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转动身子,想开口唤个人进来,却又怕惊了青雀,这会偏偏旁边又没有别人,正是着急,门边一动,一个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扶摇回头,大喜:“青雀醒了,宝林快去叫大夫和顾将军来!”

宝林赶紧去了,不多一会儿院子里面噪杂起来,先是大夫急急被请了进来,扶摇还保持着刚才的坐姿,两腿隐隐发麻。

后面跟着顾燕北和顾凤栖。

几个人都到了床前,老大夫仔细探查了青雀的伤处,又探了他的体温,很是欣喜:“回郡主的话,青雀公子现在看来并无致命的危险了,只要好好的静养,他底子好,最多三个月就能下地。”

听见他亲口说青雀没有生命危险了,屋里几个人都是松了口气。

老大夫仔细叮嘱着注意事项,要完全的静养,按时换药,不能让他情绪激动,尽量好好养着,吃点补药。

顾凤栖点了头表示都记下了,他站了床边,瞥着两个人交握着的手:“我照顾青雀公子,你洗漱去吧。”

顾燕北送了大夫出门,回头也才瞥见:“他又睡着了么?”

扶摇看着青雀的脸,轻轻点头:“嗯,这一下差点就要了他的小命,元气大伤。也就说了几句话就没有动静了。”

她的手还被他握着,两个男人彼此看了眼,各立一边。

扶摇抬头,一人看了一眼:“顾若善呢,千万给他看住了,不许他靠近这屋子一步。”

顾燕北嗯了一声:“你不去看看他?闹腾了一夜,才刚刚睡下。”

她也不抬头:“不去,叫他好自为之吧。”

顾凤栖伸手扶住二人手腕,各自轻接了:“你去歇着吧,我在这等他醒了,亲身伺候着。”

她趁机抽手,猛一站起,两腿麻了竟是毫无知觉,差点仰后摔倒。

顾燕北一把扶住:“怎么了?”

扶摇靠了他的身上:“脚麻了。”

顾燕北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用力随即将她抱了起来:“别动。”

她麻得已经疼了:“快点走,太疼了。”

正好有话和她说,顾燕北也就直接给她抱去了自己的屋里。

宝林端着盆水屁颠屁颠就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进了,屋里没有别人,他平常不喜别人靠近,也不用谁伺候着,只他一人。

宝林给水盆放了门口的屏风后面,开始百般无聊地等着。

果然,顾燕北直接给人放了床上,扶摇滚落到里面,两条腿就像是棍子一样,她躺着不敢动,他伸手两腿都捏住,大力揉了揉。

她动也不敢动,不动也疼,动也疼:“诶哟别碰我!别捏了诶呀!”

顾燕北手劲大,不碰她的腿估计得麻一阵,可经他这么一揉不消片刻就好了许多,他瞥着她的眉眼,微微的叹息。

扶摇自己也揉着脚趾头:“你屋里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他动作放轻:“不习惯,青雀的事情你别太放在心上,我和凤栖都会尽力补偿他的,等他好一点的,就让顾若善给他负荆请罪,他想要别的东西都可以,只有你不行。”

她抬眸,他放开她的两脚,伸手拥住了她:“我顾家妻,也不可能收有外室,这件事绝无商量,你也要知道。”

她是真的没想过要置办外室,可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还是有点别扭,她不想是她不想的,他不许是他不许的,这可不一样。

心中顿时不悦起来:“怎么?”

顾燕北淡淡瞥了眼她的脸色,只当无异:“原本见着顾若善的眼睛是好了,我和他们说了下要分房的事情,可惜突然间出了这么个事情,这几天你还是陪着若善吧,他一直很不稳定,那个孽障始终不愿离开,还等着你。”

扶摇不想靠在他的身上,坐直了身体:“你们怎么分的?”

分房还涉及到生子的事情,她暂时不想生孩子,也是瞧着扶柔习惯了,再不想改变现状。听见她总算对他们的事情有一点好奇心了,顾燕北心下稍安:“我们家不像别人家那样,凤栖和若善和我相依为命,不会太争,我们兄弟三人,子嗣的问题也想过了,不用仔细排,谁的都可以,至于分房,你喜欢去谁那都可以,顺其自然吧。”

这么说,那就是不用避开孕事了?

随时都准备有个孩子了?

扶摇看着他,想起北征的事情来,微微扯了扯唇:“将军说真的?不用分我喜欢哪个去哪个就可以了?”

顾燕北点头:“当然,这个随你。”

她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成亲之前我和将军有过约定,可还记得?

他当然记得,说是要做假夫妻,才应的亲事。

可是成亲之后就有了夫妻之实,他定定看着她:“我记得,然后呢?”

扶摇挑眉:“北征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和我商量一下?说实话我看见你的时候很难不恼,所以难成夫妻。”

他半晌不语,她推开他,坐了床上他的对面去:“我不会来你这里,你要有个心里准备,而且也不想这么早就生孩子,千万别强求。”

说着转身将两条腿垂在了床边上:“宝林!水都凉了吧!”

宝林诶了一声:“来嘞!”

端着水盆就冲了出来,顾燕北有瞬间的僵硬,随即似无意地转开了身体,坐了一边。

尽管他克制了许多,可宝林仍旧能感觉得到他浑身散发着的怒意,想也是,小郡主连半分脸面都未给他留,当真是故意啊!

其实他更想偷笑,扶摇这段时间总是满身的火气,成亲了之后多半都是不开怀的,可她习惯了遮掩自己,甚至是倔强的,她这块骨头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是那么好啃的,恐怕顾家这几只慢慢就会知道。

他动作利落,伺候着洗了脸,漱了口,只说一声去给她拿新裙,不紧不慢的退了出去,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扶摇坐了镜前,拿着梳子比划两下,啪地扔在了梳妆台上。

顾燕北缓缓起身,站了她的身后,他捡起梳子执起了她的长发:“北征这件事是长公主的意思,别人去是万万不妥,你更是不行。”

毫无商量的余地,她恼,顿时回头,不想扯着头发了疼得低叫了一声。

他并未松手,仍旧一板一眼的给她梳头:“你去了也是难过,我替你将事情办好就是。你那点心事我还是知道的。”

她在镜中看着他,沉着脸一直不说话。

宝林回来的时候头发刚刚梳好,他一个劲的夸,从首饰当中捡了个金步摇给她绾上了。

扶摇换了新裙,因外面很冷也给带了双棉鞋。

顾燕北瞥了眼宝林,他随即找了个由头就跑了。

头一天晚上就是稀里糊涂睡着的,并未洗脚沐浴,这顾大支开了宝林,亲手给她脱了袜子,按着将她双脚放了盆中。

“你不来我这里也可以,”他掌心粗粝的地方刮着她的脚面,竟有异样感觉,偏偏这男人还一直摩挲着,他抬眸看着她的脸,声音沙哑:“我去你屋里总行了罢。”

这可能就是他能说的最大限度的情话了,扶摇踢开他的手,溅起水花无数,弄得他袍角上面都是水珠。

他脸色不变,只眸色深沉,一把又钳住她作怪的右脚。

她以为他还有什么动作,不想也只是中规中矩地给她穿上了袜子和鞋,扶摇脸一红,更是羞恼。

看着他端着水盆走开,她不禁胡乱踢了两脚,挥了挥拳头。

正是作怪泄愤,院内那猴儿吱吱叫了起来,声音惊栗。

紧接着,有侍卫的劝阻声,宝林的混闹声还有顾若善那向来不顾一切的声音都传了进来。

“让开!”

一阵喧哗。

顾燕北端着水盆刚走到门口,少年便已经闯了进来。

扶摇端端坐在桌边,他也没想到会这般看见,更是刚刚淡扫蛾眉,这会儿见了一张精致的小脸上面眉目如画,就像是初见的那天。

她裙摆边上精美的刺绣仿佛扎了他的眼,让他移不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婚姻大多如此,未成之前只道是喜欢不喜欢,成了之后需要深深的磨砺。

扶摇才初为人妻,后院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89章 关关雎鸠

第八十九章

扶摇双眸圆瞪,腾得站起身来,既俏皮又觉泼辣。

顾若善忽然笑了,他眉眼弯弯,直看着她,精致的脸上因着这笑容变得明媚许多,本就美颜,此时更觉惊艳。

她差点就呆了一呆,这一惊鸿一瞥,怒气消散了多半。

少年也没给她机会再发火,跑了过来,他袍角翩飞,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一夜未见,如隔三秋。

顾若善的下颌抵在了她的肩头,闻着她的香味满足十分:“想你了…”

他如此热情,顿叫她脑海当中的那些乱七八糟都驱逐了去,伸手也环住了他的腰,算是安抚回应。

顾若善抱得很紧:“不生气了?”

扶摇哪里还气得起来:“嗯。”

她瞬间就改变了主意,用手肘抵着他的胸膛,推开了些:“别闹,我有正经事。”

昨晚她拂袖而去,他恼怒万分,经过这难眠之夜才藏了些:“我这就去给那个大夫赔罪,他想要我怎么陪就怎么陪,好么。”

这个时候?

他转身要走,她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青雀见了他,恐怕会加重伤情。

少年疑惑地看着她,扶摇正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外面蹬蹬蹬跑了来个小厮气喘吁吁说青雀醒了,二公子叫郡主过去说话。

顾若善正好牵起她的手来:“我和你一起去。”

刚好顾燕北回来了,她忙推了少年到他面前:“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看顾着他些。”

他意会,喝止了也要跟去的顾若善。

扶摇脚步飞快,顾凤栖已经等在了门口,她看他揉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模样,赶紧上前。

“怎么了?”

“你进去看看他吧,”顾二的确是头疼:“他非要见你,正闹着。”

“闹什么他现在不能动。”

她推开房门,里面有个小厮正收拾着地上的碗碴子,瞥了一眼,抿住了唇。

刚想走进去,下意识看了眼顾凤栖,他正是探着她的表情,见她目光才一本正经地假装大方:“你自己去吧,他只想见你。”

“…”

当真是无语,装得不像,一眼就看出多么的不甘不愿。

她也懒得戳穿,迈步走了进去,那小厮呐呐的赶紧解释,说是青雀公子连药都没喝,碗都摔碎了。

她点点头,让他将东西收走。

他见救星到了,赶紧将桌边的药碗推了一推,说是补了碗,还没来得及喂。

扶摇到了床前,少年半阖着眼,毫无精神的模样。

她坐了下来,酝酿了一下,尽量放柔了声音:“怎么了?不想吃药?”

青雀微微抬眸,脸上尽是苍白之色:“顾若善呢?”

她心里咯噔一下,却是盯住了他的眼:“我没叫他来,你想见他?”

他摇摇头,声音微弱:“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想要置我于死地。”

她看着他的脸,忽然起来,又齐膝跪了下来。

少年瞪大了双眼,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别个字眼来,扶摇坦诚地看着他:“此事都因我而起,顾若善原来就有病症,受不得刺激。这件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总之是我错,我代他给你陪罪,要打要杀,任你。”

他咬住了下唇:“你明明知道我永远不会怪你,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

她也不起来,只是看着他:“对不起。”

青雀缓缓偏过头来,轻微的动作都能引得他剧痛无比:“别这样,我吃药,好快点能动就走,以后和你们顾家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也不会怪罪谁…”

他皱眉,一口气说了很长的话,然后闭上了眼睛。

扶摇未动。

过了半晌青雀睁开眼瞥见她仍旧跪在床前,竟隐隐有了泪意:“求你,起来…”

她这才起身去取药,一点点地喂了,青雀再未说话,乖巧得很。

她心里愧疚得很,始终说不出别的话来,又不敢走,怕他难过。

一直就这么陪了一个多时辰,少年一直未睡,偶尔四目相对,他也迅速别开。

屋里除了他,只有她,扶摇备受煎熬,又不能轻易离开。

眼看着日头歪了一边去,青雀这才睡了。

她松了口气,出去叫了人来看护着,顾凤栖也上前来仔仔细细的问她说了什么,那边宝林又跑过来说顾若善找她,扶摇是真心烦躁了,懒懒地对他摆了摆手,叫他过去看护好青雀,转身出了后院。

一个人走在街上,偶然遇见认出她的,目光都是好奇而又闪躲的。

一早宝林已经偷偷说了,这青雀一夜未归,留宿顾家可是被人议论纷纷的,也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说是她二人早通暗曲,在扶摇出去赈灾的时候留下过夜的也是这个少年。

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暗自猜测,还有人嬉笑连连说是小郡主桃花泛滥,从早前的沈家到这少年顾家早该习惯了,可有母亲长公主那般风情,日后绝对也不安于室。

总而言之是说什么的都有。

裙摆掠过各处摊贩的摊边,她想起才刚刚带了顾若善出来辟谣,立即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若说可疑,的确可疑,可她也不觉得当真是青雀自己故意的,哪有这般以命相抵的,差那么一点点就真的过去了。

就连顾燕北这根木头,都有所动作,明着暗着想叫她过去他那里。

老二和老三就更不用说了,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忽然有点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想要逃避去了,也知道是不妥。

可不管什么原因,青雀住了顾家,别人那些不相干的都有所怀疑,想偏了去,更何况顾家那三个人。

没有一点风,天边的云有点阴沉沉的,成亲之前她的小日子大部分都是肆意任性的,成亲之后处处受人威胁,行一步艰难万千,又要顾及这个又要顾及那个,一下子就像是从十八变成了二十八。

京城城南有一座破庙,庙前一颗高树上面还有个简单的窝,那是以前沈悦言给她做的,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要过去躺一躺。

看着行人流连,走在熙攘的人群当中,她忽然很想哭,很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世上他人千千万,玉玲珑说,到最后还是要一个人,总是孤单的。

他说感谢有了她,他才有了期待,从一个小不点,从初为人父的懵懂到如今的风光。当然他未走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这时候她未满二十,竟也体会到了这一个人的感觉。

老树,破庙,几乎荒凉的地方,犹如逃出生天。

扶摇扔下买来的马儿,站了那棵树下,树身上面还有刻字,沈悦言总喜欢做这样的事。

一手轻轻拂过,随即抓住垂下的粗绳来,借力踩着树身三四步就上了大叔。

秋叶几乎都已经掉光了。

简陋的树屋却已修过,她低头坐进去,发现里面铺着厚厚的绒垫子,还有软枕。

伸手摸摸,没有潮气,侧身躺了下去。

好安静,好安静。

安静得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太好了的感觉,她终于有了一点点惬意的感觉,也就闭上了眼睛。

一觉好梦。

扶摇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似乎听见了叹息声,身上就多了一点温暖。

她惊觉有人,一下睁开了双眼。

少年正给她盖衣,见她目光顿觉尴尬。

沈悦言脱下的外衫还拿在手中,刚好落在她的身上,他身上只有薄棉的里衣,洁白如雪,一下扎进了她的眼。

扶摇未动,看着他几乎是跪着的姿态,一开口发现嗓子哑了:“你怎么来了?”

他指尖微凉,抓着她的手都放了他的衣下:“你出来多久了?顾家人都在找你。”

她坐了起来,这才觉得有点冷,也不知睡了多久了。

刚一动,沈悦言就按住了她:“别动,刚睡起别受了风,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

听他这么一说,她探出头来,外面果然飘着雪花,白白的,点点落在地面上,然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