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架势活像攻占城池前的,两军对峙。墨竹害怕事情起变化,让车下侍立的丫鬟去把何怀卿叫来了,她担心的道:“难道要这么过一夜?我怕大家有怨言。”何怀卿不解的道:“为什么有怨言?”墨竹道:“这没吃没喝的…”何怀卿道:“这点苦不值一提,你累不累?”

墨竹的车厢铺着软垫,能躺能卧的,非常舒坦,她哪有资格喊累。她低声道:“我不累,你呢?你别光站着了,寻个地方休息罢。”何怀卿道:“我不要紧,你休息吧,有情况,我唤你。”

这里是翠洲城,城门关闭,他们如瓮中之鳖,他身为将领,怎么可能放心安歇。劝妻子休息后,何怀卿继续留心观察周遭的情况,一夜不曾合眼。

待天边泛起鱼肚白,黯淡的星辰尽数消失在晨曦的光芒中,袁家的府门终于开了,出来的是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吩咐小厮将大门打开,高声道:“老爷要见小姐。何公子请随老奴,别院休息。”

墨竹这一夜睡的也不好,几乎一直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此时听外面有老者说话,赶紧醒了过来。这时何怀卿道了她车下,道:“你父亲要见你,我不能随你过去…”若是和妻子分开,之后的变数就多了。袁家可能会就此把墨竹扣下,不许他们夫妻相见。何怀卿不觉握了握剑柄,眉心微微蹙着。

袁克己打的是什么算盘,墨竹对丈夫道:“没事,我去他们见见面,稍后再团聚。”见他眉头仍旧紧锁,安慰道:“你是我丈夫,他们认下,也得认下你。”

何怀卿心道,他们不认你,我也认你,若真把你扣下,我大不了再抢一回。他扶着妻子下了马车,改成肩舆进了袁家深宅。他则指挥随从把聘礼,按照老者的吩咐搬到指定的院落去了。然后跟着老者去别院休息,等着袁家人召唤。

墨竹自知是‘戴罪之身’,一早就有请罪的准备,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未敢擦半点粉脂。她下了肩舆,故意轻轻抚着胸口,装出虚弱的模样,姗姗来到客厅门口,隔着门请罪:“爹娘,兄长,不孝女回来了——”

这时门唰的一下,从里面拉开,门里站着的婢女低首道:“老爷让您进来说话。”墨竹见袁宏岐端坐上座,难得不是宽衣大袍,放浪形骸的模样,他板着脸,颇有几分威严。

墨竹捏了捏帕子,未等父亲开口就跪了下去,哀声唤道:“爹——”

袁宏岐道:“你怎么还有脸回来?我以为你已经自尽守贞了!”

她怯怯的抬眸,见父亲眼角有点点泪光,知他也是难过的。便垂眸低声道:“我是袁家的女儿,要死也得是为了袁家。现在天下不宁,何家可以帮我们渡过这乱世,我要活着,为咱们拉拢他们…我一死了之,才是最大的不孝。”

“现在天下人,皆知你被何家在迎亲路上抢走,你现在带着他回到翠洲,若是认了他,世人都道袁家好欺负,被庶族挟持。”

“爹,他这次登门就是来向您和母亲谢罪的。”

袁宏岐当即发现了某处不对劲:“怀卿?”他记得何御榛的两个儿子,好像长子叫思卿。

纸包不住火,早晚要穿帮:“与女儿拜堂成亲的是何家次子何怀卿…”墨竹担心的看着父亲,就见袁宏岐呆怔片刻,撑着扶手,站了起来,然后猛地又跌坐回去,大声质问她:“次子?娶你的不是嫡长子?”

“说来话长…”

袁宏岐终于在这个强烈的刺激下,伪装的坚强顷刻瓦解,撑着额头,遮盖饱含眼泪的双目,哽咽道:“袁家果然要葬于我手了,十年前的大乱,你的几个叔叔姑姑死于贼人之手。我现在又亲手把你送进了庶族的狼口,我枉为人…”

“您说的太严重了,这不是您的错。”墨竹往前爬了几步,劝父亲:“您不必内疚,我嫁给何怀卿,正是为了保护袁氏不再遭受动乱,凡事要往好处想啊。何怀卿虽不是嫡长子,但他的地位在何家与嫡长子没什么分别的。”

袁宏岐抽噎的空隙,对女儿道:“…不谈家族利害,你跟爹说,你对这门婚事满意吗?你嫁给何怀卿,你怨吗?”

墨竹摇头:“他待我很好。”至少现在她没什么不满的地方。

袁宏岐咽掉眼泪,略显宽慰:“…听你这么说,为父心里终于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这时墨竹站起来,给父亲递帕子,侍候在一旁,等他的吩咐。她从进屋就没看到袁克己,其实父亲的态度并不重要,州府内外早听袁克己的了,父亲就是个牌位,真正说了算的是哥哥。

“好了,让为父静一静,你哥哥还在等你。”

“他在哪里等我?”袁克己怎么不来客厅,跟父亲一起见自己。

“在校场。”袁宏岐道:“你哥哥自从那日后,一直在静养,前几日才好些。”他阵阵叹息,何家抢亲不说,还打伤了他的宝贝儿子,一想到这,袁宏岐忽然不想原谅何怀卿了。

父亲这边看起来没有大问题了,墨竹施礼退下,坐肩舆去见哥哥。快要到校场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母亲在哪里?一直没看到她的人,难道也病了?

远远就见袁克己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瞄准箭垛子,正要放箭,大概是听到她来了,放下弓弩,回头朝她这边看:“你怎么进来的?”把羽箭往地上一扔:“快滚出去,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墨竹走到他跟前,仰头与他对视:“你既然不想我回来,怎么不设关卡拦着我们?到了家门口,要赶我走!耍人么?”

袁克己睥睨她:“我有心思戏耍陋族,你们该感到荣幸!你还真不挑呢,谁抢你,你就跟谁成婚,我听说你嫁的还不是嫡长子,次子你也不嫌弃!”早知道霸王硬上弓就能遂心愿,他一早就不该放过她!瞧瞧她现在的样子,没半点羞愧,居然还敢跟他顶嘴!

墨竹见他眉梢到眉心有一道结痂的伤口,因为幞头遮住了额头,她相信这道伤疤绝不止看到的这么短,应该还有一部分被幞头盖住了,想是那日落马摔的。

“…哥…你还有哪里受伤了?”

袁克己将幞头边缘向下拽了拽,没好气的道:“看我没被姓何的杀了,你觉得失望了?!”落马后,额头被惊了的马匹踢伤,幸好他躲的快,否则性命不保,比起这个惊险,身上其余处的擦伤不值一提了。

“你是我哥,我怎么会想你受伤呢?”校场空旷,风比别处大,墨竹的发髻松散,一缕发丝垂到鬓角处,她便很自然的掖到耳后。

她出嫁才几日?竟有了女人的妩媚情态。想到这份柔媚是何怀卿给的,袁克己心头不由得燃起熊熊怒火。取了支羽箭搭上,朝箭垛子射了出去。

既然能开弓射箭,证明身体没有大碍。墨竹道:“…我已经见过父亲了…母亲没在,她在哪里?”

“你还指望她能见你?别忘你外公家姓什么!”袁克己恶狠狠的道:“不是叫你滚么,怎么还在这儿?!明媒正娶是一回事,你们未经娘家认可,算哪门子夫妻?告诉你,你现在就是个被庶族玷污的破落货!”

“…”墨竹以前跟袁克己不是没吵过架,但他这么贬损她还是第一次。骂的实在太难听了,她瞪大眼睛,怔怔的望着他。

袁克己见她生气了,反倒说的更凶了:“你知道你给家里惹了多大的祸事吗?我听说,皇帝要下旨调兵讨伐何家,外面的流言早就满天飞了,说我故意串联何家,让他抢亲,败坏人伦纲常。现在你登门,不明摆着说,袁家跟何家是同党么。不要多说了,你不是我妹妹,痛快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何怀卿若是有点良心,你不是士族了,他可能也会留口饭你吃。要不然,你就自求多福吧,趁着年轻有几分颜色,赶快再找个鄙族接手,等几年生一窝奴才秧子!”

墨竹不是乱发脾气的人,但也不是有脾气不发的人。她待袁克己说完,当即翻脸回敬道:“你和魏开颐没打过何怀卿,让他把我给抢去了,分明是你们无能,还怪到我头上了?!再者说了,少拿皇帝调兵打来吓唬我,你要是真怕受牵连,早就和魏开颐抱团了,干嘛收下何家送的琉璃菩萨像。怕除名,把我改嫁魏开颐,等何家抢亲了,把罪名全担了,好事成咱们的了,你又在这惺惺作态。你不是一直打算跟何家联姻么,现在联成了,你心里不知多高兴多得意,偏偏做出不情愿的样子!哼!”

这一次说完这番话,她头也不回的离去,任哥哥在身后唤她就是不睬,一口气出了校场。她不知能去何处,心烦意乱的游走,最后选了处僻静的凉亭坐下。

“你怎么没去找姓何的,我不认你,怕他不要你了?”

听出是袁克己,墨竹烦的不得了,瞭他一眼没吭声。

袁克己在她身旁坐下,故作淡定的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总不能让我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吧,说你几句你怎么就认真起来了。”

她斜眼瞅他,这是在找台阶下么?墨竹也想见好就收,加之心里也委屈,噘着嘴巴酝酿片刻,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捂着半边脸哽咽道:“你说的那么难听,我怎么能不认真…我被庶族抢亲,天下人都骂我,我不在乎,可你,怎么也要怪我?你明知道除了你这个哥哥外,我再没有谁可依靠了的…你要我做什么事,我就做什么,每件事都听你的调遣,如今按你的意愿把何家的人拉拢来了,你却要抛弃我,有你这样出尔反尔的么?”

袁克己对她这句“唯一的依靠”很是受用,方才的郁结消了大半。虽然墨竹这颗好白菜让猪给拱了,猪还敢上门得瑟,但何怀卿毕竟是庶族,墨竹与他肯定有诸多隔膜。论亲近,还得是他这个士族出身的哥哥。

这么一想,妹妹嫁给何怀卿倒也不那么难受了,他一介武夫,出身寒微,为人鄙俗。墨竹必然与他没什么感情。

她寂寞之余,还得回娘家来找寄托。

袁克己扬了扬嘴角,带着笑意去抚她的眼泪:“我不让你们进门,是给别人看的。我怎么会不认你呢,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触及她光滑的肌肤,袁克己不由想起在酒肆那次意外,那个邪恶的念头又出现了,甚至比以往更强烈。

何怀卿能给她的,他自然也能给,何怀卿给不了她的,他会加倍补偿。

袁克己很自然的环住妹妹的肩膀,态度暧昧:“墨竹,你为袁家牺牲这么多,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她拧着眉毛,毫不留情的道:“我想让你把手拿走!”

他一愣,尴尬的笑了笑,将手拿了下来:“忘记你不喜欢跟人亲近了。”触了霉头,决定把与妹妹的私情先放一放,先忙正事:“…其实他把你抢了,我倒也没那么生气。如果他们家畏畏缩缩,任魏开颐把你娶走了,那我也不指望他们家能帮上咱们了。”胆大妄为的狂徒,正是他需要的,若是个循规蹈矩的家伙,在这乱世也闯不出什么名堂。

墨竹道:“他把你打伤了,你不恨他么?”

袁克己抚了下伤处,道:“我又不是女人,伤就伤了,技不如人,没什么可怨的。再说了,不打不相识,他不是我的妹夫,我也想结交这个朋友。”

说的太好听了就显得虚伪了。不过像袁克己这种能代替父亲打理整个州府事宜的人,说他全凭士族的身份就叫所有人臣服,显然是不现实的,想必有些识人和驾驭人的才干。何怀卿既然对他有用,肯定也不会摆架子怠慢他。

墨竹笑道:“希望你们真能合得来。怀卿还跟我说过,你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袁克己心道,当然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他肯定不知道他袁克己对墨竹以前做过什么,以后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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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傍晚时,墨竹和丈夫,正式的拜见了自己的父亲。

袁宏岐百感交集,下面跪着的哪里是女婿,分明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当年与何御榛见面的情景重新浮现眼前,何御榛出身寒微,但适逢战乱,正给了这种人机会,投军从戎后不久就连连高升,最后手握重兵,割据一方。且一直向外扩张,若不是袁家与他们有婚约,早跑到翠洲撒野了。

撒野…他回想起那场□,何御榛要挟他把墨竹嫁给他儿子时,那份得意和嚣张了。这个何怀卿,简直比他爹还猖狂,他爹敢定婚约,他更是胆大,居然敢抢亲。可追根溯源,祸根是他袁宏岐埋下的,此时却要女儿承担。她今后要同庶族生活在一起,内心不知有多痛苦。

袁宏岐不禁黯然流泪,涌动着将心尖的悲伤诉诸笔端的冲动。他当即起身而去,奔到所住的竹林,唤侍童取来纸笔,洋洋洒洒做了一首辞赋。

叩拜岳父的何怀卿,一抬头竟见岳父大人走了,他自觉没有哪里做错了,纳闷的看向墨竹。墨竹也一头雾水,父亲既然答应见怀卿了,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这时原本站在一旁的袁克己,道:“父亲药发了,他要散步去了。墨竹,你们起来吧。”

何怀卿扶起墨竹,这动作看在袁克己眼中,亲密的让他不舒服。可妹妹已经嫁人了,是别人的妻子,轮不到他管。

袁克己平静的道:“母亲大人生病了,不方便见你们,由我招待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见怪。”

岳母姓魏,何怀卿是知道的,如果她肯见他们,才是稀罕事。他道:“有大哥招待我们,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袁克己挑挑眉,笑了下:“那咱们今夜就尽情畅谈,不醉不归罢。”说罢,袖手在前带路。抢亲那天,与何怀卿有一面之缘,只知道他身手不错,今日得见,发现此人举手投足落落大方,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带着与生俱来的卑微。

大概这是抢亲成功带来的自信吧。袁克己皱眉,何怀卿是不是把他当做手下败将了?

墨竹暗中观察两人,虽然早料到为了两个家族,他们不会意气用事的大动干戈,但现在这般和谐,也着实让人不安。

夜幕降临,岸边的灯笼光亮倒影在湖中,随着波纹轻摆,像摇曳的星辰一般璀璨。

袁克己在湖上的船舫里宴请妹妹和妹夫,这里远离何家人所住的院落,也与岸上隔离,不怕人偷听,当然发生任何事,其他人亦是爱莫能助。

何怀卿把佩剑留在了屋内,此时并没带武器,但袁克己腰间却挂着佩刀,这显然不公平。墨竹在踏上船之前,低声道:“哥,别带这东西了,一会船动起来,多危险。”

袁克己回眸问妹夫:“何公子,也觉得危险?”

如果袁克己想藏兵器与刀斧手,这船舫是他的,多少都藏了,没必要明晃晃的挂在腰间,让他看到。再说了,就算袁克己有兵器,真正动起手来,他也有自信不会输他。何怀卿笑道:“随身佩剑,大哥带着习惯,没必要特意摘下来。”

墨竹心里隐隐不安,但这两人要做什么,不是她能左右的。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一切平安吧。

一张方桌摆着寻常菜肴与一壶清酒,十分寒酸。袁克己先坐下,道:“我没让人太过张罗,围在小桌前吃饭,才像一家人。”

何怀卿道:“大哥肯认我这个妹夫,何某人荣幸之至。”他坐在袁克己右手边,妻子亦落座。

墨竹没看到侍女或者歌姬,这桌上只有她一个女人,看来斟酒这事得她来了。她便笑盈盈的拎起酒壶先给大哥斟了酒:“怀卿在来的路上,还担心你不认他呢,我说我哥哥喜欢结交能将贤才,你这么厉害,他肯定喜欢你。哥,你觉得你这妹夫如何?”

袁克己笑道:“着实厉害,我额上这道伤全拜他所赐。不过,抢亲这种事,一般人干不出来,我开始还以为是流民□,真没想到是何家做出的行径。令堂好歹做了十几年节度使了,怎么儿子们还是一身匪气。”

墨竹笑容一僵,这可不像是拉近感情的话,分明是在挖苦何怀卿。她一边给丈夫斟酒,一边担心的看他。就见何怀卿镇定的答:“流民在南山关做客时,衣冠士族毫不手软。我爹只做了十几年的节度使,相差的确实很远。”

所谓在‘南山做客’是指有流民逃难路过南山关的时候,当地的士族对他们进行打劫,有几个家族因此积累不少财富。何怀卿在说,做强盗,还是你们士族在行,我们还得继续跟你们学习。

“…”袁克己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默默的斟了一口酒。

墨竹不知道‘南山做客’的含义,但见到哥哥不说话了,想是何怀卿这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自己默默的斟了杯酒,小口饮着。

袁克己道:“你们想过没有,就这么把墨竹抢去了,天下人会怎么看她?多少人咒她死,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被你劫去了,我日夜担心,就怕她想不开寻短见。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饶不了你!”

何怀卿看了眼妻子,才道:“墨竹深明大义,绝不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无知女流。我能娶到她做妻子,是我何怀卿几世修来的福气。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绝不敢有半点辜负。”

袁克己听了这话,当即大怒,拍案而起:“娶?袁家跟何家早有婚约,你们请亲的罪,暂且不论了。但你哥哥不还活的好好的么?娶墨竹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次子了?!”

何怀卿直言不讳的道:“墨竹不同于别的女人,我必须得到她,不会让给任何人。”别看她是士族,若她模样生的丑陋,还趾高气扬的难以接近。他纵然抢了人,也会把她还给思卿。

正戳中袁克己的心结,他与墨竹亲近的时间远早于何怀卿,可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了别人的妻子。最可恶的是,眼前这厮还在他面前宣布他是墨竹的男人。

袁克己唰的一下拔出佩剑,横劈向何怀卿。

“啊——”墨竹向后躲闪,险些跌下椅子:“哥——你做什么?”

刀刃在离何怀卿脖子寸余的地方停住,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袁克己持刀带着冷笑,而何怀卿仍旧端坐,蹙眉与他凝视,眼中毫无惧色。

墨竹扶着桌子,喊道:“哥,你快把刀放下!”

“闭嘴,没你的事!”袁克己吼完妹妹,对何怀卿冷笑道:“怎么不躲?依你那天的功夫,不应该躲不开。”

“我怕我闪躲开了,大哥你掌握不好力道,伤到我旁边的墨竹。”他弯腰躲开了,刀跨过他,劈到墨竹身上岂不是遭了,言下之意,对袁克己的刀法很没信心。

墨竹眼前一黑,这话分明是刺激袁克己,简直是找死:“哥哥,你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袁克己冷笑着将刀刃让他脖子上一贴:“我就该杀了你,将墨竹再嫁他人!”

何怀卿道:“我虽然是庶族,却能给袁家带来别人给不了的东西。我不会写文采斐然的文章,但只要我还活着,就能保护墨竹过这世上最安稳的日子!墨竹再嫁他人,对袁家没有任何好处,袁公子,不会想不通这一点罢。”

袁克己冷笑道:“你们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袁家没了你们,难道就没法活了么?”

何怀卿将视线放平,道:“那袁公子便杀了我吧,看看以后大家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剑拔弩张的时候,墨竹冲过去,一把推开哥哥的手,急得嚷道:“你们才喝了几口酒,怎么就醉了?!”

袁克己将刀入鞘,放到一旁,板着妹妹的肩膀笑道:“瞧你,怎么当真了?我是帮你试探试探他,要不然,你上哪里听这些掏心挖肺的话去。”见妹妹仍一脸的不忿,他重又道:“连父亲都认了他这个女婿了,我还能真杀了他么?你怎么如此不信你哥哥!”

妹妹担心何怀卿的模样不像是假装的,难道她对这个庶族,真的挺满意的?!这可不行,她应该把何怀卿当做替袁家卖命的奴才,恩威兼施的笼络可以,怎么能真把他当做丈夫呢?

墨竹瞪了袁克己一眼,到丈夫跟前,看他脖子上是否有伤,好在并无血痕,看来袁克己的确没打算伤他。她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我看你们都喝高了…”

“哎!谁说的?!”袁克己突然大声朝外道:“来人,把这桌子撤了,重新布菜!再从乐坊挑几个歌姬来陪酒!”

墨竹愕然:“…这…”

袁克己笑着落座:“怀卿不是胆小鼠辈,才配得上我好好款待。这桌子寒酸的酒菜,自然不是能给英雄好汉吃的!重新上菜,我今夜要与怀卿不醉不休!”

何怀卿见大哥接受自己,亦高兴:“今夜定不醉不休!”

不一会,有仆人撤掉了原来的小桌,换上了大桌,络绎有婢女端着丰盛的菜肴进来,而叫来的歌姬亦很快进了船舫。

靡靡之音,飘散在湖上,传向远方。

墨竹自知管不住何怀卿沾别的女人,所以也从没想管过。此时有歌姬来陪酒,她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何怀卿不当着她的面,把歌姬推倒就行。

袁克己与何怀卿两人酒过三巡,便谈起如何驽马的事了,墨竹觉得无聊,又插不上话,看两人貌似对彼此已经没有敌意了,她累的偷偷打了个哈欠:“哥哥,怀卿,我走了,你们慢慢聊着。”

与两人打过招呼后,她就下了船,在婢女的搀扶下,回自己的卧房睡了。

第二天起来,想去看丈夫,却被告知何公子一早就随公子去校场射箭了。墨竹也没当回事,她已经完成把袁何两家拉拢到一起的任务了,问心无愧。加上旅途劳累,她就悠闲的休息去了。

渐渐的,她觉得的事情貌似不大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