人一个笑着拦下来道:“姑娘可是来当东西的?”

薛锦绣嗯了声,又道:“我要见你们掌柜。”

“这可不巧,掌柜的今儿事儿忙,姑娘有什么话还是先与小的说吧。”

薛锦绣不想和他多纠缠,当即道:“我要当的东西价值千两,你一个踩八角的做不了主。”

那伙计打量了她一眼,干当铺的都眼尖,薛锦绣如今穿的不过是寻常百姓的衣物,身后俞瑞安也不过是所着普通衣衫而已,不过那伙计倒是机灵,笑道:“掌柜的现在的确是忙的抽不开身,不过那边是咱们这儿的掌眼师父,纵使掌柜的来了,这东西还是要让掌眼师父先看看。”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看来今日不过这店伙计的一关,她还真见不着掌柜。可薛锦绣身上哪有什么价值千金之物,被伙计这么说,心虚地咳嗽了几声,目光游移到了俞瑞安身上,凑到他身边低声道:“那什么,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打个欠条,以后还你。”

俞瑞安淡地低头看着她,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薛锦绣惊讶的发现,这小子笑起来竟然脸颊处还有一个小梨涡。

“你出门的时候不是带了那把匕首么。”俞瑞安说道。

薛锦绣当即张大了眼睛瞪着他:“可是那是你送…”薛锦绣喃喃道,“真的当掉?”

俞瑞安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严肃上,点点头:“目前你和我身上最值钱的也只有它了,而且上面没有什么标记,当掉后不会被人发现原主是谁。”

薛锦绣不死心的又问道:“不生气?”

俞瑞安莫名地看着她:“为何要生气?不过是一件器物罢了。”

薛锦绣微微摇摇头,不太能理解俞瑞安的想法。不过既然原主都不介意,那她就当吧,反正也是假当而已。当即将身侧小布袋里的匕首拿了出来,走到那掌眼师父面前,又恢复到狐假虎威的模样:“看清楚了,这可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若不信,我可以…哦不,他可以示范一下!”

那掌眼师父见多了像薛锦绣这样夸夸其口之人,轻轻抬着眼皮子,额头上顿时堆起了一层一层的褶皱,不声不响地将匕首借过。不过少顷,原本浑浊的眼睛顿时凉了了一下。不过依照当铺的规矩无论什么东西进来,都是要用贱名来说,以好压价。只是正当他准备唱词压价时,薛锦绣抢先一步道:“你也知道现在世道艰难,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的商户,那强盗抢的就是你们。比起金银,不如带着我的这把匕首防身,你若敢用贱名说它,我就不当了!”

掌眼师父缓缓道:“看来姑娘是个懂行的。”

薛锦绣笑了笑:“不过是听闻这里是长陵和顺堂的商号,所以特意来拜会一番。”

那掌眼师父果然抬起了头,认真地审视着薛锦绣,只听她道:“和顺堂的规矩您也是知道的,不许私售铺子,可我怎么听说贵铺掌柜的约了人开始谈地价了呢。这消息若是传到长陵,哦不,不用长陵那么远,只要近一点的一起和顺堂的商铺掌柜知道了…”

掌眼师父立刻从高台后起了身,绕到厅堂里来,这次收起了脸上的漠然之色,回道:“这话可不敢胡说!我瞧姑娘年纪轻轻却知道这和顺堂的规矩,不知姑娘贵姓?”

薛锦绣对这个商铺一无所知,自然不敢随意透露姓名,便道:“家父与薛府二爷素有交情。和顺堂从长陵去凉州运粮和香料的马队便是家父的。”

掌眼师父听她说的有鼻子有眼,也就不敢怠慢,便道:“二位请随我来。”便引了二人去雅室小坐,路上还不忘解释道:“其实今日来的确是要谈买卖商铺一事,但绝非是掌柜私下买卖。这铺子虽是和顺堂的,但也是薛府大小姐的陪嫁之物,怎么处置铺子都是大小姐的意思,咱们这些下人可不敢多言。”

“薛锦瑜?”薛锦绣心中默念,她卖陪嫁的东西做什么?这么缺银子?!

半响,掌柜走来,见着薛锦绣二人一点也不惊讶,向来是路上已经有人对他提起了。薛锦绣客气地起了身,又编了一个来意。不过是家父与薛府交好,后听薛府遭了大难,但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帮忙,今日偶见薛家商号,便起了关切之心前来询问一二。她身边的男子则是家中长子,也是奉了父亲的意思一同前来的。

那掌柜的生性谨慎,好在薛锦绣与他对答如流,又不着痕迹地说起来一些长陵往事,和薛府几位老爷和夫人小姐之间的事情,还提起了长陵的总掌柜韦老以及远在凉州的赵掌柜的趣事,这些都是只有熟悉之人才会知道的,那当铺掌柜这才放下心来。说道:“看来姑娘还真是与东家相熟,可姑娘千万别误会,就算借我一胆也不敢私自做主处置这铺子。哎,方才姑娘叶说了,东家他们遭了一些难,大姑奶奶心地善良,知道体贴娘家人,便让我将这铺子处置了,换成现银送回长陵。”

“这位大姑奶奶想必就是薛府大房的嫡出大小姐了。”薛锦绣浅笑,“当年大小姐及笄的花宴,我也曾有幸见过,真是一位天仙似的女子,好生叫人艳羡呢。”

“可不是!”掌柜听到人夸东家自然高兴,“大姑奶奶对待姐妹一向情深。哎,只是可怜那二房的小姐,听说有一位已经…哎…”

“我知道那薛家二爷可是有三位千金,不知另外二位近来如何了呢?不瞒掌柜的,我虽也是商贾之女,跟着父亲和大哥…”俞瑞安好像抖了一下,薛锦绣直接无视,继续道:“四处走南闯北,但薛府的几位小姐看起来,那真是一点儿都不输那些官家小姐呢。大小姐自是不用说,就连薛家二爷的长女也是自有一段风流,好像在薛府里排行第三吧。”

“姑娘您倒是说对了。咱们大姑奶奶对那位三小姐真不错。听您说的这么多,看来还真是与东家他们有些交情,若这次能去长陵,说不定能赶上那三小姐的大喜事呢!大姑奶奶要咱们做这些事,也都是为了三小姐准备嫁妆。哎,有个嫁到侯府里的长姐如此费心,三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喜事?!”薛锦绣差点就跳了起来,俞瑞安将她按在椅子上,示意她不要惊慌,自己向掌柜问道:“不知是何喜,还请掌柜明示,在下也好回禀家父准备贺礼。”

掌柜当即笑了起来,心中还是念叨眼前这兄妹二人到底还是年轻了,立刻道:“这还能有什么喜事,那位三小姐也是适嫁之龄了啊。”

轰——

薛锦绣只觉平地起了一道惊雷,炸的她不知东西,整个人像个灵魂出窍一般的呆坐在椅子上。俞瑞安倒是冷静,又问道:“不知薛府是与哪府人家结的姻亲呢?掌柜可要亲自前去长陵送上贺礼?”

“这样的大喜事自然是要亲自前去贺喜的,这三小姐嫁到哪里嘛…听说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是个当官的吧。”

薛锦绣立刻问道:“可是姓江?”

掌柜摇头。

“那是姓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