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乾兴皇帝也知道,这笔银子过了这么久,当初的借钱的大臣们基本上都死了,其子孙就是知道这事怕也早都默认朝廷不要这笔钱了。如今突然让他们吐出这么一大笔银钱,怕是个个都得哭天抢地,纵使他是皇上也难办成这事,总得在前面有个出头的才行。

乾兴皇帝想了一圈,终于让他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朱明礼。

先说身份,老镇国公朱子裕和懿德长公主嫡子,身份够尊贵,谁也不敢拿他怎样。再者说,朱明礼是天生死要钱的个性,让他做这件事最好不过了。

乾兴皇帝把一脸懵逼的朱明礼叫进了宫里,给他安了个户部的官职便让他追缴欠银。朱明礼一听就知道这不是好差事,直接拒绝他不太敢,正琢磨着想什么法子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呢,就见乾兴皇帝一脸阴测测地看着他:“若是办不好,朕就将你丢到边境让你守城去,十年不许你回京。”

朱明礼一听腿就软了,连忙抱住乾兴皇帝的大腿道:“皇上舅舅咱可不能这么拿大光朝的江山开玩笑啊,我这功夫您知道,上个树跳个墙还行,这行兵打仗我可不在行。”

乾兴皇帝捋着胡须笑了笑:“既然不想去守城就赶紧给朕要银子去。”见朱明礼唉声叹气的模样,乾兴皇帝琢磨着总得给他点甜头或是些威胁,好叫他好好干活。

于是在朱明礼惊恐的表情中,乾兴皇帝露出一抹微笑:“若是银子一两不少的要回来,朕就给你一成银子的奖励;若是要回来的银子不到七成,少多少你给朕补上。”

朱明礼顿时就给跪下了:“皇上舅舅,您老人家太黑了!”

拿出长长的欠款清单和厚厚一摞的欠条出了宫,朱明礼在经过短暂的颓废后算了算总账立马又精神抖擞起来。这笔欠银涉及上百名官员,欠银居然达四五百万两银子,粗粗的看了眼名单,有的是老牌的勋贵家族、有的依然子孙在朝当官,仅有几家有些败落的,但平日出门也撑得起门面。

一成银子怎么也有四十多万两呢,朱明礼看着欠条仿佛看着明晃晃的银子,乐的合不拢嘴。

番外二(下):被坑哭的招财

朱明礼吃了午饭就匆匆忙忙地跑到书房去了, 安氏的陪嫁丫鬟笑道:“二爷倒和上了套似的,也不知皇上许了他什么好处?”

安氏抿嘴笑道:“升官加爵的咱家爷倒是未必稀罕, 若是有赚钱的好事他准跑头里。”丫鬟闻言笑着说:“还是奶奶最了解二爷。”

安氏笑了一声,道:“我估摸我上辈子和他肯定是冤家,打认识他起,他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他脑子里打的什么主意。”

书房里的朱明礼还不知道自家媳妇在编排自己, 此时他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在几个大箱子里翻找匣子:“奉国将军府张家、昭勇将军府李家、定远将军府孟家、太子太傅府孙家…”

匣子按照顺序摆在朱明礼的桌案上,朱明礼将名单递给小厮金子, 吩咐道“按照这上头的名册都找出来。”金子答应了一声去找名册,小厮银子磨墨铺纸,准备随时记录。

朱明礼取出最上面一个匣子,匣子上的贴着奉国将军府张家的字样。打开匣子, 里面装着几本册子,第一页首先记录了张家的基本状况, 例如当家人名姓, 有张家嫡支、旁支的子孙情况, 后面则详细的罗列了拥有多少庄子多少土地多少铺子。再后一页就是,各个铺子的详细介绍, 往外出租的一年租金几何;若是自家来做生意的,干的什么买卖, 每个月利润如何,最后还细细分析统计了每一年的收益。

朱明礼打十岁做生意起,就把京城各家的家底摸了个清清楚楚,京城各家铺子里都有朱明礼收买的伙计, 平时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默默记下当天的交易金额,卖了什么东西就可以。只费点脑子,又不容易让东家和掌柜的知道,每个月还能白拿一两银子,被收买的这些伙计都尽心尽力的,生怕丢了这个差事。因此京城每年铺子,朱明礼都掌握着详细的账目,只怕人家主人家看的账目都不如朱明礼这个清楚明白。

在纸上写上府名,下面写上某年什么铺子收益多少什么庄子收益多少,一直到了点灯的时候,安氏打发人催了两回,朱明礼才揉了揉眼睛,将下午整理出来的十家信息收拾到一个匣子里,又吩咐道:“金子,明日把城里各处巡视的抽回来二十个人,叫他们把这些人家每年赚的银子罗列出来,这上头的数多半都是他们收集的,心里都有数。”

金子答应了一声,点了灯笼准备送朱明礼回后院,顺便问道:“明日爷带谁出门?”朱明礼道:“叫银子和算盘跟我走一遭,你在家把东西理出来。”金子应了一声,将朱明礼送到二门外方才又回到书房。

安氏一边让人盛着汤一边打发朱明礼洗脸洗手:“瞧瞧你身上这墨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考状元呢。”朱明礼不以为意的换了一身衣裳,洗干净了手脸趁着安氏不备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你不知道,皇上交给我一笔大生意,做好了爷能挣四五十万两银子呢。”

见丫鬟们都低头抿嘴偷笑,安氏红了脸嗔了他一眼:“没脸没皮!”朱明礼不以为意,乐呵呵的盘腿坐在了榻上,催促安氏道:“赶紧吃了饭睡觉,明天爷一早就要去要账了。”

***

辰时二刻,朱明礼坐在马车上出了家门。这个点,当值的都到了衙门,可若是有的人家好睡个懒觉之类的,可能还没起床。

冬天天亮的晚,奉国将军府的老夫人昨晚走了困,早上多迷瞪了一会,这会刚洗漱完正准备用饭呢,就见丫鬟进来说了一嘴:“奇了怪了,咱府上也和镇国公府不熟呀,怎么刚才恍惚听说镇国公府的二爷来了。”

张老夫人一听也有点犯迷瞪:“早些年也有过些来往,但是不算熟悉,后来就断了来往了,怎么这会好不生的上门了。去,叫人去前面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吃了两口粥,老夫人还在琢磨这事:“你说他上门能做什么?”

“是不是要和咱家大老爷合伙做生意?”丫鬟腊梅笑盈盈地说:“虽然我常年不出门,但也听说这镇国公府二爷的名头,据说是赫赫有名的富商呢,宫里的生意基本都快被他包圆了。”

“那就是个不干正事的主儿。”奉国将军府的老夫人不屑地道:“正儿八经的勋贵子弟,不去做官非得做什么商人,岂不是自甘堕落。虽说打先皇时起,朝廷就抬举商人的地位,也不限制科考了也不限制穿着了,但那是对平民百姓说的,他可是长公主的嫡子,就是不喜欢习武,做个文官也好呀,我瞧着他可比咱家宁哥差远了。”

想起那个以读书为借口日夜在书房里与几个书童鬼混的少爷,腊梅决定还是闭了嘴啥也不说了。张老夫人说了一回,还不放心,又吩咐道:偷偷和大老爷说,甭管他想合伙什么生意,好言好语的送走就得了,别得罪了他,但也别和他来往太密切了,省的把咱家的几个哥儿都带坏了。”

腊梅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她想着这事打发人去说,若是让人听了传出去只怕会同镇国公府交恶,便决定自己走一遭。

到了前院,腊梅问了门口的小厮,知道里头的茶吃了两回了,便转头去泡了壶新茶进去替换。

刚倒上茶,腊梅就听见大老爷一脸苦涩的道:“祖上这笔欠款我并不知晓,要不然早就还了。”

只见传说中的镇国公府死要钱朱明礼乐呵呵的道:“现在知道也不晚,正好还完了好过年。”

张老爷就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的,差点没噎死,但人家是奉了皇命来的,张大老爷只得强挤出一个笑脸,低声下气地说道:“我们家的情况二爷也是知道的,我虽继承了爵位,但身上也没实缺,家里的子弟大多数都没有出仕,只有两个读了些书的挂了个五品的差事,家里实在困难。”

朱明礼不以为意的笑道:“谁家指望俸禄吃饭呢,这不有庄子和铺子嘛?更何况老将军不知留给你多少家业呢。”

“哪有多少家业?”张大老爷苦笑着摇了摇头:“家里人多开销大,早就入不敷出呢。”

“这话可不对!”朱明礼伸出手,旁边的一个小厮立马递过去几张纸,朱明礼轻轻咳嗽了一声,念道:“就今年来说,您府上十七间在京城的铺子盈利就有六万两银子,五个庄子光一年的粮食、野味、山珍怎么也有一两万两银子。这些可都是当年您祖父借国库的银子置办的,这一年就有这么多收益,这几十年下来,您家可发了大财了。”

张大老爷目瞪口呆地看着朱明礼,连盘算好的说辞都忘了。朱明礼一瞧乐了:“您这是不信,银子,拿我抄的这个给张大老爷瞧瞧。”

张老爷脑子都不会转了,下意识接过来银子递过来的纸,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米粮铺子,一年净赚八千两银子;东升酒楼,一年净赚五千两银子…

“这个…”张大老爷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一脸苦笑地说:“哪有赚这么多,二爷太会开玩笑了。”

“我这个账再不会错的。”朱明礼一脸自信地说:“若是和你铺子的账本子对不起来,肯定是你家下人糊弄你了。”

将纸放在手边的桌上,张大老爷忍不住问道:“不知二爷为何盯着我家的铺子?您这账算的比我自家还明白。”

“倒也不是针对你。”朱明礼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十分实诚地说:“京城每家铺子每天的人流、成交金额我都派了人统计,若是连这都不知道,怎么能做好生意。”抹了把脸上的汗,张老爷实在无言以对,没见过谁做生意还盯着旁人家铺子的。

如今自家的账都让人算明白了,这钱拖欠着不还还得找个好说辞才是。说实话,这笔银子不是拿不出来,可若是都还了,确实也伤筋动骨,怕要艰难几年了。

看着张老爷眼睛不停的转,朱明礼不禁笑了笑:“不瞒您说,这笔银子皇上是打定主意都收回来的,今日我来要不算您利息,只管把本金还了就成。若是今天还不了,我下回来可就得加一成的利息了。”

张老爷听了顿时就急了:“怎么还有利息呢?”

“怎么就没利息呢?”朱明礼笑了:“您今年不是放了贷?您那利息收的可比旁人家的多多了。”

张老爷腿顿时就软了,他实在没想到连这样私密的事朱明礼都知道,违例取利、重利盘剥可是朝廷严查的,若是这位小爷把事给捅上去,这爵位也就到头了。

咬了咬牙,张老爷起身道:“二爷办的事,我不能不支持,我这就给您筹银子去。”

“得嘞!这银钱不少,我给你半天时间,等下午我过来拿。”朱明礼眼睛笑的都眯起来了。

“不劳您走一遭,我给您送家去。”张老爷心疼的直滴血,就恨自己被银钱蒙了眼,落这么大一把柄在朱明礼手里,如今只能花钱买平安了。

轻轻松松搞定第一家,朱明礼这讨债生涯可谓是开了一个好头,接着第二家,第三家,每家听了就没有不抵赖的,可一份份账目送上去,明摆着有还债的能力,略微应的迟一些,朱明礼就威胁说要告一个欺君罔上的名,甚至有一些人家在外头包了外宅、养了粉头的,都被朱明礼知道的清清楚楚,一时间京城各府人人自危,有不差钱的不等朱明礼上门就赶紧打发人把银两送去,好收回欠条。也有的还想负隅顽抗的,朱明礼要了一次以后,不但要本金,还追着人家要利钱。若是不给钱…哼哼,谁家没有一两件黑历史呢…

皇上翻阅着一封封告状的折子笑的十分开怀:“朕就说这差事交给明礼差不了,这小子损招特别多,也就他能治得了这些人。”

正说着,朱明礼叫人抬着箱子来了御书房,一进门就得意洋洋的显摆:“皇上舅舅,臣把欠款都收回来了,一两银子也不少,咱那一成的份子什么时候兑现呀!”

皇上示意大太监打开箱子,看见里面一摞摞的银票满意的点了点头:“你的抽成朕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说着拿起手边的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递给朱明礼:“这就是你的佣金。”

“还有几十万两的银票呢?臣还没见过呢!”朱明礼有点懵的上前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借据:镇国公朱XX从国库借白银四十万两…”

朱明礼欲哭无泪:“您太坑人了,当初咱不是这么说的!”

乾兴皇帝:“哈哈哈哈哈…”

朱明礼:“呜呜呜…皇上舅舅欺负我,我要写信告诉我娘去…”

乾兴皇帝:“哈哈…嗝…等等,大外甥…大外甥你回来…”

朱明礼:“没走远呢!您到底给不给银子?”

乾兴皇帝:“给!给!给!朕给还不行吗?!”

番外:一生

乾兴皇帝看着朱明礼破涕为笑的样子, 忍不住长吁短叹:“你说你为了区区四十多万两银子就哭成这样,丢不丢人?你一年赚的银子也不比这少吧?”摇了摇头, 指了指箱子,吩咐道:“还不赶紧把银票给他数出来,小心他再哭了。”

抹了把眼泪,朱明礼眼不错的盯着太监给自己数银票:“谁还嫌钱多呢, 皇上舅舅你不知道为了要这个钱我可把各府都得罪遍了,幸好我娘出去玩之前就给我娶上媳妇了, 要不然经过这一遭我看没人愿意把自己姑娘嫁给我。”

乾兴皇帝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这么说都是朕的错呗,平白让你得罪了这么多人家。”

“哪能呢。”朱明礼看着桌案上越来越多的银票眼睛都亮了,连忙谄媚的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他们不在理,我才不怕得罪他们, 倒是他们不敢得罪我是真的。皇上舅舅要不要你再找找, 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借据了?这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呢。”

乾兴皇帝立马丢下去一张借据:“就剩你们镇国公府的了, 本来朕想给你们免了,听你这话, 你是准备问你哥要账去?”

朱明礼认真思索了片刻,果断的将借据放回桌案, 抱起装好银票的匣子就往外退:“那个,天色不早了,臣还得回府给我娘亲写信,臣告退。”

乾兴皇帝顿时气笑了, 把借据团起来往他脑袋上一丢:“说的好像你知道你娘在哪儿似的。”朱明礼见露了陷,掉头就跑。

回到家里,正巧在前院遇到了朱明恩,朱明礼刚想缩着脖子往后跑,朱明恩一嗓子就把他叫住了。早出生一刻钟也是哥,朱明礼只能抱着装满了银票的银子,乖乖地跟在朱明恩到他的书房去。

一模一样的脸,偏偏一个天生威严一个看起来十分纨绔,好在哥俩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脾气秉性都十分了解,因此见朱明礼浑身穿的挂的都快闪瞎了自己的眼,朱明恩也强忍着没吭声。

到书房里,兄弟两个一左一右坐在榻上,小厮们上了茶和点心,朱明恩笑道:“皇上交代你的差事办的怎么样了?”朱明礼顿时眉开眼笑地说:“都完事了,就是皇帝舅舅太小抠,还想和我赖账,直到我说要和娘告状,皇帝舅舅才怂了的。”

朱明恩无奈地摇了摇头:“光长个子不长脑地,那是皇上和你闹着玩呢。”朱明礼嘿嘿一笑:“我可不敢和他闹着玩,万一我一松口他真不给我了咋办,四十万两银子呢。”

朱明恩喝了口茶,道:“我还正想问你这事,咱府上有没有欠国库的银子。皇上一直很照顾咱家,咱不能让皇上为难。”

朱明礼嘿嘿笑道:“咱家也欠了四十万两银子,不过皇帝舅舅说不要了。”

朱明恩闻言摇了摇头道:“家里倒不缺这两个银子,皇上也不差这笔钱,主要是这次收回的欠款是为了太皇太后和先皇和先皇后塑金身用的,论理咱也该尽尽孝心才是。行了,这事我知道就好,等我回头进宫给皇上还银子去,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摸了摸鼻子,朱明礼讪讪地笑道:“我倒忘了这一茬了。”将怀里的匣子往朱明恩那一推,朱明礼道:“这算我给太皇太后孝敬的香火银子。”

朱明恩看着他直笑:“你自己去还给皇上去。”

“我不去。”朱明礼起身就要跑:“白给他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再进宫指不定就得被他找什么差事使唤我呢。”

朱明恩摇了摇头,第二天带着满满的两匣子银票去了御书房,乾兴皇帝笑道:“又不是外人,难道舅舅还能要你们的银子。”

朱明恩笑道:“若是旁的用处也罢了,可这塑金身的事我们一家人也想尽尽孝心。这些年母亲常念叨太皇太后怎么疼她宠爱她,就我们兄妹四个小时候也没少拿太皇祖母的好东西。”

乾兴皇帝闻言倒想起了旧事,脸上微微露出一抹回忆的神情:“当初我第一次在皇祖母的福寿宫见到你母亲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估摸着也就十岁吧,已显露出绝色之貌来了。你爹小小年纪就瞧上你娘了,见天往你外祖父家跑不说,为此还特意不顾辛苦主动去了山东帮着抗灾,父皇当时还夸他知道长进了,后来才知道那是讨好岳父去了。”乾兴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晌才惆怅的叹了口气:“想起过去的事感觉也没过多久,可一瞧你们都这么大了,哎,岁月不饶人啊,我们都老了。”

乾兴皇帝感叹岁月的无情,而他嘴里已经老了的两口子此时在冰天雪地里玩的像孩童一样,一家三口每天不是找个小河打三个洞比赛钓鱼,就是到被厚厚的雪覆盖森林里打野味。

每天都沦为倒数第一的朱子裕悲剧的发现,他这个征战无数的将军钓鱼比不过媳妇和闺女就算了,打猎依然比不过媳妇和闺女,他费半天劲钓上来一条冻的半死不活的鱼,媳妇老婆的冰洞里的鱼自己扑腾扑腾往出跳。

至于打猎朱子裕更不想发表什么意见了,按理说这么冷的天气,山上的动物们都一个个躲起来很难寻到踪迹,可每回青青和进宝总是遇到迷路的小鹿和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野兔,甚至随便踢开一节枯木都能发现后头树洞里躲着冬眠的狗熊,输的朱子裕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在极北之地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冬天以后,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家人一路向南走去,他们夏季在鲁省的海边吃了一个多月的海鲜,又在温婉的江南欣赏了秋季的绵绵细雨,等冬天到来之际,他们便到了被世人称为不毛之地的岭南。

朱子裕不太明白为何青青非要到这个偏僻、湿热多瘴气的岭南,可到这以后方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里好吃的多。这岭南的鲜果,朱子裕只吃过一样,便是每年从岭南千里迢迢派快马送回京城的荔枝了,旁的连见都没见过。

除了鲜果,各类海鲜和在鲁省的比也更为丰富,刚刚出海打上来的海鲜,简单的清洗一下,上锅一蒸就是最原汁原味的美味。娘俩个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早等在海边,遇到刚出海回来的渔船,直接把人家打上来的各色海鲜都包圆,进宝蹲在船边,拎起一个或蹦跳乱的海虾,去了皮直接往嘴里一扔,吃得津津有味。

朱子裕看着女儿的豪爽有些发愁,戳了戳妻子的后腰:“你说进宝这样能嫁出去吗?”

“怎么嫁不出去?”青青凤眼一挑,公主的气势就出来了:“我的女儿还会愁嫁?你放心,等着以后回京来求娶的人得排到城外去,到时候我肯定挑个最好的给她。”

进宝完全不愁自己的婚姻大事,她连吃了几个活虾后大呼过瘾,洗了把手,一边拿帕子擦拭手上的水珠,一边有些不解的问道:“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会是流放犯人的荒凉之地?我听说被贬的官员也有很多往这来的?一定是皇上舅舅没来过这里,不知道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朱子裕无语的看着身子倍棒吃麻麻香的闺女,不知道怎么解释。

岭南这个地方天气潮湿、瘴气多,从中原过来的人多半受不了这里的气候,基本都要大病几回。就连朱子裕这样多年不生病的人刚到的时候也有些头昏眼花,还是连喝了青青开的几付药这才缓了过来。就是带来的侍卫、小厮、丫鬟也都是连着喝了半个月的药汁子,才算适应了岭南的气候。

青青天生身体就好,打生下来别说风寒了,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家里四个孩子,也就招财和进宝两个随了青青的体质,到哪里都能适应,冬天穿个单衣出去跑一圈回来都不带流鼻涕的。

这样天赋秉异的进宝,自然感受不到常人来岭南的痛苦,在她的眼里岭南就是:好吃的好吃的好吃的好吃的…

而此时在边关不但没有海鲜,反而每天喝着北风,还要被叔父训练的要死要活的朱明义默默的流泪:娘啊,赶紧接你儿子回家吧,再不来小美男要变成丑汉子啦!

可惜在遥远的岭南,青青并没有听到儿子的祈祷,她带着女儿啃着香蕉,撬开行商从海南带回来的椰子、品尝着最美味的椰汁。直到一家三口把岭南的美食吃了个遍,等到荔枝成熟的季节,母女两个坐在荔枝树下品尝到了新鲜甜美多汁的荔枝后,这才恋恋不舍的决定离开岭南。

坐在舒适的马车里,进宝长吁短叹:“在哪里及笄不一个样,找个好吃的地方就行了,何苦大老远跑回京城去。”

见女儿已经玩成野丫头了,朱子裕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等及笄后该给你找个好郎君了,不回京这么成?”

“成亲没意思。”进宝托着下巴直言不讳地说:“若是像娘一样还好,在家里说一不二,想出去玩随时都可以出门。可大多数人家的女人成了亲只能呆在家里,顶多各府里串个门,出门上个香,没意思极了。”

青青闻言不禁笑道:“那你是不想成亲了?”

“成亲也行。”进宝想了想说:“最好找一个像我二舅那样的,带着媳妇孩子大江南北四处去作画,活的自由自在的比什么都强。”

青青点了点头:“成,那回头就给你找个能各州府遍地跑的相公。”

一路往西北方向行进,在离边疆还有一个多月路程的时候,朱子裕一行人遇到了准备去边境传旨的太监。朱子裕问了问京城的近况,太监又主动道了恭喜,原来乾兴皇帝赐朱子昊一座府邸,并准备将他调回京城。

知道弟弟也要即将回京,朱子裕心大的表示:“那我们就不用去接明义了,让他跟着他叔叔一起回京好了。”

青青有些想儿子,进宝也有些想念同胞的哥哥,正在犹豫之际,朱子裕一句话就打消了两个人的念头:“又多出来三四个月的时间,还可以往陕西走一遭,据说那里的面食做的一绝。”

进宝当即响应:“那得去尝一尝。”至于哥哥什么的,反正回京后早晚会见到。

青青想起上辈子知道的西安美食,顿时也口水直流:“那赶紧改道吧,别耽误了回京的时间。”于是悲剧的朱明义又被爹娘和妹妹抛弃了。而朱子裕一行人这一逛又走了好几个地方,直到明义都回京两个月了,朱子裕才携着妻女回来。

在这两个月,刚回京的朱明义四处告状,去徐府和外公外婆哭诉了无德爹娘把他扔在边关的事,进宫和乾兴皇帝絮叨他叔父野蛮训练法和打仗的惊心动魄,无数次的表示自己的水嫩嫩白莹莹的小脸都吹黑了!

乾兴皇帝十分开心的表示:“黑了更好,终于像个爷们了,啥时候把爱哭鼻子的毛病改了就更好了。”

原来,与大光朝相邻的尼波罗的国王存了染指西藏领土的野心,部署了大量人马驻扎在离边境一百里外的地方。朱子昊早已察觉,但他也不大规模进攻,只是每天带着朱明义和几百名亲兵四处去撩尼军,把人家小股军队引出来,然后带进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伏击圈将其一网打尽。

尼波罗军队被这朱子昊的天天撩天天打,就是不大规模作战的战术打的蒙头转向疲惫不堪,尼波罗的国王眼见军心涣散,决定咬牙趁其不备入侵大光。

可朱子昊早就防着他们了,不待他们大军压境,就带着八千大光军杀将过去,八战八捷、杀敌一万,并乘胜追击,兵临尼波罗京都城门之下。

尼波罗的国王想起几十年前缅甸被朱子裕灭国的事情,顿时吓怂了,连忙跪地求和,愿成为大光朝的藩属国、每年朝贡、永不进犯。朱子昊立了大功,连朱明义也因这一战收割了不少人头,记上了军功。

乾兴皇帝被朱明义每日絮叨的头疼,直到朱子裕一行人回京这才算挽救了他。朱明义义愤填膺的找到他爹,眼泪汪汪地道:“您怎么能把我扔在边境呢?你出发的时候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朱子裕看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回道:“是啊!”

朱明义:“…”

完了,想好的词都给气没了。

看着两年没见转眼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儿子,青青很是欣慰,刚想去安慰安慰明显心灵受到创伤的儿子,就见朱明义哇的一声哭了,扭头朝青青扑了过去,努力地把大脑袋往青青怀里塞。

拍了拍傻儿子的脑袋,青青顿时觉得,其实把他扔边境也挺好的。

*****

进宝及笄后,来镇国公府的人家果然都快从城内排到城外了,青青深知女儿的性格,天真烂漫又不受拘束,若是嫁到规矩太大的人家,只怕会受委屈。若是嫁给普通家世的,又觉得委屈了自家的姑娘。再者,青青也想挑个合进宝眼缘的,毕竟夫妻过的幸福比家世更为重要。

这个时候,进宝难得害羞了一回,捂着脸说相中了沈家的二表哥沈都亮。进宝觉得二表哥人长得好看,功夫也不错,最关键的是性子合得来,看见他还有些脸红心跳的羞涩感觉。

青青知道自己和朱朱并无血缘关系,两个孩子在一起倒也无碍。朱朱得知儿子心意更是合不拢嘴,连忙上门提亲,风风光光的把外甥女娶回了家。

姨妈是婆婆,家里还有打小就疼爱自己的沈太公和沈太婆,进宝在沈家过的和自己家一样自在。沈都亮遗传了父亲的好文采,又喜欢看各种杂书。尤其是母亲嫁妆里的一套介绍地质风貌的书籍不知被他翻阅了多少遍。

在考中进士后,沈都亮没有去翰林院,而是主动上折子愿意为大光朝勘探每一寸河山,去寻找金、银、铁、铜、锡、铅等珍稀矿藏。

乾兴皇帝拿到折子后担心外甥女跟着吃苦,本想驳了折子,不料进宝反而拉了青青进宫说项。在御前,进宝表示她并不觉得出去寻找矿藏是苦事,她认为大好的人生年华不应该拘束在院子里,应该去走遍每一寸土地、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品尽天下美食,这才是她一生的梦想。

乾兴皇帝听她慷慨激昂的说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到最后一句才听到了重点,合着这外甥女就是想四处玩玩玩吃吃吃。

批了折子,乾兴皇帝嘱咐道:“若是外面跑累了记得写信回来说一声,舅舅立马把沈都亮调回京城,你一个娇嫩嫩的女孩子在家里享福就好了,可不能总在外面奔波。”

进宝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在告别了双方父母之后,新婚小两口就踏上了地质勘查的旅途中,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夫妻两人不知为朝廷发现了多少矿藏,让大光朝的冶金业进入了一个快速发展时期。

世人都认为这是沈都亮的功劳,可沈都亮在递给皇上的折子里表示,他家媳妇就是找宝小能手。每到一处地方,还没等沈都亮拿出工具,进宝已经找准出矿的位置了。对此进宝表示:“这是直觉啊,我一看这地方就知道这里有金子!皇帝舅舅,咱可说好了,我可是要分成的哈!我要的也不多,一成分子就行!”

朱明义在妹妹成亲后,终于也娶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美人,只是娶到手以后朱明义才发现,原来美人不一定是温温柔柔的,也可能举起一米长的大刀耍的虎虎生威。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过了十几年,乾兴皇帝驾崩,太子继承了皇位,又过了几十年,已经五世同堂的朱子裕和青青都数不清自己有多少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了。

在过百岁寿宴的那天,看着满屋子的儿孙,青青忍不住握住了朱子裕的手:“有你陪着,还有儿孙们的孝敬,我这一辈子真的知足了。”

和青青的面容相比,朱子裕看着苍老许多,此时他已是满头银发,一直英挺的身材也微微有些驼背了。

“等下辈子我还陪着你,咱俩不都说好了吗?永生永世!”朱子裕反手将青青的手握在手心里,含笑看着她,眼神里依然像几十年前那样,满满的都是爱意。

“好!永生永世!”青青摸了摸朱子裕的脸,又恋恋不舍的把四个孩子叫到跟前。

“明恩、明义、招财、进宝…”摸摸这个孩子的手,摸摸那个孩子的脸。

总觉得母亲的神情略带着些哀伤,招财努力调节气氛:“娘,我都多大了,你还叫我招财。”

青青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眉宇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绝色:“不管什么时候,你们都是娘的孩子,娘即使走了也不会忘了你们。”

“娘!”进宝不知为何忽然想掉泪,已白发苍苍的她依然像年幼时那样把头埋在娘亲的怀里:“娘,我舍不得您。”

“总会再见的!”摸了摸进宝的头发,青青拉着朱子裕站了起来:“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们只管玩只管闹去。”

已八十来岁的兄妹四人将百岁的父母送到卧室,许是因血缘的牵绊,四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们谁也没走,都在厢房里凑合了一夜。

直至天明,兄妹四人像幼时那样一起到父母房中请安,这才发现父母二人手挽着手脸上皆带着幸福微笑,一起仙去了。

番外完结篇:仙界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 青青表示死没什么可怕的,像上辈子就是脑袋一痛, 眼前一黑再睁眼就穿越了。而这次,当青青拉着朱子裕的手魂魄离体的时候看着眼前蹲着的一排神仙,比上次还发懵。

“这是又要准备送我去穿越了?”青青紧紧的握住朱子裕的手,有些忐忑不安。

朱子裕迷茫的看了看眼前的的神仙, 又侧头看了看青青,一脸迷糊的问:“什么叫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