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躲闪闪望向夏翎的目光,都被一个年轻俊秀却面目凶恶的男子狠狠瞪回去。

柳箎望着一直低头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的夏翎,恶声恶气道:“我警告你, 绝对不许答应嫁给那个慕容清!否则,你让主人的脸往哪里搁!”

夏翎停下手中的动作,苦笑道:“都到这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考虑主人的脸面。唉,幸好柳笙是哥哥,你是弟弟,要不他可太倒霉了!”

“死女人,你什么意思?”柳箎拍着桌子,勃然大怒,“主人落得如斯田地,还不是被你所害,你倒有心情在这里悠闲涂画!”

夏翎轻轻叹了口气,继续拨动手中的树枝,心里默默计算着双方实力的悬殊比例和应对之法。这样的事实在不是自己的强项,若是有个人能帮助自己运筹帷幄、 统领三军……夏翎握住树枝的手突然一紧,“咔嚓” 一声,树枝断裂,她的脸上却反而露出了笑容。

落日如血染红天涯,留几许牵挂。

缥缈山下,何处可求仙家缘法。

“夏翎,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风佑搭着她的肩膀,无所谓地笑道,“大不了随我们返回绝灵域,让这些自私自利的垃圾们去死!”

夏翎睨了她一眼,道:"你们当真不打算回去?我说过,阿修曾将虚芥位移大阵的刻符步骤详细记载了下来,虽然耗时可能久一些,但我一定能安全送你们回归。"

即便是戴着面纱的常似锦,这似笑非笑、眼波流转的一眼,还是美得让人惊叹痴迷,无法回神。

风佑抚着额头笑道:“就这副容颜,说先生、韩煜与那天杀的慕容清会不顾一切地争夺你,我还真能勉强相信一些。”

夏翎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穆浮香冷着脸,哑声道:“你如今一身麻烦,走投无路,我们若在此刻弃你而去,先生在天之灵一定得不到安息!我可不是为了帮你!”

“谢谢!”夏翎闭了闭眼,诚心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们全力帮助我渡过

难关!”

“这种废话,还用说吗?”风佑搂着她的肩膀笑道,“有什么需要我们的 ,尽管吩咐!”

“柳笙,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夏翎突然拉住正在团团转分配管理物资的柳笙,沉声道。

柳笙愕然停住脚步,神色冷淡道:“常前辈有什么亊,尽管吩咐。”

“替我向沈清带一个口讯,我同意嫁给他,但是,婚期要改在三个月之后。”

“什么?!”柳笙骤然变色道,“这怎么可以?”

夏翎静静地看着他,不紧不慢道:“柳笙,是我嫁又不是你嫁,只要我同意有什么不可以?”

夏翎想了想,又从迷藏环中取出一个小小的亳无价值的剑坠,递给柳笙:“为表诚意,你将这个一并给沈清。就说,他若还顾念一星半点儿往日的情谊,就别再逼迫我。”

这样的小礼物,那八年中,沈清给过她太多太多。

柳笙迷迷瞪瞪地离去,三个时辰后回来时,却是双目通红,神色痛恨愤怒 欲狂。

他只转达了一句“慕容清同意了”,便转身离去,仿佛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夏翎静静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迷藏环,无声呢喃:“等等我,韩煜,再等 等我。”

因果轮回凡俗世外,有人落寞有人开怀。

没有什么对错应该不应该。

风佑以雎息御气,虽无法腾空飞行,但穿梭于枝叶交错的密林之中,却如闲庭散步般迅捷无伦,脚步掠过即有残影。

饶是用这样的速度,她也行了很久很久。终于,她按照元琴姑娘所给地图的指示,找到了那栋与世隔绝,隐匿在山林间的小茅屋。

风佑推门而入,惊叹于房中摆设的简陋和整洁,正踌躇着是否开口,却忽然看见里屋的竹帘被掀起,一个三十多岁的靑年男子缓步走出。

男子的面容并不如何俊朗深刻,举手投足间却充满了气定神闲的贵气。风佑身也是领军作战之人,虽然所带兵将种类不同,却也只用一眼就能看出男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魄。

着来*翎要找的这个人,当真有几分真材实枓。

风佑淡淡一笑,随意躬身道:“见过狄将军。”

此人自然就是当年为夏翎所救的晋北第一战将——狄飞。狄飞看到风佑似乎并没什么惊讶,只冷淡道:“在下狄飞,早已不是什么将军。不知姑娘是?”

风佑倚着木门,悠然笑道:“如今晋南修真界已然生灵涂炭,狄先生的家乡晋北也终将难以幸免于难。没想到狄先生竟还有心思在这里隐世避居,悠闲度日。”

狄飞的背脊有一瞬的僵直,随即却丝毫不为所动道:“狄某不过一介武夫,连结丹期都未能突破,天下兴亡,世代更替,又岂是狄某能左右的。”

“我也觉得你左右不了什么大局,不过有个人似乎不这么认为。”风佑手握一块白色晶石,动作生涩地引导刚刚学会凝聚的灵息导入左手腕上的银镯中。

微弱的光芒闪过,小小的木屋中突然多了个面色苍白却温暖浅笑的女子。

狄飞搁在窗棂上的手指下意识地一颤,这张倾城绝色、明媚皎洁如月光般的容颜,十年了,他竟没有一刻或忘,甚至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女子在他面前稳稳站立,喘了口气,立即躬身弯腰,诚挚恳求道:“狄先生, 我会为你召集最优秀的修者,为你提供最精良的武器,请你务必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女子缓缓抬头,清亮如露珠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直视着他,朗声道:“狄飞,如今率领千万大军围困晋北的,正是凫峦帝国第一战将华无应。有生之年,你当真不想与他一决胜负吗?”

狄飞眼眸陡然精芒闪烁,脑中再次浮现出十年来一次次梦到的场景。

梦中,他亲手组建了一个名为梵摩的修者营,纵横晋海,所向披靡。他的身后总是站着一个明眸如画的少女,支持他,鼓励他,对他不离不弃。

每一场梦的最后总有这样的场景,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酣畅淋漓地与华无应战场决胜,最终成为新一代传说。

这是他早已抛弃的绝望的梦想,却也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狄飞缓缓闭上眼,许久才睁开,眸底掩映的是皓月星光,灼灼闪亮。

一叶扁舟随风而去心若定水亦静,

谁能登峰造极真正胜过自己。

望不到边际的无边海,文洹没有丝毫停留地离开刻画着传送阵的无名小岛。踏上飞剑后,他的手指拂过左手手腕上的储物镯,银光闪烁,一个面覆轻纱的女子就跌坐在他身畔,微微喘息。

“你还好吧?”文洹邹眉道,“在芥子空间中一待就是六个时辰。就算你是傀儡之身,也实在太勉强了。”

夏翎虚弱的笑道:“为了让沈清以为我还在晋北中心待嫁,除了寄身芥子空间,还有什么办法呢?”

文洹心神微微一凝,道:“我知道你时间宝贵,片刻都浪费不得。就让我直接召父皇和小润他们前来吧。”

说完,文洹仰天一声怒吼,龙吟啸声直冲九天云霄,飞剑随着震动嗡嗡作响,底下的海水更是奔腾汹涌,犹如燃烧煮沸。

片刻,几个人影匆匆飞驰接近,为首的便是稍稍长高了些的敖润和紧跟在他身侧的炎霜。

敖润听到龙啸原本以为是大哥回来了,急匆匆地赶来,还未来得及辨认是否是大哥,却看到了夏翎。

“姐姐!”两个小不点毫不犹豫地扑进夏翎怀中,抓着她的裙摆的一角喜极而泣额,“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们了!”

夏翎轻轻地拍抚着他们,心中酸软温暖,轻声道:“小润,你看着我身后的是什么人?”

敖润和炎霜支起小脑袋,朝夏翎身后望去。随后,敖润暗紫的眼眸越来越晶亮。

“大哥--”敖润一个错身扑进文洹怀中,嚎啕大哭,“大哥!大哥!大哥!哇哇哇……”

文洹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又有些好笑地安抚自己最小的弟弟,柔声道歉:“对不起,小润,大哥走了这么多年,甚至错过了你的成年礼……”

“ 你……你还知道回来!”沙哑的声音突然自前方传来,银发紫眸,气质华贵的龙王敖骥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失踪了百年的大儿子,颤声道:“你这个不孝子,还知道回来!”

文洹撩起长褂,缓缓跪在飞剑上,沉声道:“父皇,孩儿不孝,失踪百年,如今第一次回来,却是为了向龙族和凤族求救!”

敖骥面色一冷,厉声道:“什么意思?”

“凫峦帝国新皇慕容清被古魔赤猷附体,心性大变,残忍嗜杀。迄今为止,他已屠杀晋南凡人加修者数十万人之多。如此下去,整个人界必将面临滔天浩劫!”

文洹深深一个叩头,沉声道:“父皇,人界若覆灭,慕容清的魔掌将伸向何处?唇亡齿寒,孩儿绝不希望看到无边海也遭到生灵涂炭的一天!”

敖骥神色大变,颤声道:“被古魔赤猷附体,这不可能!”

“这是我亲眼所见!”夏翎上前一步,缓缓道,“赤猷化身魔种,植入怀有深切怨恨的沈清体内,并将他心脉处封印的亿万凡人精血冤魂通通吞噬吸收。沈清是慕容刑的亲子,也是他一手制造的冤魂容器——彘婴。但是帝煞慕容刑却死在了沈清手上。”

敖骥目光变幻莫测,终于开口道:“洹儿,你随我去召集朱雀、玄武、穷奇族长。古魔复活,这件事非同小可!至于这个女人……无边海不是你-卑微人类可以来去自如的,别怪我没提醒你,还是快快离去吧!”

夏翎猛地松了一口气,躬身道:“多谢龙王!”

脱胎换骨勘破玄机,傲视凡尘心无所系。

修仙之路莫道比青天难行。

【第十一章】八方援助

晋北修真界不起眼的小道观外,永远掩藏在镜花水月之中的女子终于揭开了她 覆面的轻纱。

所有人都被那张倾城绝色的容颜震撼得无法言语,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碰触,想要去摘取。

夏翎站在高高的岩石上,背后是万丈悬崖峭壁,身前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残存修者。

她深吸了一口气,灵力贯注咽喉肺腑,朗声道:“我已与慕容清达成协议,三个月后,我就会身披嫁衣心甘情愿去到他身边。”

女子斩钉截铁的承诺让所有人陡然从迷恋惊艳中回神,待细细品味出这句话的意思,却是有人惊喜,有人遗憾,有人艳羡,也有人羞惭。

夏翎笑了笑,继续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嫁给了慕容清,你们就能安枕无忧了?”

底下的人多数露出迷茫的表情。

“醒一醒吧!别再做梦了!”夏翎猛地提高音量,厉声道,“难道你们想一辈子就这样苟延残喘,奴颜婢膝地在慕容清手下讨生活吗?就算他今日肯履行诺言,当真饶你们性命。明日呢?后日呢?三五年后呢?你们能保证他永远都不拿起屠刀吗?”

夏翎举手指向身后曾是血腥地狱的晋南,声音凄然而冷厉:“晋南的修者,难道你们还想再经历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同门亲人在身边倒下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吗?晋北的修者,难道你们要浑浑噩噩坐以待毙,直到迎来与晋南同样的命运吗?”

“不坐以待毙,我们又能如何?”一个双目通红的修者紧握双举,嘶声怒吼“凭我们这点儿兵力,怎么和慕容清手下大军抗争?!”

“凫峦帝国大军锖锐不过十万,我们晋南晋北难道就连一抗之力也没有了吗?” 夏翎冷笑道,“还是说你们早已如散沙般自私自利惯了,便是到了这等生死攸关的时刻也无法主动团结他人,甚至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底下数千修者一片静寂,除了低低的啜泣和咬牙声,听不到其他半点儿响应。

直到夏翎等得有些不耐了,才有人颤声道:“凫峦帝国有绝世战将华无应,我们就算愿意摒弃前嫌誓死一搏,又如何能与之相抗?”

夏翎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不由得双目一亮,清澈的笑容浮上嘴角,衬着细如凝脂的肌肤,嫣红的双唇,盈盈如水的眸光,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众人心中暗道:“如此绝色,也难怪韩煜与慕容清都为之倾倒了!”

夏翎微微躬身,朗声道:“如果我说,狄将军愿意统帅全军,助大家一臂之力呢?’’

“狄将军?难道是晋北第一战将——狄飞?!”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或许我们真的有与凫峦大军决一死战的能力!”

夏翎的目光望向左侧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个不过灵寂中期的年轻修者,他其貌不扬,修为低下,可是淡淡颔首微笑间,却承载了晋海以东亿万修者、凡人最后的希望。

昂首向前走,得与失之间会明白所有。

痴痴地寻求,从天南春风到幕兰寒冬。

晋北边境小道观外,聚集的修者越来越多,低阶的、高阶的,每一日都成倍增长。

到最后,整个山峰容不下这些人的起居训练,柳笙才将众人移到了狼峰山,当年韩煜定居的府邸。

改良后的九转阴阳阵将整个山脉团团笼罩,闲时自发吸收天地灵气运转,一旦遭到攻击,便会有三十六块紫晶迅速提供灵息,阻挡攻击。

布下这九转阴阳阵时,夏翎不得不感叹,阿修是真正的天才。无论是医术、符阵造诣,还是修仙天赋,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能望其项背,此后或许也不会有。

夏翎不关心这短短十数日间来投奔来了多少修者,也不关心己方与凫峦大军的差距究竟有多少,这一切她既然已交托给狄飞,就全权信赖,毫无保留。

她所能做的,唯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场仗的胜率能高一点儿。再高一点儿。

阿修留下的一个关于炼器的玉简中,有一条记载,让她欣喜若狂。

原来飞剑还可以批量炼制,由低阶炼器师铸造剑柄剑刃,最后由高阶炼器师统—刻画符阵,一把五品飞剑的炼制时间竟可以缩短到一天。这个听起来行之有效的方法过去却从未有人去实践,只因飞剑一旦出炉却未刻画聚灵符阵,则马上会变为废品。

而阿修的玉简中所记载的一种符阵,只需刻画在炼气的炉鼎上,就能将出炉配件包裹于灵气囊中六个时辰。这样一来,组合刻符炼制余下配件的时间则绰绰有余。

“这……这简直就是奇迹!” 一个白发苍苍的筑基期炼器宗师颤声道,“世间竟有人能以如此巧妙的构思,刻画这等符阵!便是宗圣班仁师复生,也不得不赞叹啊!”

“老先生觉得这方法可行?”夏翎问道,“两个月内,能保证让每一个修者手中都握有四品以上的飞剑吗?”

白发宗师紧皱着眉头,捋着胡须,半响无语。

他身后的几个徒弟却急了,大声道:“师父,如今可是整个晋北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们能做也得做,不能做也得做!为了浴血奋战在前线的梵魔营修者,我们拼了!”

“拼了!拼了!拼了!”

白发宗师狠狠一拽胡须,不小心扯下几根,疼得他直掉眼泪,咬牙道:“好,拼了!三个月后,就请夏姑娘带着所有梵魔营的战士来领取自己的法器吧!”

“艾叶、丁香、血余炭……你们一定要给我牢牢记住每一种草药的配比!” 二公主穆浮香昂首挺胸地站在高地上,对着底下炼气期的修者和为数不多的凡人们严厉训斥,“不要以为这种不带灵力补充的止血疗伤药没什么用!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受伤流血是家常便饭,修者的战争伤药往往都是奇缺的!为什么?因为每一种能补充灵息的丹药中,必然含有一种相对稀缺的仙草,更需要拥有特殊灵质的炼药师亲自炼制。试问这样的仙丹,有哪个战士敢拿来当饭吃?”

“可是,我们的止血散却不一样!先生……医神大人曾说过,受轻伤一刻钟内,在患处撒上止血散,内服清心丹,则伤□自可痊愈!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需我们日以继夜炼制出足够多的清心丹和止血散,我们的每一个修者哪怕受了伤也一样可以上阵杀敌,不留后患!”

“你们的实力没办法上阵杀敌,难道就心安理得地坐在后方,享受那些修者们拼死保护吗?”

”不能!不能!”底下年轻气盛的低阶修者和凡人们举着拳头呐喊,“穆姑娘, 我们—定会全力以赴,绝不扯前线将士们的后腿!”

千里之外,凫峦大军集结处。

沈清听了属下的禀报,幽幽冷笑道:“不过短短三个月,靠着那群废物,我就不信能翻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