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似雪

“步将军,今后还望你多多襄助,早日平定青仑之乱。”

二殿下慕容充一身华服,面容俊朗,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步千洐满饮而尽,慕容湛亦是面带笑容,破月微笑不语。

自那日湖苏城一役,已过了一个月。朝廷的嘉奖令已经下来,步千洐果然升为安北将军。今日慕容充专程在城中酒楼设宴,为他庆功。

虽当日慕容充也是陷害步千洐的人之一,可如今同席欢饮,他竟无半点尴尬。甚至一次还主动提起婆樾城往事:“千洐,当日我并非针对你。其实于你,我是很欣赏的。来,满饮一杯,你是王叔的结义兄弟,今后咱们如同兄弟一般!”

他说这话时,神态极为坦荡。

破月完全相信他的话。因为他是皇子、他姓慕容,除了慕容湛这个怪胎,历史上哪一辈慕容氏的皇子,不是争得你死我活?所以他当日行为虽然龌龊,设身处地,却也是他会做的事。而他今日重用步千洐,看的也是一个“利”字,与情分无关。

步千洐自然也看得通透,淡笑道:“末将与殿下也算不打不相识。”

聊到近日军事,大军稳步推进,青仑叛军已龟缩到两个州内,人数也从之前的十五万缩减到八万。大家都觉得胜利指日可待。

“战事一了,我会上书皇兄。”慕容湛沉声道,“谏议废除青仑奴隶制。”

慕容充还未说话,步千洐一击掌:“好!早该如此。青仑人与汉人并无不同,如此才能长治久安。”

他二人相视而笑,慕容充却摇头:“王叔,这个谏议,你不提也罢。朝中不是没人提出过……父皇他不会同意的。”

大家俱是一愣。

慕容充见气氛冷下来,举杯笑道:“来,祝大军早日旗开得胜!”

夜色已深,慕容充又饮了几杯,起身告辞。步千洐跟慕容湛落得自在。多饮了几杯,步千洐便将破月搂在怀里,时不时拿酒杯逗上她一逗。破月颇觉尴尬,慕容湛面沉如水,微笑不变。待到慕容湛如厕的时候,破月一把将他推开:“你干嘛?”他眸色便如墨玉般通透坦然:“咱们三个都得习惯。”

喝了一会儿,酒坛已空,破月扬声道:“小二,拿酒来。”

很快,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慢吞吞的送了一坛酒进来,又给三人斟满了酒。步千洐眼神瞄过这老妇人,觉得哪里不对。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一转眼,老妇人已退了出去。

慕容第一个举起酒杯:“大哥,你与嫂嫂就快成婚,小弟恭祝你二人白头偕老。”一饮而尽。

步千洐和破月都是微笑,举杯便饮。步千洐对酒的品鉴造诣更胜武艺,刚一入喉,便感觉到口感与之前有些许不同。

“且慢!”他压低声音道。

可已经晚了。

慕容湛和破月一对乖小孩,放下空荡荡的酒杯,不明所以的望着他。

步千洐失笑。

“我似乎……醉了。”慕容湛几乎是立刻发作,抬手扶额,“醉了……是极好的……”“砰”一声,趴倒在桌案上。

破月望着步千洐:“他怎么说倒便倒?”

步千洐心念一动,想起玉涟神龙功“万毒不侵”的字样,两人练功已有些时日,莫非已初有成效?

步千洐朝破月递个眼色,破月会意,点点头。两人将酒杯一丢,仰面靠在墙壁上,佯装晕倒了。

破月心里有点紧张兴奋,是谁在酒中下药?慕容充?颜朴淙?如果是颜朴淙……哦,她竟然有点期待?

可破月想破了脑袋,也没料到来的会是这个人。

雅间里静静的,没有半点声响。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只听“吱呀”一声,门被缓缓推开。

步千洐眼睛微微掀开一条缝,便见门口地上多了道佝偻瘦小的影子——不正是方才那上酒的妇人?雅间门外有数名亲卫把守,此人却能下药潜入,可见身手必定不凡。步千洐不敢托大,继续佯装晕迷。

那人脚步声轻不可闻。过了一会儿,却发出一阵奇怪的响动。步千洐和破月俱是眯眼一瞧,却见她正拖着慕容,往内间走。两人心头都有些惊疑:难道是冲着慕容来的?

内间有一张供休憩的大床,只见她拽着慕容走到床边,将他抱起放在床上。步千洐和破月俱是屏气凝神,只待她稍有不对,立刻发作。

未料她放好了慕容,又转身朝二人走来。

两人连忙闭眼,仔细听着动静。

破月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将自己抱了起来。那人的气息竟然是温热清香,扑在脸上软软的很舒服,那人似乎静默了片刻,这才抱着她往内间走去。

步千洐看得分明,她将破月跟慕容并排放在床上,然后……居然伸手脱慕容的衣服!步千洐一心想看她到底要做甚,也不急着动。只是想起小容醒来,必定窘迫万分,有些好笑。

很快她将慕容上身脱了个精光,□只余一条底裤。而后她看着破月。

“今日便叫你们生米煮成熟饭。嗯……越看诚王越是喜欢。”她似乎自言自语,嗓音极为极柔软低沉。而后抬手又开始解破月的腰带。

步千洐这下可不能忍了,低喝一声:“妖妇你作甚?”话音未落,人已掠行过去。那老妇悚然一惊,将将转身,便被步千洐点中胸口要穴,瞬间僵立不动。

破月之前没敢睁眼,此时翻身坐起,看到慕容湛赤条条躺在一旁,大吃一惊。她扯过被子盖在慕容湛身上,拍拍他的脸:“慕容、慕容?”却见他双目紧闭、呼吸沉稳,似已睡着了,但气息匀长,应无大碍。

步千洐仔细打量这老妇,见她虽容貌奇丑、身姿却如弱柳扶风,婀娜苗条。难怪他方才觉得不对劲。

他心念一动,手伸到那老妇人下巴上,老妇人微微一缩,声音已含了怒意:“你敢?”

面具脱落,露出水芙蓉般的脸颊,有几分少女的娇俏,更多的却是成年女子的妩媚。

步千洐怔住。

“是谁?”破月绕过来,一看清那人相貌,呆住。

很熟悉的一张脸。

清黑修长的眉、墨色剔透的眸、小巧挺拔的鼻梁、玫瑰色的樱唇——只是比起破月的苍白纤弱,她的轮廓要饱满许多,眉宇中也多了几分妩媚。但无论怎么看,两人相貌都有□分相似。

她的神色又窘迫又恼火。破月早听步千洐说过对这个人的猜测,今日再见她真容,不能不信。

“好久不见。”步千洐将手里的面具抛了抛,“殷教主。今日又想做甚?”

她冷哼:“你配不上她。”

步千洐顿悟,又好气又好笑——当日她便痛下杀手,不想破月跟自己好。今日更是故伎重演,瞧她方才的举动,是想玉成他二人,搞不好还会顺手杀了自己吧?

步千洐如今已得月儿,倒也不再恨她当日恶行。他懒懒一笑:“殷教主,看在月儿份上,小婿自不与计较。但你若再从中捣乱,新仇旧恨,小婿必不轻饶。”说完看向破月:“月儿,这是你娘。”

殷似雪全身一抖:“胡说八道!我、我不是她娘,我、我是她姐姐!谁要你当女婿?混帐!”

步千洐都笑了:“瞧瞧你脸上的皱纹,她有你这么老的姐姐吗?”其实殷似雪保养得极好,看起来并无皱纹。但他的话,却叫殷似雪脸色一僵。

破月之前一直安静,此时冷冷道:“我没娘,没她这样的娘。阿步,让她滚蛋,我不想再见到她。”

饶是步千洐,也没料到破月会如此决绝。他虽不喜殷似雪胡作妄为,但他自小是孤儿,尝遍了孤独无依的滋味。所以虽然殷似雪对他赶尽杀绝,他心里想的却是,有机会叫他们母女相认。他爱的女人,他希望她受尽宠爱,永不孤单,永无哀愁。

殷似雪闻言眸色巨震,眼眶一下子红了:“你为何不认我?”她之前死不承认自己是破月母亲,如今被破月一激,却不打自招。

步千洐握住破月的手:“你不该说这等话。她再胡作妄为,也是你母亲。”

破月看着他,眸色平静:“她差点杀了你,我为什么要认她?”她本就不是原版颜破月,加之殷似雪对她全无养育之恩,她哪里会有半点孺慕之情?

殷似雪咬牙切齿:“他一介莽夫,还是个狗屁将军,将来不是死于武林纷争,就是战死沙场。你跟着他有什么好?诚王对你一往情深,又是皇亲国戚,你为何要选他?”

破月都气笑了:“真是奇了怪了,若真是你生下我,将我丢给颜朴淙那个禽/兽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下干嘛要管我跟谁好?要不是阿步,我早死了千百回。我偏要与他长相厮守,哪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殷似雪脸色微变:“禽/兽?颜郎怎么会是禽/兽?他那样的正人君子……我当时生下你,明明是个死婴。我以为你死了,我不知道颜郎养大了你。我一直、一直挂念你……”

“颜郎?”破月听到这个称呼,怒火更加炽烈,“你这个娘我不会认,他那个爹我更加不会认!”

“不!他不是你爹,他怎么会是你爹!”殷似雪声音忽的柔和下来,“你爹他……”

步千洐听到这里,已知必有隐情。却见殷似雪越说眼眶越红,忽的身形一动,转身竟要往窗口跑去!

步千洐暗暗一惊,他全力点中她穴位,她这么短的时间便冲破,可见她身为当今武林绝顶高手,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但她语之不详,步千洐怎么让她跑了?两人隔得极近,刀法无法施展,他身随意动,使出燕惜漠教给自己的擒拿手,攻了上去。

殷似雪回身挥掌便挡,刚走了几招,脸色更是煞白,“砰”一声竟被步千洐一掌打在胸口。步千洐只想留她,并没想伤她,这一击中,也是微惊,收掌不再进攻。

“漠阳扶雪手?你、你怎么会这套擒拿手?”她的声音都因焦急嘶哑了。

步千洐心里咯噔一下,霍然如电光火石般通透!漠阳扶雪手!他终于想起,燕惜漠是何人了。

他想起幼时读过一本武林野史,记载数年前,曾有一位天分极高的武林侠客,名唤燕惜漠,仅仅二十余岁,便已是天下第一,夺得盟主之位。书载他的绝学中,其中一门便是漠阳扶雪擒拿手。只是这位侠客如同一颗流星,转瞬即逝。刚成为盟主一年,便暴病而死。所以后世对他的记载也是很少,江湖人才辈出,这短命的少年盟主,到如今几乎不为人知。

如此看来,燕惜漠当日根本不是暴病,而是遭人迫害!

步千洐反问道:“这擒拿手有人教我的,怎么?”

“他人在何处?他人在何处?”她眼中全是急切。

“不知。高人居无定所。”步千洐自然不会轻易透露燕惜漠行踪。

“他生得什么模样?”

步千洐心念一动,试探道:“他全身被大火烧伤,早已面目全非。十八年前,他被人挑断手脚筋,扔下悬崖,幸得不死。”

殷似雪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他没死?燕惜漠没死?”

“燕惜漠到底是何人?”颜破月问道。

步千洐心头一惊。破月今年十八岁,燕惜漠为人所害是十八年前,殷似雪创立清心教,也是十八年前。

“他才是我的郎君、你的父亲啊!”殷似雪恍恍惚惚道,“他是个大英雄,大混蛋啊!”

破月心中一震。

她以前听步千洐说过燕惜漠的遭遇,只道是位命运多舛的世外高人。可如今听殷似雪说他是自己父亲,虽然匪夷所思,直觉却叫她隐隐信了。思及自己从小被颜朴淙几近变/态的养大,亲生父亲却遭人毒手,漫长余生隐姓埋名、孑然一身,不由得心下恻然。

步千洐亦是一惊,骤然顿悟——难怪燕惜漠会收他为徒!莫非也是看在月儿的面子上?可师父是仁义高人,若知道月儿的存在,为何又不相认呢?他按下心头疑惑,搂紧破月的肩膀,柔声道:“别难过,他很好。”

“可他如果活着,为什么不来见我?”殷似雪倒退数步,面如死灰,“不,一定是他!他常说我胡作妄为,常说要替我收拾残局。定是见我挑断了你的手脚筋,所以才现身相救。可他为什么不见我呢?我是这样的、这样的思念他……”

她已年近四十,又是江湖第一大门派教主。可此时惶惶然喃喃自语,竟似二八少女,又怨又痴。步千洐心头一软,道:“他一直扮作菜农,呆在缚欲山上。或许一直暗中保护你。”

殷似雪神色大骇,满脸难以置信。

“我不如死了干净!”她清喝一声,双手捂住脸,连退数步,“砰”一声撞上窗户。

“当心!”步千洐和破月同时惊呼出声,却见她身姿如燕,疾疾坠落。两人冲到窗前一看,楼下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同时奉上~

☆、77.惜漠

空荡荡的长街,鸦黑一片。

步千洐按住破月肩头:“她轻功绝顶,咱们追不上。你还好吗?”伸出手指抬起她的脸。

破月脸上并无他预期的泪水,反而神色凝重:“如果燕惜漠是我爹,殷似雪是我娘,他们为什么将我丢给颜朴淙?我听说自己幼时身体虚弱,颜朴淙当年专门为我向皇上求千年人参和宫廷秘药续命,殷似雪又说我生下了时是死婴,莫非是颜朴淙从中作祟?”

步千洐沉思片刻道:“从颜朴淙处,自然问不出来。苦无师父本就让我给师父传话,叫他夺回颜朴淙手中残册。如今你生世不明,明日咱们就去寻他。”

翌日,步千洐便朝慕容充告假,慕容湛也觉事态严重,催促慕容充准了二人辞行。

按照苦无的指示,两人行了半个月,便到了益州青芜峰。在山谷里寻了半日,果见一草庐,独立在险峰之上。两人在草庐中等了三日,终于在这日傍晚,看到一布衣老翁缓缓行上峰来。

“师父!”步千洐拜倒,破月盯着他满是疤痕又红又皱的面容,心头居然一痛。

燕惜漠看到他二人,微惊之后,笑了。笑得极难看,可和煦的双眸,却有种令人安定的力量。

“看来你们去了君和。”他的嗓音亦嘶哑得仿若火燎,“苦无大师可好?”

步千洐点头:“他极好。”却见燕惜漠目光温和,见到破月却并无激动神色。破月也注意到这一点,与步千洐交换个眼神。

三人进了草庐,步千洐先将苦无的话转述。燕惜漠略有些吃惊:“颜朴淙他……素来忠义,怎会将君和武功秘籍占为己有,又怎会……”他瞧一眼破月:“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练那阴损的功夫?”

步千洐和破月俱是一怔。

已经不是一次听到有人说颜朴淙忠义了。当日杨修苦也说过颜朴淙向来义薄云天,如今殷似雪、燕惜漠都这么说,可见颜朴淙在老一辈武林侠客的心中,印象是极好的——足见他的奸猾。

可燕惜漠似乎以为破月是颜朴淙的女儿?

步千洐便将那日遇到殷似雪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燕惜漠原本听得沉静,待到听说破月是自己女儿时,霍然抬头:“她当真这么说?她是我的女儿?可当日,她明明是怀了颜朴淙的孩子……”

破月听到这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只怕当年殷似雪跟两个男人纠缠不清,才有了自己这笔糊涂账。

“她虽行为颠倒,但徒儿觉得此事应当不假。”步千洐道。

燕惜漠看着破月,目光先是惊讶,而后激动,最后是浓浓的欣慰和愧疚。

“好孩子、好孩子……”燕惜漠深吸口气,“爹对不住你。”

破月望着他丑陋而激动的容颜,心头怜意更盛,低声道:“爹,你才吃了许多苦。我不会怪你。”

燕惜漠眼中竟有泪水滚滚而下,枯树皮般丑陋的手,一把抓住破月的手:“想不到我燕惜漠潦倒一生,到老竟有了个女儿!哈哈哈!死有何憾!只恨爹未能亲眼看着你长大,未能亲自教授你武艺!教你受尽了苦头!好孩子,你受苦了!”

破月见他眸中爱怜之意大盛,几乎可以想象,如果是这豪气干云的燕惜漠养大自己,该是对独生女儿多么宠爱!如今瞧着他垂垂老矣、面目全非,却似孩子般兴奋异常,破月竟也如他一般又喜又悲,瞬间哽咽。

“爹,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破月轻轻抚摸他粗陋的手。

燕惜漠眸中精光褪去,反而染上几分颓唐和清冷。

他沉默半晌,长叹一声:“只是一桩孽缘罢了。”

只是桩孽缘,叫不世英雄甘愿舍身,只为红颜永远无忧无虑的欢笑。

我原是普陀寺俗家弟子,少年学成下山闯荡江湖,很快便搏出名气。当年武林大会,更是力挫群雄、一战成名,夺得武林盟主之位。

我以为前途无量,踌躇满志,却偏偏叫我遇到了她。

殷似雪,江湖第一妖女,胡作妄为的江湖毒瘤。

旁人皆厌她睚眦必报、出手阴毒。可我见到的,却是二八少女,落寞独坐在悬崖上,比明月皎洁,比春风明媚。

于是便恋了,痴了。我不想管江湖琐事,盟主之位我也愿拱手相让,只要有她陪伴。她当时对我爱理不理,骂我迂,骂我笨。可骂虽骂了,终是浅笑盈盈,柔弱承欢,两情相悦。

我以为就此定了终身,她一日却慌张的跑来说,她原与那颜朴淙有过一段情缘,已有了白头之约。如今颜朴淙来寻她了。

“惜漠。我当日不知道会遇到你,我原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他那样的公子,可如今我才知道,喜欢的是你。等我回来,我去与他解除了婚约,便跟你成亲。”

颜朴淙是少年武状元入仕,官声清明,于江湖也小有名气。我毫不介怀,我等了又等。只要雪儿与我长相厮守,又怎会在乎她的过往。

未料一个月后,收到颜朴淙的来信。

“雪儿已有了我的身孕。她不愿再见你。”

我不甘心,潜行数千里到了帝京。堂堂武林盟主,如鸡鸣狗盗之辈,躲在颜府屋梁,却见他二人相携入房,莺声燕语、鱼水之欢。

我自心如死灰,武林盟主也不想做了,整日烂醉。却在半月后,收到颜朴淙血书。

“江湖人士聚集,要置雪儿于死地。颜某自拼尽全力护她。只是颜某武艺低微,此去只怕身死。望燕兄今后不计前嫌,保她一世?”

我震惊莫名!可雪儿既选择了他,我又怎么能让他们劳燕分飞,生死分离?于是我告诉他,他不必去,我去。

我去了颜朴淙与武林豪杰们相约的地点,杀了所有人,自己也被挑断手脚筋,扔下悬崖……

“武林人士为何要杀殷似雪?”步千洐问。

燕惜漠神色微震,慢慢道:“因为她是君和人。”

破月悚然一惊,可她还未发问,门外已传来一道极度震惊的声音:“胡说!我怎么会是君和人?”

门被拉开,一前一后走进两个身影。

前一个娇容煞白、满目含泪,不正是殷似雪是谁?后一个苦眉低垂,神色激动,却是久未蒙面的杨修苦!

“惜漠!”

“师哥!”

两人齐齐扑倒在燕惜漠脚边。

“小师弟……”燕细惜漠扶起杨修苦,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片刻后,他才松开杨修苦,转眸看着一直愣愣的殷似雪。

步千洐和破月二人看到杨修苦,对眼一眼,都存了戒心。可见他老泪长流,神色悲痛,与燕惜漠抱在一起,又有些吃惊。

“惜漠!不是这样的!不是!”殷似雪明显有些失魂落魄、眼神迷蒙,“当日我一直在等你,我怀的是你的孩子,颜朴淙说我身体阴寒,奔波会导致落胎,叫我在颜府等你过来。我还给你写了信……”

“妖女!果然是你害得我师哥落难,你还狡辩作甚!”杨修苦怒道。

燕惜漠神色大变,轻拍杨修苦的肩膀,淡淡道:“往事已矣,殷似雪,你不必再说。你是君和人,我是大胥人。咱们早就两不相干。”

破月却看向殷似雪——若她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切、一切的一切,燕惜漠的劫难,殷似雪的堕落,她的孤苦,全都是颜朴淙一手造成。她真的与颜朴淙,有不共戴天之仇!可他如今殚尽竭虑拆散他一家人,又将她养成人丹,莫非就是因爱生恨,要报复殷似雪和燕惜漠?

“去你的君和人!”殷似雪却已勃然大怒,“我一辈子都没出过大胥,我父母都是江南侠士,我怎么会是君和人!你就是因为这个,这么多年也不来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