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沣水村可比过年还热闹,头一个月好几车的东西送回来时这些人就看到眼花缭乱,都盼着徐婆子回来。

舒适的马车缓缓地进了村子,后面还跟着县令的轿子,整个沣水村都骚动起来,一个个都到村口去看。徐婆子听见熟悉的乡音,叫人停了马车,掀了帘子扶着儿子的手下了车。

原先徐婆子在村里的时候又瘦又黑,看起来和她们也没啥分别,只不过衣裳干净整洁些没有补丁罢了。这回一瞧,哪还像当初那乡下老太太,脸上身上富态了不说,那皮肤更是细嫩白皙了不少,身上穿着绣花的绫罗绸缎,头上戴着没见过的首饰,脑门上还带了镶珠嵌宝的抹额,顿时瞧的村里人直咂舌。

有和他家亲近的,凑过去打招呼:“老嫂子,你咋回来了?不在京城享福啦?”

徐婆子一瞧,也乐了:“铁柱他娘啊,现在几个孙子啦?家里都还好吧?这不我家老二放了外任,领了媳妇孩子去四川做官。他本也想带我去,可我想着实在是太远了,说话也听不明白,倒不如回乡自在。”

又有媳妇一个凑过来问:“徐婶子,听说你家大妞也成官太太了?”

徐婆子笑眯了眼:“可不是,这回也外放了,跟我家老二在一处,彼此能照应。这大妞也就罢了,我家二妞那才叫能耐了。咱们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就是她了,在京城的时候隔两日就打发太监来接她进宫,几天不见就吃睡不香。”

“太后啊!”村里人闻言都咂舌不已,他们瞧见县太爷还哆嗦呢,这太后在他们眼里可是和天老爷一样的人物。

“太后在她宫里还给我家二妞置办了屋子,四季的衣裳都不用我们自家做,宫里专门有拨给她的绣娘。”徐婆子提起自己最得意的孙女那是滔滔不绝。

“哎呦,那丫头从小就好看,以后怕是得进宫当娘娘吧?”有一个老婆子插嘴道。

“什么娘娘啊,皇上的年龄都能当我们二妞的爹了。”徐婆子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回头瞅了眼大儿媳妇:“咱家青青当郡主的事你没和她们说啊?”

王氏一脸尴尬,她从来不是多嘴的人,京城的事她时常捡些无关紧要的提,这些郡主啊之类的她都闹不明白,自然不会多说了。

徐婆子将头扭了回来:“皇上封我家二妞当郡主啦,还有封地呢,还给她赐了婚。这不刚成婚几个月,嫁的是镇国公府的少爷,以后我们家二妞啊可是镇国公夫人呢。”

这一串串吓人的名号听着就厉害,村里顿时像炸了锅一样,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连后边的县令都惊动了。王县令家世普通,全家就他一个做官的,因此也没什么消息渠道。这一听徐家姑娘都当郡主了,还嫁到镇国公府,忙凑过来说:“咱家姑娘可真了不得,通常只有皇上的亲侄女才能当郡主呢。”

徐婆子洋洋得意:“皇上对我们家二妞可比亲侄女还亲,你知道她封号叫什么不?懿德,我虽不懂,但听我人说是夸赞女子最好的词了。”

王县令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您家可真是走了福运了。”

“阿嚏!”坐在马车里看书的青青忽然打了个喷嚏,顿时把宁氏吓了一跳,连忙摸她额头道:“可是生病了?”

也不怪宁氏紧张,这青青打小就没生过病,什么咳嗽啊喷嚏啊素来和她无缘。青青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吞了吞口水,觉得没什么异常,方道:“感觉并无大碍。”算了算离家的日子,青青忽然笑道:“定是祖母到家了,这么些年没回去,肯定得显摆上几个月,我估摸着祖母指不定在家里怎么念叨我呢。”

想起婆婆的性子,宁氏也笑了:“儿孙一个比一个能耐,你祖母这是高兴。”

青青道:“我就猜会如此,走的时候特意给她塞了好些润喉的药丸子,说多了话晚上吃上一粒就成,也不知她记不记得。”

人算不如天算,纵然青青准备的齐全,可徐婆子过于兴奋早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她站在村口足足说了一下午,等到了家吃了晚饭,又和来串门的邻居说了半个时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徐婆子悲剧地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翻箱倒柜的找出药来,就着茶水咽了下去,张了张嘴,依然一副公鸭嗓,顿时有些生气:“这药也不灵验啊!”

王氏笑道:“又不是仙丹,哪能吃了就好。”

徐婆子失落地叹了口气,哑着嗓子道:“我还打算今天去坟上和你父亲叨叨一回呢。”

***

马车走了三四个月,徐鸿达一行人终于到了四川境内。一进四川就是川南府的地界,徐鸿达任川南府的同知,沈雪峰管理盐务也在川南府任职,杨成德和朱子裕一行则要往成都去,众人便在此地别过。川南和成都离的并不算远,马车又走了四五日便到了成都境内。

圣旨早已下到成都,杨成德一行人到后,便有官员出来相迎,验了印章,贴了告示,这算正式上任了。有长官到任,提督府的副将少不得摆上一桌酒席为杨成德等人接风洗尘。

因有女眷,副将差人将杨夫人和青青送到准备好的宅子里,又打发人送了一桌酒席。青青坐了几个月的车,早就疲惫不堪,只略吃了一些粥饼,垫垫胃。

朱子裕如今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因此特拨给他一个二进的小宅子。青青四处转了转,倒是还算齐整,屋子里家具也算齐全。青青这次带了十来个丫鬟、小厮,有的烧水有的擦拭家具,半天功夫就将宅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珍珠和玛瑙提了烧好的热水,青青好生泡了一回,玛瑙和珍珠拿大汗巾替她将头发擦干,便躺床上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已擦黑,青青微微皱起眉头:“三爷还没回来?”

珍珠道:“可不是,我还琢磨着是不是找不到家,还特意打发了两个小厮去寻。”正说着,就听见外面有嘈杂的声音,青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定是回来了,你们去煮上一碗醒酒汤,喝了这一下午,还不知醉成什么样呢。”

果然,朱子裕扶着小厮进来时腿脚漂浮,看着青青直乐。青青打开匣子摸出一粒醒酒丸来塞他嘴里,少不得斥责两句:“是不是喝酒前没吃醒酒丸?怎么醉成这样?”

朱子裕搂住青青的肩膀,挥手让小厮退下:“你不晓得,在军中都是拿坛子倒大碗里,一干就是三碗,这样的喝法你那醒酒丸也不管事了。”

青青小心翼翼地扶他在榻上坐下,拧了汗巾子替他擦脸。少时,珍珠端了醒酒汤来,朱子裕连喝了两碗,这才回过神来:“喝了一下午酒,也没吃什么东西,喝上两碗汤倒觉得饿了,家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青青道:“晚上熬了鸡汤,让他们下碗面条给你吃?”

鸡汤是现成的,有个专做点心的厨娘手脚麻利,不多时就擀出一碗面条,下在鸡汤里,又放了些青嫩的菜叶,热气腾腾的送了进来。

朱子裕早就肚饥,一闻这鸡汤的香味顿时忍不住了,盘腿坐起来先问青青:“你要不要吃一碗?”

青青笑道:“我晚上拿鸡汤煮的馄饨,比这还香呢。”

朱子裕闻言也不再让,唏哩呼噜地吃下去两大碗,吃出了一身的汗。

丛京城到四川,一路途径多省,虽路上也有驿站、酒楼可以歇息,但沐浴不过是以洁身为主,不如在家里泡着自在。

朱子裕脱了衣裳,往浴桶里一坐,青青在后头帮他洗了头发又一点点擦干。刚吃了个饱腹、此时又坐在微烫的水里,旁边又有娇妻伺候,朱子裕的眼神忍不住活泛起来。手一伸就抓住了青青的小手,笑嘻嘻地问道:“青青要不要和我一起洗。”

顺着他的视线,青青也瞧见的水中的光景,登时忍不住脸一红,手抽出来在他胳膊上捏了两下:“在路上折腾了几个月,也不嫌累的慌,今晚好好睡觉,旁的你什么都别想。”

朱子裕不甘地撅起了嘴,朝青青示意:“要不就亲两口。”

青青笑着在他嘴上一拍,随即往后一躲:“我才不信你,我一近前你定会把我拽桶里去。这招你都用过好几遍了,我才不信。”

朱子裕遗憾地叹了口气:“媳妇太聪明,越来越不好骗了,只能晚上被窝里再行使夫权了。”

朱子裕的想法倒是很多,只可惜心有余力不足,他本就疲惫加上喝了不少酒,上床之前还想着要怎样怎样,可一躺在床上,头刚挨着枕头,便呼呼地睡着了。

在家休息了几日,日子便上了正轨。朱子裕要每日到军中当值,青青也受了杨夫人的邀请,到提督府一聚。

杨夫人之前随丈夫在边疆多年,和这些将领夫人们打交道可谓是轻车熟路。青青以往交际的多是文官的家眷,除了杨家外还未和其他的武官家眷打过交道。

到了约定的日子,青青早早地来到了提督府,先给杨夫人请了安,方才笑道:“这还是我成亲后第一次以朱夫人的身份和旁人打交道,说起来还有些紧张不安呢。”

杨夫人闻言也笑了,少不得传授些经验给她:“虽说武官夫人性子直爽的比较多,但那也分人,相处长了就知道了。等一会说话时,看谁合得来就多聊些,话不投机的以后远着些就得了。”

青青道:“咱们初来乍到的,少不得先主动些。”两人正说着话呢,便陆续有夫人到了。

杨成德身为四川提督,在军中杨夫人可算是第一夫人了,因此来的夫人多奉承她。青青坐在一边,一边暗暗记住这些夫人的称呼和她们丈夫的职位,一边还要时不时地与这些人说笑两句。

蜀地富裕,军中的油水也很足,因此这些夫人们打扮的格外精致。青青正抿着嘴喝茶,忽然察觉一个夫人在打量她,便放下茶碗朝那人一笑。指挥使李夫人回了一笑,声音和善:“我听说朱大人年纪不大,但已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了,真真是年轻有为。”

青青笑道:“他去年跟着提督大人攻打了缅甸,得了些军功。”

李夫人闻言面带惊喜:“咱四川和云南挨着,去年那场战役时常听我们家老爷提起,原来朱大人那时也在军中。”

青青点头:“是,他作为副将辅佐提督大人。”

众人闻言忽然恍然大悟,许夫人说道:“原来朱大人是那名斩杀缅甸王的小将。以前也听我们老爷说过,只是没对上名号。这么说,朱大人是镇国公府的三少爷?”

作为将领的家眷,年纪大些的都听说过镇国公府那对战死在沙场上的双胞胎的事。如今又知道朱大人是镇国公府的人,登时都对青青亲热不少。

指挥同知许夫人还道:“我们老爷前一阵子还光提提督大人的英勇、朱大人的果敢,谁知这回来了真神倒不晓得和我说一声,险些闹出笑话。”

笑了一回,气氛热烈许多,杨夫人趁机问道:“我们才来对四川也不熟悉,听说常闹些匪患?”

许夫人是四川本地人,便细细和她将来:“咱们这个地方旁的都好,就有一样让人头疼,时常会发生地动。每回地动都有不少百姓流离失所,虽朝廷每回都有拨赈灾的钱粮,但也只够他们饿不死罢了,老人孩子倒还罢了,青壮少不得去寻些别的法子。那老实能干的到哪都能活下来,也有的性子凶悍见一切都没了铤而走险去做了山匪也是有的。”

李夫人接着说道:“夫人刚来对这里还不熟悉,旁的也就罢了,有一样一定记住,只要觉得地动山摇,一定要赶紧往外面跑。”

杨夫人和青青闻言连连点头,王千户的夫人笑道:“其实也不用紧张,地动都凭老天的心意,有时候一年地动几次,有时十来年都平安无事。”杨夫人闻言便不再纠结此事。

李夫人也转了话题,问杨夫人道:“夫人来成都,怎么没先拜见蜀王妃?”

杨夫人道:“来的那天就给蜀王府递了帖子,只是王妃身上不爽力,叫过几日再去拜见。”

副将张夫人闻言道:“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王妃病了也不知道,夫人去蜀王府的时候知会我们一声,我们也该去给王妃请安的。”

蜀王,是盛德皇帝的亲弟弟,十余岁的时候就被先王赏赐了封地,打那以后除了先皇殡天时回过一次京城,便再也没回去过。

因蜀王离京的时候早,和盛德皇帝并没有明显的龌龊,但天家的兄弟情一直十分淡薄,这些年,盛德皇帝极少提起蜀王,而蜀王除了固定的请安折子,年、寿的礼物外,连封信也不写给盛德皇帝。

想起自己也给蜀王府递了帖子,但一直未收到回信,青青隐隐约约觉得,这蜀王妃怕是不喜欢自己吧。

第89章 蜀王府(捉虫)

蜀王祁炎生母是贵妃, 在祈炎的印象里,他算是得宠的皇子, 先皇对他们母子一直宠爱有加。可在祁炎大婚后, 先皇不知为何忽然变了态度, 不由分说地将他封为蜀王,赐蜀地为其封地。先皇这些儿子中, 祁炎是唯一有封地的皇子, 面对其他皇子颇为嫉妒的神色,祁炎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按理说,祁炎为蜀王, 蜀地的税收都应归祁炎所有, 且拥有蜀地的一切兵权。然而先皇在旨意中明确地说道:蜀地盐税上交国库,其余税收归蜀王所有。至于其封地的兵权,先皇更是连提都没提, 但是这几十年来接连不断的派遣来提督、总兵就能看出,无论是先皇还是当今的盛德皇帝,都没有将兵权交给蜀王的心思。

钱、权好歹算身外之物,最让祁炎心酸的是当初封王的旨意中最后一句:无诏不得入京。祈炎心里很不是滋味, 觉得先皇拿自己当逆贼来防, 幕僚们都宽慰他说也许先皇用这种特别的方式保护蜀王。

其实这样说也不无道理,当初十个兄弟,死了三个, 剩下的有的是亲王有的是郡王, 但无一人有封地, 在朝中也无实权。比起他们,蜀王已经算好很多,毕竟他还能拿到蜀地除了盐税以外的其他税收。

可纵使这样,蜀王祁炎依然难以心平,当初母妃病死,祁炎不知上了多少折子希望能回京送葬,但先皇不但不准,还下了圣旨斥责于他。先皇驾崩,盛德皇帝继位,蜀王祁炎终于得以奉旨回京,可看看这再无母妃的京城,看着盛德皇帝眼里和先皇一样的冷漠,蜀王祁炎悲从中来,此后再也没上过折子说要回京的事,甚至嫡长女出嫁都没上折子为其要封号。

从提督府回来,青青便和朱子裕提起蜀王妃的事:“递了折子,一直没回话。”朱子裕沉吟片刻道:“我对蜀王也不了解,在京城只偶尔听说他与圣上不睦,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青青好奇地看着他:“你们初来乍到,不用去拜见蜀王吗?”

朱子裕闻言不禁笑了,揉了揉青青的脑袋:“你们女眷平时来往也就罢了,像我们驻扎在蜀地的武将,都是要远着蜀王的。”青青想起盛德皇帝平时略有些小心眼的性子,便也明白了其中缘由。

朱子裕见青青若有所思的样子,连忙嘱咐她道:“逢年过节时候送份节礼,平时远着些,不要走动的过于勤了。”

青青闻言笑着说道:“你只管放心就是,我瞧着蜀王妃似乎也不愿意让我上门一般,以后凡是涉及蜀王府的,我们随大流就是。”

夫妻两个商议定了,便将此事放到脑后。谁知十天后,蜀王府忽然打发人送了回帖来。青青坐在正厅见了来送信的婆子,只见对方行了大礼后方说:“王妃说:原本早该请郡主到府上一叙,但实在不凑巧身体偶感小恙,卧床休息了几日,还望郡主不要怪罪。”

青青客套地笑着:“王妃客气了。如今王妃身子已大好了?”

那婆子忙说:“多谢郡主挂念,已经无碍了。说起来,这几日有不少夫人都送帖子询问王妃的身子情况,如今身子好了该理应感谢诸位夫人的关心,因此特意在后日设下一小宴,除了有答谢的意思外,也是为郡主和杨夫人接风洗尘。”

青青点头:“定会准时赴约。”

蜀王府的婆子躬身告退,珍珠送她出去又递给她一个上等封儿。那婆子忙说:“多谢郡主赏钱买酒吃。”

青青回到卧房,不多时珍珠回来了,道:“赏了那婆子一个上等封。”青青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没问问蜀王妃平时都喜欢什么?咱们上门做客,也该带些礼物才是。”

珍珠道:“问了两句,那婆子只说自己不在王妃身边伺候,不甚了解。”

青青微微皱了眉头,说:“既然如此,把太后赏的茶叶拿两罐子出来,宫里新样式的料子挑几匹颜色沉稳的。”

珍珠将东西找出来给青青过目,青青翻看了下料子说道:“家里的老山参拿一支出来,再放两罐子玫瑰香露,这样也算是一份厚礼了。”

珍珠一一准备妥当了,青青亲手写了礼单让珍珠收拾好,准备后日走礼用。

天色已经黑了,朱子裕才从大营里回来,到家也顾不得梳洗,便躺在了榻上。青青叫人打了热水来,投了汗巾子给他擦脸擦手,摸着他手心又粗糙了不少,不禁问道:“你这几日都在军中做什么?怎么瞧着比干活还累呢。”

朱子裕闭着眼睛说道:“那帮小子看我年轻又身居高位,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直到副将说了我在云南的战绩,他们才放下了找事的心思。可不知是谁的主意,一个个的在练完队列后非要挑战我,一个接一个打了一天,到晚上的时候精力不济,险些着了道。”

青青有些心疼朱子裕的辛苦,但也知道,在军营里这些兵士们都崇拜强者,朱子裕必须在这个时候树立起自己的威信,收拢住他们的心,才能让他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练出一支能打胜仗的铁军。

见朱子裕累的睁不开眼睛,青青也不叫上什么菜了,直接吩咐厨房拿鸡汤煮一大碗面条送来。朱子裕半闭着眼睛,呼噜呼噜一气吃了,拿水胡乱冲了冲身上,漱了口倒床就睡。青青在他冲澡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几处青紫,趁着他睡着了拿药给它涂上,用巧劲将药化开,促进肌肤将药力吃进去。

转眼到了去蜀王府做客的日子,青青特意着重打扮了一番,穿的今年进上的蜀锦裁制宽袖大衫,头上戴了那套红宝石头面。

马车驶到蜀王府大门外时,正好遇到了其他几位夫人也刚到。都是见过的,也在一起吃过饭,彼此问了安后,那些夫人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都朝青青的头上看去。

蜀地因盐业发达,算是有名的富地,这些夫人们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生意,因此各个都是有钱的主。女人在置办衣裳首饰上头格外用心,因此瞧见青青的头面都有些惊疑不定。旁的不说,头面上的宝石大大小小足有十几块,同样的血红鲜亮的颜色一瞧就是一块石头掏出来的,这么大的宝石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蜀王府早有人在大门外侯着,见来了客人连忙迎了出来。几位夫人不便在此说话,便三三两两的进了蜀王府。刚走了两步,就听见外面又有马车来,众人不禁停下脚步往外张望,有灵巧的丫鬟去门口瞧了瞧,回道:“是提督府的马车。”

几位夫人听说是杨夫人到了,索性又折回去迎她。杨夫人是武将的女儿,又嫁给了武将,从小到大的生活习惯导致她素来不太喜欢胭脂首饰,平时头上戴的东西都极其简单,有时宴客才多带两只金玉首饰。今日也不知怎的,杨夫人也戴上了全套的头面,看起来竟有几分威严。

笑着和众人说了两句话,杨夫人便拉着青青走在头里。后头几个夫人彼此使着眼色,有的了然有的却有些不解。指挥同知许夫人拿手背挡住嘴,悄悄告诉旁边的人:“听说杨提督是朱大人的亲舅舅。”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几个标志伶俐的丫鬟带着众夫人来到蜀王妃的院子,丫鬟打起帘子,青青跟在杨夫人身后进了正间,这才看到,原来屋里已有不少人了。

杨夫人等人给蜀王妃请了安,蜀王妃笑道:“早该请大家吃酒的,却不想换季害了咳嗽,倒耽误了这么些时候。”

杨夫人忙回道:“王妃客气了,该我们先上门拜访才是。”

蜀王妃点了点头又将视线挪到了青青身上:“这位就是懿德郡主吧?”话音一落,这些夫人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也不怪她们吃惊,如今这个年代本就是信息闭塞的时候,交流信息全靠书信。有些官员专门养了些耳目在京城,就为了随时掌握京城里的动态。但大部分官员不愿意将银钱花在这上头,又没什么亲人在京城,因此对时事不甚了解。

今日坐在蜀王府的大部分是那日一起吃酒的夫人,也有些文官夫人是没有见过的。此时听见蜀王妃说懿德郡主,都十分惊讶地将视线挪到了青青身上。

青青泰然自若地上前请了安:“懿德见过蜀王妃。”

蜀王妃笑的十分自然:“前些日子听说皇上封了一位郡主,是个十分得太后娘娘疼爱的可人儿。原本以为是哪位皇兄的女儿,倒不知道原来是朱大人的家眷。”

青青微微一笑:“懿德这郡主原本就是我家夫君拿军功换的…”

话音未落,这群夫人们顿时眼前一亮,纷纷问道:“军功还能换郡主呢?多少功劳能换啊?”

青青:…

第90章 第 90 章

眼看着话题跑偏, 一群夫人兴高采烈地讨论自家男人的军功够不够给闺女换郡主的,实在不行换个县主也不孬, 等出嫁时候穿着郡(县)主冠服别提多风光了。

眼瞅着这些夫人们都开始讨论自己的女儿封了郡主后该准备什么样的嫁妆了,蜀王妃一直端着的完美笑容终于裂了条缝, 她微颦额头咳嗽了两声, 众夫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将停止了讨论。

蜀王妃看了眼青青, 笑着说:“你们说的轻巧,自古以来哪有听说过拿军功给女人家册封的?嘉懿郡主这是特例, 她一直深得太后娘娘宠爱, 听说在太后的福寿宫专门有一间侧殿是给郡主用的,皇上这个册封呀不过是借着朱大人军功的名义顺水推舟罢了。”

青青不太明白蜀王妃非要拿自己身份和宠爱说事到底是什么目的,只淡淡一笑道:“王妃虽几十年未回京, 倒对京城发生的事了如指掌。”

蜀王妃笑容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嫂子打发人来送中秋的节礼, 我这才知晓的。”青青笑而不语, 转头又去和杨夫人说话。蜀王妃面上闪过一丝恼怒, 却又很快地遮掩住了。

蜀王妃不喜青青也是有缘由的,原本蜀王就对盛德皇帝有心结,毕竟当年先皇就是为了稳固盛德皇帝的太子之位才封的蜀王。这么些年盛德皇帝一直牢牢把握着蜀地的军权和盐税, 蜀王宛如一个傀儡一般,除了拿些剩余的税收外, 竟没一点实权。不能将怒气发到皇上身上, 但作为太后身边的红人, 青青毫无意外地受到了蜀王妃的敌视。

蜀王一直有亲信在京城每月往蜀地送消息, 夫妻一体,蜀王每回拿到消息都不避讳蜀王妃,因此蜀王妃对太后十分疼爱一个小官之女的事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平常的疼爱也就罢了,出嫁前竟然直接封她了郡主,自己的嫡长女都没得到一个郡主之位,倒册封了一个没有血缘的外人,蜀王妃心里更加不平。

身为蜀王的贤内助,蜀王妃深知在官场上,夫人们彼此打好关系的重要性。杨夫人身为提督夫人自然不用发愁与人结交的问题,而朱子裕初来乍到只不过是个四品官员,在这军营里还真不算稀奇。

蜀王妃在蜀地多年,三节两寿的时候也常与武官的家眷打交道。在王妃看来,这几位夫人一个比一个脑筋直,喜怒又常在脸上,便想着挑拨一二应该不算太难,最好让这懿德郡主与其他武官夫人合不来才好。

蜀王妃认为这些直来直去又不通文墨的人定然不会喜欢一个诗词书画样样在行,又在品级上碾压她们的郡主,就像她们不喜欢自己一般。

“我听说郡主善丹青,当初太后娘娘召你进宫就是看上了你的画作?”蜀王妃似乎要将青青的老底都揭穿一般,有些咄咄逼人。

青青颔首笑道:“我在京城开了个书画铺子,略有些名气,却不想太后娘娘也知道了,遂叫我进宫画了一幅影壁墙。”

话音刚落,一个夫人凑过来问道:“我听说在京城这些字啊画啊都十分值钱,有的甚至能卖到八百两、一千两的高价?京城的生意都这么好做吗?”

家里开了这么些年铺子,青青常帮着对账,倒也有几点心得,遂与他们交谈起来。蜀地因井盐而繁盛,这些夫人个个手里头都有好几个铺子,只是在赚钱上都不如书画铺子。青青会的东西杂但样样精通,说起生意经来也是头头是道,这些夫人听的两眼冒光,一个个都敬佩不已。

能将这么高雅的事最后讨论成如何赚钱,蜀王妃对这些人也十分服气。眼看着气氛不像自己预想的那样冷场,反而一个个和青青捻熟起来,顿时气得有些胃疼。

眼睛在青青身上转了一圈,看着青青头上的红宝石头面,蜀王妃故作惊讶地问道:“这套头面上的红宝石是看着颜色、光泽十分接近,真真难得。我来蜀地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颜色这么正的红宝石头面呢,想必是太后赏赐你的嫁妆吧?”

听到蜀王妃说话,众人这才又安静下来,青青摸了下头上的簪子,说:“倒不是太后赏赐的,这套头面是我娘亲替我准备的嫁妆。”

蜀王妃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吃惊:“听闻令尊在京城不过是从五品的侍读学士,只怕他一年的俸禄还不够你这一支簪子的吧,你爹娘倒是真宠你。”

青青脸上笑容不变,看着蜀王妃说:“其实打这套头面倒也没花费多少银钱,我小时候在老家喜欢捡些石头回家,其中有一块磕破了,发现里面居然藏着好大一块红宝石,这套头面就是用那块红宝石打的。”

众夫人闻言阵阵惊呼,七嘴八舌地问道:“从哪里捡的?”“那块石头是什么样的?”“多大的红宝石呀?”…

蜀王妃听的一阵头疼,看着众人的眼神颇为不屑,心里暗忖:“无知的妇人,旁人说什么都信。”

眼看着讨论越来越火热,蜀王妃忍不住又打断了她们:“你说捡了许多石头回家,其中一块出了红宝石,其他的呢?”蜀王妃的眼神在青青手腕上一转,吟吟笑道:“难不成还出了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青青忍不住一笑:“王妃猜的真准,虽然不是镯子,但有一块好大的羊脂白玉呢。”

众夫人纷纷掩嘴惊呼:“我的天呢!”

蜀王妃:…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天简直没法聊了!

眼看着蜀王妃脸色越来越不好,杨夫人率先起身道:“王妃身子刚好,想必还有些虚弱。我瞧着王妃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先行告退,改日再来瞧王妃。”

蜀王妃强撑出一抹笑容:“已备好了宴席为杨夫人和懿德郡主接风洗尘,不如我们现在就移步花厅?”

杨夫人略一沉吟,道:“还是以王妃身体为重,我们来日方长。”

蜀王妃已备好了宴席,哪会让这些人不吃就走,说出去岂不是扫了蜀王府的面子。蜀王妃扶着侍女的手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微笑:“杨夫人,这边请。”

许是之前蜀王妃的情绪有些外露,酒席上众人言行都拘谨了许多,敬酒回敬走完了套路,便纷纷起身告辞。

蜀王妃这回没在挽留,而是打发自己的丫鬟将众人送了出去。回到主院时,蜀王妃脸上惯有的微笑顿时消失无踪,阴沉着脸进了东次间,重重地拍了下榻桌,发出了“啪”的一声重响:“就她,满脑子的市侩,凭什么能做郡主?”

一个嬷嬷从外头进来,眼神一扫丫鬟们便乖乖地退了出去,她这才上前拉住蜀王妃的手心疼地道:“我的好王妃仔细手疼,骂两句也就罢了,哪能为那种人伤了身子。”

“奶娘不知道,我这心里难受。”蜀王妃说着话就掉下泪来:“我的英英,堂堂蜀王嫡长女,诗词书画样样精通,哪里比那姓徐的差了,郡主之位竟然让她给占了,怎么就她那么好命?”蜀王妃拿帕子擦了擦泪,声音愈发哽咽:“册封了也就罢了,不老老实实呆在京城,非得跑到蜀地来,这不是故意给我添堵吗?”

李嬷嬷想起蜀王妃的长女忍不住也叹了口气,安慰道:“我们还得从长计议,这风光不是看一时,得看一世,也就这会皇上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给了她一个封号。太后年纪大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指不定有几年的活头呢。等太后去了,她还能安安稳稳做一辈子郡主?到时候看谁给她撑腰。”

蜀王妃闻言情绪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撕扯帕子的手也放了下来:“奶娘说的是,咱和她走着瞧!”

蜀王妃不知道的是,这些武将夫人回到家里无一例外都将今天发生的事说给了自家的男人,虽不明白蜀王妃对嘉懿郡主的敌意从何而来,但蜀王妃的言行举动无一不彰显出她对懿德郡主的厌恶。蜀王妃以为这些武将夫人一个个傻的冒泡,其实谁都看的清楚明白。拿副将张夫人的话说:“这朱大人可是杨提督的亲外甥,蜀王妃还想拿我们当枪使,真是高看了她自己。”

回到家换上家常的衣裳,珍珠拿木梳给青青通了头发,又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青青一边打发人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食一边问道:“让招个本地的厨娘,可有消息了?”

玛瑙端了两碟子点心来,放在青青手边,回道:“昨日瞧了几个,都不太中意。索性找了个靠谱的中人,说明日带几个过来让奶奶瞧瞧。”

青青笑道:“我素日最喜欢吃辣口,只是做的不算正宗。如今咱到了四川这地,可得好好尝尝当地人的手艺。”

说话间,丫鬟提了食盒过来,端出一碗鸡汤馄饨,青青就着点心将馄饨都吃了,这才满足地喟叹道:“吃了这么多酒席,属这回最难捱。看着蜀王妃阴阳怪气地样子,我一口菜都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