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知,一夜练习,她已能运用小股真气,自然也比寻常人耳聪目明许多。那两人自在房间里说话,却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但她历经磨难,性子已谨慎许多,毫不迟疑退回房间,叫醒了凌姑姑。

凌姑姑听她说明原委,不由得大怒。但她虽生性迂执,却也不是硬闯硬拼之人。略一沉思,便叫破月拿起行李,趁夜色从房顶跃出,撒足疾奔。

两人刚跑出分堂数步,便听身后脚步声纷沓而来:“点子跑了!速速拦住她们!”

话音刚落,巷口闪出十余道黑影,持刀握剑,蓄势待发,在夜色里显得狰狞而凶狠。

凌姑姑将破月往边上一推,拔剑便迎了上去。

凌姑姑剑若繁花,轻盈敏捷,顷刻便刺中两人胸口。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敌人中也有刀法极为精湛的,专门挑着她防御的空档下手,很快,凌姑姑便有些不支了。

破月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正心焦间,忽见一名男子挥刀朝自己攻过来!

顷刻刀光已至面门,破月吓得呆立当场,哪里还能想到抵抗,开口便是:“别杀我!”她的声音清脆柔软,那男子一怔,抬手便掀开她的斗笠,神色便有些异样了。

他一把抓住她胳膊,就往怀里扯。破月撞进他怀里,正心跳如擂间,忽见他门户大开,简直就是聪玉长拳第一招入门式的活靶子,不由得忐忑不定。

“英雄……”她低唤一声,单手抱住男子的腰,男子被她如此热情的一搂,又意外又惊喜,心想今日难道好运捡到了个放浪货?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一亲芳泽,便见怀中人儿抬起小小拳头,不偏不倚中规中矩朝自己腹部打过来!

一声闷响。

破月全身冷汗,紧张的抬头望着他。

他身子晃了晃,低头呆呆的望着破月。

完了完了!破月心想,自己太异想天开了!她忙娇声道:“英、英雄,方才只是开个玩笑……”

未料那男子猛的松开她,刀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双手捂住肚子弓下腰,怒喝道:“疼死老子了!老子宰了你!”这男子本是绿林盟中喽啰,虽有些好色,却全无怜香惜玉之意,被偷袭一拳剧痛难当,眸中便全是凶狠的杀意了。

然而他的眸中,很快有一片银光闪过。

他脸上惊诧的表情,彻底放大。

但他已不能有其他动作了。因为他的脑袋,已经从脖子上斜飞出去,像个西瓜被切了个平整的缺口,血汁四射。

他面前两步远,破月手持寒月刀,全身僵若木石。

她被男子的血喷得满头满脸,整张脸变得腥红难辨。可她望着地上断成两截的尸首,脑子里却已木然一片

她杀人了?

前方诸人很快察觉了这边的动静,立刻有两人同时撤剑,朝破月围过来。

便在此时,一道蓝色光亮宛若流星,嗤然划破夜空,一直到达视野可见的最远处。

“不好!这婆娘叫帮手!”

“速速解决了她!”

放出信号弹的正是凌姑姑。她趁众人分神,陡然跃出战团落在破月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向外一丢:“走!”

这也许是她竭尽全力的一掷,破月只觉得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砰然落在五六丈外的大街上。

已是半夜,大街上黑黢黢的一个人也没有。破月摔得全身剧痛,可还是忍着爬起来,转头只见巷子里斗成一团,有两人飞快的持刀朝她冲过来。

她拔腿就跑!

刚跑了几步,倏地只见东侧天空,一道血红的光亮,疾疾冲上天空。那烟火弹与方才凌姑姑所发极为类似,只是颜色不同。

破月拔腿便往烟火的方向跑!

“坏了!”身后追兵惊惶喊道:“赤色!赤色是唐十三!他竟在左近!”

破月一听,朝那方向跑得更快了!心头暗想,听他们语气,似乎对唐十三极为忌惮。若是早点撞上此人向其求救,或许能助凌姑姑一臂之力!

约莫对方也是想速战速决斩草除根,竟没有放弃追击,脚步声越来越近!破月虽拼命的跑,与他们的差距,却逐渐在缩小。

“别跑!臭娘们儿!”

“再跑老子就整死你!”

身后两人一边跑,一边怒喝着!

可她不过修习了一夜内力,又怎么会是这些武林壮汉的对手?

很快,两人与她的距离只有几步之遥,似乎只要一伸手,便能抓住她的衣领!

“啊!”破月一声尖叫,惊破夜空。

马蹄声。

一连串清脆、急促马蹄声,仿佛战鼓连绵,惊破幽暗夜空,响彻寂静长街。

破月从未听过这样疾劲的马蹄声,只觉得光是听声音,都带着势不可挡、追魂夺命的气魄。

她一怔,身后追兵亦是一呆。

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前方青石路尽头,一匹神骏的白马忽然冒头,风驰电掣般朝他们冲过来!马上伏着一人,惊鸿一瞥间,只见黑色披风下,素白的一张脸,隐隐发青。

“唐十三!”一人惊呼。

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两个追兵,转身就跑。

“救我!”破月迎面朝他跑去,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马快若闪电,顷刻便至眼前。

那人未作丝毫停留,与破月错身而过!

破月一呆,停步转身,恰好那人马旁凭空生出两道白光,灿若流星。再定睛一看,那人马速不停,顷刻已冲过了头,将两名大汉远远丢在身后。

那两名汉子脚步也是够快的,可与那人的速度相比,简直是农用拖拉机和法拉利跑车的区别!

呃……那她是什么?手推板车?

破月原本还在疑惑——他怎么不管不顾自己跑到前头去了?正要向他高声疾呼表明身份,忽然她眼睛一瞪,一时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最诡异最血腥的场景。

两名大汉又跑了几步,半个脑袋却慢慢滑落,骨碌碌掉在地上。可他们还在往前跑,连痛呼都没来得及发出,顶着半边脑袋又跑出了几步,这才卒然倒地!

方才那两道白光,不是凭空生出的。

那是他的剑,快若闪电,一闪而逝。

这一幕实在狰狞而恐怖,破月不敢再看,一抬头,却吓得魂飞魄散——

那明明跑出数丈远的马骑,竟已沉默无声立在自己面前。

马上黑衣人冷冷望着自己,而他右手一把窄窄的长剑,剑身殷红染血。

剑尖抬起,精准的抵住她的咽喉。破月感觉到微微的刺痛,那是剑尖的寒气,隔着半寸的距离,无声威慑着。

高大、清秀、阴冷,是唐十三留给破月的第一印象。

染血的黑衣,微湿紧贴,勾勒出挺拔料峭的线条。墨色长发简单束起,如泼墨般垂落肩。削尖的脸白若细玉,双眸秀气修长。偏生一双凌厉的眉和厚实坚毅的唇,令他看起来既有男人的冷酷,又有少年的戾气。

而破月并不知道,自己留给唐十三的第一印象却糟糕极了——发髻凌乱、满脸血污、气喘吁吁,被他剑尖所抵危在旦夕,一双眼却竟是兴奋的亮光。

疯妇。

唐十三心头淡淡飘过这个论断。

“坠马巷!”破月当然兴奋,因为凌姑姑有救了!她大声疾呼,“快去救凌姑姑!”

唐十三长眉一蹙,收剑勒转马头,顷刻身姿疾如闪电。

见他的马瞬间跑远,破月连忙追过去:“你带上我啊!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跟你一起去!”

“嗤——”

黑暗中,什么东西极速破空而来。直直撞上破月胸口。

破月只觉得一麻,却并不很痛,低头一看,一枚极小的石子滚落脚边。

等等我!

她张嘴欲喊,发现没有声音——哑穴被点了?

谁?她瞬间一头冷汗,紧张兮兮的四处张望。夜色迷离,却不知哪里潜伏了敌人?点中她的哑穴,是要让她无法向唐十三求救,然后对她下手吗?

她全身发冷。

偏偏这时,一道清冷寡淡的声音远远传来,却清晰如在耳边。

“很吵,跟上。”

那嗓音本身清澈柔润,宛如冬夜檐下滴水,寂寂动人。可他的语气,却明显带着几分戾气,还有几分不耐烦,与这温柔的嗓音格格不入,令人难生好感。

破月只一怔,便明白过来。

那个方向,是唐十三……

她默立片刻,有点郁闷的朝这位阴森森的救命恩人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热烈鼓掌欢迎“荼香”同学指名扮演的唐荼唐十三、新男配登场,嗷~~~

这几章轻松点,为下周的必要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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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有亲问是HE和BE,我已经回答过许多遍了,是HE,男女主会幸福平安的活到老,男配也会平安的活下去,放心看。

☆、41.霸道

破月跑到巷口时,里面已经很安静了。

死人,满地都是死人,血腥味扑鼻而来,远远只有一个虎背蜂腰的黑衣劲装男子,一动不动蹲在地上。

破月尽量不踩到那些残破的尸首,可走了几步,她还是差点吐出来——这些绿林盟的恶人,死了也就算了。可他们偏偏都被斩成数截,左边半个脑袋,右边一只大腿,四处都是白花花的断肢和喷射状的血迹,漆黑小巷里满目血腥。

这里哪还是人间,分明是地狱修罗场。

破月心惊胆战,看到前方那男子缓缓转头,清秀至极的一张脸,阴沉若死神。

他就是死神,是这片修罗场的主宰。

破月被他忘得全身发冷,可当她看到他臂弯里奄奄一息的凌姑姑,立刻忘记了害怕,焦急的冲过去。

凌姑姑腹部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她脸色格外苍白,眼见不活了。昔日木讷的眼眸迷迷蒙蒙瞥见破月,竟泛上几分柔和色彩。

凌姑姑!破月张嘴,却无声。只觉得难以置信——一个时辰前,她还慈祥的教她内力法门,怎么此刻,已是垂死之人?

“护住……她……”她粗糙的手轻轻抓住唐十三的衣袖,然后无力垂落。

她的眼神僵直了,她死了。

“好。”唐十三沉默半晌,才对尸体吐出这个字。

破月开始抽泣。

他恍若未觉,面沉如水将凌姑姑的尸身打横抱起。

破月跟在他身后,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唐十三将凌姑姑放上马背,这一回,他的速度却很慢,慢慢牵着马,沉默的向前走。

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城郊一处山头。他默然盯着脚下泥土看了半晌,朝破月伸手:“寒月刀。”

破月不明所以解下寒月刀递给他,忽的惊觉——他怎么认得此刀?难道他认得步千洐?

她心下惊异不定,他却没打算解释,伸手将寒月刀□土里。

破月惊疑不定,嘴唇乱动,却依然发不出声音。

猛的一声嗤响破空,她胸口又是一麻。

“你想干什么?”她能出声了!

“挖坑,埋她。”

破月明白过来,他是要葬了凌姑姑。只见他用寒月刀在土中急速搅动,土渣四溅,很快便出现了一个小坑,且坑越来越大。

可他自己不是有兵器吗?为何要用她的刀?难道寒月刀隐藏了何玄机她不知道?

破月心头砰砰的跳,试探问道:“大侠,为什么要用我的刀?用剑不行吗?”

“会脏。”他头也不抬,继续挖坑。

破月揣摩了片刻,才艰难的明白过来。

难道……他怕弄脏自己的剑,所以用她的刀刨坑吗?

破月默然不语。

不一会儿,他就挖了个一丈见方的大坑,将凌姑姑放入坑底,又填好了土。而后他举目四顾,从一棵大树上削下块四四方方的树皮,咬破指尖,用鲜血刷刷刷写了一行字,往墓前一插,静默不语。

破月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

“老八之墓。”

凌姑姑对破月有恩,她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了。

“要不要写上她的名讳?或者写凌姑姑?”

“不必。”

破月想了想,也对,万一凌姑姑仇家发觉,岂不是更要侮辱她的尸体?

她含泪在凌姑姑墓前磕了十多个响头,这才起身。

唐十三没磕头,却忽然问她:“你是步千洐何人?”

破月心想,寒月刀都在我手上,说没关系估计也不信。只得含糊道:“朋友。”

唐十三也没追问,翻身上马。破月只觉得眼前一闪,腰间一紧,瞬间双脚离地,已腾空落于马上。

不等她调整到舒服的姿势,身后那人一甩马缰,大白马已如闪电般,朝山脚疾冲下去!

进了城,一直跑到客栈门口,唐十三才跳下马,踹门而入。

被惊醒的客栈老板匆匆赶来,唯唯诺诺。唐十三从怀里掏出碎银望台面一丢:“一间上房。”

老板见他们一个全身血染,一个满脸血污,早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拾了银子,引他们上楼。

到了房间,唐十三淡淡看她一眼:“一个时辰。”说完便提着剑又走了。

破月推测了半天,推测出他大概是想说自己要出去一个时辰。于是自行沐浴更衣,不多时,便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她正等得迷迷糊糊,忽听门吱呀一响,正是唐十三推门回来了。

比起昨夜,他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一双靴子就像在血水里泡过,油光水亮。拜他所赐,破月已经能分辨出死人的气味,只嗅到他身上的气息,便明白过来——他刚才是去杀人了。

他一进屋,就抱着剑在门口盘膝坐下,看也不看破月一眼,闭眼就似要睡觉。

破月凑过去:“大侠……”

唐十三很给面子的睁开眼,目光只在她脸上微微一停,没有任何波动:“十三。”

“……十三,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无鸠峰。”

破月一惊,武林大会?

转念一想,她便明白过来——这唐十三也许原本是要去跟杨修苦等人汇合,他应允了姑姑保护自己,所以也带自己上路。

她心想也好,这徽州分堂竟有内贼,可见刑堂的外围机构也不是很严密。现在没有个信得过的人,她贸然去了总堂,反而危险。

只是这人实在是残忍嗜杀,跟着他难道就靠谱?

可她似乎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唐十三已经闭眼蹙眉,看样子不太想再跟她交谈。

破月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也回床睡了。

唐十三睡了两个时辰,便清醒过来。他抬头一看颜破月还在沉睡,呼吸均匀,便开门走了出去。

到了客栈外的小巷里,他吹了个悠长的口哨。半晌后,一只雪白的信鸽盘旋而落,停在他手臂上。

刑堂虽神出鬼没,可也颇能探听到些消息。上个月,他便听说,步千洐已被贬至青州余良县守粮仓,遭奸人迫害,幸得师父相救。师父还从步千洐手上带了个女人回来。

这是近日来,他发给步千洐的第二只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