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少成名,领兵作战千万次,生平败仗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的绝世神将,那个他发誓一辈子效忠追随,目光从未有一刻稍离的将军,就这么……死了?

不——!这怎么可能?!

黑目在一瞬间化为赤红如血的魔瞳,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那群战战兢兢却因劫后余生惊喜莫名的祭品身上,猛地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杀!给我杀光他们!我要他们每一根头发,每一滴血液,每一块肉,统统给将军陪葬!”

“杀——!杀——!杀——!”震天怒吼在沸腾的血池前轰鸣回荡。

沈清缓缓站起身,手握长剑将同门不同们的师兄弟统统护在身后,五彩的防护罩呈圆形展开,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他的目光坚毅而冰冷,望着杀气腾腾,实力远胜己方的敌人,神思前所未有的清明,胸口却也是前所未有的酸涩疼痛,甚至凄凉绝望。

夏翎,夏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永不会再背弃你;我以为,从今往后我再不会用你的伤痛,来成全我的大义。

可到今天,我才发现,在这样生死抉择,情义两难的时刻,我唯一能选择背弃的,竟还是你。

幽静的山谷中。

夏翎莫名其妙地听那男子念出魑魅燃情,又说什么真正的药效。

然后,便见他施施然地取出自己方才为他採来的草药,一根一根慢慢咀嚼着吞下肚中。

白皙如玉的肌肤,薄红润泽的双唇,还有翠绿欲滴被不断抿着咀嚼着的草药,各种颜色形成强烈的对比和视觉冲击,让夏翎呆呆得看着,几乎回不过神来。

待他将药草全部吞下,脸上的潮红变得浅淡,目光越加如星辰般明亮清透,男子的表情似是非常满意,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几分赞许和感激。

夏翎莫明奇妙地摸摸头,决定不跟这种神经明显跟正常人搭不上边的疯子计较,见他已然痊愈,便急忙问道:“你说得进阶之法,现在可以详述了吗?”

男子肌肤如银红羊脂般红的近乎温润通透,清泽如泉的眸光缓缓扫过幽静地山谷,双眉却重新皱起,摇头道:“先离开这里吧。”

夏翎疑惑地看了他半晌,终究只能无奈地点头——谁让自己有求于人呢。

她认命地走过去扶起药性仍未除尽的虚弱男子,正要起身,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滚烫的刺痛。

她啊得惊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得松开男子,从衣襟中拉出一块墨黑色的玉佩,只见那玉佩角落处不只为何突然亮起一个红点,忽而鲜红,忽而漆黑,而且摸上去滚烫的滚烫的。

男子望着那玉,瞳孔猛地一阵紧缩。

夏翎却是有些惊慌失措地拿起玉,低喃道:“这不是师兄临走前给的玉吗,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小佚

2011-9-19 23:48

第十二章 不诉衷肠(上)

“大师兄!”黎骁惊喜得抓住沈清手臂,目光灼灼得盯着他手中散发五彩霞光的长剑,颤声道,“你……你救了我们!”

沈清脸色微微泛白,神色凝重,没有丝毫欣喜庆幸之色。

突然,一阵阴阳怪气的沙哑声音冷冷传来:“沈师弟与我们并肩作战这许久,没想到竟还藏着这样的法宝绝招。我真替那些死在妖兽爪下的师兄弟不值啊,若师弟肯早早将这符阵施展出来,他们又岂会无辜遭难。”

吴修冷眼看着面色苍白的沈清和他手中光泽动人的长剑,目中闪过难以掩饰的嫉妒和憎恨之色。

吴修的话让原本充满感激的众人心中一突,望着沈清的目光难免夹杂了几分怀疑和怨怪。

黎骁大怒:“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有本事现在就出去,也不想想,若非某人的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我们又怎会落得如斯境地。”

说话间,天奎宗的弟子们已纷纷持剑站立,将沈清团团护住,对形容狼狈面目可憎的吴修怒目而视。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众人自然是不肯离开这保命护罩的,更何况吴修为求自保出卖同伴的举动,也委实让人恶心,所以转瞬间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都化为鄙夷,甚至连莲华派的几个修者都躲他远远地。

吴修心中愤恨已极,却只能默默低垂下头,凌乱的长发遮掩住了他扭曲了面容,也让人无法察觉他眼中的嫉恨已慢慢转为疯狂的阴毒。

沈清在维持着防护罩的同时,心中却也在天人交战,以致于根本没听见吴修的话。

他内心深处知道,此时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防护罩还能抵挡那群黑衣人,赶快启动两仪盘。他自己一人的逃脱几率绝对比旁人要高得多。

可是,这些同门师兄弟,这些并肩作战了数月之久的伙伴,他真的能丢下他们不管吗?

沈清几乎可以确信,如若自己真的抛弃他们懦弱逃生,那么今日之战必成他此生梦魇。

可是,除了两仪盘,又有什么办法能同时救得这数十人性命呢?

沈清闭了闭眼,因灵力透支而浑浊的脑中清晰响着女子当日柔和清脆的话语“滴血认主后它可依附于你的神识深处,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正危急到连传送阵都来不及布置了,你可以带至少一百个人躲入储物戒中,虽然最多只能躲藏三个时辰……”

其实,他早知道的,有一个办法能同时救所有人,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可是,如此一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又会为夏翎带去怎样的麻烦,他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无奈得酸楚和撕裂般的痛苦在他焦灼的心底一遍又一遍重复凌迟拉扯。

八年了,多少个夜晚,多少次郑重得对自己发誓,绝不再负她,绝不再让她受到伤害。

八年来,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变强,再变强,好有资格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可事到如今,在生死攸关,情义两难的时刻,他却发现,自己唯一能选择背弃的,还是她。

沈清啊沈清,你果然是懦弱的,二十年前你懦弱得选择放弃,二十年后你依然懦弱得选择背离。

再痛得选择和决断也不过是转瞬,待沈清睁开眼,目中已折射出一往无回的决绝光芒。

他从神识空间中取出两仪盘,迅速启动。

破咒大阵的烈焰终于全部退去,墨七率领着杀气腾腾的黑衣男子缓步朝他们走来。

“哗啦——”一个风刃狠狠砍过,五彩的防护罩猛地一阵摇晃,风刃瞬间碎裂开来朝四方溅射。沈清一个趔趄,几乎软倒在地,浑身脉络痛如火烧。

墨七赤红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哑声道:“五行逆转阵!这世间竟有人能将如此复杂的符阵炼制于小小的飞剑上,这该是何等的天赋和才能?若将军看见,又该有多么心仪?”

他咬着牙,目光缓缓上移,落在沈清身上:“就是这把剑反弹了将军的符阵。就是你,一个连结丹期也未突破的无名小卒,杀死了将军?”

“哈哈……”墨七仰天大笑,却声嘶若悲鸣,“将军一世豪杰,神鬼莫测之能,今日竟命丧于你们这群废物之手!苍天何其不公!”

一盏茶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沈清对墨七的愤恨和悲鸣置若罔闻,双目一瞬不瞬得盯着正在启动中的两仪盘。

墨七笑过,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下,与他同样无声悲泣的,还有那数百个黑衣男子。

他提起长剑指向五彩光圈正中央的沈清,冷笑道:“你当真以为一个小小的五行逆转阵能救得你们性命?哪怕不靠五行法术,我便是用剑气,也能劈碎这护罩!”

“叮咚——”声响,两仪盘银光大做,正式启动。

沈清眼前一亮,一把将黎骁拖进去,四处看了看,又拉住莲华派那个最早发现灵兽的年轻剑修进入阵中,沉声道:“等一下,这个两仪盘会将你们传送到千里外的任意一个地方。无论数息过后你们到达何方,都须牢牢谨记自己的使命——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禀明各派掌门,然后带人回此处救援我们,听清楚了没有?”

黎骁一把抓住沈清的手急道:“大师兄,只有我一个人走,那怎么成?我们一起啊!”

沈清摇头道:“此阵最多只能传送两人。黎骁,如果你还当我是大师兄,就别再多言。”

他望了一眼符阵外杀气暴涨的墨七和周身摇摇欲坠的五行防护罩,心中知道,如今强弩之末的自己,绝对撑不了几道剑气。便是他肯将剑交给旁人,这点灵力又能支持多久?

黎骁默默地退入阵中,那个同被推入阵中的莲华派剑修激动得满脸通红,眼泛泪光。

两仪盘阵法外的众人却面面相觑,神色惨淡绝望。

沈清当下不再多言,依两仪盘中附带的说明,慢慢盘结阵眼,一阵更加耀眼的光芒从地面上那个毫不起眼的圆盘上亮起来。

五行逆转阵外墨七忽然脸色大变,怒吼道:“不好,他们要启动传送阵!马上给我打散这防护罩,快!!”

五行逆转阵内,黎骁怔怔地看着师兄苍白却冷默坚毅的侧脸,两行清泪滚落。

就在两仪盘的传送符阵彻底启动的那一瞬间,黎骁忽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推上了他的后背,惊骇之间他回头望去,只看到吴修扭曲狰狞的脸,和他手上紧紧握着的长剑——正是沈清无力保护的五品芙樨剑。

长剑失去灵力支持,五行逆转阵瞬间消失,所有人赤/裸裸得暴露在数百黑衣人的厉厉刀芒下。黎骁惊恐得回头,却只看到沈清面色青黑得跌倒在地,唇畔渗血,宝剑已失。

第十三章 不诉衷肠(下)

第十三章 不诉衷肠(下) 吴修一个纵身跳入传送阵单脚踹开同门师弟,又顺手捡起地上启动完毕暂时失去光泽的两仪盘放入怀中,发丝飞散,张狂大笑:“沈清,你爱当伪君子是你的事,本少爷可没兴趣陪你们这群废物送死!”

传送阵光芒闪尽,黎骁就在离阵盘数丈处,眼睁睁看着得意疯狂的吴修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黎骁紧紧捏住拳头,依然无法从这个噩梦般的瞬间中清醒过来。

突然,一阵冰寒的杀气铺天盖地般笼罩过来。

然后,黎骁听到了师兄弟焦急得怒吼,和凄厉得尖叫,一道高大的阴影将他团团护住。

黎骁僵硬着慢慢回过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的长剑狠狠刺入大师兄的腹部,剑锋从背后直透而出。

鲜血一滴又一滴落在泥泞的地上,艳丽的红色,几乎刺痛了他们所有人的双眼。

如此璀璨,如此凄艳,又如此……悲壮。

千里之外,无名幽谷中。

夏翎将玉佩摆在身前疑惑得瞪着,询问小曦:“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小曦走近几步探头看了看,忽然脸色大变,几乎是瑟缩着向后退去。它抬头望了望坐在对面自称“木成修”的男子,黑嗔嗔的双眼中有着明显的惊骇询问之色。

夏翎皱眉抚慰着小曦,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般翻腾,又隐隐不安。

听说这种常年由一人佩戴的玉器会跟主人有什么感应,难不成,师兄出事了?

夏翎越想心中越乱,虽然几个时辰前才刚刚联系过,却也顾不得了,迅速单手结印,启动了十九号储物戒的通讯符阵。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师兄略显苍白的脸出现在影像中。

夏翎猛地松了一口气,但看他脸色实在很差的样子,不由忧心道:“师兄,你没事吧?”

沈清露出略微诧异的表情,随即眸中星光点点,柔声道:“几个时辰前才刚与你说过话,怎么会有事呢?”

夏翎颇有些不好意思得摸了摸鼻子,脸颊微红:“不是,我刚刚有些不好的预感,还以为你出事了。不过师兄,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啊!”

沈清目光一瞬不瞬得紧紧凝视着她,仿佛生怕看漏了一眼,低声道:“我方才正准备盘膝打坐,谁知妖兽突然来袭,灵力有些透支罢了。”

夏翎皱眉道:“都跟你说了灵力过度透支会对身体有损害的啊!你快去休息吧。”

说着,正要关闭通讯符阵,沈清却忽然开口道:“你在天奎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夏翎的动作一僵,头微垂着,干笑道:“师兄怎么突然这么问?”

沈清低咳了一声,连忙单手握拳抵住唇畔,哑声道:“我方才结束与你的对话后就一直在想,你向来随遇而安又不喜欢主动改变,若非有什么人什么事迫得你,你根本不会主动离开天奎宗……”

顿了顿,他垂下眼帘,轻声道:“有人因为我……为难你了是吗?”

夏翎连忙摇头道:“师兄,别傻了,凭我现在的修为,有谁能为难我。拜托你,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成吗?”二十几年了,师兄这性子怎么就半点没变呢!

沈清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一双墨黑如玉的眼中满溢出刻骨的温柔爱恋和不舍,转瞬却又被他轻轻掩过:“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都不要回天奎宗了。”

他拳头紧抵着唇畔,神色坚毅而温柔:“其实你想要与我说的话,我都知道,你我的缘分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用尽,只是我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夏翎微微睁大了眼睛,心砰砰乱跳,沈清却仍自顾自得说着。

“如今,我终于想通了。你我既已注定缘浅情薄,我又何必再执着。”沈清放下拳头,苍白的唇畔仿佛忽然沾染了抹嫣红,仔细一瞧却又没有,“翎翎……夏师妹,你走吧,离开天奎宗,离开我,走得远远的,我们此生都无须再见面。”

说完,他未等夏翎做出任何反应,果断地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夏翎呆呆得看着手腕上暗淡无光的迷藏环,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几个时辰前还执着得让她不许离开的人,现在却突然跟她说我们此生都无须再见面,这TMD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人是见到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可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却不减反增。

夏翎凝眉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个造型古朴颜色诡异的玉佩,忽然心下一横,收回玉佩,站起身道:“白觞进阶心法我改日再向你学,不知三日后可否在此相见?”

男子点了点头,“三日后再见,本来倒也无妨,只是……”,目光扫过幽谷四周,脸上的神色七分古怪,两分焦虑,外带还有一分诡异的期待。

夏翎闻言再不犹豫,祭出长剑,纵身跃上:“我有事先行一步,我们三日后再见。”

男子淡然而笑,目送她起飞,满城飞花般的笑容如一道月影停驻在他精雕玉琢般的俊颜上,久久停留。

直到长剑越飞越高,几乎快要跃过陡峭崖壁的时候,男子才敛了笑容,轻声自语道:“恐怕无须三日,只要我数到三,我们就会再见了。”

话音未落,只听“砰——”一声巨响,载着夏翎的长剑仿佛撞到了什么,被狠狠弹回。

同一时间,这原本幽静安逸,阳光明媚的小谷中忽然狂风大作,天摇地动,整个空间犹如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的扭曲翻转。

千里之外,储物戒的芥子空间中。

沈清刚刚关上通讯符阵,一口鲜血就狂喷而出,身体再支撑不住,软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