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临渊抬起头看着她,神色平和淡然,眸光清澈明净得让人无法逼视:“昨晚三更你还在练剑,我已经熄灯就寝了。”

夏翎额角青筋跳啊跳,终于绷一声断了,怒道:“我三天三夜不睡照样能上山帮你采药你能吗?!有本事你通宵看书,第二天就别给我病得要死不活!有本事你彻夜制药,不要给我昏倒在炼丹炉前!你病了倒好,往床上一倒什么事都没有,我他妈每天帮你采药,抓那些莫名其妙的恶心虫怪不说,还要任劳任怨照顾你!还他妈肉煎九分熟不吃,灵谷灵力不纯不吃,菜腥味不去掉不吃,你以为我是你佣人啊,随你爱怎么差遣怎么差遣?!”

曲临渊飞速地瞄了她一眼,连忙垂下密长的睫毛,低着头不动不说话。

屋子里一片静寂,那些第一次看到夏翎发飙的女人们,彻底惊呆了,就是二公主也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要知道,这可是在强者为尊的达鹏王国。女人的地位比男人高,只不过是因为当年留在绝灵域中的典籍大多只适合女子修炼。于是女子慢慢变强,男子自然渐渐势危,最后便形成了阴盛阳衰,女尊男卑的局面。

可是曲临渊,无论从战斗实力,学识或者才能方面,统统远胜于夏翎。

而明明在任何方面都居于劣势的夏翎,居然敢这么喝斥强大的曲临渊,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所有人中,唯有第二次看到夏翎发飙的风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刚喝下去的茶水不幸呛了上来,呛得她直咳得满脸通红。

文洹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奈道:“你就不能小心些。”

夏翎轻轻吐出一口气,绷着脸道:“你现在马上去休息。”

曲临渊抬头,神色平静而无辜地指指处理到一半的草药:“这些混合药渣不在半个时辰内浸泡提炼,便会失去药效。里面有三味药分别是牟鲢兽的犄角,迷雾森林中的风孑草和蛙鱼的红鳞,全部只剩下最后一份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若让我停下来,这三味药失效,将来你就得再去采集一次。

夏翎紧紧握了握拳头,咬着牙,防止它们一个怒发冲冠就挥了出去。

她忽然转身看着二公主穆浮香道:“二公主,我瞧你一路都在仔细观察阿修炼药,并非纯凑热闹,而是确实感兴趣并精通,是吗?”

二公主一愣,有些转不过弯来地看着她。

夏翎继续道:“不知你有没有能耐替阿修处理完这些草药?”

“我……我能又怎样?”二公主结结巴巴地朝她吼。

夏翎却不答,转头目光平静地望着曲临渊,缓缓笑道:“如果这一次你又病了,而且还错过了小曦的进阶,我就每日在你饭里加牛乳。放心吧,我保证灵谷的灵力不会有半分流失。”

曲临渊眉梢轻轻跳了一下,随后转身朝二公主点点头,用清雅如歌的声音淡淡道:“麻烦你了。”

二公主“啊——”了一声,猛地低下头,双颊烫如火烧,再抬头,屋中却已失去了那卓然超凡如月华般的身影。

夏翎头痛得揉了揉额角,转身朝风佑的方向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有气无力道:“你又来做什么?我今天可没力气与你干架。”

“不干架不干架。”风佑搭着她肩膀笑嘻嘻道,“每日干架多无聊。我来是想问问你,三日后我们就要去进行秋猎了,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

小佚

2011-10-11 22:47

下次更新,10月13号,希望是中午,那代表我12号晚上写了。如果中午木有,那就晚上……

第二十二章 医者仁心(上)

十一月初冬,天空已飘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雪,天气冷得骇人。

夏翎坐在马上,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多年过去看起来却依旧稚气未脱的脸上,鼻尖额头都冻得通红通红。

“废物。”一匹棕红色的高头大马昂首挺胸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上面坐着更嚣张跋扈的二公主,“才这么点冷就受不住了。”

夏翎不理她,将冻得发麻的腿盘起来,小小的身子整个缩在马背上,躲避寒冷。

二公主怒道:“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啊!这么坐马背上多危险,你想摔死吗?风佑,你也不说说她!去年她就是这么摔下来的。”

风佑优哉游哉地驾着马凑上来,凉凉道:“会摔下来那是因为某人神经够粗,这么坐在马背上都能睡过去。”

二公主哼了一声,总结陈词:“她就是头猪!”

跟在后面的一群人统统笑得直不起腰来,她们的马背上都是空空的,什么负载也没有,所以虽然遇着了风雪却还是走得很轻松。

离几人最近的健硕女子粗嘎着嗓子,暧昧地笑道:“夏姑娘定是思念先生了!”

二公主闻言脸一沉,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脸上却随即露出几分忧色:“这一次我们被赤尾狼群围困了那么久,先生独自一人在家,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夏翎微微抬起头看了看远方,又低下去。

风佑凑到她耳边,呵呵笑道:“怎么,担心了?开始牵挂了?”

夏翎头痛道:“你知道那个白痴多少岁了?不是三十,而是三百多岁,三百啊!你见过有谁活了超过三百年,还能像他这么低能幼稚的!”

“喂喂!你说谁低能呢?”风佑一听不乐意了,“你知道他每月一次授课,有多少人挤破了头却得不到名额?你知道他制的药,在邻国卖到了何等天价,又给我达蓬国带来了多少利益?先生若是低能,你岂不是弱智?”

夏翎被气乐了,坐在马背上狠狠一脚扫过去,冷笑道:“风佑,过河拆桥都不带你这样的。想当初是谁让我求阿修每月一次授课的,你们倒好于国于民都得了利,可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让他授课便需拿等价的利益去交换,这些代价是谁去偿付的?而且,你还有脸说药,他炼制的药,从材料到符阵再到炼药的晶石,哪个不是我累死累活打拼来的?现在,我倒成弱智了?”

风佑轻松躲开她气势凌厉的一扫,连连赔笑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夏翎重新盘腿坐好,鼓着腮帮气冲冲道:“敢情你没被他折腾过,才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那个白痴,回去要是又一副要死不活,手脚冰冷的样子,我一定让他喝牛乳喝到撑死!”

风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前俯后仰,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夏翎郁闷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我以前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她神秘莫测,妖孽腹黑,这人整一人来疯!

风佑笑够了,才转过头望着夏翎,如墨勾画的丹凤眼微微勾起眼角,仿佛勾魂摄魄,又仿佛碧水盈盈:“夏翎,你自己大概都没有发现:头一年,你与我出来打猎,几乎从未提起过先生,也将你自己的身份秘密捂得严严实实,好像是要与我们每个人之间都画一道鸿沟。”

“第二年你不再刻意隐瞒我什么,我提出再无理的要求,你头痛着却也会尽力为我做到。打猎时你会学着与人合作,奔跑在马上的时候,会露出肆无忌惮的笑容,那年分猎物的时候,你为先生要了一张棘藉熊的绒皮。而今年……”

风佑伸出手用温暖的掌心接住冰冷的雪花,张扬的笑容如狐狸般狡黠,却又如阳光般温暖:“你让我们将猎物都放在你的储物戒中减少负重,打猎的时候你再也不隐藏自己的实力,称手的刀剑兵器,犹如变戏法般,一件件交到我们手中。而且,今年一入冬,你总是不自觉地说起先生,骂他白痴,却又怕他冷着,饿着。”

夏翎双颊微红,很是尴尬道:“你今天话真多,还特酸。说出来,你自己都不嫌肉麻吗?”

风佑哈哈大笑,一抽马鞭,快马扬长而去,豪情万丈的声音隔着飞飞扬扬的细雪,隐隐传来:“夏翎,我真真喜爱现在的你。”

夏翎无声地望着大雪中肆意飞奔的身影,脸因为羞涩而热烫,眉梢眼角却都流露出喜悦的轻松的笑意,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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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蓬国都,永康。

曲临渊独自坐在火炉边,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边的草药。

他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本厚厚的书,左手调配着浸泡草药的特殊符水,调配的速度快得几乎能看到手指如莲花般移动的残影,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胶着在书中与炼药毫无关系的文字上,神情悠然而淡定。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扣在书面上的手指逐渐冰冷,到最后犹如被冻僵了一般,连动弹一下都有些艰难。

他本不欲理会,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着眉,终于有些不甘地放下书,身体倾向炉火将手慢慢放在上面烘烤。

温暖的火光映红了他宛若白玉雕刻而成的手腕和五指,清润通透,难以言描。

随着身体变得温暖舒适,曲临渊却没有起身,反而默默坐着发呆。

他瞧了那本厚厚的书一眼,方才还让他废寝忘食的东西,仿佛突然间失去了吸引力。

修长的手抚上心口,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叙述的感觉在这里一日日累积,一月月增长,经年累月,直至水滴穿石,再也无法忽略。

曲临渊突然皱着眉,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远离炉火的位置,任由寒冷将自己包围,双手十指却是以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勾画炼制草药的特殊符阵。

——已经超过三个月了,却还没有回来。对言而无信的人,自己也不用守承诺。

曲临渊紧抿着唇,重重划下最后一道符线,炼药连环阵第一子阵瞬间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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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们快来,这里有具尸体!”

二公主尖锐高亢的声音将果真迷迷糊糊就快睡过去的夏翎陡然惊醒,她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又从马背上掉下去。

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扶住她,眼神冷峻的女子紧紧挨着她,神情郑重地严防她掉下去。

一张国字脸上嵌着一双豆子般大小的眼,唇厚鼻塌,耳如招风,毛发却疏落发黄。总之,即便是在不以美丑论英雄的达蓬国,这也是个丑到寻常人不愿多看一眼的女子。

“多谢多谢。”夏翎后怕地踢踢压麻的腿,干笑道,“还好白陌你拉住我,要不我今年还得再出一次丑。”

后面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暴笑声,大家都已对夏翎的粗神经见怪不怪。

唯有白陌不笑,松开她的手,提着马缰默默退到一边。

这个白陌一向寡言少语,再加上容貌极端丑陋,所以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与人交流。

去年围猎的时候,她一人深陷毒狼蛛包围,眼看危在旦夕,是携带曲临渊所制避毒珠的夏翎救了她一命,所以今年大概是为了报恩,打猎途中她总是沉默地守在夏翎身边。

夏翎厚着脸皮将众人的耻笑统统无视过去,从迷藏环中取出马鞭道:“我们去看看。”

骑着快马行了大概有三里路,终于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围成一堆,在商讨着什么。

夏翎一个纵身从马背上跳到人群边,攒涌得人头和高大的身躯完全遮挡住了视线,让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夏翎笑了笑,脚下步伐微微一动,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却已如幻影般穿梭在紧挨着的人群之间,眨眼便到了最中央。

说起来,这三年,除了被要死要活地折腾,任劳任怨的差遣,更多地却还是学习。

学习精密如鬼斧神工般的连环符阵,学习天煞幻影步伐,学习不依赖灵力也能发挥威力的雎息武技,学习各种食材药草最精确的烹制处理办法……

“喂,夏翎,你看他还有气吗?”

二公主毫不客气的问话打断了夏翎有些莫名地回想,她笑着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半边身体已被大雪掩埋的陌生男子。随即,微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人,死(伤?)得也太惨了吧!

小佚

2011-10-13 22:05

下次更新,周六

第二十三章 医者仁心(下)

躺在地上的男子一脸胡渣,发丝凌乱,浑身上下都是细长的血痕,脸上更是十几道纵横交错,血肉模糊。

在这么寒冷的天,他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灰色单衣,手脚赤/裸,因为遍布冻疮而腐烂肿大,就是脸侧也好不到哪去。

风佑走到夏翎身边,凑近看了看他的衣服,皱眉道:“此人是从骅韶国逃出来的囚奴。”

骅韶国与达蓬国相邻,如今统治的女王野心勃勃、雄才伟略,以强权铁腕政治让君臣俯首听命后,就开始图谋邻国。上次一箭射中夏翎的,就是骅韶国布下的伏兵。

二公主踢踢那男子,哼了一声道:“看他这样子,肯定是没救了,我们走吧。这里离国都太远,没必要惹上骅韶国……”

二公主话音未落,脚下皮靴却被人猛地抓住,那方才还仿佛挺尸般的男子竟慢慢睁开眼来,哑声道:“救我!救我……”

夏翎下意识地一惊,男人的双眼漫布血丝,眼白边缘泛黄,神情中充满了惊恐绝望,却又矛盾地充斥着一种刻骨的执着。

这双眼,并没有什么奇特或动人,可当他睁开的那一刻,夏翎却莫名地觉得熟悉。

而且,不是那种萍水相逢,也不是惊鸿一瞥,更没有什么刻骨铭心,可就是……就是仿佛有什么点点滴滴岁月累积起来的记忆在心底复苏。

二公主狠狠一脚甩开他的手,瞧着他手背上脓水掺着雪擦在自己昂贵的皮靴上,顿时大怒:“一个下贱的囚奴,竟敢对本公主如此无礼,也不瞧瞧你那恶心下作的模样,死也给我死远一点!”

“不!我不能死……”男子耐不住恐慌痛哭流涕,用沙哑的声音一遍遍祈求,“我好不容易找到方法……差一点就能成功了……求你!求你救救我!你让我做牛做马,怎样都行。我,我曾是韶涟漪的男宠,你想知道她什么秘密,我统统都告诉你。只要你肯救我……”

男子泣不成声的话却让二公主和风佑齐齐变色,两人脸色凝重地往那形容狼狈丑陋的男子靠近几步。

二公主马上冷笑道:“韶涟漪的男宠,就凭你?骅韶国何时已堕落到这等地步了?”

韶涟漪便是骅韶国的女王,现年四十八岁,甚至比达蓬国女王还要老上一些。

但骅韶国所信奉的巫神筌祗,同样遵从强者为尊,却并不禁止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

男子流着鼻涕眼泪拼命点头,血肉模糊的双脚艰难地在雪地上蹬了好几下,才终于坐起身来,朝着二公主跪下磕头:“我,我是十四年前被骅韶国皇商敬献上去的,韶涟漪也曾宠过我几年,后来失了宠却也一直留在宫中,我知道骅韶国许多秘密,对公主你一定有用。求你,求你救救我……”

二公主瞧着他那副丑陋又奴颜婢膝的样子就有气,而且达蓬国一向耽于安乐,在穆浮香心中达蓬国是无比强大的,其他国便是想图谋什么,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不会真正威胁到她。

于是她唰一声抽出长剑,冷笑道:“今日你能出卖你前主子,他日又何尝不会出卖我。这样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奴才,本公主可要不起,你还是早点去死吧!”

男子唰得瞪大了眼睛,整张遍布血痕的脸因为惊恐而扭曲,眼中的神彩却慢慢从恐慌到绝望再到刻骨的憎恨……

可二公主的剑送到一半便被人拦住了,风佑紧紧扣着她的手臂,仿似漫不经心道:“二公主别急,杀或不杀,都等问清楚了再说。”

夏翎的手却是扣在二公主肩上,将她扳过身来,冷声道:“穆浮香,你忘记两年前,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为医者切忌心浮气躁,妄下判断,你可知你一个疏忽大意,断送的就是一条无辜人命。可这两年来,你竟连一点长进也没有!”

二公主脸一红,别扭地甩开她的手,嘟嘴道:“如此下作之人性命,断送了就断送了,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