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太子妃是有心还是无意,她总是会叫穆小姐带着越四小姐到太子府去一块儿说话。

哦,对了,小皇孙出世后,皇上就让太子到宫外建府去了。

小皇孙和越四小姐好像不太对盘,老是爱打架。

为这事,小皇孙还找太子哭诉了好几回,可每次都会被太子呵斥——

“打不过人家便罢,还老爱找我哭,丢人!”

太子殿下您不用那么认真啊!

不就两个小孩子打架嘛…

————

小皇孙和越四小姐的战争持续了很久,最后还殃及池鱼,泼了穆小姐一身的茶水。

下人们给穆小姐更衣的时候,我正巧被拉了壮丁。

一进去,就看到穆小姐右手胳膊上,有一粒红红的朱砂痣,特别醒目。

刀光石火之间,我的思路猛地通了!

吴奉仪的右手胳膊上,可不也有一粒朱砂痣!

还是某次她侍寝的时候,我不小心瞧见的!

想到这儿,我麻木了很久的心,又刺刺地,痛了一下。

————

再后来呢,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的当夜,偌大个乾清宫,只留了太子、郭公公、还有我三个人伴驾。

太子就跪在先皇窗前,听皇上说遗嘱。

那时候已经病入膏肓的皇上,很艰难地说了一句话:“谨儿,你可怨朕?”

太子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以后,不管念儿喜欢谁,我都会遂了他的心愿。”

“你…不要怨朕。”

“父皇,儿臣心里明白的。虽然二叔被贬为庶民,但是三叔四叔一直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俩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我只要一步走错,之后便是步步都错。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坐稳这江山,不让念儿再赴我后尘。”

“唉…”皇上合上了双眼,“你还是在怨朕。”

说完这句话,皇上就去了。

大家都哭得跟死了亲爹似的。

可是真正死了亲爹的太子没有哭。

————

太子,要当皇上了。

登基前夜,太子没有睡。

他面对着龙袍,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枯坐了一夜。

天要亮了,他不能再拖了。

我不得不上前去,跪下求太子起身更衣。

太子回头看了我一眼,唤到:“陈缺。”

我知道太子这是要和我说心里话了。

我磕了个响头,然后匍匐上前,跪在太子身侧。

指着面前的龙袍,太子对我说:“我这才真是一步走错,步步都错。”

我深深地磕了个头。

太子轻轻一笑,语气之中满是怅然——

“待我停下步伐,回头看时,我和她,已经离得这么远了。”

“这么远…这么远…”太子呢喃着,落寞地垂下手,“远到,我都看不见她了。”

————

太子登基了,成了皇上。

他是个明君。

在他的治理下,大周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大家都赞美他,大家都拥戴他。

整个江山都是他的,他看上去什么都不缺。

他是整个大周朝,最应该感到幸福的人。

可是我知道,他常常会在午夜梦回时时候,轻轻地唤一个人的名字。

唤得那么轻,像是怕稍稍一用力,就把这个名字给吹破了。

这个皇上,他做了三十六年。

我也在他身边,接着伺候了三十六年。

在他将要仙去的那个夜晚,他将我叫到床前。

“陈缺,你再为我保守一个秘密,好吗?”

他对我说。

我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你知道吗,陈缺?”

第105章 越四X刘念

太子刘念十一岁那年,发水痘了。

急急地烧了一整天,他的病情才缓和下来。

又养了几日,水疱干涸,刘念结了一脸的痂。

越四三个月的时候就出过痘了,不怕被传染,穆元华便带着她进宫去看太子。

将女儿撇在东宫后,穆元华寻皇后海兰说话去。

被母亲抛弃的越四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自觉地拉了个小凳在刘念床边坐下,手撑在床沿上,托着小脸打量刘念。

刘念自觉难看,忙不迭用袖子遮脸:“瞧什么!没见过美男子吗?”

越四“噗嗤”一声笑了:“美男子倒是经常见,就是没见过一脸疙瘩的美男子~”

刘念吃了个瘪,倒是没一如往常地和越四斗嘴,不开心地转向床里不理越四。

被冷落的越四不高兴地戳戳刘念的腰:“喂,你怎么啦?”

刘念像条蛇似的扭了扭腰,往床里头挪了挪。

越四伸长了手,又戳了戳他的腰:“念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刘念扯了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扮鸵鸟。

越四笑嘻嘻去拉他的被子:“念哥哥别不开心啦~我娘亲说了,水痘发完了就好啦~不会留疤的~等你脸上的痂都掉光了,你还是原来的那个美男子嘛~”

刘念抢被子抢不赢越四,被她扒拉出了被窝。

在床上滚了两滚,刘念最后还是从床上坐起来,一脸严肃地看向越四:“小四!我皇奶奶说我应该议亲了!”

越四微微一怔,然后眼睛笑成了月芽儿:“好呀~找个媳妇治治你这身臭脾气~”

“你别闹!”

刘念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越四对他吐了吐舌头,收了笑,问:“太后娘娘看中了哪家姑娘呀?”

“我皇奶奶给我列了一堆的闺秀…但是…”刘念低下头,盯着自己搅成一团的手指,说话开始吞吞吐吐的,“但是我父皇说,要我娶我自己喜欢的人,还问我…喜欢谁。”

越四好奇起来:“你说了你喜欢谁?”

刘念抬起头,飞快地瞅了越四一眼,复又低头,小小声地说了一句:“你。”

“我?!”

越四惊呆了!

“嗯。”刘念整个人一下子红成了熟虾,把自己的手指搅成了麻花,“所以我父皇让我亲自来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越四震惊得无以复加,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

“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啊!你喜欢我你能天天欺负我吗?!”

刘念娇躯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越四:“什么?!明明就是你天天欺负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

越四简直不能忍受刘念这颠倒是非的污蔑!

拍床而起,越四怒翻旧账:“还说呢!上个月皇后娘娘生辰,有人抓了一把臭屁虫塞我荷包里,你敢说不是你指使的?!”

刘念刚刚那些旖旎的小心情被越四这一控诉打得烟消云散。

旧账你翻我也翻,我这本难道还能比你那本薄吗?!

刘念怒想,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毫不示弱地回击:“得了吧!去年越大哥给我做的小弹弓,你做什么要抢去?!你想要你自己求他做一把不成吗?!”

“那可是我大哥!”

“我可是太子!”

“太子了不起啊!口亨!”

“太子就是了不起!口亨!”

最后,刘念的告白在吵架中无疾而终。

两人不欢而散。

————

从东宫出来,越四气得半死,也不等母亲一道儿回家了,自己先行滚蛋了。

一进家门,越四当头就撞上了从校场回来的大哥。

越四气鼓鼓地揪了大哥阿好的衣袖,开门见山地对他说:“哥!刘念那个混蛋说他喜欢我!”

阿好眉头一蹙,斥责自家妹妹:“太子的名讳不可乱说!”

“这不是重点!”

越四不高兴地跺跺脚。

“那重点是什么?”

阿好不慌不忙地在游廊的鹅颈椅上坐下。

“重点是…他问我喜不喜欢他!”

越四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阿好看着妹子这又气又急的模样,肚中的肠子早就笑得打结了,脸上却还是一副淡定神色:“哦~?那你喜欢他吗?”

越四气鼓鼓的脸跟破了的气球似的,泄气了:“我…不知道。”

阿好没端住,笑了。

“大哥你别笑啊!”越四又急了,“你快给我出个主意啊!”

阿好很给妹妹面子的不再笑了。

端起脸色,阿好问:“你想知道你自己喜不喜欢太子?”

“嗯!”

越四脆生生地回答。

“太子长了一脸痘疤?”

“嗯!可难看了!”

越四用力点头,狂腹诽——

还美男子呢!臭美!

看妹妹又朝气蓬勃地怒起来,阿好笑着摇摇头,没由来地想起那个灰头土面的女孩儿来。

“你想确认自己的心情?”

阿好又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

“嗯!”

越四的回答十分坚定确定以及肯定。

“那…你明儿就去试试看,面对太子那张凹凹凸凸的难看的脸,你能不能亲得下去…”

————

大哥给出的这个解决方案,越四觉得可行!

看看她亲爹!不管她亲娘吃了什么大蒜啊榴莲啊韭菜葱花啊,都下得去嘴呢!

是真爱!

…不过每次老爹从校场回来都会被娘亲嫌弃得不行就对了…

哎呀不管了,横竖试一下,又不吃亏!

————

第二天,越四怀着风萧萧易水寒的心情,大义凛然地进了宫。

看到越四进屋来,刘念突然紧张起来。

知道太子和越四小姐在一块的时候不喜旁人在场,屋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自觉麻利地滚出去了。

最后一个人还顺手带上了门。

…真是非常自觉良好的习惯啊!

看着越四越走越近,刘念的心跟挂在秋千上荡着似的,一下一下没着落。

可是他还是要端着态度,故作镇定地打了一声招呼:“咳,你来了啊。”

越四一言不发,在刘念床边停下脚步。

看到越四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刘念心里头有些发慌,却还是强作淡然地往旁边的小凳子上一比:“你坐。”

谁知越四没坐。

没坐便罢,越四还抬起双手,就着刘念的脸猛地一合,将他的脸紧紧地夹在手里。

“你…你要干嘛?”

刘念的脸被越四夹得有些变形,说话都不利索了。

越四仔细端详着刘念的脸,心里磕碜得慌——

这一脸上都是痘,坑坑洼洼的,怎么下嘴啊!

可是!不下嘴,怎么断定自己对这个混蛋是什么感觉呢?!

大哥说过的话,可从来没有错过!

看着越四脸上的表情跟走马灯似的变化,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刘念也跟着不自在起来:“你…你到底要干嘛?”

刘念话音一落,就看到越四眉毛一沉,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朝着自己压过来!

刘念:“……”

越四:“……”

两个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四只大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对方,眼里都满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