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很快,卢云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一猫一狗捣捣蛋也就罢了,下午的时候,亦清苑又来了只鹦鹉,它聒噪而认真地唱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的戏,卢云觉得那个可怕的声音就像个大锤子在他太阳穴上一下又一下地敲,敲得他恨不得干脆晕过去才好。

这还不算,到了第二天,又多了只黏人的猫,那个叫做“杏仁糕”的小家伙简直就是个牛皮糖,不管他走到哪里,它都坚定不移地抱着他的裤腿不放松——这真的是一只猫而不是狗?

更可怕的是,第二天下午,赵嫣然领着赵诚谨并一大群伺候的丫鬟小厮也过来了,亦清苑简直就成了热闹非凡的菜市场。卢云欲哭无泪!

最后还是瑞王妃听到消息后赶了过来,把赵嫣然姐弟并一群下人和动物招呼出了亦清苑。赵嫣然挺不高兴,咬着唇小声跟赵诚谨咬耳朵,“云表哥真小气,不过是去看看热闹,还非得把我们弄走。几个乐师弹弹琴,有什么大不了的,照我说,那些乐师弹得还不如雪团好呢。”

赵诚谨眼睛立刻亮起来,高兴地附和道:“姐姐也觉得雪团弹得好?要不我去跟娘亲说给雪团请个老师教它弹琴?杏仁糕要不要学?”

赵嫣然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竟然会当真,“哈哈”地干笑了两声,赶紧把话题岔开,谁晓得赵诚谨一提起他的猫就滔滔不绝,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把雪团夸得她都听不下去了。

“其实杏仁糕也很聪明。”赵嫣然忍不住插话道:“它特别乖,一点都不淘气,也不到处乱跑,还喜欢缠着我。雪团你总缠着你吗?”

赵诚谨声音一滞,皱了皱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雪团是猫又不是狗,只有狗才喜欢缠着人呢。茶壶就总喜欢缠着我。”可雪团从来不会,大多数时候她都不大搭理人,整个荔园上下,她只对他和沈嵘客气些,“雪团晚上一定跟我睡!”他提高了声音道,脸上带着些许得意。

赵嫣然嫌恶地“咦——”了一声,一脸古怪地看他,“顺哥儿你真恶心,怎么跟只猫睡一起。雪团儿没有窝吗?你就不怕沾上它身上的虱子?”

“雪团才不会!”赵诚谨都有些恼了,气鼓鼓地疾声道:“雪团特别爱干净,它每天都洗澡,才没有虱子。”

“它要是没长虱子,能把身上的毛都给剃光了?”赵嫣然反唇相讥,“不是虱子,那又是什么?哎呀——”她佯作惊吓地捂住嘴,一脸惶恐,“不会是染上了什么了不得的病吧?真吓人,顺哥儿你可得小心,若是把你也染了上了,岂不是得把你的头发也剃光!”

赵诚谨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也不跟赵嫣然吵,忽然蹲□子气咻咻地把许攸抱起来,再也不看她,噔噔噔地跑远了。茶壶和二缺鹦鹉见状,也赶紧追了过去。

“姐姐真讨厌。”回去的路上,赵诚谨不高兴地嘟着嘴朝许攸抱怨,“那个杏仁糕笨死了,比茶壶还傻,黏 糊地总喜欢趴在人身上,姐姐还好意思拿它跟你比…”一边说,他还一边回头朝茶壶看了一眼,被他鄙视的茶壶咧着嘴乐呵呵地使劲儿摇尾巴。

二缺鹦鹉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一步不离地紧随其后。它现在已经认清楚了形势,只要许攸在场,一般情况下都不回不自量力地过来争宠——它得提防着这只凶猛的女猫汉子揍鸟。

回了荔园,赵诚谨越想越生气,他把门关了,把翠羽和丫鬟们都关在门外,自己领着一猫一狗并一只鹦鹉在房间里气咻咻地走来走去,最后一跺脚,咬着牙恨恨地道:“非要让姐姐看看雪团你的本事不可。”

许攸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其实赵嫣然怎么看她一点都不重要啦,小朋友你真的不需要这么生气的。

“一会儿我去娘亲说我要学弹琴,雪团你就跟着我一起学,等皇祖母寿辰我们一起献艺,把云表哥的风头全抢了!你说好不好?”赵诚谨握着拳头越想越觉得兴奋,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许攸几乎不敢直视。

好什么好?简直糟透了!居然让一只猫弹琴献艺,也只有赵诚谨这样的小鬼才想得出来。她的风头已经够盛了,再这么下去,别人一定把她当妖怪!还不如让二缺鹦鹉去呢,它一定爱死了这种大出风头的活儿。

果然,二缺鹦鹉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飞到赵诚谨面前,扑扇着翅膀想提醒赵诚谨它的存在。可赵诚谨的心思完全不在它身上,他朝许攸伸出手,一脸期待地等着她把爪子伸过来,许攸傲娇地别过脸去不看他,想了想,索性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他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你不愿意啊?”赵诚谨失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重重地叹了口气。二缺鹦鹉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蹦到他面前,扑扇着翅膀道:“小绿愿意,小绿愿意。”

许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都快忘了这只贱鸟的名字叫小绿了。

赵诚谨一脸纠结地看着二缺鹦鹉,鹦鹉有点小紧张,屏气凝神地看着他,一反常态地显得又安静又乖巧。只可惜赵诚谨根本就不吃它这一套,伸手在它的小脑瓜上抹了两把,为难地摇头道:“小绿,那个…你…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基本上,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表示已经没戏了,只可惜二缺鹦鹉到底不是人,智商虽然也有,可到底不了解人类思维的迂回和曲折,还是没太明白赵诚谨的意思,继续睁着一双小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我觉得吧,”赵诚谨有点不好意思,“你的嗓子还是有点不是太好。”唱起歌来太吓人了!皇祖母会被她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的!

二缺鹦鹉发了好一会儿愣才终于消化了他这句话,几乎是一瞬间就蔫了,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到墙角,用翅膀把脑袋埋起来,留个大屁股露在外头,可见这家伙真的被打击到了,要不然,依着它那孔雀般的性格,怎么会做出这种没有形象的事。

二缺鹦鹉的沮丧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吃过晚饭它又开始精神奕奕地祸害人了,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吟诗,还自编自唱,一副High到不行的姿态,但许攸总觉得它有点自暴自弃。

晚上洗过澡,擦干了身体,许攸终于又爬上了赵诚谨的床。她欢乐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又钻进被子里,从里头钻到外头,从头钻到尾,疯得有点刹不住车。茶壶摇着尾巴一脸羡慕地看着她,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扒拉着腿也想往床上跳,被许攸一个眼神儿瞪过来,立刻就给吓退了。

这可是她的地盘,谁也不准来侵占!

若是那狗崽来了,迎接它的有猫爪!

第二天上书房放假,赵诚谨带着一群动物去萱宁堂给瑞王妃请安,进了屋,这才发现安庶妃也在。安庶妃依旧是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嘴巴很甜,总会说些漂亮话儿恭维人,但许攸却敏感地察觉到她有些不大对劲,她和茶壶走近的时候,安庶妃的脸上有不安的神色一闪而过。

瑞王妃今天的精神也不大好,仿佛没睡醒的样子,赵诚谨缠着她说要学弹琴,瑞王妃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柔声问:“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不是每日都去上书房读书么,也不嫌累得慌?”

赵诚谨道:“不累,反正下午也没事儿。”他没提给太后贺寿的事儿,瑞王妃自然也没往别处想,她若是知道了非得打消赵诚谨的念头不可——叫一只猫给太后娘娘献艺,一听就觉得不靠谱,万一演砸了,还不晓得那群闲着没事儿干整天挑人刺的御史要说些什么呢。

许攸的心思不在瑞王妃母子身上,她故意悄悄地往安庶妃身边挪了几步,茶壶也跟着往她这个方向走,安庶妃顿时紧张起来,许攸清楚地看见她手里的帕子都揪成了一团,然后,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放到小腹上…

许攸立刻就明白了。

但她又有些不能理解,安庶妃既然怀孕了,为什么要这么藏着掖着,难道她还害怕瑞王妃朝她下手?还是说,她在等着一个最好的机会来宣布此事?后宅女人的心思她一点也不懂,但许攸却很坏心地想要揭穿。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女人,虽然知道她向宁庶妃下手是为了报仇,可是,手段实在有够卑劣,冲着未出世的小孩子动手什么的实在太歹毒了。

她坏心眼儿地继续往安庶妃身边挪,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时不时地朝安庶妃的肚子上瞟一眼,一副蠢蠢欲动想要跳上去的神情。安庶妃被她看得心惊胆颤的,越来越觉得这只猫邪门,脸上也微微变色。

她正欲起身告退,瑞王妃忽然朝她开口道:“你脸色难看得很,可是身体不舒服?”说罢,她不待安庶妃回话,就已朝一旁伺候的苏嬷嬷吩咐道:“快去请大夫给庶妃看看。”说罢,又一脸关切地朝安庶妃道:“你呀,就是太不小心了,身体不舒服也不去请大夫看看,万一有什么不对劲,岂不是小病拖成大病,日后王爷晓得了,还不得埋怨我说我看顾不周?有什么事都来跟我说…”

安庶妃脸色微变,但却不敢再多话。

许攸忽然觉得自己简直弱爆了!

她刚刚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多么的明察秋毫,见微知著,现在看来,瑞王妃才是真正的大波斯,人家恐怕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安庶妃的那点小心思,堵得她根本没有后路可以退。

苏嬷嬷腿脚快,不一会儿的工夫便领着上回给许攸看病的那个大夫进了屋,跟他们一道儿进来的还是瑞王爷,一边往屋里走一关切地朝瑞王妃问:“怎么又请了大夫过来,哪里不舒服?”

瑞王妃轻声回道:“我见安庶妃脸色不大好,遂让苏嬷嬷请大夫过来帮她看看。王爷怎么过来了?”

瑞王爷“哦”了一声,朝安庶妃看了一眼,又朝那大夫点了点头。

赵诚谨脆着嗓子给瑞王爷请安,瑞王爷脸上立刻带了笑,招招手将他叫到身边考究他最近的功课。

那大夫战战兢兢地给安庶妃把了脉,眉头一挑,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起身朝瑞王爷贺喜道:“恭喜王爷,庶妃娘娘是喜脉。”

瑞王爷先是微讶,不由自主地瑞王妃看了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异色,心中稍安,这才挤出笑容来。

苏嬷嬷低声朝瑞王妃道:“王妃这两日也有些不舒服,不如也请大夫看看。”

瑞王爷闻言立刻紧张起来,慌忙朝瑞王妃问:“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也不早些和我说?快快去请太医!”

瑞王妃笑道:“屋里就有大夫,何必兴师动众去请什么太医。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有些嗜睡,怎么也睡不醒,没什么精神。兴许是最近天气不好给闹的。”

瑞王爷急道:“你这性子也真是的,只顾着旁人,对自己却半点也不上心。”一边说着话,又一边招呼着大夫给瑞王妃把脉。

“这…这这…”那大夫把完脉,结结巴巴地都快说不出话来了,瑞王爷愈发地焦急,高声问:“这什么?王妃究竟怎么了?”

大夫“砰——”一声跪下地,高声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妃也是…也是喜脉!”

许攸瞅见安庶妃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三十五

自从王妃被诊出了喜脉,整个瑞王府都喜气洋洋。

太后也高兴得不得了,赏赐跟不要钱似的往王府里送,还特意送了个嬷嬷过来伺候瑞王妃。瑞王爷也格外紧张,除了每日早晨上朝办差,其余的时间他都恨不得陪在瑞王妃身边,一双眼睛简直黏在瑞王妃身上,生怕她有半点闪失。

就连赵嫣然和赵诚谨姐弟俩也仿佛一夜之间懂事了许多,赵嫣然眉飞色舞地向赵诚谨描述他刚出生时的样子,“…又小又软,脸上皱巴巴的,像只小耗子,丑死了。手指头这么细,还总喜欢翘着,啧啧…”

赵诚谨表示一点也不信,他噘着嘴反驳道:“娘亲说我小时候可好看了。”

“小时候都难看,没有好看的。”赵嫣然哼道:“我亲眼见过,你也好,小三小四也好,刚生下来的时候都丑得要命。”

赵诚谨不说话了,他有点不高兴,对于自己居然也曾经丑过这个事实表示不能接受。赵嫣然见状,愈发地想要逗一逗他,于是添油加醋地说起他婴儿时多么丑,多么傻,一天要尿十次床…

赵诚谨一生气,抱着许攸就跑了。

他跑到萱宁堂想找瑞王妃告状,进了门,才发现瑞王妃在屋里打叶子牌,瑞王爷也在,煞有其事地占了个位子陪打。他哪里玩过这个,技术不行,根本不是瑞王妃的对手,赵诚谨寻过来的时候,瑞王爷输得灰头土脸了。

“父王。”赵诚谨一脸好奇地盯着瑞王爷看,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瑞王爷这个样子,威严的父亲忽然变得这么平易近人,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所以他忍不住又多看了瑞王爷几眼。

瑞王爷抹了把脸,斜着眼睛朝赵诚谨瞥了一眼,赵诚谨立刻就把脑袋别开了,挪到瑞王妃身边小声地问:“娘亲,小弟弟生下来也会很丑吗?”

“什么?”

“姐姐说我小时候特别丑,小三小四也丑,所有的小孩小时候都丑。”赵诚谨一本正经地告状。

瑞王爷忍俊不禁地笑起来,指着赵诚谨“哈哈”地笑,“小时候?你现在才多大。不过嫣儿说得也没错,你刚生下来那会儿是挺难看的,浑身皱巴巴的像个小耗子,我都不敢抱。”

瑞王妃没好气地白了瑞王爷一眼,嗔怪地责备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她本就生得美,而今有了身孕愈发地神采飞扬,眉目流转,美得不可方物,许攸作为一只猫都觉得有点扛不住,更何况是瑞王爷。他的眼神儿当时就有点发直,直眉瞪眼地盯着瑞王妃看,直到瑞王妃实在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一脸慈爱地朝赵诚谨道:“都多久的事儿了,顺哥儿不必放在心上。”

这意思还是果然很丑过么?

赵诚谨失望极了,不高兴地抱着许攸起身告辞,人将将走到门口,赫然跟个急匆匆进屋的下人撞了个正着,许攸吓了一大跳,慌忙从赵诚谨的怀里跳下地,弓着背,很不高兴地朝来人低吼。

“你怎么走路的?”苏嬷嬷有些生气地朝那丫鬟喝骂,那小丫鬟慌慌张张地一骨碌跪在地上,颤着嗓子回道:“王…王爷,庶妃见红了。”

瑞王爷愣了一下,没动。倒是瑞王妃先反应过来,疾声问:“可去请了大夫?”她见那丫鬟支支吾吾地不敢回话,心中便有了数,一面吩咐下人去请太医,一面好言请太后送来的胡嬷嬷去李园帮忙瞧瞧。

待她安排好所有的事,回头一看,却见瑞王爷还皱着眉头坐在原地,不由得挑眉责备道:“王爷怎么还坐着?您赶紧去李园啊。”

瑞王没说话,只是笑笑,看着她的时候眉目温柔,待起了身出了门,脸上便带上了一些不耐烦,拧着眉头一路疾行。

倒也不怪他多想,两个女人同时有孕,瑞王妃的年纪还大两岁,却跟没事儿人似的,该做什么做什么,爽朗痛快,丝毫不矫情,安庶妃却三天两头地找出各种理由把他叫过去,一会儿这里不舒服,一会儿那里又不痛快,话里话外总抱怨说太后和瑞王爷只看重王妃的孩子,她也不仔细想想,一个嫡,一个庶,岂是一样的。

一直走到了李园门口,瑞王才终于把那张不耐烦的神色收敛起来,揉了揉眉心,进了院。

许攸愈发地觉得瑞王妃手段高明,但同时心里又隐隐生出些难言的失落感,她甚至很庆幸自己变成了一只猫,所以她的生活才能这样简单而纯粹,如果穿成一个古代女子,她几乎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她矫情而认真地想象了一下千金小姐们的生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于是决定不要庸人自扰,遂伸了伸胳膊和腿,把日渐肥硕的身体舒展了一遍后,爬到赵诚谨怀里睡觉去了。

又过了几天,许攸身上的毛终于长了一些出来,她迫不及待地就把那身和她的气质一点也不符合的小衣裳给扒了。

新长出来的猫毛特别白而且蓬松,看起来毛乎乎的,许攸觉得她的视觉体重瞬间就提高了一倍。

不过许攸最近可没有减肥的心思——赵诚谨罔顾她的意愿,非逼着她学弹琴,还在瑞王爷面前拍着 说一定能教会她,许攸为了这个都快愁死了。更要命的是,这事儿还不知怎么给传了出去,不止卢云过来看热闹,就连齐王也屁颠屁颠地来了王府,非要让许攸给他表演一番。

自从上次轻薄了齐王殿下后,许攸就一直有点心虚,再见面时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都不敢看他,低着脑袋目光躲闪,实在躲不过去了,索性举起爪子捂住眼睛。卢云都看出问题来了,小声地问齐王,“小舅舅,这只猫是不是挺怕你的?”

齐王高深莫测地笑,“你觉得呢?”

赵诚谨凑到卢云耳边小声道:“上回七皇叔偷偷带着雪团出府把她给灌醉了,雪团回来足足睡了一整天,所以才会怕他。”

“你瞎说什么?”齐王不悦地道:“谁灌它了?明明就是这只笨猫自己馋酒喝,我抢都抢不回来。你是没瞧见它那醉样,简直不堪入目!它不敢看我就是因为它…它…”齐王终于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自己被一只猫轻薄的历史来,气呼呼地瞪着许攸,恨得咬牙切齿。

许攸索性把脑袋都埋进赵诚谨怀里了。

说话的这会儿,赵嫣然也抱了杏仁糕过来,那只黏人的小猫一进屋就迈着小步子挪到许攸身边,用小爪子轻轻地勾她的脑袋,亲切地“喵呜,喵呜”,许攸有些不耐烦地想拍开它的爪子,杏仁糕却以为她陪着它玩,愈发地高兴,甚至抬起了两个爪子把大半个身体都往许攸身上搭过来。

要是换了茶壶,许攸保准毫不客气地一爪子扇过去了,可对着这个乖巧又黏人的猫伙伴,她又有些下不去手。

杏仁糕长得娇小玲珑,叫起来声音娇滴滴的,一见面就喜欢在许攸身上蹭来蹭去, 糊的让她很是头疼。

“喵呜——”杏仁糕一边小声叫唤,一边凑过来要帮许攸舔毛,许攸顿觉身上的肌肉都紧张起来了,一抖腿儿就逃了出去。

茶壶不在院子里,二缺鹦鹉躲在鸟架子上犯瞌睡,许攸找不到伙计陪她玩儿,又不愿意回屋被杏仁糕舔来 ,索性便又上了屋顶摸到李园去看安庶妃。

她总觉得那个女人不安分,不定什么时候又会搞出些什么事来。

去李园的路上,许攸居然在小花园里遇到了宁庶妃。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了,自从她流产后,宁庶妃忽然就沉寂了下去,就连元旦都没露过面。王府里的下人们都说她病得厉害,伤了元气,许攸先前还不怎么信,而今这么一看,结结实实地被吓了一跳。

何止是伤了元气这么简单,宁庶妃像丢了魂似的,整个人都不大对劲,眼神恍惚,表情呆滞,那样子有点像电视里头的吸毒人员。

许攸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忽然就明白了。她本以为安庶妃把宁庶妃弄到流产就完结了,现在看来,她真是有点低估了那个女人的狠辣程度。她决定趁着宁庶妃不在的时候再去梅园探一探,十有八九,她那屋里头还存着不少害人的东西。

宁庶妃一失宠,梅园便冷清下来,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懈怠了,许攸一路进院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房门关着,她用力推了半天没推开,只得从窗户口翻进去。

屋里没有人,空气闷闷的全是中药的味道,不大好闻。房间里的陈设跟上次她来的时候一样,但不知怎么的,现在看着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颓废和压抑感。床上罩着半新不旧的帷帐,明明是鲜亮的胭脂色,却隐隐透着一股沉闷的味道。

窗台下依旧是长长的案几,上头摆着一排盆栽,先前的茶花早已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五盆茉莉,还有几盆说不出名字的植物。许攸凑到花盆里,扒拉开花泥嗅了嗅,果然里头有异味,看来安庶妃也只有这一条路子,要不,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换一换。

她想了想,决定给宁庶妃提个醒儿,遂用力地把一只靠边的花盆推了下去。茉莉花“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花盆碎成两半,黑色的淤泥撒了一地,许攸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抖了抖毛,走了。

到太阳快下山时,在府里逛了好几圈的许攸才终于往荔园走。结果半路上又遇着了齐王殿下,卢云跟他走一起,两个人小声说着话,一会儿还低低地笑。齐王殿下一抬头,瞅见了她,脸上神情有些微妙,想了想,朝她挤了挤眼睛,小声地道:“窝丝糖,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儿?”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又低又有磁性,像一根弦在许攸的心里轻轻地拉,带着诱拐的味道。

许攸就再也走不动了。

美男什么的,真是让猫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啊。

可是,齐王殿下,您不怕再被猫咪轻薄吗?

三十六

毫无自制力的猫咪就这么发软地上了齐王殿下的马车,卢云到底是个老实孩子,有些不安地问:“小舅舅,我们就这么把雪团抱了出来,一会儿顺哥儿找不到,该不会哭鼻子吧。”

齐王无所谓地挥挥手,“怕什么,我们光明正大地抱着猫出来的,那些侍卫又不是没长眼睛,还能不晓得窝丝糖是跟我们走了。不过是带这只蠢猫出去见见世面,它本来就不怎么聪明,整天窝在王府里头,岂不是越关越笨。我可都是为了它好!”

明明都精得像只妖怪了,居然还要被嫌弃蠢笨,你倒是有本事再找只比它更聪明的猫来!卢云心中暗暗嘀咕,却不敢说,满怀心事地跟着他上了马车。

等马车颠颠儿地走了一段路,许攸才终于渐渐从齐王殿下美色的蛊惑中清醒过来,“哇唔——”一声惊叫,弹着腿儿就想往下跳,结果还没起身就被齐王殿下拽住了肥尾巴,用力一拖,毫不客气地把她拖了回来,哼道:“这会儿倒想到跑了?怎么着,难不成还怕我把你给吃了。”

啊呸!许攸心里暗暗地想,既然他都不怕被猫咪吃豆腐,她还担心个屁,今天她就豁出去了,非得把这个不怕死的家伙的衣服都给撕了不可。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跳到齐王身上,把大屁股用力地压,长尾巴一甩一甩,险些扫到他的脸,齐王立刻露出一副嫌恶表情,却偏偏没有动手把她掀下去。

对于这种口是心非的长辈,卢云还是决定不评论为好。

马车一路往前走,足足走了有半个多小时才停,一路上齐王殿下跟卢云聊得很是投机,却不跟许攸说话。许攸端着架子,摆出一副高冷孤傲的姿态也不去搭理他们,卢云觉得这气氛实在太诡异了。

好不容易马车停下来,卢云逃似的跳下车,终于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齐王没动,斜着眼睛看许攸,许攸却不看他,慢条斯理地从车厢里出来,仰着脑袋朝卢云“嗷唔——”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伸手来接。

卢云浑身一抖,悄悄地朝她身后看,见齐王殿下绷着脸出来了,赶紧把脑袋扭到一边去,竟然丝毫不顾许攸的吩咐,飞一般地跑了。

这个没有眼力的小混蛋,许攸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跳下马车,大摇大摆地往里走,齐王似笑非笑地跟在她身后,卢云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们俩一眼,表情十分纠结。

这一次齐王殿下领她们吃饭的地方在一个小巷子深处,并不热闹,巷子里甚至没什么人,但路口附近却停了好几辆马车,也都安安静静地守在那里。

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许攸好奇地朝四周打量,忽听得“吱呀——”一声响,她身后不远有个院子的小门开了,从里头探出个圆圆的小脑瓜来,是个三岁出头的小姑娘,圆圆脸,大眼睛,皮肤雪白,头发却乌油油的,一左一右梳着两个可爱的包包头,眨巴着黑宝石一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许攸,嘴里“咦——”了一声。

于是许攸转过身去看她,翘起尾巴甩了甩。

人与人之间,不,人与猫之间的感觉很奇怪,一般情况下,许攸不大爱搭理这么大小的小孩,因为她们总是有点不知轻重,而且喜欢拽她的尾巴,揪她的胡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威胁和别扭,反而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仿佛她们之间有什么关联似的。

很奇怪,她想,于是停下脚步,一脸好奇地歪着脑袋看她。

小姑娘的眼睛瞪得更远了,激动得捂着小脸扯着嫩嗓子使劲儿地朝屋里喊,“阿爹,有猫,有猫。”

“猫什么猫,你不就是小猫吗?”屋里有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笑呵呵的,一会儿,也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来,那是个挺英武的年轻人,五官端正,算不上多英俊,但却有一种坚定沉稳的气质。他瞅见许攸,愣了一下,低声喃喃道:“哟,是真猫。”他朝许攸笑着挥了挥手,许攸眯了眯眼睛,朝他低低地“喵呜——”了一声,态度也很客气。

齐王殿下略带狐疑地朝她看,眉头微蹙。

年轻爸爸朝许攸点了点头,然后抱着小姑娘进了屋。

“…等我们回了云州,阿爹再给小雪买只真猫…”

那个小姑娘的名字叫小雪?小雪跟雪团只差一个字嘛,许攸一边想,一边纠结地跟着齐王进了那院子。人生中会有各种各样的相遇,猫生中也是一样,许攸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而寻常的一面之缘,却不曾想,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们还会再次遇见,甚至还有更多的,无法割舍的羁绊…

这院子的大门极不起眼,但进了里头才发现别有洞天,入门处赫然是一个小花园,园子里有高大的不知种了多少年的老樟树,绿荫荫地遮蔽了整个院子,使得这里一瞬间就有了古旧而深厚的文化气息。。

已是盛夏,这院子里却很凉快,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那些遮天蔽日的老樟树,另一方面则是由于院子里有一池好水。这水也不知从何处引来,在院子里圈成半月的形状,水上砌了桥,桥上有六只大理石雕成的小狮子,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许攸就算再没见识,也猜到此间的主人绝非寻常,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将这院子设在这样偏僻的巷子里。

齐王一如既往自作主张地点了菜,然后想了想,又不怀好意地要了两壶酒,回头故意朝许攸道:“猫儿,你想不想喝酒?”

所以这家伙是个被 狂吗?上一次被轻薄的还不够,今天还想再来一次!可是,当着别人的面来这一套,口味真的不嫌太重吗?